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轉自 深夜讀書會


    發布:深夜讀書會


    論壇:ritdon


    「一回家啊,我爸媽就老是在聊往事。」


    「嗯。」


    「我本來還在想為什麽會這樣,但仔細想想,好像也是理所當然。畢竟考慮到年齡的話,過去的經曆一定比對未來的計劃還要長。也難免聊往事的比例會比較高。」


    「原來如此……」


    「說不定我跟安達你之間的事情,也會變成很多以後聊回憶的話題呢。」


    「嗯……」


    稍做思考過後。


    「那樣搞不好還不賴。」


    「不賴不賴。」


    我一邊整理行李,一邊聊著這些。


    安達似乎想晚上再整理剩下的行李,現在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螢幕上播著像是教育節目的畫麵。裏頭有個小朋友穿著似曾相識的太空服,跟穿著白袍的男子站在一起解說著某些事情。不過穿太空服的隻是在旁邊一刻不得閑地扭來扭去。


    我想,安達大概完全沒有認真看節目在談論什麽。


    五月稍嫌刺人的熱氣與氣溫,透過紗窗滲入室內。這個季節不像夏天那樣潮濕,不會讓人不想往前走。我對這個跟去年同樣到來的時期,懷抱著大概跟去年相去不遠的看法。


    要是生活節奏劇烈變化到每年對於季節的感慨會不一樣也是挺辛苦的,沒什麽太大差異也是好事。


    這裏是我們兩個一起租的公寓。我們兩個一起挑的地方,一起生活的空間。


    買東西、生活用品、床鋪、睡覺時的呼吸聲與呼出的氣息——


    大多是兩人份。


    而我跟安達都是二十七歲。


    至少現在這個年齡,還有辦法相信自己的未來會比過去長久。


    我在最後確認行李的內容物後,便蓋起蓋子。蓋起來。蓋……起來。我用力壓下蓋子, 強行關上了行李箱。可能隻要稍微鬆開一點,就會像嚇人箱那樣彈開來吧。希望下次打開它,會是到飯店之後的事情。我有些煩惱要不要寫張便條提醒自己不要不小心忘記,免得又把它打開來。


    我跟安達明天開始要去一趟旅行。


    目的地是國外。這是我第一次跨海出國。至於為什麽是第一次,是因為要遵守約定,而且有紀念的成分在,也是我們工作帶來的成果,最重要的是要去比平時遠一點的地方。


    簡單來說,這趟旅程帶有不少含意。心裏不禁有股淡淡的感慨與感傷。


    「我們多久沒有旅行了?」


    「嗯……高中教育旅行以後就沒有過了?」


    我就還記得的部分回答。若真的上一次是那時候,就表示已經至少八九年,也就是大致上來說有十年沒有一起旅行過了。跟我認識安達的時間差沒多少。


    「教育旅行啊……好懷念。」


    安達小聲說道。


    「安達,你還記得自己當時做了什麽嗎?」


    「忘了。」


    「你剛才好像還說很懷念耶。」


    安達保持沉默裝死。平時我會直接過去捏她耳朵或臉頰,反正就是會先捏她一把,但現在沒時間,所以直接整理起下一個包包。我跟安達不一樣,沒辦法心平氣和等待明天到來。因為在出發旅行之前要回一趟老家。


    我受命要在五月連休期間找個時間回家露露臉。考慮到還要出去旅行,就隻剩下連休第一天有空,才會像這樣七早八早就在急急忙忙地準備。


    我不怎麽常旅行,而不習慣的結果就是等回過神來,會發現自己什麽東西都要帶,弄得行李很大一包。我挑了一些東西拿出來,卻又會臨時想起有些東西該放進去,正在大傷腦筋。


    「你不回家裏一趟嗎?」


    「嗯……我就不用了。」


    安達動手轉台。畫麵裏的是孤島上的鳥。節目也有介紹可以在附近山上看到的小鳥,這才知道那種鳥原來是叫什麽名字。這樣以後出門散步,也會特別抬頭注意那些鳥了。我認為像這樣累積新知識不是壞事。


    安達也是我在一大群同學裏知道她的名字之後,才變得特別注意她。


    她自從開始住在這裏,就不曾回去老家。


    對他們家來說,可能這樣比較自在。


    這樣的相處方式或許令人感傷,但還是要看安達自己怎麽想。


    感覺成為大人以後不是變得萬事都能順利解決,反而學會老是把不應該出現的問題棄置不理。我有時候覺得,隨著年紀增長而變得聰明,搞不好是種類似詛咒的現象。


    我扛著包包經過冰箱時,沒想什麽就把冰箱門開起來看一下。因為家裏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人在,裏麵空無一物。我回想著昨天晚上安達做的番茄醬拌烏龍麵,關上冰箱門。散出來的冷空氣拂過臉的左半邊,有點舒服。


    冰箱裏也沒有茶,於是我喝起倒進水瓶裏冰過的水。大概是老家用的是地下水,我總是很在意鎮上水裏的消毒水味。唯有水的這種味道我實在無法習慣。


    整理好行李箱跟肩背包裝的行李後,我連忙前往玄關。


    聽我的腳步聲,知道我要出門的安達離開沙發,前來送行。


    她的頭發比以前長,展現出的成熟韻味更加強烈。感覺也像是漠不在乎的表情跟態度,至少是比高中時好一點。有時候會很懷念當時安達努力又認真的處事態度。雖然稍微刺激她一下,又會變成那樣就是了。


    「那,我們機場見了。」


    「嗯。」


    我不會先從老家回來這裏,而是直接在機場會合。


    「這樣也滿有趣的,對吧。」


    「會嗎?」


    不解個中浪漫的安達表示疑惑。記得以前是安達會說我說的這種話,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的立場逆轉過來了。安達表麵上看起來非常冷靜。


    「真要說的話,這樣見不到島村的時間會變長,我是不太喜歡。」


    「……喔。」


    「不過,我相信旅行會彌補一天見不到島村的這份損失。」


    「……喔~」


    感覺她在說些很讓人難為情的話,所以我故作鎮定。聽得脖子好癢。


    我繼續等她說下去,不久安達的耳朵就漸漸發紅。那陣紅跟膚色混合在一起,變成跟她名字相稱的櫻花色。


    這種感覺好懷念。


    安達的頭發跟衣服有一瞬間像是縮小了,變回高中生時的模樣。


    「島村你也說一點很難為情的話。」


    安達仿佛丟回插在自己身上的刀刃般,提出強人所難的要求。


    「……該說哪一個才好呢~」


    「你有很多難為情的話可以說嗎?」


    安達很驚訝。當然是沒有。不知所措的我眼神遊移,忽然想到——不對,其實有件事可以說。


    「我前陣子不小心穿到你的內衣出門了。」


    我說起之前因為睡過頭差點上班遲到時,隨便換了換衣服而犯下的失誤。


    安達一陣僵硬,反應也很緩慢。


    「穿去哪裏?」


    「穿到公司。」


    反應很平淡。


    「這算……難為情的話?」


    「我覺得非常的難為情。」


    當時我不曉得到底是誰的內衣,真的很慌。仔細想了想,就回想起那件內衣曾在洗衣服的時候看過,才終於放心下來。放心過後,我決定等回家再偷偷放進洗衣籃,不把這件事講出口。


    而我現在把這份秘密告訴了安達。雖然反應很小。


    接著,安達才終於微微笑說:


    「島村你真的不夠浪漫呢。」


    「什麽!」


    沒料到會得到像是讀了我的心的回應。


    有些偏久的離別問候結束後,也差不多該走了。我踏出步伐——


    「那,明天見。」


    「嗯。」


    又說了一次跟剛才差不了多少的話。


    我認為,積極正麵的約定不論有再多次都是好事。


    能跟人談論明天的事情再好不過了。


    我打開門準備離開時,聽見一道焦急的聲音。


    「你剛才說的是哪個花色……啊,是哪個顏色的內衣?」


    聲音來自不知為何佇立不動的安達。


    「你問這個要做什麽呢?安達妹妹……」


    明天就是第一次的國外旅行。


    要說不會興奮期待,是不可能的。


    我回到家,馬上就對沒有上鎖的玄關門感到傻眼。


    太沒戒心了。我歎了口氣。


    本來想按門鈴卻作罷的手指就這麽停在半空中時,一個更跟戒心扯不上邊的東西出現了。


    一隻鯊魚拿著飯團跑了過來。當然,是兩隻腳的。


    「果然是島村小姐啊。」


    鯊魚踩著輕快的腳步聲,露出微笑。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每次回來一定最先見到社妹。我沒多想什麽,就把她抬起來看看。


    輕得有如撈起來的是一朵雲。


    「哇~」


    她敷衍地揮舞手腳嬉鬧。這一點跟十年前完全一模一樣。


    身高、發型跟笑容也是。


    隻有身上的衣服從獅子睡衣變成鯊魚了。這部分倒是不時就會換一套。不論是陸地還是海裏,都能來去自如。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都會咬著她的頭。


    「好久不見!」


    「不,一點也不久。」


    我們兩天前才見過。不知道為什麽常常等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出現在家裏了。然後就會在家裏吃一頓飯再走。安達似乎也早已習慣她的存在,有時候會看到安達拿東西給她吃。明明從我家到公寓有一大段距離,她卻可以毫不在乎地兩邊跑。


    社妹或許不會被時間、距離、關係等一切因素局限住。


    那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我的理想。


    雖然也隻是夢想自己能那樣生活而已。


    「你那個飯團是?」


    「是我的點心。」


    裏麵是包昆布——她告訴我一件相對不重要的事情。


    「你要吃一口嗎?」


    「嗯~那就吃一口。」


    我張開嘴。


    插圖p021


    「就一口喔。」


    「好啦好啦。」


    我咬了飯團一角,發現是我們家鹽飯團的味道。這讓我想起了運動會。


    先不論國中時期,我小學的時候很積極地認真參與那一類活動。


    飯團蘊含的熱度傳達到皮膚表麵的感覺就像傷痕一樣,還隱約殘留在上頭。


    剩下的飯團被社妹一口吃進嘴裏。臉明明很小,嘴巴卻很大。


    「吃了大飯團以後飽食度恢複了百分之十。」


    「好~少喔。」


    這個生物走一百步就會肚子餓,真教人傷腦筋。


    「是說,你這件睡衣是怎樣?」


    「是小同學給我的。」


    她揮舞著魚鰭。


    「這選衣服的品味有事嗎……」


    這麽說來,我妹從以前就喜歡養水生生物。


    但大概跟她挑衣服的品味沒什麽關聯。


    我放下社妹,重新拿起包包。社妹舔吮沾在手指上的飯粒後,又快步跑走。我跟隨她嬌小的背影前往客廳,看見妹妹雙腳大開坐在電視機前麵。我妹聽到社妹的腳步聲便轉過頭來,接著用一副也不是特別驚訝的模樣抬頭看我。


    「啊,原來是姐姐回來了?」


    「剛剛才到的。」


    「我看小社突然跑出去,還以為她是去拿點心。」


    我妹說著「過來過來」,攤開雙手歡迎社妹歸來。社妹衝到我妹的雙腳之間坐下來,以收下餅幹作為回應。動物造型的餅幹在社妹口中發出清脆聲響。以給鯊魚吃的點心來說,還滿奇特的。


    不過,我也沒按門鈴,她到底是感覺到了什麽而出門迎接我?


    這讓我聯想到明明沒有東西在飛,卻突然往天空看的貓跟狗。


    「媽呢?」


    「廚房。」


    仔細聽就聽得見除了電視的聲音以外,還有菜刀在砧板上切菜的聲音。


    我把包包放在角落,然後在我妹斜後方跟她有段距離的地方坐下。從後麵看她的背影,怎麽說,感覺很像高中時的我。不論是頭發長度,還是坐姿都很像。我不曾用客觀角度看自己的背影,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不是真的就是這樣,但有種很不可思議的感覺。


    雖然我一直認為還是不要變得像我這樣比較好。


    就像球撞出一個空洞,而我妹掉了進去,大小還剛剛好。


    妹妹用手指拉下社妹的鯊魚帽。仿佛蒼藍大海的水藍色頭發,與細粒般的閃耀光點一同現身。我妹笑著摸起社妹的頭。她的手指像乘著白浪那樣溜過去。途中她拿起動物餅幹來吃,社妹也笑嘻嘻地吃起餅幹。


    看來身高差距比以前還要更大,感情卻還是一樣好。


    反而似乎比以前更能看出她們很要好了。


    「不要太常喂她比較好吧?」


    我晚了大概十年才提出這個建議。不過,我妹完全不放在心上。


    「咦~?可是小社很可愛啊。」


    我妹說著「對吧?」,看向社妹的臉。享受餅幹滋味的社妹則是「嗯?」地一聲,露出天真無邪的圓圓大眼。就算跟我妹的年齡差距愈來愈大,她們依舊像姐妹一樣。


    「媽媽好像也很寵她喔。」


    「這家夥隻靠著自己可愛就不愁吃穿了呢……」


    但仔細想想,狗跟貓說不定也差不多是這樣。


    尤其狗真的很可愛。


    「我們跟鄰居說她是從國外來的。」


    「國外啊。」


    「我是跨海過來的。」


    社妹發出「哈哈哈」的笑聲,順著話題隨便回應了一句。說是海,倒也像是跨過了宇宙的大海而來的。接著她順便啃起青蛙形狀的餅幹。嘴唇底下的牙齒也跟眼睛一樣閃亮,帶著淡淡的水藍色。她真不是單用不可思議就能解釋的生物啊——我這麽心想。


    「……海啊。」


    我明天就要跨越那片大海出國了。不曉得會是什麽樣的感覺。


    想到像是要飛去電視畫麵裏的國度,就覺得很雀躍。


    我在國外能找到像社妹一樣的生物嗎?


    「回來了至少打聲招呼吧。」


    有人輕輕敲了我的頭。我想回頭看敲我的人,又被敲了頭好幾下。


    由於對方用很輕快的節奏敲頭敲了好多下,差不多開始有點火大的我用力轉過頭,就看見母親正彎著腰用雙手敲別人的頭。母親稍做停頓以後,又改敲起我的額頭,於是我說著「喂」,揮開她的手。母親立刻停手,挺直身子。


    途中還聞到一陣新鮮的青蔥味。


    「來,打聲招呼。」


    母親掌心向上,要我開口打招呼。這狀況讓我不太想乖乖照做。


    「……我回來了。」


    但我也說不出什麽可以反將一軍的話,隻能這樣回應。


    「很好,歡迎回家。你既然回家了,就該最先來跟我打聲招呼吧。真沒禮貌。」


    「我本來正要去跟你打招呼的。」


    「嗬。」


    母親以極為粗魯的態度對待我。然後快步走向廚房。


    先不論態度跟行為,有錯的確實是我。


    「姐姐你真是一點都沒有進步耶。」


    我妹開心嘲笑跟以前還待在家裏的時候一樣被罵的我。


    要是以前,我就動手處罰她了,不過大人就是種隻要坐下來,就很懶得再站起來的生物。


    我在不知不覺間,放掉了能夠輕易逼近妹妹的那份年輕形成的繩子。


    「這是最後一片餅幹。」


    她把最後一片放進社妹的嘴裏。社妹大口咬著餅幹。


    「高中時期的零用錢,搞不好有三分之一都用來幫小社買零食了。」


    我妹雖然嘴上這麽說,看起來好像也是挺心甘情願的。


    「不過,花錢能買到幸福也很不錯就是了。」


    尤其能花少少的錢就搞定時更棒——妹妹心滿意足地拉著社妹的臉頰。


    臉頰像麻糬一樣被拉長的社妹,發出嗬嘿嗬嘿的笑聲。


    看著她們這種雙方都很開心的打鬧方式,我心想「原來如此」。


    這種想法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這大概就跟我把賺來的錢用在安達身上,是一樣的事情吧。


    晚餐是什錦燒、煎蛋和炒麵。


    「全部都是煎炒類的嘛。」


    「你不是很喜歡嗎?」


    「是喜歡啦。」


    「我也喜歡。」


    社妹天真無邪地積極舉手表達意見。我反倒很在意她有沒有討厭的東西。


    以前我坐的椅子,現在是給社妹坐。她跟我妹坐在一起似乎已經是理所當然。我則是坐在剩下的空椅上。這原本是父親的座位。


    「爸呢?」


    「跟附近的大叔去夜釣了。」


    「他還真喜歡釣魚。」


    父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很熱衷釣魚。有時候在走廊上走著走著還會突然大喊「釣~魚!」。熱衷到這樣沒問題嗎?


    不說這個了,待在老家的感覺真好,躺著也等得到飯吃。


    太棒了。我想著這些吃下什錦燒的一角。高麗菜跟蔥的甜味一口氣在嘴裏擴散開來。


    雖然感覺得到甜味,卻不太對勁。我用筷子切開其他部分,看了看什錦燒的剖麵,吃進嘴裏。


    是……很好吃啦,嗯。


    「這個什錦燒沒有放肉耶。」


    「我以為家裏還有,結果沒有了。」


    哈哈哈——母親若無其事地笑道。仔細一看,炒麵也是隻有高麗菜跟麵。


    「有用醬汁光線跟青海苔閃光,可以吃啦。」(注:「醬汁光線」、「青海苔閃光」為日清u.f.o炒麵廣告《ufo假麵超人》中的必殺技)


    她以「沒問題沒問題,這樣很好很棒」的態度強製結束這個話題。


    「常有的事。」


    我妹似乎很習慣了,心平氣和地吃著炒麵。


    「……算了,沒差。」


    這也算是種家的味道吧……大概。


    我咬下一半跟肉無關的煎蛋。


    甜甜的煎蛋溫和包覆了牙齦與心靈。這最像家的味道。


    而比任何人都享受這份美味的,是在我家住了大概十年的來路不明的小孩。


    「好吃~」


    「你穿成這樣,做事倒是滿厚臉皮的嘛……」


    看她這樣,就有種盤子或壺那種藝術品突然講起話來的奇怪感覺。


    當事人絲毫不在意周遭人的眼光,很幸福地當著她的鯊魚。


    吃完晚餐一段時間之後,跟她坐在一起的我妹有了動作。


    「該洗澡嘍,小社。」


    我妹說著牽起社妹的手。


    「今天不用洗。」


    「不可以。」


    我妹抓住想逃跑的社妹脖子,抓著她離開。被捕到的鯊魚不斷拍打魚鰭,卻無法成功逃脫。反正她大概也不打算認真逃跑就是了。


    手上仍抓著獵物的妹妹,忽然轉過頭來。


    ……畢竟看不到自己,所以我不曾看過自己這樣回頭——


    卻感覺像是以前的自己轉頭看我。


    「我感覺現在能懂姐姐以前都是用什麽樣的眼光看待我了。」


    我妹眯細雙眼,說出這番話。


    「……是嗎?」


    「嗯。好了,我們走吧,小社。」


    我妹準備帶不斷彈跳,很有活力的鯊魚去洗澡,離開了客廳。


    就像對待妹妹一樣……是吧。


    「是什麽樣的眼光啊……?」


    被人特地點出這件事,反倒因為無法在身邊找出答案,而有些焦急。


    吾妹啊,可以講得具體一點嗎?——我也說不出這種很沒麵子的話。


    我幾乎看不進持續開著的電視在播什麽,眼前跟思緒一片混亂。


    要找出在生活中顯得理所當然的答案是件難事。


    「嗯……」


    這不是我的聲音。我抬起頭,看見母親站在眼前。


    「幹麽?」


    「聽說你要去旅行?」


    她問得像是從來沒聽說這件事一樣,讓我很困惑。


    「我前陣子應該有打電話跟你說吧?」


    「我知道你要去啊,也記得你有說。」


    母親「哼哼」地一聲,聳了聳肩。這個人到底是怎樣?隔了這麽久,我又再次為她的講話態度感到傻眼。


    「……所以呢?」


    「天知道。」


    明明是她自己起的頭,母親卻隻是疑惑地微微歪起頭。


    「算了,無所謂。」


    我擅自替話題作結,不再理她。


    「搞不懂這樣有什麽好玩。」


    這個當母親的實在無法捉摸。她讓人搞不懂的不隻是內在,還有外表上的變化。父母從我出生時開始就是大人了。從我有生命到死去,都是大人。所以跟十年前相比,我也無法精準找出哪些部分有什麽變化。


    真要說的話,她劉海之間的白頭發好像變多了。


    雖然要是把這種話講出口,可能會被拉眼皮吧。


    我就這麽看了一下電視,確定自己無法把畫麵中的內容認真看進眼裏後,關上了電源。一打開客廳跟小庭院之間的玻璃門,鼻尖就感受到微弱的晚風吹來。


    我坐下來,宛如在風的勸說下稍做乘涼。


    現在就雀躍到全身發燙還太早了。


    明明待在自己家,卻感覺自己隨著時間流逝變得愈來愈不冷靜。


    遠足的前一天,都是這種感覺嗎?


    不久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我回過頭。


    快步跑過來的小孩已經不是鯊魚的外型了。


    「穿這樣挺風雅的嘛。」


    現在她穿著藍底的浴衣。頭發似乎還沒幹,一跑起來就把水滴得到處都是。


    感覺連那些水滴也像帶著她頭發那種光輝的顏色。


    「媽咪小姐給我用來當睡衣的。」


    這家夥老是穿別人給的衣服耶。雖然放著不管的話,就不穿衣服了。


    「媽咪小姐?」


    「我跟爹地先生也已經要好到會一起去釣魚了喔。」


    「……你說的爹地媽咪,是指我爸媽嗎?」


    社妹點頭表示「對啊」。並順便坐到我附近。


    「我問要怎麽稱呼,就說要這樣叫。」


    「是喔……」


    順帶一提,我小時候是叫爸爸媽媽。我妹也是。


    爹地媽咪這種叫法,光聽別人說都覺得渾身不自在。


    「島村小姐一家人都很溫柔體貼呢~」


    「或許是吧。」


    畢竟會寵一個來路不明的小朋友到這個地步。


    「……唔……」


    比起是不是出自善意,更重要的是,都不會先擔心一些事情嗎?


    先不論把陌生小孩帶進家裏這個問題,她完全沒有要回家的樣子,也不會長大。


    我們家在這方麵該說是心胸寬大……還是很隨便呢?但我好像也沒資格說三道四。


    「像媽咪小姐有時候也會給我高麗菜。」


    「好難分辨她這樣到底是把你當成什麽看待……」


    是把她當作小兔子還是什麽嗎?


    我就這麽跟社妹一起吹風一段時間。社妹雖然沒有說話,鼻子跟臉頰卻也像是在默默散熱似的發紅。晚上沒有什麽光,但她自己就在發光,所以皮膚看起來像在大太陽底下一樣亮。真是神奇的生物——心裏有股漸漸燃起的驚訝。


    想必在國外也看不到這種發色。


    「我明天開始要到國外去旅行。」


    「喔喔~」


    社妹態度敷衍地表現出感動的樣子。之後,就忠實於自己的欲望說:


    「我會期待伴手禮的。」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


    看著社妹的期待眼神,就能了解我妹為什麽會買點心給她吃。


    一般人不會像這樣為一件事懷著純粹的喜悅。除非那個人個性極為單純。


    「……不過,我覺得要出國的感覺很奇妙。」


    「很奇妙嗎?」


    「對。」


    我用手指輕梳社妹的頭發,忖度自己的心境。


    高中生那時還沒長大,我跟安達完全無法有機會到國外旅行,也根本沒辦法長途旅行。但現在有能力了,感覺想去哪裏就能去哪裏,也沒有人會鼓勵跟勸阻自己要去哪裏。


    一切必須自己決定,靠自己的腳步前行。


    我在不知不覺間,從小孩子長成了大人。


    明明不是持續走在同一條道路上,而是自己決定跨越這道區分小孩與大人的牆。


    「我是什麽時候變成一個能獨立自主的大人呢?」


    我說出有時會突然冒出的煩惱。我不曾對其他人說過這件事。


    「是在認識安達小姐以後吧。」


    感覺腦子裏隻想著點心,而且像是活在童話中的生物沒有跟我一起煩惱,而是輕輕鬆鬆地給了我答案。原來她有辦法回應這個問題?我暗自訝異。


    我沒料到她會率直回應我個人多愁善感的內心糾結。


    「你在各種可能的發展之中,都會遇上安達小姐。」


    她像是說著自己的所見所聞,聽起來卻有如憑空捏造的故事一般。


    既然人生無法倒轉,可能的發展就隻有一種。


    但社妹這段話沒有過多修飾,因此我也不多修飾地回應她。


    「是嗎?」


    「對。」社妹沒有做出誇大反應,以平穩語氣出言肯定。


    這樣的態度,聽得我幾乎要相信她了。


    「而島村小姐就會在認識她以後慢慢改變。」


    小小的手輕輕放在我的肩膀上。


    那不是鯊魚鰭,也不是獅子的前腳,是社妹的手。


    「嗬嗬嗬,你有段不錯的邂逅呢。」


    看社妹不知為何有些得意的模樣,讓我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大概是吧。」


    我在跟當事人完全無關的狀況下,承認當事人聽了應該會很開心的事情。


    感覺有點可惜。


    「……對了,你在很久以前……在我們剛認識不久的時候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這家夥還記得嗎?她歪頭的動作輕得讓人有些不安。


    「說我應該是為了遇見你而生的。」


    「對啊。」


    她沒有賣關子,再次語氣幹脆地表示肯定。看來她好像記得。


    這段對話很流暢地繼續下去。


    「正是因為島村小姐會遇見我,這個世界才得以存在。」


    「……咦?什麽意思?」


    「呃~這個嘛~我想想……其實世界這種東西不是那麽可塑多變。會有什麽東西誕生,有什麽東西被擺置在什麽地方,每天吃什麽——這些要素不論在哪個世界,大多是一樣的。就像香蕉要被定義成香蕉,就需要構成香蕉的成分。而世界也當然有它的固有成分存在。隻要沒有滿足構成條件,就無法形成組成世界的結構。就不會是一個世界。所以大多世界大致上是一樣的。島村小姐必定會認識安達小姐,也是因為世界就是這種構造。」


    社妹語氣跟平時一樣稚氣,嗓音一樣稚嫩,卻突然變成一個難以理解的存在。


    老實說,眼前沒有黑板寫著這些話,我隻聽得進一半左右。


    「而大部分的世界跟這個世界的差異,就在於我在不在這裏。」


    「……………………………………」


    關鍵就是我喔——在夜晚下顯得顏色較深的藍發不斷搖曳。


    「我可是獨一無二的。」


    關於這一點,我莫名能夠認同她的說法。有種很難以言喻的感覺讓我這麽認為。


    「你話說得很滿嘛。」


    「哼哼哼。」


    她簡直像是無所畏懼。她不是很有膽量,或是自視甚高,而是可能就像我們不會對知道構造的電視跟電話感到恐懼,社妹也因為知道世界這種東西的結構,才擺得出這樣的態度。不過,就不討論這是不是正確答案了。


    「其實正確來說是『我們』才對……」


    「嗯?」


    「而我們……不對,我會在這裏,是因為這個世界的島村小姐在這裏。雖然乍看都一樣,但換成其他島村小姐應該就沒辦法了。所以,我才會認為你是為了遇見我而生。」


    明明社妹的用語不難,說的話卻很抽象。


    以社妹的角度來說,她應該是在講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聽的人本身的問題導致這個話題無法被理解。


    要把想說的話告訴對方,還不引起任何誤解,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要是隻有單方麵持率直的態度,不可能完全吸收對方的話語。


    「總之,簡單來說就是命運是嗎?」


    「就是命運。」


    我跟社妹之間的關係,靠著熟悉的話語變得更加淺顯易懂。


    「到了命運這種境界,我就不太懂是怎麽回事了。」


    「咩~什麽<沒~什麽>,這很簡單啊。」


    她再次洋洋得意地把手輕放在我肩上。


    「嗬嗬嗬,真是段不錯的邂逅呢。」


    ……真的嗎?


    我暫時把視線撇向一旁。


    我因為認識社妹,得到了什麽?


    又或者事實正如社妹所說的話。


    我真的是為了遇見這家夥而生的話。


    那,我成就了什麽?


    ……我不禁專心思考起這種不會有結果的假設。


    遠處微微亮起的光芒,僅是自顧自地靜靜閃爍。我唯一知道的,隻有更平凡的答案。那就是我認識了這家夥,是覺得開心,還是不開心。


    我移回剛才撇開的視線,露出微笑。


    「……算是吧。」


    撫摸著她的頭,像是要撈起她頭發上的光芒。


    「啊,找到小社了。」


    穿著感覺已經穿很久,袖子鬆垮的睡衣的我妹走了過來。掛在脖子上的毛巾跟皮膚之間竄出淡淡的水蒸氣。


    「也順便找到姐姐了。」


    「我是順便的~」


    我特地比「ya」想搞笑,還是被無視了。


    「小社真是的,都是你在把頭擦幹之前就跑掉,搞得整個走廊都濕答答的了啦。」


    「因為太熱了,我來這邊乘涼。小同學要不要也一起?」


    「那樣會被蟲叮,不用了。先別說這個了,你看~是紅豆冰喔~」


    「耶~!」


    我妹拿出藏在背後的冰給社妹看,社妹馬上站起來往我妹那裏跑過去。感覺好像在哪裏看過這個景象?我思考了一下是在哪裏看過,才想到是前陣子的安達。安達也有用冰釣社妹。常常會聽到她觀察著被引誘過來的社妹,用似乎也沒有覺得很有趣的語氣說「真奇怪的生物……」。十年的歲月讓安達的交友範圍稍稍擴大了一點。


    這算是安達在我不知不覺間跨出的一大步嗎?


    我麵向夜晚的天空。明天,我會身在他方,待在另一個地方的天空之下。


    一想到這裏,便覺得自己呼吸紊亂,變得有點喘。


    我心裏的是雀躍,以及些許的畏縮。


    或許多旅行幾次,就會慢慢習慣。


    所以我要在習慣之前多體驗這種心慌,懷抱希望,想象另一片天空底下的情景。


    至於感動,則是體會新鮮的最好了。


    隔天早上,我嚼著端到桌上的高麗菜絲。


    「……看來我也是兔子。」


    跑到社妹嘴巴外麵的高麗菜絲不斷擺蕩。


    我妹還在睡覺。也沒必要為了打聲招呼特地叫她起床。


    反正夏天應該還會再回來。


    早上的廚房氛圍很清新。從窗戶照進來的光,沒有夏天那樣蜇人。灑落身上的淡淡光芒取走黏附肩膀跟脖子上的慵懶,讓身體回歸自由。


    我吃完高麗菜絲,洗完臉、換衣服、化妝過後,傳了封訊息給安達。


    『你醒著嗎?』


    回信馬上就來了。


    『我才想問你。你沒有在賴床吧?』


    「你以為你現在是在跟誰說話啊,安達……」


    安達到底把我想得多厲害啊?


    「……唔……」


    可是經她這麽一說,我平常早上也確實是半失去意識地在準備出門。常常等回過神來就已經在搭電車了。有人懂那種一回神就在車上搖來搖去,被嚇得驚慌失措的感覺嗎?我想沒多少人能懂。


    『我差不多要去機場了。』


    『我也是(私も)。』


    看她的回應,覺得安達果然是用漢字寫「我(私)」。她的思維上就是用漢字的「我(私)」自稱。至於我,就會先想到平假名的「我(わたし)」。這種思維上的差異是在什麽時候養成的呢?(注:中文的「我」在日文中可用漢字的「私」與平假名的「わたし」表示。)


    我最近變得很喜歡思考類似這樣的事情。周遭一片黑的話,想這些也很好睡。


    我走往玄關。然後在輪流拍了拍每一個行李後,看向站在母親身旁的社妹。「怎麽了?」她在這裏,很好。


    「沒有,以防萬一而已。」


    要是發生像之前那樣的事情,也很傷腦筋。


    我拿起包包的背帶背在肩上,手握行李箱的把手,使力站起身來。


    行李的重量讓我的上半身有些不穩。


    「那,我出門了。」


    「好好好。」


    母親含著牙刷,敷衍地揮了揮手。社妹也很隨便地揮揮前腳。


    今天是她常穿的獅子裝。


    「路上要小心喔。」


    「嗯。」


    「是說你真的很不會整理行李耶~」


    母親看著眼前行李麵積比人還大的狀況,歎了口氣。


    「帶那麽多東西也用不到啊。」


    「你很囉嗦耶。」


    「這樣要帶伴手禮回來會很麻煩呢~」


    我從沒說過我會買……反正,買些當地的巧克力就好了吧。


    「嘿咻。」


    我拖著行李往前走。不小心在使力的時候出聲了。


    「哈哈~老阿嬤。」


    「囉嗦耶。」


    母親像小孩子一樣起哄。但我懶得回頭。


    我打開門。


    清爽的風拂過眼睛底下,趕走殘留的少許睡意。


    「抱月。」


    聽到她叫我的名字,我有些別扭地回過頭。


    母親依然含著牙刷,雙手環胸。我看到的隻有這樣的景象。


    「我真是幫你取了個好名字呢,嗯。」


    她在自賣自誇。我心想「喔,是喔,然後呢?」,等待她會繼續說什麽。


    不過我隻看到社妹不斷搖著尾巴。


    「……咦,所以呢?」


    「就這樣。好啦,快走吧。」


    她揮手趕我出門。「啊,這樣喔……」我摸不著頭緒地離開家門。


    「那個當媽的到底想怎樣……」


    太我行我素了。可是我有時候也會被安達這麽說……不對不對。


    再怎麽說,我也沒有她這麽誇張。


    「我發現我要說的不隻有這些。」


    「哇喔!」


    突然有人跟我說話,害我嚇得跟很重的行李一起跳了一下。


    咬著牙刷,穿著涼鞋的母親跟在我正後方走來。


    小獅子也踩著輕快的腳步順便跟來。


    「要玩得開心喔。」


    母親的手有些粗魯地摸著我的頭。


    頭發都白整理了。


    我本來想要抗議,但看到她伸出的手那麽細瘦,我的手跟聲音都不禁停下了動作。


    「你能玩得開心最重要了。」


    「嗯。」


    我就這麽任她摸頭一段時間。


    母親把我的頭發摸得亂糟糟以後大概是摸夠了,便露出豪爽笑容,牙刷的前端也隨著她嘴巴的動作上下擺動。


    「拜啦。」


    她踩著涼鞋發出的腳步聲,這次才真的往家裏走回去。


    「呼,拜咩。」


    當跟屁蟲的獅子學起我媽的動作,揮手離開。


    「話說媽咪小姐,午餐吃什麽?」


    「吃昨天晚餐的剩菜。」


    「好耶~」


    「你聽到吃什麽都會開心,這麽好搞定我也省得輕鬆啊~」


    哇哈哈哈——兩人一起無憂無慮地大笑。


    看著身高差距不小的兩人時,我發現連我自己都忍不住跟著笑了出來。


    「總覺得……」


    兩人都沒有改變。


    母親從我出生時就是大人,社妹從我認識她的時候就是小孩子。


    是不可或缺的長輩跟晚輩。


    我望著已經有些距離的家的牆,想著我妹跟我爸。


    光是心裏想著他們,就有種像溫暖熱水的東西充斥胸膛。


    看來今後我還是會跟安達不一樣,不能不回頭看看自己的歸屬之地。


    就跟和安達聊到的一樣,我上一次到機場已經是高中那時候的事情了。


    為什麽隻是抬頭仰望寫著許多文字的電子看板,心裏就會有些興奮呢?幹淨到發亮的地板,反射出阻擋通往櫃台路線的紅色隔線。來自左右兩側的腳步聲、機器運作聲與廣播聲響相互交錯。現在是連假期間,機場的人數似乎比平時更多。


    我拿出手機,打算聯絡大概已經先到機場的安達。接著,我直接聽到她對我喊了一聲「島村」。這裏人這麽多,虧我還聽得到她在叫我。我抬起頭。


    往我走來的安達臉上掛著顯得有些開心的笑容。


    我們約在一個地方見麵的時候,大多是安達會先到。雖然每次都是她先到,讓我有些過意不去,但我再怎麽提早到約好的地點,安達還是會比我早出現。安達腳步輕快地帶著比我少的行李過來。


    我舉起手回應她。


    「hay.」


    「呃……嗨~」


    安達有些困惑地配合我打招呼。但沒有對到。


    「啊~呃……尼耗啊<你好啊>。」


    「現在就當作自己在國外會不會太快了?」


    「fine.」


    確實根本還沒搭上飛機。不過機場裏的氣氛,會讓人仿佛置身國外。雖然沒有去過國外的我,感覺到的大概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國外氣息。


    如果問日野那種有出過國的人,或許就能知道正確來說是什麽樣的感覺。


    「我為了旅行補了一下英文,想說機會難得,就說說看。」


    「感覺好像沒有學到什麽……」


    安達小聲碎念。我裝作沒聽到,跟她並肩前行。


    行李箱輪子轉動的響亮聲響,讓人有確實在前進的感覺,相當悅耳。


    「我從遠遠的地方看,發現島村你的行李比你還顯眼。」


    她跟母親指出一樣的問題,害我差點說不出話來。


    「你要什麽東西都可以問我喔。」


    我反過來表示「我這裏什麽都有喔~」。安達輕聲笑著帶過這個話題。


    安達看手表確認時間,說:「時間還來得及。」


    「不如說,好像還剩很多時間。」


    「嗯……那,我們就在裏麵邊聊邊等吧。」


    安達很開心地說「嗯」,表示讚成。


    「我也好久沒搭飛機了。」


    聽到安達這麽說,我本來想點頭附和,卻又因為一份疑惑而作罷。


    「你不是忘記了嗎?」


    「本來忘記,但是又想起來了。」


    安達的記憶就像紅綠燈那樣滿不在乎地消散跟亮起。


    「不過,我想你也不可能會忘記吧。」


    畢竟那也是我跟安達第一次一起旅行。


    「那時候發生了好多事情呢。」


    「的確。」


    安達這次沒有裝作不記得。


    ……說發生了很多事情,倒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尤其在旁人眼裏看來,一定盡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那隻是跟安達一起經曆教育旅行這樣的行程中,再正常不過的一些事。


    或許都是些無所謂的事情。


    不過我認為能一直記得那份無所謂的經曆,也算是一種回憶。


    「還有,我好期待到那邊之後去搭船。」


    「嗯……」


    「我也想體驗一些其他的海上行程。」


    我彎起手指數著事前沒有特地計劃好的行程,發現安達露出不太明顯的微笑。


    她笑得比以前自然了。我暗自為她的變化感到高興。


    之後辦好出國手續,等待登機的期間,我們就坐在椅子上欣賞窗外大片的景色。也有小孩貼在玻璃上看著外頭風景。我對小孩直盯著瞧的飛機瞄一眼後,轉而看向廣大的飛機跑道。大晴天下的工整跑道,使我不禁眯細雙眼。


    「感覺……我們來到好遠的地方了。」


    我下意識說出口。這段話的淡淡餘韻,深深滋潤了整個嘴巴。


    「還沒上飛機耶。」


    覺得好笑的安達,回應我的細語。


    「也是。」


    搭上飛機之後,肯定能前往更遙遠的地方。


    那遙遠的目的地現在仍隻是夢想的一部分。我有些焦急,希望那可以早點成真。


    我們要前往遠處。


    兩人一起——飛往幼時無法前往的遙遙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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