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君臨回到醫院時,天已經黑了。


    他來到徐亦歡的病房,她始終跟他離開時一樣,安靜地躺著,沒有半點醒來的跡象。


    葉君臨在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拉起徐亦歡冰涼的手,疲憊地開口道,“眠眠出事了,你知道嗎?”


    “都說葉家有權有勢,可是有什麽用?身為哥哥,我不能代替她受苦,也幫不了她。”


    “亦歡,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這麽沒用過,我沒辦法讓你醒來,也沒有辦法讓眠眠醒來,我還保護不了我們的孩子......”


    “徐亦歡,你為什麽這麽蠢?為什麽要衝出來保護我,明明該被撞的人是我,你和孩子都應該好好的......”


    “徐亦歡,你醒過來,隻要你能醒來,你要什麽我都給你......你不是一直想嫁給我嗎?我答應你就是了,我們結婚,以後我再也不會欺負你了,隻要你能醒過來,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病床上,徐亦歡的手,指尖突然一動,眼淚順著眼角滑落而下,旋即,緩緩睜開了眼睛。


    她艱難地動了動嘴,“眠......眠眠怎麽了......”


    葉君臨猛地抬起頭,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亦歡,你醒了?”


    “眠眠......”


    “你先別說話,我去叫醫生!”


    ......


    醫療團隊的人匆匆趕來,為徐亦歡檢查身體。


    “葉總,徐小姐的身體沒有異常,隻需要好好養一陣子就能恢複。”


    葉君臨鬆了一口氣,“好,你們盡心照顧,不能有一點閃失。”


    “葉總放心。”


    等醫生離開後,葉君臨讓傭人端來了吃的。


    傭人喂徐亦歡喝了半碗粥。


    等傭人離開後,徐亦歡迫不及待問道,“眠眠出什麽事了?”


    “為了解除身上的蠱蟲,眠眠服下毒蠱,以毒攻毒。”葉君臨如實道,“聽路姨說,她當場就吐了好多血,然後陷入了昏迷。”


    “怎麽會這樣......”


    “她承受了太大的壓力,太想早點解決這件事了。”葉君臨道,“尤其是你出事之後,以她的聰明,不難猜到是顧行知對我下的手,她會覺得,是因為她才連累你昏迷不醒,還失去了一個小生命。”


    “這怎麽能怪她呢?”徐亦歡立刻想要起身,“我要去看她!”


    “你的身體還沒恢複,必須先躺著靜養。”葉君臨把她按回到病床上,“而且眠眠現在處在昏迷中,你去了也幫不上忙。”


    “你的身體是她最牽掛的事情,你養好身體,她才能安心。”


    徐亦歡這才沒有堅持,“好,我會盡快養好身體,再去看她。”


    葉君臨沉默片刻,開口道,“你剛剛是聽見我說的話才醒來的,對嗎?”


    徐亦歡沒有否認,“這些日子,我的確能聽見你們說話,我很想醒來,但無論怎麽用力都睜不開眼睛......剛剛或許是聽見眠眠出事我著急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居然能睜眼了。”


    葉君臨看著她,“所以你聽到了我說的所有話。”


    “你指的是什麽?”


    “我說......我願意跟你結婚。”


    徐亦歡的臉上沒有多餘的神色,隻是輕聲開口道,“君臨,眼下最重要的是眠眠,一切等她平安醒來再說吧。”


    “好。”葉君臨從善如流,“以後再說。”


    ......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深秋。


    顧眠已經昏迷了兩個多月,中途因為突然吐血被轉到了醫院,經曆過好幾次搶救。


    她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戴氧氣麵罩,樣子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厲霆深沒日沒夜地守在顧眠身邊,沒有踏出過醫院半步,哪怕是夜裏睡著了,一點細微的動靜也會把沙發上的他驚醒,生怕錯過顧眠的動靜。


    午後,厲霆深給顧眠擦了身體,給她穿好衣服。


    “老婆,入秋了,我讓張媽把你最喜歡的毛毯帶來了,現在就蓋在你的身上。”


    “我知道住在這裏沒家裏舒服,但你最近太不乖了,經常需要搶救,把我嚇得夠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住在醫院吧。”


    “不過我把病房裏能換的東西都換了,你感覺到了嗎?”


    “你有沒有聞到桂花香?是家裏後院的那棵金桂,我讓人折了幾枝過來......”


    “對了,亦歡已經出院了,她的身體調養得很好,幹媽悉心照顧,說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雖然肚子裏的孩子沒了,但不影響以後再懷孕。”


    “顧眠,我知道你為沒出世的小侄子難過,他是你的至親,卻因為顧行知報複我們而沒能平安來到這個世界上。”


    “但是老婆,沒有一個人怪你,我求你不要把所有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用亦歡的話說,這是孩子的命,是孩子和他緣分不夠,她說要怪也是怪她自己。”


    “顧眠,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們不要再糾結於無法挽回的遺憾了,你醒過來,我們一起朝前看。”


    “你不是一直很想跟顧行知做個了斷嗎?顧行知已經被我控製起來了,你醒來,就可以去找他做個了結了。”


    “顧眠,你不會忍心丟下我和女兒的,對不對?”


    厲霆深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吻,“你留下的視頻我沒去看,我不要看你留下的遺言,我要你醒來親口跟我說話。”


    “顧眠,我們還有很多很多的話沒有說......”


    ......


    深夜,厲霆深被一陣滴滴聲驚醒!


    他猛然睜開眼睛,一轉頭,發現是顧眠床頭邊的儀器在響!


    “顧眠!”


    厲霆深立刻起床,醫生也匆匆趕來,迅速為顧眠做搶救。


    厲霆深站在床尾,著急地看著病床上的顧眠,什麽都做不了,隻能在心裏默默祈禱。


    但無論醫生怎麽搶救,顧眠的狀況還是越來越差,直到檢測器上起伏的線條變成一條直線。


    厲霆深隻覺得腦袋在嗡嗡作響,頭痛得像是要裂開!


    “厲總,對不起。”醫生上前道,“我們已經盡力了......”


    “顧眠!”


    厲霆深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是在做夢!


    他暗自鬆了一口氣,起身想要去抽根煙,突然發現病床上空無一人!


    “顧眠......”厲霆深的心狠狠一顫,急忙起身衝去浴室,裏麵並沒有人。


    厲霆深徹底慌了,打開病房的門出去尋找。


    “顧眠......顧眠!”


    這一層樓隻住著顧眠一個病人,這會兒是深夜,周圍寂靜得可怕。


    男人慌張的嗓音在走廊盡頭回響著。


    厲霆深隻覺得眼前天旋地轉,單手撐著一旁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他剛要去拿手機,耳邊突然傳來一道溫柔的嗓音,“霆深?”


    厲霆深一怔,緩緩轉身,看見穿著病號服的顧眠站在身後,手裏還拿著一個甜筒。


    厲霆深邁開長腿,幾步衝上前,一把將她擁進自己懷裏,緊緊抱住。


    “顧眠......”男人嗓音輕顫,“我不會又是在做夢吧......”


    “當然不是。”顧眠靠在他的懷裏,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霆深,我沒事了,剛剛醒來見你在睡,就沒吵醒你,直接去隔壁找幹媽了。”


    “幹媽給我把了脈,原本我是想回來睡覺的,但突然很想吃甜的,就去買了個冰激淩......你先放開我,冰激淩要化了!”


    厲霆深鬆開了她,哭笑不得,“一醒來怎麽能直接吃冰激淩呢?”


    “就吃兩口。”


    “回去躺著,我讓醫生來給你檢查身體。”


    “好。”


    ......


    天一亮,所有人都收到了顧眠醒來的消息,並且得知她身上已經沒有蠱蟲活動的跡象。


    路月明不放心,卻找了藍靜好。


    藍靜好得知消息後,臉色一寸一寸變得慘白如紙,旋即大笑出聲,“她居然成功了哈哈哈哈哈......果然啊連老天爺都向著她......老天爺!你憑什麽向著她哈哈哈哈哈......”


    路月明問道,“霆深身上的子蟲該怎麽處理?”


    藍靜好擦去臉上的眼淚,扯了扯唇角,道,“母蟲一死,子蟲也會自然死亡,根本不需要去管。”


    路月明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剛轉身要離開,便聽見藍靜好開了口,“他們準備怎麽對付我?......殺了我嗎?”


    “我不知道,但你要清楚,無論你最後承受了什麽,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顧眠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終於出院回了家。


    徐亦歡在家裏等著她,一見麵,就迎上前來抱住了她。


    “眠眠,你終於平安回來了......”


    “亦歡,對不起。”顧眠哽咽道,“我連累了你,和孩子。”


    徐亦歡用力搖頭,“孩子沒了,是我的問題,我沒有選擇保護他,要說錯,也是我的錯。”


    “可是你保護了我哥。”顧眠的眼淚砸落下來,“如果不是因為你的保護,我哥會死的,亦歡,謝謝你。”


    “這是我的選擇,你不需要跟我道謝。”徐亦歡吸了吸鼻子,“這些事情都過去了,不提了。”


    “好。”


    午飯過後,顧眠帶著徐亦歡去了自己的書房。


    “眠眠,你有話要跟我說,對嗎?”


    顧眠點點頭,“你跟我哥......最近怎麽樣?”


    徐亦歡如實道,“君臨對我,好像跟以前不一樣了。”


    “人在經曆過生死離別之後,總會有感悟的,我哥這是後知後覺,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顧眠看著她,“亦歡,我哥以前是虧待了你,但他這種人,一旦醒悟過來,一定會好好彌補你的。”


    “當然,以後的路怎麽走,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眠眠,你的意思我明白。”徐亦歡彎了下唇角,“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未來的路要怎麽去走,我不會逃避,我會去找君臨,跟他當麵把話說清楚。”


    “好,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我們永遠都是家人。”


    “嗯。”


    ......


    葉君臨接到電話的時候,正在開會。


    他中斷了會議,起身邊往外走去,一邊吩咐助理,“我去見亦歡,下午的工作全部取消。”


    助理不免震驚,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是。”


    葉君臨對徐亦歡向來不上心,拋下工作去見她,還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葉君臨來到海邊的時候,徐亦歡已經在了。


    她穿了身淺色風衣,長發披肩,氣質一如既往的溫婉安靜。


    葉君臨來到她身旁,“風大,怎麽來這裏了?”


    徐亦歡笑笑,“君臨,有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這裏是我第一次對你心動的地方。”


    “我們來過這裏?”葉君臨蹙眉,“我怎麽沒有印象?”


    “那年,我十五歲,葉梓非要拉著我來這裏遊泳,結果遇上了離岸流,我差點被海水卷走,碰巧你來接葉梓,跳下海救了我。”


    葉君臨在腦海中仔細回憶,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


    “我雖然從小就跟你一起長大,但在那之前,隻把你當崇拜的對象,因為在我眼裏,你一直是會發光的。”


    “但是那天當你把我從海裏救上來,我對你的感情好像突然有了變化......”徐亦歡自嘲一笑,“或許每個女孩子在情竇初開的年紀,都沒有辦法抵擋你這樣的男生吧,更何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亦歡,抱歉。”葉君臨沉聲開口,“這些年,是我忽視你了。”


    徐亦歡輕輕搖頭,“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們之間,從來沒有誰虧欠誰。”


    “過去我喜歡你,但你不喜歡我,是你的自由,說起來,是我無形中對你進行了道德綁架。”


    “是我明知道你不喜歡我,卻沒有拒絕爺爺的安排,強行留在你身邊,給你帶來了很多困擾,要說道歉,該道歉的人是我才對。”


    “亦歡......”


    葉君臨剛開口,就被徐亦歡打斷了,“君臨,你先聽我說完。”


    “我知道因為我義無反顧地衝出來救了你,你被我感動到了,或許你聯想到了這些年我在你身邊的點點滴滴,覺得虧欠我了。”


    “那天你跟我說,你願意娶我為妻,我的確聽到了。這些日子,我也反反複複想了很多,說不心動,是假的,畢竟我愛了你那麽多年,嫁給你曾經是我的夢想。”


    葉君臨轉頭望向她,“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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