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袖點點頭,從被子裏把小主子的手拉出來,滿臉憂慮地道:「我們小少爺生病了,這兩天都昏昏沉沉的,睡的時候比清醒多。」


    陸溱觀細細為他把脈,半晌,皺起眉頭,她拉開被子和衣服,發現他臍眼附近有一團暈黑,而靠近身軀接近四肢處,有點點青紫瘀斑,她沉吟片刻後對盈袖道:「我想與你們大爺說話。」


    「是為著小少爺的病嗎?」盈袖的眼底浮上一絲希冀。


    「是。」


    看著神態篤定的陸溱觀,盈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憋不住滿臉喜悅,這夫人能夠救小少爺嗎?連太醫都說……難道這就是智通法師所謂的機緣?


    六年前智通法師見過小少爺,他說機緣到小少爺自會遇見命中貴人,還說劫難過去,小少爺會一世亨通順遂,莫非這位夫人就是智通法師說的貴人?


    是啊、一定是、肯定是!老爺待人冷漠,尤其是女人,怎會突然讓一個陌生女子上馬車?更別說小少爺還病著呢……


    她用力點頭,說:「請夫人稍待。」


    盈袖敲敲車廂,車夫拉緊韁繩,馬車停下,車隊後麵的侍衛也跟著停下,盈袖下車,快步走到主子爺身邊。


    「爺,方才那位夫人有話想對您說。」


    賀關點點頭,策馬到馬車旁,盈袖急急拉開窗簾,讓陸溱觀與賀關說話。


    陸溱觀思忖須臾後道:「令公子不是生病,而是中毒,這毒恐怕是從胎內帶出來的。」


    賀關揚眉,問:「所以……」


    「這毒,我能解,不過大爺必須幫我三件事,做為交換條件。」


    她目光堅定的看著對方,她很清楚自己即將踏上生命轉折的第一步。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


    陸溱觀抬起頭,滿滿的自信從眼底漾開。「因為我是陸羽端的女兒。」


    她的出身、她的爹娘、她的能力,讓她有足夠的自信本錢,曾經她將這個本錢丟棄,現在她要重新握在掌心。


    一排銀針,從腋下順著手臂插到腕間,銀針引渡,黑色的毒血從十根指尖緩緩滲出,血液裏帶著一股特殊的腥臭味。


    身為醫者,陸溱觀很清楚強行引渡的疼,連大人都難以忍受。


    但阿璃咬緊牙根,頸間青筋浮起,連喊一聲都沒有,他不停地吸氣吐氣,一雙眼睛緊緊望著指間血洞。


    外頭正在下雪,他卻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要吃過多少巨大的苦頭,才能對此番疼痛漠然?瞧著瞧著,陸溱觀忍不住心疼。


    水水用巾子為阿璃拭去汗水,一麵在下針處吹氣,一麵叨叨說個不停,「哥哥別怕哦,一下下就不痛嘍,要勇敢哦……」


    陸溱觀再取一排銀針,插入他額頭,低聲道:「若無法忍受,就告訴我。」


    阿璃已經痛得做不出反應,但水水一直朝著他手臂吹氣,那暖暖、濕濕的感覺不斷地放大、再放大,讓他覺得好似不那麽痛了。


    賀關坐在桌邊,一語不發,眸光緊盯著躺在床上的兒子和坐在床邊的陸溱觀。


    太醫說:小少爺的身子耗損得太厲害,活不過十歲。


    皇上說:阿璃能夠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蹟,若不是……這孩子一落地就該隨他母親而去。


    皇太後說:我兒已然盡力,此毒世間無人可解,別怨怪自己。


    錯!能夠解的,他一直知道此毒有解,隻是找不到會解之人。


    陸羽端夫婦死後,所有人都告訴他別再堅持、可以放棄了,但他哪裏肯?阿璃的命不僅是他自己的,那是用三條性命換回來的,為著死去的人,阿璃必須傾全力活著。


    於是不信鬼神的他,帶著阿璃去見智通法師,智通說阿璃會有機緣的,為了他嘴裏那句機緣,他年年帶阿璃返京。


    熱烈目光落在陸溱觀身上,他壓根沒想到,她會是阿璃的機緣。


    紮完針,陸溱觀在阿璃耳邊輕聲道:「再堅持一刻鍾,好嗎?」見阿璃胡亂點頭,陸溱觀轉向女兒說道:「水水,給哥哥講故事,讓哥哥別太痛。」


    「好。」水水乖巧地盤腿坐在阿璃身邊,用軟嫩的嗓音說著,「我給哥哥講《鍾樓怪人》的故事好不好?我最喜歡這個故事了,從前從前……」


    陸溱觀看見阿璃雙眉漸鬆,這才坐回桌邊,提筆開藥方。


    賀關性子向來沉穩,此刻卻按捺不住,拳頭緊了緊,問:「阿璃如何?」


    「放心,我能治好,隻不過那毒在他體內停留得太久,我需要四、五十天的時間,等解毒之後,就要長期鍛鏈和調養。這段時間,他入口的東西、生活作息得由我作主,我離開之前會留下食單,再養過幾個月,他便能與正常男孩一般無異。」


    「你有幾分把握?」


    「大爺不信我?」陸溱觀定定的看著他,反問。


    「我信。」怎能不信?世間若有人能治好阿璃,除了她,再不會有第三人。


    「那就好,請大爺靜待佳音。」


    這時季方進屋,在賀關耳邊低語幾句後,賀關對陸溱觀說:「你要求的第一件事完成,那兩箱東西已經放在你房間裏。」


    聞言,陸溱觀微哂。「多謝大爺。」


    若憑她一己之力,想把娘留下的東西帶走,勢必會鬧出大動靜,而托付此人……他的確沒有辜負她的信賴,她下對賭注了。


    「第二件事?」


    陸溱觀從懷裏取出荷包,這是娘親手為她繡的。


    娘的開刀技術很好,針灸行醫的本事也高,但拿繡花針的本領乏善可陳,但當年她想要娘親手繡的荷包,於是娘咬牙,手指上戳了好些個血洞,還是為她辦到。


    打開繡著凱蒂貓的荷包,她拿出和離書,推到他麵前。「我希望能在官府注冊,完成和離手續,卻不驚動程家。」


    賀關看一眼和離書,眼瞳微縮。


    為什麽?那不是她的青梅竹馬,她心心念念的男子?怎就走到這等地步?


    陸溱觀沒問他能不能做到,她就是相信他可以辦成此事。


    這樣當然很危險,對陌生男子的信任,不該來得這麽急、這麽篤定,但她莫名的不懷疑也不猶豫。


    他拿起和離書,問:「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


    他默默地將和離書折起,收進懷裏,目光卻沒離開過她的臉龐。


    對一個女人來說,和離是天大地大的事,她不知道經過此事,往後她得獨自麵對多少風雨,怎能如此泰然?


    「第三件事?」賀關有些急切的問,他擔心她的要求一個比一個更令人驚愕。


    「等令公子身子恢複後,請派一車一人,送我們母女離開京城。」


    賀關暗自鬆口氣,幸好她的第三個要求不是太嚇人,可……離開京城?她這是下定決心要割舍京城的所有人與事?這些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賀關尚未應聲,盈袖進屋,先給主子行禮,再對陸溱觀道:「夫人,泡浴藥湯已經備妥。」


    「送進來。」她順手將藥方遞給盈袖。「抓六帖,三碗水熬一碗。」


    「是。」盈袖拿著藥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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