其實,許仁知的名字不僅蘇府上下皆知,便是整個京城都差不多知道了。


    原來在春闈放榜之日,專有那一幹人等專守在貢院抄榜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綜合出一份新科貢士們的家底,然後便等著各種人上門買抄邸了,


    這願意出錢買抄邸的有兩類人,一類是媒人,這包括官媒和私媒兩種,她們買了抄邸回去會潛心研究哪位新科貢士適合哪些人家,第二日便會上門提親,拉纖說媒。還有一類便是一些有待嫁女兒的人家,買了抄邸估量著哪位新科貢士適合自己女兒,便會譴了媒人去說親。


    雖然貢士還要等著殿試才能正式得了「進士」的禦賜名字,可上榜的貢士可都是準進士,隻是看皇上如何排位置罷了,所以大家都想趁著春闈放榜為自己家的女兒定下如意郎君。隻是這來赴考的舉人們大部分都是潛心研究了多年經史,年紀頗大,大半都已婚配,沒有議親的人是十之有三而已,所以這些未婚的新科貢士是十分搶手的。


    此次會試的會元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儒生,家裏已是妻妾成群,所以第二名的許仁知就成為了眾人關注的目標。各方打探的情報讓京城一些人家甚為激動:年輕,有文才,據說長相不差,更重要的是能和蘇太傅府扯上親戚關係,是那位一人領兩部侍郎之職的蘇三老爺夫人的內侄!這些條件堆了上來,哪怕是許仁知五短身材,長相難看,在眾人眼裏也變成玉樹臨風,更何況他本身就不差——所以,京城的官媒和私媒這些天都接到了同一單生意,那就是去蘇太傅府上找蘇三夫人議親。


    隻是可憐現任京城金龜婿許仁知還在陶然居裏溫書,等著幾日之後的殿試,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了外邊諸多父母心裏的佳婿,也不知道最近幾天來說媒拉纖的人簡直快把蘇府的門檻踏破。


    這日,粹華廳裏一屋子的管事媽媽正在和蘇府三位夫人忙得不可開交,就見一個管事媽媽領著幾個穿著綢緞衣裳的婆子走了進來,通報姓名方知是京城幾位有名的媒婆。她們看了看坐在上首的三位夫人,拿著大紅帖子不住的張望:「卻不知哪位是蘇三夫人?」


    蘇大夫人和蘇二夫人朝身邊的蘇三太太看了下,心中詫異,也不明白為何有這麽多媒婆同時上門來找蘇三太太,是給蘇潤璘還是蘇潤璃說親?這兩人年紀尚小,還未到說親的時候,為何今日卻有幾個媒婆同時上門?


    蘇三太太站起來點了點頭:「我便是你們要找的蘇三夫人,幾位冰人請去旁邊小廳說話。」


    幾個媒婆疑惑的看了看蘇三太太,似乎沒想到自己找的人如此年輕貌美,看著夏媽媽侍奉著蘇三太太走進旁邊小廳,也顧不得多想,急急忙忙跟了進去。


    幾張大紅帖子送到了蘇三太太麵前,有詹事府孫少詹事的二小姐,有通政使司的左參議的三姑娘,有工部郎中家的姑娘,還有大理寺右少卿家的女兒,基本上都是一些四品、五品官員家的媒人,隻有一個是白身的,但此人卻非比平常,姓鄭,乃是皇商,家裏多的是銀子,少的是讀書人,想來也是要通過和新科貢士議親抬高自己家的門楣。


    前來的媒人舌如巧簧,個個誇讚著自己雇主家的女兒如何美貌無雙,才情世間少有,蘇三太太隻聽得頭大,於是笑著對幾位媒人道:「我那侄兒雖然現在寄居在蘇府,但婚姻大事卻是該由他的母親決定的,諸位請先回罷。」


    那幾個打扮得像要殘掉了的花骨朵般的媒人哪裏肯走,一個個異口同聲道:「蘇三太太,現在是在京裏,你作為他的長輩,自然是由你說了算。你現兒就給個準信,看看誰家姑娘更合心意便是。」


    蘇三太太被糾纏得難以脫身,隻得對夏媽媽說:「夏媽媽,你去趟外院,把仁知少爺喊過來,讓他自己來看看,總不能說我這個姑姑就不順他的心意,胡亂給他做了主,沒由得他到時候怨恨我。」


    夏媽媽看了看那屋子媒人,笑了下,應聲行了個禮兒便趕著去了外院。


    不多時,許仁知便由夏媽媽領著走進小廳,那幾家的媒人見著,心裏不由得暗暗叫了聲好,一顆心也放回到了肚子裏頭。做媒雖說完全是靠媒人的說合,嘴巴兩張皮,死的能說成活的,麻子能說成美人,但畢竟心裏還是有些沒底,現在看著這許仁知確實一表人才,倒是放心了不少,唯恐他不答應,沒由得自己賺不到酬謝銀子。


    一走進小廳,許仁知頭便有點發暈,屋子裏擠著幾個四十多歲,卻還是塗脂抹粉打扮得很俗豔的婆子,正在用狼一般的眼光打量著他。趕緊避過那些目光,朝蘇三太太施了一禮:「侄子給九姑太太請安。」


    「仁知,你且坐下,今兒卻有一件難事想問問你的意思。」蘇三太太吩咐夏媽媽給許仁知看座,然後徐徐道來:「這幾位都是京城裏名聲極響的媒人,她們是替你來議親的。」


    「議親?」許仁知臉上突然變色,他都沒有求蘇三太太幫他遣媒人去鴻臚寺卿府求親,怎麽會有人來議親?


    蘇三太太看著許仁知突變的臉色,心中也是憐憫,這孩子身世可憐,連親事這樣的事兒都得自己來處理,沒得人給他做主。現在倒是不用著急了,想議親的人多,就看他選擇哪一家了。想到這裏,蘇三太太朝許仁知笑了笑:「仁知,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也不用太驚奇,現在京城裏有好幾家都派人來說媒了,你先看看這些拜帖,可有合意的?」說罷把那一疊拜帖交給夏媽媽,叫她送到許仁知那邊去。


    誰知許仁知卻徐徐站了起來,朝那幾位媒人一拱手:「仁知在此謝過各位關心,隻是幾日後還有殿試,仁知不願為這些事情分心,還請各位帶話回主家,幫我謝過他們的厚愛,但仁知現在還不想提議親之事,要一心一意應對殿試。」


    大周的科考分鄉試、會試和殿試,殿試是皇上親自主持,所以被錄用的都稱「天子門生」,殿試實際上是最重要的考試,不管你會試考得多好,皇帝朱筆一勾,哪怕你是會試的末榜,也能翻身做狀元,禦賜錦袍花枝,騎馬遊街誇官。


    這殿試的結果分三個等第,一甲取三名,狀元榜眼探花;二甲取六十人,賜進士之名,三甲取一百六十人,賜同進士出身。這同進士的同字大有講究,其實是大大的不同,落榜了過三年還能卷土重來繼續參加春闈,可這被賜名同進士出身那便無可挽回,這輩子注定打了個「同」字的特別記號,隻能硬著頭皮從最低的位置做起。所以讀書人最怕落個同進士的結局,有人甚至撰寫了一副對聯:替如夫人洗腳,賜同進士出身,把同進士比做那姨娘一般,隻能忍氣吞聲的過日子。


    蘇三太太聽著許仁知這般說,也露出了笑容:「好孩子,有誌氣!你且去陶然居溫書罷,議親這事兒就照你說的便是了,等你金榜題名以後,姑太太再幫你好好物色一個好媳婦兒!」說罷笑著對那幾個媒婆說:「幾位也聽到了,我這內侄說得也在理兒,再過幾日便是殿試,也不好打擾他溫書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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