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著,蘇家三位姑娘都來請安了。


    蘇潤玨看著蘇三太太一副思量的神情,閃了閃眼睛道:「不知母親有何事掛心?」


    蘇三太太看了看立在那裏的三個女兒,心裏繼續在做鬥爭,也不說話。


    潤璃心裏明白,也不便點破蘇三太太那點小心思,心裏暗笑著她也有這般小孩子氣的時候,於是走了上去,握住蘇三太太的手,故作嬌嗔道:「母親,你也該為世子爺添點東西送行吧?四堂兄是自家人可以不計較,可世子爺卻是外人,若是讓他空手而歸,別人少不得說我們蘇府沒了規矩。」


    蘇三太太眼睛一亮,抬起頭來:「璃兒說得是。」


    「母親!」蘇潤瑉撲了過來:「世子爺要回京了?」


    「你且站好!」蘇三太太一看蘇潤瑉那副模樣,心中不喜:「學了這麽久規矩,還這般大呼小叫,不知輕重!」


    蘇潤瑉低下頭,站在一邊,手裏不停的撚著衣袖的角,口裏低低嘀咕:「母親,我是想若是短缺了什麽東西,我可以叫寶琳和寶瓏回梨香院拿些來。」


    蘇潤玨站在旁邊想要開口已經多時,聽到這話再也忍耐不住,吃吃一笑道:「大姐姐也真是體貼,可母親這裏會少得一點打發人的東西?」


    「母親打發人的東西自是極好的,可那些金啊玉啊的,世子爺又怎會沒見過?不如拿些江南這邊好玩的特產,拿回去分送給兄弟姐妹們也是極好的。」蘇潤瑉不知為何,突然像開了竅般,這番話倒說得頭頭是道。


    蘇三太太嘴角彎了彎:「大丫頭倒是伶俐了不少!」說罷點點頭道:「那你們姐妹三人有些什麽好玩的小玩意都拿出來吧,算是借給母親的,過兩天母親再給你們每人裁幾身衣服——總不得叫你們吃著這個暗虧不是?夏媽媽,你去叫長富騎馬去追老爺,叫他們稍微等等,我即刻帶少爺姑娘們去碼頭為世子爺他們送行。」


    蘇潤瑉和蘇潤玨眼中皆是一喜,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回梨香院去接各色物事。


    潤璃也笑了笑,叫嫣紅把手裏抱著的東西呈了上來:「有大姐和四妹為世子爺四堂兄籌劃,倒也不需要我去取什麽東西了,這是新豐酒肆上好的梨花白,是我師傅最愛喝的,璃兒就送上這個為師傅送行罷。」


    蘇三太太笑著點點頭:「好孩子!」


    於是,一行人帶著兩車小禮物坐了兩輛馬車往江邊而來。


    江邊數人看到了雲錦車廂的軟簾掀起,蘇三太太、蘇潤璃和蘇潤璘搭著丫鬟的手下了馬車,後麵那輛馬車鑽出來蘇潤瑉和蘇潤玨兩姐妹。


    「老爺,我一直在打點為世子、潤璋侄兒和璃兒師傅送行的東西,沒想卻晚了些,所以叫長富趕緊追來報信,幸而不晚。」


    蘇三老爺摸了摸幾縷美髯,微微點頭:「太太想得周到。」


    「師傅,這是我給你準備好的,你最喜歡喝的新豐酒肆的梨花白,帶著路上喝吧,但是不能多喝,小心身體。」潤璃首先把大酒壺遞給南山隱叟,喜得他眉毛胡子都快擠到一起:「就知道璃兒記掛師傅,我的乖徒弟!」


    「潤璋侄兒,世子,你們這次來杭州走得倉促,恐沒有備下什麽禮品送給家中兄弟姐妹,這是我們家少爺姑娘買的一些小玩藝,雖值不了幾個錢,但拿著去送人倒是極好的,若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蘇太太這麽細心,連我們回家的打點都準備好了,哪還輪得到我們來說嫌棄兩個字呢。」蘇潤璋笑眯眯接過那一堆禮品,心裏感慨萬分:這是潤璃的主意?真是心細如發,麵麵俱到!想到小妹潤玧,雖比潤璃還大了兩歲,卻沒有她一半兒懂事,素來就隻有別人照顧她,她卻從來沒有想過照顧別人。


    冷眼看著梁伯韜,已經是歡歡喜喜的接過那一堆東西,抱在胸前不肯放手,眼睛隻望著蘇潤璃,對暗雲暗雨伸過來的手視若無睹。


    「潤璋哥哥,世子哥哥,潤瑉在此為你們踐行了!」旁邊蘇潤瑉站在潤璃身邊,嬌滴滴的望著梁伯韜,眼睛裏那種戀戀不舍可不是裝出來的,她身邊的蘇潤玨,眼裏也已是一種難過的神色。


    隻可惜梁伯韜都沒有做出一點回應,對她的話置若罔聞,隻顧看著潤璃,心中反複默念:璃兒,我知道你是來為我送行的,我知道……謊話說了一千遍也會變成真話,所以,當梁伯韜回到船上,再看著和蘇潤璘站在一起的潤璃時,他感覺潤璃的眼睛隻在看著他,滿是柔情。


    「世子,開船了,且坐好些。」暗雲和暗雨過來出言提醒:「這些禮品且讓屬下幫世子去放好罷?」


    「不著急,我先來看看有什麽 。」梁伯韜開始興致勃勃的在那一堆小禮品中挑挑揀揀:這盒是大阿福泥人,這是珍瓏坊新出款式的紗巾,這是挽香記的新出胭脂膏子……看來看去沒有一樣是送給自己的,梁伯韜泄了氣,呆呆坐在那堆被翻得亂七八糟的禮品前麵。


    「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入神?」蘇潤璋從後艙走了過來,看著梁伯韜那一副樣子,不由好笑:「這還是那個名滿京城的武靖侯世子爺嗎?那個英姿勃發的禦前行走的模樣都去哪裏了?回京以後是不是該叫相國寺的慈安方丈給你來收下魂?免得人是回京了,可魂兒卻丟在江南了!」


    暗雲和暗雨在旁邊用力點頭,蘇公子說得一點也不錯!


    誰知梁伯韜卻全然不理睬他們,隻轉過去對著早已看不見的碼頭傻呼呼的一笑:「至少她來為我送行了!」


    山重重,水迢迢,爭奈相思斷雲橋,猶憶紅顏嬌。


    風剪剪,雨飄飄,平蕪新櫻綠芭蕉,愁緒如何消。


    水聲欸乃,就見江上泛起圈圈漣漪,清晨的薄霧已經散去,那船卻早已不見蹤影,隻餘江邊垂柳在微風裏輕輕搖曳著枝條,亂出無盡愁思。


    蘇三太太一早起來就火氣很大,木槿和水蓮端著洗漱用具都是輕手輕腳的,害怕因為被蘇三太太捉住什麽錯處被責罰。


    木槿朝外麵使了個眼色,負責梳頭的木樨這才慢慢挪了過來,拿起梳妝台上的玳瑁梳子開始幫蘇三太太慢慢梳理那頭烏黑的頭發。


    「水蓮,你去找找那枝白玉梅花釵,今天戴那釵子。」蘇三太太耷拉著眼睛,一臉的沒精打采。


    「是。」水蓮悄悄轉去梳妝匣子那邊,小心翼翼的拉開一層又一層的抽屜,尋找起那支白玉梅花釵來,一邊暗地裏打量著蘇三太太。


    自從昨晚從袁婆子派人來稟報說老爺跟著大姨娘的丫鬟走了那時候開始,太太的臉色就不是太好了,顯見得是心裏不通暢——其實,老爺去姨娘屋子裏也沒有什麽呀,以前不是隔段時間也要往二姨娘杏花天那邊去?也沒見太太這麽酸模酸樣的,怎麽昨晚去了大姨娘那邊,就是這樣一副臉色?


    蘇三太太也奇怪自己火氣之大,不就是去了大姨娘屋子裏嗎?自己是賢良淑德的正室太太,用得著擺出這副模樣兒嗎?可是,一想到那天晚上蘇三老爺在耳邊說的那句話:「隻有你是最要緊的,別的女人都不算什麽,你才是我的妻。」蘇三太太心裏就有十分的酸澀:為什麽?為什麽他說這句話才幾天,就去了別的女人的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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