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發現騷動的是希雅。


    「咦?始先生……那裏好像有人遭到襲擊。」


    始一如往常在車內與月卿卿我我,香織加入阻撓。強化後的般若小姐周身吹起冰雪,對上纏繞雷電的龍,兩者彼此威嚇。結果始在幾乎不看前方的情況下進行危險駕駛,直到聽見希雅的話,才終於注意前方。


    正如希雅所說,似乎有某個商隊遇襲,敵對的兩個集團展開激烈攻防。隨距離漸漸縮短,希雅的兔耳聽見人們的怒吼與悲鳴,始的『遠視』也清楚看見詳細情況。


    「對方好像是盜賊,都是衣著肮髒的男人……人數大約四十。商隊的護衛大概十五人,戰力如此懸殊還能勢均力敵,真不容易。」


    「……嗯,那道結界相當堅固。」


    「是啊,它宛如一道城牆。除非攻破結界,否則無法接近商隊的本陣。商隊的人隔著結界用魔法射擊,就算是盜賊也吃不消吧。」


    「可是盜賊似乎沒有要撤退的跡象耶。」


    「當然,要支撐能覆蓋整個商隊的結界,除非是異世界召喚的成員,否則應該撐不了多久。雖然會多花一點時間,但隻要耐心等待,結界就會自動解除。」


    商隊一開始可能是遭到奇襲,有數人受傷蹲在地上,也有幾人倒臥血泊中,似是已被盜賊所殺。


    靠始等人所說的堅固結界,商隊才得以勉強支撐,但雙方人數原本就有差距,護衛的數量甚至減少了幾人。一旦結界解除,他們勢必遭到虐殺。隻見像是冒險者的女性被盜賊扒光衣服,用以警告結界內的冒險者同伴。


    正如始的推測,始他們才剛說完話,結界便失去效力,融化似地消失在空中。


    仿佛早在等待這個機會,盜賊們發出呐喊,朝商隊蜂擁而上,他們腦中好似隻剩戰利品,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下流的笑容。護衛隊拚死應戰,卻寡不敵眾,一個接著一個受傷倒下。


    就在這個時候,原本露出驚訝的表情、僵直不動的香織,語氣焦躁地向始求助。


    「始同學,拜托你救救他們!在那裏的說不定是……」


    始沒有聽完香織的話便回應她的要求,不發一語地加快魔力驅動四輪車『布利捷』的速度。事實就擺在眼前,若聽香織說完,考慮是否拯救他們的時候,商隊就全滅了。因此不管香織用意為何,先展開行動再說。始奉行的信條就是果決明快,如果是同伴請求就更不用說了。


    布利捷的車輪緊咬地麵,車體以火箭噴射之勢加速前進。


    「始同學……謝謝你。」


    看到始就算沒有聽完詳情也願意展開行動,香織喜悅地露出微笑,始隻是聳了聳肩。


    另一方麵,月等人看到始駕車狂飆,似乎察覺他打算做什麽,紛紛係上安全帶,抓緊車內固定之物。


    「那、那個,始同學?你該不會……」


    布利捷的速度隨時間加快,香織的臉頰不禁陣陣抽動。拜托他救援的確實是自己,可是她不由得心想:身為具有地球交通常識的人,毫不猶豫用那種方法先發製人,真的好嗎?


    始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具備常識的香織:


    「看到罪犯就要踩下油門……駕訓班有教吧?」


    「才沒有!你不要擅自扭曲交通規則!你看,月她們都信以為真了!」


    雖然受到香織吐槽,始卻完全不在意,衝向在後方指揮盜賊的男人。他不含一絲遲疑的動作,簡直就像在說:「汽車就是為了輾殺罪犯而存在!」


    貌似盜賊首領的人終於發覺有不明物體揚起塵煙、急速接近。他慌張地對同伴下達指示,自己也開始詠唱魔法。他們一定以為是新種魔物,做夢都想不到是有人駕駛的鋼鐵之塊。


    始注入魔力,啟動布利捷的機關,引擎蓋下方的兩側與頂蓋部分,立即伸出長約一公尺的利刃。


    看到從未見過的怪物急速逼近,盜賊們麵露驚恐,陸續發射炎彈攻擊。反正那些攻擊全都毫無意義,因此始全然無視,二話不說地向前突擊。


    看見黑色鐵塊就算被數發炎彈命中也不痛不癢,繼續疾衝而來,盜賊們的表情驚愕至極。


    砰!喀啦!磅!隨著寫實的聲音響起,戰栗、絕望、困惑——盜賊們浮現這種表情,輕易地被撞飛。


    有的在引擎蓋上滾動,遭到蓋頂的利刃斬斷;有的嚐試跳往兩旁回避,卻被兩側的利刃斬下身體一部分;幸運沒被利刃砍中的人,在車輛以時速八十公裏的速度衝撞下,整個人被撞飛至空中,骨骼內髒皆遭到粉碎。


    僅僅一瞬的交錯,盜賊的後方集團便有七人斃命。


    始輾殺盜賊的後方集團後,以甩尾的方式反轉車體,停在盜賊團後方。


    不管是盜賊還是商隊的成員們,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凝視這場突如其來的殺戮劇。其中也有盜賊與護衛維持刀劍相擊的姿勢,站在原地麵麵相覷。


    始無視他們,回頭看著香織,以確認的口吻說:


    「既然要動手,我就不會手下留情,一個活口都不能留,對他們不用慈悲,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懂。」


    始的意思是:就算香織再怎麽溫柔,也不允許治愈或庇護敵人。如果對敵人慈悲,香織就不能再當始的同伴,應該回去勇者的隊伍。


    香織做了個深呼吸,以堅決的眼神看向始點頭。


    「你就去吧,我不會讓人妨礙你。」


    「嗯!」


    香織下車後,頭也不回地奔向受傷之人。盜賊們雖然被布利捷嚇得心驚膽顫,但一見到過來的是年輕女子,便立刻回過神,為同伴被殺麵露怒容,朝香織襲擊而去。


    「臭婆娘!去死吧!」


    盜賊男發出怒吼,揮動手上的長劍。


    然而,香織隻是瞥了他一眼,隨即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她絲毫不放慢速度,邊詠唱邊奔向傷者。


    眼見香織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盜賊男更加激憤,但他無法表露怒氣,因為下個瞬間,他的腦袋就被轟飛了。


    ——砰!砰!砰!砰!砰!砰!


    每當周圍連續響起爆炸聲,殺意之風便吹襲而過,盜賊一個個遭到爆頭,血肉橫飛。看到那幅光景,獲救的護衛不禁感到不寒而栗。


    戰鬥實在過於一麵倒且殘酷,原本四十名以上的盜賊,短短數秒便減少至半數。


    光怪陸離的光景令數名賊人陷入恐慌,他們大呼小叫,撲向愣在原地的兔人族少女,企圖挾持人質。


    一名護衛發出警告,大喊:「危險!」然而,那隻是無謂的操心。因為位於此處的希雅經過不斷強化,變得跟超人一樣,戰鬥兔子沒有任何死角!


    希雅手伸向斜後方,從『寶物庫』中取出德盧肯,「啪!」的一聲握緊握把,然後一口氣揮出。德盧肯揮過的同時,前端產生圓形白膜——空氣牆,將一齊逼近的三名盜賊上半身打得斷裂飛出。


    「咦?哇,好多血!」


    由於最近沒有對上正常強度(合乎常識)的敵人,希雅對付雜兵的力道拿捏失準,原本隻是想把敵人打飛,卻不小心將人攔腰打斷,就像在玩禁忌的※打達摩(變形版本)。噴出的血沫令希雅大吃一驚,連忙跳向後方閃避。(譯注:一種日本的玩具,將人偶放在數個堆起的圓筒形木片上,借由打掉木片,讓人偶垂直落下的遊戲。)


    月和緹奧對希雅的反應感到無言,同時毫不留情地發出魔法,令盜賊完全無法接近,慘遭蹂躪。


    剩下十人左右時,盜賊們終於開始逃跑,但他們想逃也逃不了,全被輕易地射穿後腦喪命,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完全是場毫不留情的虐殺。


    香織連續使出多人用的中級回複魔法『回天』,


    一口氣治療受傷的冒險者和商隊成員。然而很遺憾,始等人到來前倒下的冒險者們似乎已經斷氣,即便是再生魔法也無法令死者複活,香織無法救回他們。


    香織咬緊牙關,悔恨地看著這些人時,突然有個人影猛然奔了過來。對方個子矮小,用鬥篷的帽子遮住麵容,看起來十分可疑。不過,始已經從魔力的流動與顏色,看出那人就是剛才張開結界、拚死守護商隊的人,於是放任對方通過,沒有加以阻止。


    「香織!」


    身披鬥篷之人以嬌柔的聲音呼喚香織的名字,衝過去撲在香織身上,緊緊抱住她。香織沒想到自己的推測成真,臉上難掩驚愕之情,呼喚對方:


    「莉莉!你果然是莉莉嗎?我就覺得那個結界很眼熟,隻是沒想到你會在這種地方,原本還半信半疑……」


    身披鬥篷、被香織稱為莉莉的——


    正是海利希王國的公主,莉莉安娜·s·b·海利希。


    莉莉安娜似乎打從心底鬆了口氣,帽緣下可看見閃亮的金發、碧眼與其美貌。她百感交集似地眯起眼睛,注視著香織說: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香織……真是幸運,看來我的運氣還沒用完。」


    「莉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香織不明白莉莉安娜所言何意。莉莉安娜仿佛突然驚覺不對,用帽子重新遮住臉部,並用食指抵著香織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叫出自己的名字。


    看來莉莉安娜真的沒有帶著隨從,單獨混入商隊來到此處。香織明白必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一國公主才必須這麽做,表情也頓時變得凝重。


    「香織,治療結束了嗎?」


    正當香織與莉莉安娜嚴肅地互相凝視時,始不知何時來到旁邊詢問。


    由於事前完全無聲無息,莉莉安娜不禁發出「呀!」的可愛驚呼,從鬥篷下抬頭仰望始,思考了一下後,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對始說:


    「……你是南雲先生對吧?好久不見,我聽雫她們說你還活著,對於你堅強的求生意誌,我由衷地感到敬佩,你能平安真是太好了……你不在的期間,香織真的令人不忍卒睹喔?」


    「真是的,莉莉!現在不是說那種事的時候吧!」


    「嗬嗬,香織鼓起勇氣的告白,我也聽雫說了,晚點你再詳細地說給我聽吧?」


    莉莉安娜的語氣仿佛在調侃香織,她不理會羞得麵紅耳赤的香織,對始露出笑容。


    莉莉安娜是受到國民愛戴的公主。不分男女老幼,隻要一看到她楚楚可憐的笑容,肯定都會心醉神迷。


    然而,始似乎對此沒什麽感覺,反而露出疑惑的眼神看著莉莉安娜,不識相地說:


    「……話說回來,你是誰啊?」


    「咦?」


    始還在王國時,莉莉安娜便積極地與香織她們交流,也必定與其他學生進行過數次談話。由於始的立場尷尬,因此她與始直接談話的次數確實不多,卻也曾在香織的陪伴下與始談天。


    而且莉莉安娜是公主,再加上個性平易近人,依照過去經驗,隻談過一次話的人也未曾忘記過她。所以當看到始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莉莉安娜難掩心中的動搖,甚至發出公主不該有的奇特聲音。


    看到莉莉安娜呆若木雞的模樣,香織趕緊替她圓場。若莉莉安娜的公主身分敗露會有麻煩,香織於是將嘴湊在始耳邊悄悄說道:


    「始、始同學!她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呀!海利希王國的公主莉莉安娜!你有跟她說過話吧!」


    「………………………………………………………………………啊啊。」


    「嗚嗚,我竟然被忘記了,這讓我心裏很受傷呢,嗚嗚。」


    「莉莉!別哭!始同學隻是有點『那個』!始同學是『特例』,『正常』來說不會有人忘記莉莉!所以別哭了好嗎?」


    「喂,總覺得我被罵得一文不值耶?」


    香織拚命安慰淚眼汪汪的莉莉安娜,說出的話卻相當傷人,始忍不住吐槽。


    結果被香織以一句「始同學安靜一點!」帶過。而且莉莉安娜堅強地表示:「沒關係,香織,是我太自大了。」害始無法抱怨。這本來就是因為始完全忘記莉莉安娜存在的錯。


    當始等人氣氛正尷尬的時候,月她們和某位似曾相識的人走了過來。


    「好久不見,看來你們不但平安無事……還相當活躍呢。」


    「是能量飲料人……」


    「能量飲料?我們商會確實有賣能量飲料……但還不至於有名到成為代名詞吧……」


    「啊~不,沒什麽,我記得你是※莫多吧?」(譯注:莫多的姓氏是日本某能量飲料的名字,詳情請見第三集。)


    「對,很榮幸您還記得我,我是庸凱爾商會的莫多。這是第二次承蒙您出手相救,我們還真有緣。」


    男人笑咪咪地與始握手,他是過去始等人從【布魯克鎮】護衛至【中立商業都市弗連】的商隊首領,庸凱爾商會的莫多·庸凱爾。


    始也記得很清楚他的商人性格擦槍走火事件。始可說是從莫多身上學習到這世界商人的天性。實際上,他的商人性格依然不改。握手時,莫多若無其事地碰觸套在始手指上的『寶物庫』指環。莫多毫無笑意的眼神就像在說:「差不多可以賣了吧?」這一定不是始的錯覺。


    在兩人背後,希雅向香織等人解釋和莫多的關係;莉莉安娜不禁喃喃自語「隻見過一次麵的人都還記得……我明明是公主……明明是公主……」變得更加沮喪。


    當香織再度拚命安慰莉莉安娜時,一旁的始聆聽莫多說起自身的遭遇。


    根據莫多所說,他們打算經由【旅店都市霍爾亞得】前往【安卡吉公國】。安卡吉的困境在商人間流傳,他們似乎都認為現在正是賺錢的好時機,聚集而來。莫多也已經運過一次貨品,接著又在王都進貨,這已經是第二趟,從他笑得合不攏嘴的樣子看來,應該獲利不少。


    始他們原本預定經由霍爾亞得前往弗連,向弗連的冒險者公會分部長·伊爾瓦報告已送回繆一事,再前往【哈爾崔那樹海】。始將預定的行程告知莫多後,莫多提出希望始護衛商隊至霍爾亞得的委托。


    這時,莉莉安娜卻出言阻止:


    「很抱歉,商人先生,我想雇用他們。您允許我同行至霍爾亞得,我卻提出這種自私的要求,可是……」


    「哎呀,你不用去霍爾亞得了嗎?」


    「是的,到這裏就可以了。我當然還是會支付到霍爾亞得的費用。」


    看來莉莉安娜本來預定跟隨莫多的商隊前往霍爾亞得,結果在途中遇見始一行人,就沒有必要前往了。


    在這個時間點,始察覺莉莉安娜的目的不尋常想開口抱怨,香織卻用眼神示意「不準再欺負莉莉!」所以始決定姑且保持沉默。


    「是嗎……不,能幫上忙是我的榮幸,錢就不用了。」


    「咦?不,那怎麽可以……」


    莫多堅持不肯收費,莉莉安娜不禁感到困惑。在商隊中,莉莉安娜從住宿到餐食皆受到他們照顧,原本以為事後會被要求付款,甚至有點擔心錢不夠,但莫多的話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莫多麵帶難色,對莉莉安娜露出笑容。


    「雖然我想您應該不會再做出這種事……不過我還是給您一個忠告。一般而言,不論是搭乘多人馬車或共乘,都要先付費。如果在出發前沒有要求付款,不是居心不良,就是有不能收費的理由。這次是後者。」


    「難道……」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以您尊貴的地位,竟必須單獨微服出行,想必是為了重大之事吧。在此危急時刻


    ,若不能盡一己之力,今後別說是做商人,甚至無法抬頭挺胸,以這個國家的子民自居。」


    聽到莫多的話,莉莉安娜才明白對方打從一開始就發覺自己的身分。而且莫多明明知情,卻故意裝作不知,想要協助莉莉安娜。


    「那麽,為了表達感謝之意,你更該收下我的酬謝。多虧有你們,我才能夠逃出王都。」


    「嗯……恕我冒昧,您知道對商人而言,最難得到、卻又最想獲得之物是什麽嗎?」


    「咦?……不,我不知道。」


    「就是『信賴』。」


    「信賴?」


    「對,沒有信賴,生意就無法開始,也不能長久,更賺不了錢。相反地,隻要有信賴,大多數的狀況都可以迎刀而解。對您而言,我們庸凱爾商會究竟值不值得信賴?如果您信賴我們,我們便已經收到最好的報酬了……」


    聽到他巧妙的說法,莉莉安娜不禁在內心苦笑。如此一來,若莉莉安娜硬要支付酬勞,等於是不信任他們,反而不符合想要報答對方的心意。


    莉莉安娜放棄抵抗似地當場摘下兜帽,堂堂正正地麵對莫多。


    「你們是真正值得信賴的商會,身為海利希王國的公主,我莉莉安娜絕不會忘記你們的善意與奉獻,謝謝……」


    「您言重了。」


    聽到莉莉安娜以公主的身分道謝,莫多與部下當場跪下,深深低頭行禮。


    之後,莉莉安娜與始等人留在原地,莫多一行人依照原定計劃,朝通往霍爾亞得的道路前進。臨別之際,莫多言語中透露出他已知道始被認定為異端者,給予「王都的氣氛不尋常」的忠告。始也提供情報,告知【安卡吉公國】已恢複原貌。僅是聽見此情報,莫多似乎就推測出始被認定為異端者的理由,並且表示「今後若是有緣,還請務必多關照」。由此可知,莫多真的是天生的商人。


    莫多一行人離去後,始等人在布利捷中聽取莉莉安娜的說明。她的表情夾雜焦躁與緊張,令始心中的不祥預感急遠攀升。然後,莉莉安娜終於開口,她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愛子小姐……被擄走了。」


    情況比始的預感更為惡劣。


    莉莉安娜的說明大致上如下——


    最近王宮內氣氛不尋常,莉莉安娜一直覺得有種異樣感。


    父親艾力西德國王比先前更加熱衷聖教教會,有時會著了魔似地崇拜『埃希德神』,或許是受到他的感化,宰相和其他重臣的信仰也變得更加虔誠。


    若隻是如此,莉莉安娜還可以勉強說服自己,這是因為陸續收到魔人在各地圖謀不軌的情報,與聖教教會加強合作產生的副作用。可是……


    異樣感不止如此。愈來愈多騎士和士兵變得缺乏活力,更嚴重者甚至死氣沉沉。即使詢問熟識的騎士是否身體不適,他們雖然會正常回話,卻宛如機械,沒有以前的朝氣活力,簡直就像生病了。


    盡管想找騎士中最受信賴的騎士團長梅爾德商量,但不久前就不見他的蹤影,有時他會在光輝他們訓練短暫露臉,接著匆忙離開。結果,莉莉安娜一次也沒見到他。


    就在這個時候,愛子返回王都,報告在【湖畔小鎮烏爾】發生的詳細情況。


    此場會議莉莉安娜也有列席,會議強行表決了一項意想不到的議題——


    始的異端者認定。盡管始有拯救【烏爾鎮】和勇者一行人的功績,以『豐饒女神』之名出名、受到愛戴的愛子也提出異議與反對,卻全部遭到無視,會議強行做出決議。


    麵對如此無理的決議,莉莉安娜理所當然向父親艾力西德激烈抗議,但無論她說什麽,國王仍認定始是神敵,頑固得像有強迫症。對於抗議的莉莉安娜,艾力西德反倒說她信仰不夠虔誠。他看著莉莉安娜的眼神,漸漸不把她當成女兒,而是視為敵人。


    莉莉安娜心生恐懼,與父親虛與委蛇,逃離現場。為了找人商量王宮的異狀,她追上悄然離席的愛子,告知自己的疑慮。


    愛子打算在晚餐時告訴學生,始在深淵底得知的神的情報和旅行的目的,拜托莉莉安娜一同出席。


    莉莉安娜離開愛子的房間。傍晚時,她欲前往學生們用餐的房間,卻在途中聽見走廊轉角傳來愛子與某人的爭吵聲。莉莉安娜感到疑惑,躲在牆後窺視,結果意外目擊——


    身穿修女服的銀發女人正扛著被打昏的愛子。


    莉莉安娜對那個銀發女人湧生難以言喻的恐懼,情急之下進入附近的客房,屏息靜氣地躲進隻有王族知道的秘密通道。


    銀發女人前來找尋,不過秘密通道本身使用了隱蔽氣息的神器,因此沒被發現。對方沒找到她便離去了。莉莉安娜認為銀發女人若不是幕後黑手,就是與幕後黑手有所勾結,她起身想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隻不過,既然對方埋伏等待愛子,應該也可合理判斷學生們正遭到監視,可靠的梅爾德團長又不知去向。


    一番苦惱之後,莉莉安娜想起目前唯一不在王都、值得依靠的友人。


    沒錯,就是香織,而且她早有耳聞的南雲始也在香織身旁,莉莉安娜能夠依靠的隻剩他們。她於是從秘密通道抵達王都,一路往【安卡吉公國】前進。


    因為莉莉安娜判斷,如果是在安卡吉,或許可以得到不受王都異變影響的傑根公協助;就時機點而言,她有很高的機率可以遇見始等人。


    「接下來的事情就如你們所知,我拜托庸凱爾商會的商隊讓我搭便車。不過我沒想到從一開始身分就被察覺,而且我做夢也想不到,不僅在途中遭遇盜賊襲擊,甚至被香織所救……若是不久前,我可能會覺得是『神明保佑』……但是……我現在……很害怕教會……到底發生什麽事了?那名銀發修女……父親大人他們……」


    莉莉安娜緊抱身體,害怕得發抖。現在的她,比起被譽為才女的公主,更像個普通女孩。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她的親近之人在不知不覺間全變了樣,一個個被奪走。


    為了盡可能緩和盤據在莉莉安娜心中的恐懼,香織緊緊地擁抱她。


    始看著她們兩人,內心暗自咂舌。莉莉安娜所說的狀況,很像在【梅爾基涅海底遺跡】內見到的『末期狀態』,被神迷惑的人陸續增加,情況可說非常危急。


    即使如此,本來始理應置之不理、見死不救。不對,他的第一要務應是取得神代魔法,盡快找尋離開這個世界的方法。


    然而,始猜得到愛子被抓的理由,所以無法見死不救。愛子被抓的原因,八成是因為她想說出神的真相和始旅行的目的。可能是對方判斷那會令身為棋子的光輝等人產生疑心,造成不利的影響。


    愛子會落入敵手便是利用她的始的責任。


    既然對方擄走她,就代表他們沒有打算立刻殺死她。然而,落入暗中把人們當傀儡操縱、沉溺享樂之人手中,愛子不知會受到怎樣的對待。


    愛子是始的恩師,其建言使始的生存方式轉好,甚至帶給始這個還算不錯的『現在』,所以始無論如何也不能置之不理。


    因此……


    「總之我必須去救老師才行。」


    這就是始的選擇,他選擇拯救愛子,而不是見死不救。


    始的話讓莉莉安娜猛然抬起頭。聽到始願意一同前往王都,她的表情充滿安心與意外。她聽雫等人說過,始絲毫不關心這個世界和同班同學。原本預期說服始將會非常辛苦,沒想到對方竟然爽快地答應伸出援手,完全出乎莉莉安娜的意料之外。


    「你願意幫忙嗎?」


    莉莉安娜向始確認,始聳了聳肩。


    「別誤會,我並不是為了王國,而是為了老師。她會被抓也是我造成的,我


    不能置之不理。」


    「為了愛子小姐……」


    得知始並非純粹為了王國而提供協助,莉莉安娜有些失望,但始到底是願意同行,她於是重新振作精神。


    然而,聽到始接下來的話,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不過如果在救助老師的過程,造成異狀的原因阻擋在前方,我就會把他打倒。」


    「你的意思是……嗬嗬,我就期待那樣的事情發生吧,拜托你了,南雲先生……」


    擄走愛子的女人身穿教會修女服,而且國王等人異常地傾向教會,綜合上述情況,這次事件八成與教會有關。


    也就是說,拯救愛子的同時就必須麵對異狀,這點始應該也心知肚明。所以始等於在宣告自己將會成為莉莉安娜的助力。


    莉莉安娜與香織相視一笑,一旁的始嘴角微揚。


    除了救出愛子,始還有另一個目的——


    存在於【神山】的神代魔法。根據密雷迪的說法,【神山】也是七大迷宮之一,但是【神山】也是聖教教會的根據地。始完全不知道大迷宮的入口在【神山】何處,就算想要探索,教會的相關人士既礙事又麻煩。


    所以始原本決定先前往比較容易攻略的【哈爾崔那樹海】,不過……這次的事件讓始有理由前往【神山】,而且在救出愛子的過程中,很可能會與教會發生衝突。這樣的話……應該由己方主動襲擊教會根據地,順勢收下神代魔法——始如此心想。


    莉莉安娜說的銀發女人……始腦海裏浮現在【梅爾基涅海底遺跡】的豪華客輪中,以兜帽遮住麵容、侍立在阿雷斯特王身旁的人物。那人進入船內時,始隱約看到那人的頭發就是『銀色』……


    無法得知兩人是否為同一人,畢竟影像的時代距離現在十分遙遠。不過始有預感將會和那名來曆不明的銀發女人展開一場廝殺。


    始燃起鬥誌,體內凶猛的野獸發出嘶吼,無論對方是什麽存在,隻要阻擋自己的道路,殺無赦。


    始的眼眸炯炯有神,宛如野狼,口中犬齒外露,臉上浮現狂傲的笑容。


    「……始,好帥。」


    「啊,始先生又露出那種表情了,我感覺心頭小鹿亂撞。」


    「唔,主人啊,您露出那麽凶惡的表情……妾身要濕了喔?」


    然而,由於女性成員紅著臉、一副饑渴的模樣,使氣氛微妙得難以言喻。


    時間稍微倒轉。


    從愛子遭到誘拐、莉莉安娜逃離王都的那天,稍微往前回溯一段時間。


    王宮偏僻處的開闊場所出現一個人影。此地十分寧靜。仿佛隻允許晚風徐徐吹拂,明亮的月光在天上照耀,是個寧靜、卻又飄散著哀傷氣氛的處所。


    那也難怪,因為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這裏是座墓地。


    當然,由於位在王宮腹地內,並非埋葬不特定多數死者的地點。這裏隻有一座直接將【神山】岩壁加工製成的巨大石碑,它類似所謂的忠靈塔(為表揚為國捐軀者建造之塔),隻要是為王國盡忠的戰死者或殉職者,名字都毫無例外地被刻印在上麵。


    在這座忠靈塔前默默佇立的人影,正是海利希王國騎士團團長,梅爾德·洛金斯。


    他雖然麵無表情,眼中卻含有難以言喻的沉重感情。


    時間已入深夜,撇除巡邏的士兵,王宮內沒有人會無故出外走動;更別說是這樣寂寥的場所,一般不會有人造訪。


    然而,這寧靜且鮮少人至的地方,除了供死者安息之外,還有另一個用處。


    「——團長。」


    一道男人的嗓音傳出,聲量小到快被風聲掩蓋。梅爾德瞥了聲音的方向一眼,他等待的人無聲無息地出現。男人名叫何塞·藍凱德,不僅是王國騎士團副團長,也是梅爾德的心腹。


    「沒問題吧?」


    「是,雖說我沒有被任何人看見,卻也不能久留。」


    「畢竟騎士團的兩名高層,於深夜在這種地方密會。在掌權者看來,一定會認為我們圖謀不軌。」


    梅爾德嘴角露出笑容,何塞苦笑以對。


    「……兵團的情況如何?」


    梅爾德再度恢複嚴肅的表情詢問。何塞的表情非但悶悶不樂,甚至臉色蒼白。


    「……包含軍團長在內,隊長級有六成出現『空虛』症狀。」


    何塞口中的『空虛症狀』,是最近在王宮內蔓延的奇妙現象。最初出現在下級士兵和騎士身上,簡單說應該就是倦怠症。


    出現症狀之人都有確實達成工作,對話也很正常,但跟以前相比明顯缺乏活力、笑容,與他人隻有最簡單的交流,時常躲在房裏閉門不出。


    這個症狀逐漸擴散。最終,具有發言力的貴族、騎士團分隊長等級之人,也開始出現相同症狀。


    梅爾德察覺到情況不太對勁,對逐漸蔓延的詭異現象產生危機感,便著手進行調查。


    「居然這麽嚴重。我開始覺得騎士團有一成多的人反而算幸運了。不,光是大隊長層級沒有出現症狀就已經很幸運了。」


    「……可是團長,那個,該怎麽說……這真的是出於某人的攻擊嗎?會不會隻是那些人太過鬆懈了呢?」


    梅爾德聽過報告,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何塞則是吞吞吐吐地詢問。


    「勇者敗北、騎士團精銳盡失、人類方倚靠的數量優勢逐漸被魔人顛覆,在這種情況下還會鬆懈嗎?何塞,我了解你的心情,但別看得太樂觀,否則連你也會出事。」


    「是我失禮了。」


    何塞並非發自真心地樂觀看待此事。對於團長的想法,從別的角度提出反對意見也是副團長的職責。隻聽見何塞咳嗽一聲,重新開口:


    「團長有什麽發現嗎?陛下有受到什麽影響嗎?」


    「陛下目前還沒問題,沒有出現『空虛』征狀,反倒是變得更有活力。他甚至口口聲聲說『奉主之名,絕不饒恕魔人的暴行』……隻不過……」


    「?怎麽了嗎?」


    見梅爾德說話不若平常明快,何塞感到疑惑。


    梅爾德猶豫著該如何開口,結果似乎找不到適當的言詞,隻搖搖頭說了句「沒什麽」——他總不能說陛下有點迷信。不管是在自己的信仰,還是對部下的話語,他都不能說出這種話。


    「宰相大人看起來也不像有問題,但中央的位高權重者就不樂觀了。」


    梅爾德一一舉出出現症狀的貴族,聽到他們的名字,何塞也不禁感到暈眩。盡管真正掌握中樞的大貴族尚且平安無事,可是各派係有實力的貴族中,已有相當多人發病。


    「我向陛下稟告,並從騎士團派人護衛陛下。近衛騎士和神殿騎士目前都還很難講,我已下令一有異狀就要立即回報。」


    「關於『空虛症狀』,陛下怎麽說?」


    艾力西德國王當然也接到報告——現在可能有來曆不明的敵人,對王國中樞發動精神攻擊。


    即使隻是缺乏活力,但數量畢竟不少,必須盡速應對。梅爾德卻露出憂鬱的表情。


    「……從我現在和你在這裏偷偷摸摸地交換情報,應該就明白結果如何了吧?」


    「陛下不同意你進行調查嗎?」


    沒錯,為了避開他人耳目,深夜在王宮角落互相報告現狀,代表艾力西德國王非但否決正式調查的請求,甚至命令梅爾德別多管閑事,專心增強軍備。


    即使無法光明正大調查,梅爾德仍相信自己的危機感,現在才會和心腹部下在此密會,盡可能做出防範。


    「以目前的狀況來說,魔人的威脅逐漸升高,若隻依靠一些不明確的情報,陛下也難以判斷吧。」


    「就算如此,平時的陛下應該


    都會聽進團長的建議……」


    梅爾德用眼神令何塞閉嘴。即便艾力西德國王現在的作風確實過於專橫,他們也不可輕易抱怨君主。


    「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收集足以供陛下判斷的情報吧?何塞,你去召集精通暗屬性魔法之人,讓他們調查『空虛症狀』的原因,尋找對抗的方法。另外,設法請人打開王宮的寶物庫,裏麵說不定有可以對抗精神攻擊的神器,並請管理部給你看收藏品目錄。」


    「了解,光輝先生等人呢?」


    「由我去說……他們現在處於不安定時期,雖然我不想給予他們多餘的不安,但是……天不從人願啊,我似乎非常不適合教育別人呢。」


    梅爾德自嘲似地歎了口氣,何塞笑著對他說:


    「他們一定能體會團長的用心良苦。」


    「那就本末倒置了,應該是我要知道他們的想法啊,而且這才是最令我煩惱的。揮劍或戰鬥的方法都不曾令我這般煩惱呢。」


    「即使如此,由團長開口的話,他們一定會比較安心吧。」


    若是騎士團的新人,本來就是做好覺悟才入團。因此,遇到精神方麵的問題,主要采取跑步、揮劍、喝酒直到倒下為止,這樣就能解決大多數的問題。可是,對於被迫帶離故鄉、不戰鬥就無法回歸故鄉的普通學生來說,那種方法行不通吧。


    正因為不擅於照顧非運動社團孩子們的精神狀況,梅爾德團長才會這麽苦惱……


    他就像為了孩子煩惱的父親,見到團長這少見的一麵,何塞不由得露出苦笑。


    之後,梅爾德與何塞交換了兩三項情報,討論完今後的方針,便趁著夜色,回到王宮之內。


    梅爾德走在昏暗的走廊上,小心不被巡邏的士兵發現,朝自己的房間前進。就算被發現,身為騎士團長的他也不會受到責難或盤查,不過可能會有人好奇自己這麽晚在做什麽,所以梅爾德盡可能不想被人目擊。


    不過,想到自己深夜在王宮偷偷摸摸地活動,怎麽看都很可疑,梅爾德不禁露出自嘲的笑容。然而下個瞬間,他即將嚐到令人心跳停止的戰栗滋味。


    「梅爾德團——」


    原本周圍沒有任何人,梅爾德也隨時注意四周動靜,卻有人突然出現在背後,還是可以拍到肩膀的近距離。在這個距離之下,對方就算要取梅爾德的首級也易如反掌——


    「喝啊!!」


    由於氣氛緊繃,梅爾德做出連自己也感到吃驚的反應。當對方的手一觸碰到肩膀的瞬間,梅爾德的右手反射性地有了動作,倏地拔出騎士劍。銀色劍光劃破黑暗,梅爾德朝背後之人揮出一記橫向斬擊。


    「咿!?」


    然而,抱著不惜與對方同歸於盡的決心揮出的一擊,卻因對方驚人的反應而揮空。


    或者該說,對方坐倒在地,也可說是嚇得腿軟,同時眼眶泛淚。


    「……浩、浩介?」


    哭喪著臉、快速頻頻點頭的人,就是擔任前線組永山隊伍的斥候,也是班上存在感最薄弱的男人——遠藤浩介。


    「團、團長,我、我有哪裏冒犯到團長了嗎?」


    浩介眼眶泛淚,顫抖著說道。梅爾德終於了解情況,慌張地收起騎士劍,扶浩介起身。


    他的存在感薄弱是眾所周知的事實,就算是和大家聊天的時候,也會在不知不覺間遭到遺忘。自動門三次中有兩次不會敞開,點名時大多不會被叫到。是先天就擁有隱藏氣息能力的男人。


    所以他能避過梅爾德的探查也不足為奇。


    「沒、沒有啦,抱歉。你突然站在我背後,我不小心就——」


    「……團長,你什麽時候變成※骷○了?」(譯注:日本漫畫家齋藤隆夫的作品《骷髏十三》的主角。)


    差點被梅爾德『不小心』斷頭的浩介,冷冷地吐槽。梅爾德借由咳嗽蒙混過去,企圖轉移話題。


    「話說回來,浩介,你怎麽這個時間還沒睡?」


    「……今天的訓練我太過逞強,因此傍晚就在房間休息,後來不小心睡著……」


    就算是要回答自己的問題,浩介往前回溯的時間也太早了吧——梅爾德心想。不過浩介接下來的話,令梅爾德不禁眼眶一熱。


    「結果到了晚餐的時間也沒有人來叫我起床。」


    「這、這樣啊。」


    「晚餐時間過了很久我才醒來,急忙趕去吃飯。但是廚房人員說,雖然有發現多了一人份的餐點,不過他們沒有多想就吃掉了。大家都沒發覺我沒去吃晚餐吧。」


    「這、這樣啊。」


    「沒辦法,是我自己遲到,也不好意思請廚房的人再幫我準備一份。本來想說少吃一餐應該沒關係,晚上卻餓得睡不著……所以我跑去廚房,想找點吃的東西。然後找到像是切剩的蔬菜吃下肚,可是……」


    「可是?」


    「沒過多久,我的肚子劇烈疼痛……我便在靠近廚房的廁所裏奮戰了兩小時左右,真的是一場慘烈的戰鬥。」


    「三更半夜,你到底在和什麽東西戰鬥啊……」


    「戰鬥完我才發現新的問題。」


    「還有後續嗎!?廁所裏到底有什麽!?」


    「正好相反,什麽也沒有,連衛生紙也沒有。」


    「……」


    很遺憾,浩介並沒有說之後是如何得到衛生紙。隻不過,考慮到廚房附近的廁所與這裏有段距離,他先前應該是在沒有進行戰後處理的狀況下,徘徊於王宮內的各間廁所吧。


    「浩介……夠了,你快去睡吧。」


    「好,晚安,團長。」


    遭到遺忘、少吃一頓飯、找剩菜剩飯來吃又吃壞肚子、深夜在廁所徘徊,最後還差點被騎士團長斷頭……明明身處王宮,為何浩介的生活卻過得如此悲慘?


    浩介落寞地走回房間,梅爾德目送他漆黑的背影,下意識地朝他敬禮。


    經過上述事件,梅爾德的緊張感被削弱了不少,回到自己的房間。他深吐一口氣,解下腰間的騎士劍,立於房間的牆邊,然後重重地躺坐在沙發上,手指按摩眉尖。


    稍事休息後,頭腦自然運轉起來。


    「……打擊士氣的魔法嗎?正常來說應該是魔人搞的鬼,可是他們能直接對王宮下手嗎?不可能,如果他們能做到,為何不使用更強大的魔法?為什麽要從下級士兵和騎士下手?要是能做到使用魔法不被發現,怎麽不對我下手?若取下騎士團長的腦袋,最能成功打擊我方的士氣吧?為什麽?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心中的思考不自覺脫口而出。自從察覺危機後,梅爾德持續戒備著不明敵人與其手段。雖然精神尚不至於無法負荷,但有許多事必須考慮,國家高層又無法理解自己的危機意識,令他的精神受到消磨。


    梅爾德感到沉重的疲勞在腦內深處累積,焦躁感宛如在純白的畫布滴下黑色墨水般擴散。


    「……不知道那家夥這時候在做什麽?」


    他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名少年的身影,他與少年在【奧爾庫司大迷宮】內奇跡般再會,並見識到少年壓倒性的力量。少年甚至使用傳說級的秘藥救活自己,是自己的恩人。


    短暫回想起當時的情形,梅爾德露出難以言喻的表情後,緩緩地起身,朝書桌走去。


    他從抽屜取出兩張信紙和兩封信封,拿起筆,神情凝重地書寫。


    那是為了預防萬一而做的安排。一封信是寫給【安卡吉公國】的傑根公;另一封信則是寫給那名少年。信說不定會透過傑根公,轉交給那名少年。如此一來,就算自己遭遇不測,或許也可以借著那封信挽回頹勢。


    月光照入寧靜的室內,隻有書寫的聲音清脆響起


    。


    當信寫到一個段落,梅爾德重新檢視信件內容時,房門忽然響起敲門聲。


    梅爾德吃了一驚,忍不住拿起立於牆邊的騎士劍,隱藏戒心、裝出平靜的語氣探問來人。


    「是誰?」


    「……那個,梅爾德團長,是我,檜山。」


    「大介?怎麽了嗎?這麽晚來找我。」


    「那個,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和梅爾德團長商量。」


    聽到來訪者的語氣既急切又虛弱,梅爾德盡管心中訝異,仍開了門。


    檜山大介一個人站在門前,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你說有事找我商量……在這種時間嗎?」


    「……對不起,我知道很麻煩您,可是……這件事我不想讓班上的人聽見。」


    「這樣啊……不,一點也不麻煩,來,請進。」


    梅爾德似乎從檜山意誌消沉的模樣,猜出他想商量之事,將他迎入房間內。


    檜山在班上的立場很尷尬。他莽撞的行動使同伴陷入絕境,害一名同學墜落深淵。雖然檜山已經低頭道歉,再加上其他同學們也不願意提起那件事,因此無人公開指責檜山。然而,那並不代表他和同學間沒有芥蒂。


    得知始還活著,梅爾德感覺檜山似乎有一些變化。


    梅爾德也很在意此事,而且既然檜山願意主動找自己商量,他就必須有所回應。


    由於檜山低著頭,所以看不出他的表情。他身上的陰鬱氣氛令人有些不安,仿佛已經走頭無路。


    梅爾德請他坐在沙發上,檜山也乖乖聽從,卻遲遲不說話。檜山駝著背,雙手交握,身體不住搖擺。


    「……大介,我大概猜得出你想說什麽,所以你無需修飾,想到什麽就說吧。至於有什麽問題或是該怎麽做,之後我們再一起思考。」


    梅爾德語帶安慰,但是檜山的身體仍不住搖擺,也不抬起頭,似乎十分坐立難安。


    他大概在不知不覺間承受了相當大的壓力——梅爾德如此心想,準備再度勸說時——


    敲門聲再度響起。他心想今晚的客人還真多啊,露出苦笑,再次詢問來者何人。


    然後,梅爾德聽見才剛告別的何塞的聲音,說是有緊急之事報告。


    時機真是不巧,檜山也在這裏,視報告的內容,也有可能是不能讓他聽見的事。


    檜山或許是察覺到梅爾德的顧慮開口:


    「……沒關係,梅爾德團長,我可以在走廊等你們談完。」


    「這樣啊……真是抱歉,大介。」


    梅爾德皺著眉頭,似乎很過意不去。檜山簡短地回答:「不會。」從沙發上起身。


    團長轉動手把,準備送檜山出去,並將何塞迎入房間。門喀嚓一聲被打開,站在門前的確實是何塞。


    是神情『空虛』的何塞。


    梅爾德頓時汗毛豎立,本能強烈提出警告的刹那——


    「!?」


    他發出不成聲的悲鳴,身子一偏,一把騎士劍以驚人速度從他眼前突刺而過。


    「何塞!你做什麽!?」


    梅爾德大聲怒吼,何塞卻以一記斜劈回應。梅爾德翻滾躲過,以行雲流水的動作拿起自己的騎士劍,擋下默默發動追擊的何塞的斬擊,房間內響起金屬撞擊聲。


    「可惡,果然是洗腦嗎!?」


    靠近一看,何塞兩眼無神,完全符合『空虛』症狀。假設何塞是與自己分別後發病,卻又馬上襲擊自己,與先前發病之人相比,兩者的行動差異實在太大,表示這一定是出於某人指示。『空虛』果然是洗腦類的精神攻擊,梅爾德臉上不禁浮現戰栗與焦躁。


    總之,為了解除何塞的洗腦,現在隻有先解除他的戰力。梅爾德發出呐喊,推開何塞的騎士劍。


    「原諒我必須讓你受點傷了!」


    梅爾德衝向朝何塞。騎士劍被推開後,何塞的姿勢稍稍失去平衡,梅爾德判斷若是現在,隻要衝撞他的身體,應該就可以製伏他。


    然而,這時何塞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舉動。由於他先前始終以梅爾德為目標,所以梅爾德一直以為對方的目標是騎士團長,何塞卻移開目光,無視突擊而來的梅爾德,逼近呆站在原地的檜山。


    這出乎意料的舉動,一瞬間令梅爾德的動作有了遲疑。梅爾德視線移向檜山,事態卻又出乎他的意料,檜山竟然嚇得坐倒在地。


    檜山再怎麽說也是前線隊伍,天職又是前鋒,在這緊要關頭卻喪失戰意,確實大大出乎梅爾德的意料。不,這就是檜山想要商量的事情吧,梅爾德在內心咂舌,急速轉換方向。


    梅爾德以不合常理的姿勢、毫不減速地轉換方向,盡管感覺作為軸心的腳發出悲鳴,他仍使勁往前踏步。啪的一聲,後方傳出地板被踩壞的聲音,梅爾德阻擋在檜山與何塞之間。


    「唔,這個力量是……」


    兩柄騎士劍再度交擊,堅硬的金屬聲響起。由於勉強擋住攻擊,梅爾德接招時並非處於萬全的態勢。即使如此,何塞的一擊過於沉重,在接下攻擊的瞬間,他手臂產生麻痹,甚至無法瞬間化解力量。


    梅爾德熟知何塞的劍術實力。何塞的體格偏瘦,所以劍術並非剛強,而是偏向陰柔,卓越的技巧才是他最大的武器。但何塞剛才的斬擊,破壞力足以與梅爾德匹敵。


    梅爾德不能閃躲,背後有必須保護的人;他的姿勢不穩,不足以將攻擊推回,也無法發揮全部的臂力。他迫不得已,決定以魔法攻擊。


    「你可要撐住喔,副團長!」


    雖然這發攻擊可能不會隻是輕傷就了事,不過梅爾德相信王國騎士團副團長的強健體魄,準備從極近距離發出風之炮彈。


    「呼嘯吧!無所不在的風——『風——!?」


    魔法沒有發動,他詠唱到中途便停了下來——一把短劍刺進梅爾德的側腹。


    「大、介?」


    「呿!在這個時機點出手還能避過要害啊。」


    梅爾德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回頭,看見檜山眼露殺機,刺出手上的短劍。沒錯,那眼神就是『眼露殺機』。


    「大介,你……」


    盡管不清楚詳情,不過梅爾德已看出檜山與『空虛』現象的原因有密切關聯。或許是出自於本能,梅爾德在感受到危機的瞬間,身體無意識地有了動作,若非如此,他可能已經受了致命傷。檜山確實想殺死梅爾德。


    檜山無視梅爾德的怒吼,用力拔出短劍,準備再度揮出凶器。


    「——『風錘』!」


    即使被短劍刺中,梅爾德仍未『中斷』詠唱而是『暫停』。這時他發動魔法,目標為正下方。壓縮過的風之炮彈發出劇烈衝擊聲擊中地板,碎片與暴風侵襲梅爾德、何塞、檜山三人。他們受到強烈衝擊,各自遭到擊飛。


    梅爾德身體撞擊地麵,側腹鮮血飛濺。以梅爾德的狀態來說,一般人應該會劇痛不已,他的表情卻完全感覺不出負傷,動作敏捷地站起,朝好不容易才撐起身體的檜山衝去。


    檜山身為前線隊伍,在【奧爾庫司大迷宮】中潛入比自己更深的階層,因此梅爾德判斷檜山比何塞更危險。


    然而,此時又有更多敵人參戰,兩眼『空虛』的士兵湧入梅爾德的房間。


    「咳!我的行動都被掌握得一清二楚啊!」


    梅爾德隻是橫劈一擊,便將三名士兵揮出的劍彈開。起身後的何塞以騎士劍迎頭一記劈砍,梅爾德側身躲過。一旁的檜山迅速衝了過來,同時連續揮擊,梅爾德靠劍身改變攻擊的軌道,勉強躲過連擊。


    對於繞至背後的士兵,梅爾德以省略詠唱的方式,發動風彈牽製,並一腳踢起倒在


    地上的椅子,絆倒接近的何塞。


    檜山似乎感到不耐,準備使用魔法攻擊,卻因此稍微分了心。


    而梅爾德似乎早在等待這個時機,騎士劍劍尖在空中劃了個圓。隨後宛如變魔術般,檜山的短劍被卷入圓中,遠遠彈開。


    「喝啊!!」


    「啊!?」


    下個瞬間,梅爾德躲過何塞的橫斬,將身子壓低,肩膀朝檜山衝撞過去。


    這一撞正好撞上檜山的胸口,他悶哼一聲飛了出去,撞翻沙發,倒在地上。


    兩名士兵夾擊衝撞後的梅爾德。


    梅爾德向前翻滾,躲過士兵們的夾擊,以騎士劍接下何塞的追擊,借衝擊的力量讓身體飛出,再順勢重新站穩。


    「吹散吧——『風壁』!」


    利用爭取到的短暫時間,梅爾德發動魔法,以風壓防禦、擾亂敵人的攻擊。


    正揮起騎士劍的何塞,受到突然產生的強烈風壓幹擾,身體失去平衡。


    一名士兵衝了過來,梅爾德無視何塞,用騎士劍擋住士兵的劍,再一拳重重打在另一名士兵身上。梅爾德感覺敵人的力氣雖有提升,攻擊方式卻變得粗糙,他已經能預測兩名士兵的動向。他的拳頭避過揮來的劍,漂亮的反擊拳擊中士兵下顎。


    除此之外,梅爾德對另一名士兵使出掃堂腿,趁對方身子不穩,用劍脊打在他頭頂上。清脆的聲音響起,士兵隨即倒下。


    「你的副團長之名會哭泣喔?」


    戰鬥技巧才是何塞的真本事,但現在的他隻憑蠻力攻擊。習慣何塞的動作後,梅爾德口中流泄抱怨,格開何塞的劍並抓住他的衣襟,順勢使出一記完美的過肩摔。


    背部撞上地麵的衝擊,令何塞吐出肺中的空氣。


    「你就稍微躺一下吧。」


    梅爾德如炮彈般的拳頭打在何塞胸口,何塞痙攣一下後,身體隨即癱軟。側眼看著已倒下的何塞,梅爾德在起身時,反手向背後揮了一拳。


    最後一名士兵的身體在空中轉了一圈,飛至後方。


    「可惡,我連副團長都找來了,卻還是這麽淒慘。明明是這世界的人,混蛋,你是怪物嗎!」


    檜山不住咳嗽,依舊勉強站起咒罵。梅爾德則是以略帶悲傷的眼神望向檜山。


    「以我的程度實在配不上那麽高的評價,我們隻是差在對人戰鬥經驗的不同。再怎麽說我也是王國的騎士團長,對魔物戰倒也罷了,對人戰鬥我可不會輸給你。」


    言下之意是——你就投降吧。


    然而,檜山抓著頭,布滿血絲的眼珠不住轉動,似乎聽不進梅爾德的話。


    「你以為自己勝利了嗎?」


    檜山的樣子不太尋常,眼神中蘊含瘋狂的氣息。看到他陰暗汙濁的眼神,梅爾德不禁倒抽了一口氣。梅爾德知道那種眼神,那是已經墮落至無法回頭之人才會擁有。


    「大介,你——」


    梅爾德開口正要說些什麽,隨後卻發生難以置信的事,令他閉上了嘴。


    士兵們緩緩起身,何塞也是。他們仿佛感覺不到痛楚,既沒有露出痛苦的表情,身體也活動如常,隻是麵無表情、帶著『空虛』的眼神站起。


    「你這是白費力氣,嘻嘻嘻,因為那些家夥就算死也不會停止!!」


    「什麽?那是什麽意思——」


    檜山臉上浮現嘲弄的笑容,梅爾德開口詢問前,便有兩名騎士進入房內,門外還有其他騎士和士兵,每個人都擁有『空虛』的眼神。


    無法讓他們失去戰鬥力,他們又擁有驚人的力氣,以被洗腦的情況而言,技巧也沒有減退太多。


    梅爾德忽然想到——


    明明發出這麽大的聲響,為什麽沒有人趕來?


    他終於明白自己成為甕中之鱉。對方可能使用了某種結界抑製聲音和震動。如今在這座王宮之內,恐怕沒有人察覺梅爾德正遭遇襲擊。


    (被擺了一道,是我過於相信王宮的防衛措施。)


    梅爾德完全沒想到,如此規模的滲透竟是從王國中樞發動。這裏的層層防禦固若金湯,過去從未被突破,證據就是人類和魔人的對抗已達數百年。


    被突破的原因隻有一個。梅爾德的目光向檜山看去心想:以檜山的才智,不太可能一個人做出此種規模的攻擊,十之八九一定有人協助,或是另有幕後黑手。


    (那麽,這種情況需要的不是決一死戰的覺悟。我必須活下來,設法將此事態告知他人。)


    出入口完全被擋住,梅爾德一點一點退至房內,何塞與『空虛』人們一步步逼近。


    「你就乖乖受死吧,梅爾德團長。」


    就在檜山麵露扭曲的表情說完後——


    「不,我要忍辱負重、奪路逃生。」


    「什麽!你這家夥!」


    梅爾德猛然轉身——朝窗戶的方向奔去。


    隻聽見一聲巨響,窗戶破碎四散,梅爾德以身體撞破窗戶,跳出窗外。梅爾德的房間在王宮四樓,一般來說,從那樣的高度落下絕不會隻是重傷。


    「——『風壁』!」


    梅爾德以風壓魔法減緩下墜速度,成功落地。


    檜山等人恐怕會立刻跳下追擊,梅爾德並不認為這樣就算逃脫。


    不過,至少已經爭取到詠唱上位魔法的時間,梅爾德可以使出發出強烈閃光與爆炸聲的攻擊魔法。


    接下來隻要拖延時間就好,仍然正常的騎士和士兵們應該會趕來,那樣梅爾德的目的就達成了。


    「焚盡天地的紅蓮之——」


    梅爾德的詠唱停止,不,是被阻止,但什麽都沒發生,檜山他們甚至還沒跳下來,梅爾德落地的王宮庭院裏也空無一人。


    既沒有人對他使用妨害詠唱的魔法,他也沒有受到攻擊。


    「——」


    隻不過梅爾德的本能拒絕行動,命令他不可出聲。


    簡直就像心髒被人探手抓住,梅爾德冒出的冷汗從下顎滑過。他感到身體僵硬,連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都格外響亮。


    若要比喻,這種情況大概就像小動物被丟在肉食猛獸麵前。小動物的本能理解,除了屏息靜氣等待災難過去,沒有別的活路。


    「不管是國王也好,騎士團長也罷,全都虎頭蛇尾。果然終究隻是人類,還是需要我出手……」


    那是個美麗得令人戰栗的聲音,卻感覺不出任何感情。


    聽到聲音,梅爾德的身體終於動作,他宛若忘了加潤滑油的機械,動作生硬地抬頭望向聲音傳來之處——天空。


    空中有個人影背對月光。令人驚訝的是,對方有一對羽翼。閃耀銀色光輝的羽翼,看起來既離奇又夢幻。


    然而,梅爾德沒有餘裕為此感動,因為他的皮膚、頭腦和身體都很清楚——


    對方是遠高於自己的存在。


    銀光增強,人影看起來就像小型月亮,散發出美麗光輝的月亮。隻不過,那個月亮擁有可怕的力量,既殘酷又無情。


    梅爾德知道自己會遭到可怕的對待,同時領悟已無路可逃。


    「……神啊。」


    即便是王國最強的騎士,無意識求助的對象也是他自出生以來便一直信仰的偉大存在。


    然而——


    「對,這就是主人的旨意。」


    銀色月亮降下,那顆月亮和給小孩子們玩的球一樣大,也是消滅生命的死亡光芒。


    梅爾德的視界被銀光充滿,死亡即將降臨。


    不管是自己的死,還是侵襲部下與同伴的惡意,如果說這些都是他信仰之神所望,接下來一定會發生更可怕的事。


    所以在臨死之際,梅爾德於緩慢流


    逝的時間中——


    (我不會要求你負責後事……因為那是你的敵人,所以——)


    ——盡管痛揍他們一頓吧。


    王國最強騎士臨死祈禱的對象,並非至今相信的神,而是從深淵底下爬上來的怪物。


    失去主人的房間中,眼神『空虛』的士兵們正在修複損壞的地板和窗戶。一旁的書桌前站著一個人影,他充滿興趣地察看手邊之物。


    「真沒想到,該說不愧是團長嗎?令人大意不得呢,好險啊。」


    「?你在說什麽?」


    那個人影的背後,神情不悅的檜山走了過來。


    「沒什麽,話說你腹部的傷勢怎樣?你似乎吃了重重一擊呢。」


    人影發出下流的笑聲詢問檜山。檜山露出苦澀的表情,氣憤地說:「這種程度的小傷,沒什麽。」


    見到檜山的反應,人影臉上的嘲笑之色加深。看到新的窗框被裝上,他側著頭提出疑問:


    「那個女人呢?」


    「已經消失了,她說我們虎頭蛇尾。」


    「這樣啊,不過她的介入早在我的計算內,看來我似乎受到神的祝福呢。嗬嗬,沒想到也有壞心眼的神存在嘛。」


    或許是想起介入的那個女人,檜山的身體微微發抖。本來他們的計劃應該要多花點時間,更慎重地進行。然而因為她的存在,計劃的阻礙幾乎都被輕易排除。


    那個女人為什麽會協助他們?雖然她本人說是神的旨意,可是檜山無法判斷她的話是真是假。


    她是無法理解的存在,擁有壓倒性的力量,自己完全無法與她相提並論。


    為了揮去心中湧現的恐懼威,檜山搖了搖頭,開口改變話題:


    「不管怎麽說,最大的障礙已經排除。隻要別被八重樫等人發覺,剩下的都不是問題。」


    「沒錯,多虧那個女人,國王和宰相都受到我們控製,教會從一開始就不是障礙。攻陷團長之後,如今沒有人能夠阻止我。」


    人影的話語中透露出瘋狂,即便是同為墮落者的檜山,對於此惡意也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隻見人影將手上某個東西揉成一團,仔細一看,好像是書信之類的東西。那是梅爾德想要寄給少年的信,內容寫著他所憂慮之事。


    「來,加速進行吧,宛如從坡道滾落的石頭,朝向終點、往我希望的未來前進。」


    人影的嘴角裂成上弦月的形狀,瞳孔收縮。


    在失去主人的房間內,充滿惡意與敵意的大笑,持續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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