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三老爺很享受自己太太崇拜的目光,一把摟緊了蘇三太太,低聲說:「佩蓉,我和你說件可笑的事情,高家在回應天之前還定下了李同知的三姑娘為貴妾,就等著年底及笄以後就送過府去,你說這李同知家的麵子都丟到哪裏去了?」


    原來男人其實也很八卦,蘇三太太被抱上床去之前,心裏模模糊糊在想。


    紅紗帳底臥鴛鴦,吹燈河蟹……


    瓊林苑裏寂靜無聲,坐在桌子後邊的貢士們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前十的卷子取出,那意味著一甲前三必定在這十人裏出現,自己是否有這個榮耀?大家都抬起頭,眼巴巴的望著錢公公身邊那個小內侍手裏的托盤,裏麵有十份試卷,一個貢士的臉已經紅得發紫,身子晃了下,就直撲撲的倒了下去。


    許胤塡一皺眉,早有人上去把那貢士扶了出去,旁邊候著的太醫迅速上前為他診脈,那動作真是行雲流水般,一氣嗬成,想來這事兒不是第一次發生,早有準備。


    這邊錢公公尖細的嗓音把那十人的籍貫姓名念了一遍,就見那些貢士魚貫而出,站到了前邊,數了數人數,才九人。錢公公覺得奇怪,又高聲把名單念了一遍,卻再無人應聲而出,方才醒悟道:「皇上,想那銅川王褒就是剛剛暈倒的這位罷?」


    許胤塡掃視了下站在前麵的九人,高聲問:「這裏邊可有會試的會元?」


    眾人皆搖了搖頭,錢公公看了看名冊,在旁邊小聲說:「皇上,會元就是方才暈倒的那位銅川王褒。」


    許胤塡臉上暗了暗,心想著這人年紀年紀也不算太大,為何身體如此差?看來這狀元還得點個年輕的,身子康健,也可為大周多做幾年事情。想到這裏舉目看了看那九人,期間有一個看著尚未及冠,身姿英挺,長身玉立,許胤塡一看就覺得心裏舒服,不由得想到了十多年前的狀元郎蘇文衍,也是這般風華正茂的站在殿前。


    「你且上前來。」許胤塡指了指那個年輕貢士,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許仁知身上,露出一副羨豔神色。


    許仁知強忍住心中的激動不安,向前跨出一步,行了跪拜大禮:「杭州府許仁知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是會試第二?」許胤塡拿起小冊子看了下,這許仁知倒也算是有真才實學的,會試第二,剛剛自己看過了這十份試卷,也把他排在了前三位,再看看他的籍貫年齡裏填著十八歲,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想著大周多年未出過年輕英俊的狀元公了,不如這次就點了他做狀元罷。


    「愛卿平身!」許胤塡滿意的看了看許仁知:「許卿文才出眾,策論中的,收發有度,實在是我大周難得的人才,朕點你為本次科考狀元,賜錦袍花枝,明日金明池騎馬誇官!」


    許仁知聽了喜不自禁,趕緊又跪了下來謝主隆恩。


    「許卿平身,錢公公,引他到最前邊那桌子上去罷。」


    最靠前的條桌擺了三個繡墊,是供一甲前三坐的,錢公公引了許仁知坐到中間那個繡墊坐下來,一臉諂媚的笑:「許狀元,你得了皇上的青眼,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哇!」


    許仁知見著那張打了無數褶子的老臉,摸了摸袖子裏的暗袋,裏麵裝著幾錠銀子,是李清芬昨晚托蔥翠送過來的,怕他在宮裏需要打點時短了銀兩,現在看著這錢公公一臉的假笑,心想是不是要給他點打賞?


    思及此事,許仁知趕緊從暗袋裏摸出一個銀錠子塞在錢公公手裏:「承公公吉言。」


    錢公公得了銀兩,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彎腰回了龍椅前邊,就聽著皇上把榜眼和探花也點了,一邊的翰林學士早遊龍走蛇的把結果記了下來,就等皇上點二甲第一的傳臚了。


    誰知許胤塡卻沒按照尋常套路,也不再看剩下的卷子,直接就宣布,傳臚歸了京兆府蘇潤璋,底下立刻便有一陣輕微的響動,因為蘇潤璋根本沒有在那出列的九人中。但議論歸議論,皇上金口玉言,誰敢說半個不字?隻能怨自己投胎的時候不爭氣,沒有投到蘇太傅府上去,要不是現在也穩穩當當拿了第四。


    接下來文英閣大學士把二甲和三甲的考生名單都宣布了,立刻瓊林苑裏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恭賀之聲,有些是真心實意的,因為得了「進士」的賜名,而那些得「同進士」出身的,那些恭賀裏邊無由都帶了些淡淡的酸味兒。但是畢竟這事不可能人人如願,能進了殿試總比落榜回鄉要好,所以慢慢的,心裏那點不平之氣又慢慢淡了,等到美酒佳肴上桌,一個個推杯換盞,早已忘記了方才懷才不遇的鬱悶。


    瓊林宴這邊熱熱鬧鬧,未央宮裏卻也有動靜。


    「方才魏貴妃派人去瓊林苑那邊打量?」梁皇後半倚在檀木躺椅上,聽著碧蓮回報。


    「確有此事,秀娟來說過以後,錢公公那邊也有人來報,說貴妃娘娘已經派人去瓊林苑打聽這次的前四名呢。」碧蓮不安的挪動了□子:「娘娘,貴妃娘娘這般熱心又是何故?娘娘可想好對策?」


    梁皇後的眼光從碧蓮身上拉回了自己的指甲蓋上,一隻手拿著手帕輕輕的擦拭著指甲蓋子上的蔻丹,然後慢慢展顏一笑:「這般熱心也不外乎是兩件事,一件是想幫她那個老三拉攏拉攏,另外一件,不就是想幫她的老六挑個如意夫婿?」


    「娘娘,那我們未央宮……」碧蓮眉頭緊蹙:「不能叫她再這麽拉人了!大皇子向來喜愛拉攏那些新晉,三皇子往年到不屑如此,可最近卻動作頻頻,娘娘不能不防!」


    「防?有什麽好防的?」梁皇後坐了起來,向碧蓮招了招手:「來,扶我出去。」


    碧蓮依言走上前來,梁皇後扶住她的手,身後跟著繡春姑姑,一行三人慢慢走到未央宮外邊。宮門口擺了一缸很大的如意蓮,因為還未當季,所以水麵上隻餘田田蓮葉,小巧而圓潤的飄在那裏,看上去格外有生機。


    「你們看,這蓮花還沒當季自然就不會看,若是太過於著急,反倒會誤了花時。拔苗助長這個理兒誰都懂,可就是有那不聰明的自作聰明,我就等著看她的笑話便好了。」梁皇後彎□子,仔細觀察著那一缸蓮葉,伸出手去撈起一張圓圓的葉子,然後那尖尖如玉筍般的手指一用力,那荷葉便被撕成了兩半:「瞧見了沒有?愈是想出頭太早,愈是會有糟糕的下場,我們不能著急,讓那長樂宮裏的蠢婦先去觸黴頭罷。」


    碧蓮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繡春姑姑卻心領神會般點著頭道:「娘娘說得極是。」


    梁皇後直起身子,望了望遠方那道宮牆,一溜的煙樹隱隱映著那抹朱紅色,看得她恍惚起來:「我多久不曾出宮過了?」


    繡春姑姑低聲回答:「娘娘,您自入宮到現在,隻有國丈過世時出宮過一次。」


    「是嗎?」梁皇後聽罷嘴角拉了拉,看著宮牆那邊背景似的山嵐,眼神也變得淒淒慘慘:「我已經入宮二十多年了,每天就在這方寸之地走來走去,每天就見著那些討厭的人的麵孔,每天就在做著防備與算計的勾當……繡春姑姑,我真有些厭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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