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冉看著聽濤又一次專心致誌地捏著一支銀針,一塊點心、一塊點心地戳過去,真的很想攔住她,給她普及一下科學知識——銀針隻能試出硫化物,要是換別的毒,那是試不出來的,但看著她那麽認真的模樣,張冉最後還是很善良地什麽都沒說。


    等薛大奶奶進屋來的時候,桌上的盤子還未來得及撤下去。


    看著那幾個空蕩蕩的,隻餘幾點殘渣的點心盤子,薛大奶奶靜默片刻,方對張冉說:「弟妹……胃口不錯。」


    看到薛大奶奶,張冉叫了一聲「嫂子」,將未吃完的半個點心放回盤子裏,拿起手邊的帕子擦手,回答道:「有人眼巴巴地盼著我死,我怎麽能這麽輕易就順了她的意?當然是要順順當當地活到百歲之後,氣死她!」


    「弟妹這話爽快。」薛大奶奶笑了笑,在張冉身邊坐下,「使毒一事我已經查得八九不離十了……那害你之人,我亦叫府裏的嬤嬤們將她捆了起來,扔在柴房裏。」


    張冉眨眨眼睛,問薛大奶奶,「是……我院子裏的香姨娘?」


    薛大奶奶抱歉地一笑:「昨晚綁人的動靜太大,驚動到你了?」


    張冉搖搖頭,「倒也不是,我昨晚早早就歇息了,其他事一概不知。關於香姨娘……其實我一早就猜到了是她。」


    薛大奶奶略略一怔,倒沒問她為何那日不在薛夫人麵前提出。


    對於這個強要嫁入薛家的兒媳婦,婆婆一向是不大喜歡的,弟妹要是主動提了香姨娘,婆婆怕是不會信,也不肯信,還不如不說,讓她查出來。


    微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薛大奶奶說:「我已經稟報給婆婆,大抵明日早上就會給你個交代……你這些日子身子也好了許多吧?明日早晨我倆一同去給婆婆請安?」


    張冉笑著答應,「好。」


    晚上,張冉早早就睡下了。


    明天可是她與小妾們第一場抗戰的日子,馬虎不得。


    她要養精蓄銳,才能以最好的精神狀態,發揮出最佳的演技,演好一個被小妾欺負到死,像綿羊一樣溫和的正妻。


    躺在床上,想到自己穿越到侯府千金的身上,還要和小妾爭婆婆的寵……頓時悲從中來。


    前代作業係統你的眼光要不要這麽爛啊!不顧家裏反對,尋死覓活居然嫁了個這樣的n手貨,還弄得老公不愛、婆婆不寵,一大群的小三……


    哎……穿越也是個技術活啊。


    遇到了坑爹的前代作業係統便罷,還要接她的爛攤子……


    張冉又鬱悶又吐血,閉上眼,倒頭睡過去了。


    次日早晨,張冉才穿戴好,薛大奶奶就來找她了。


    張冉趕緊放下才喝了半口的豆漿,提了裙子出門去迎接薛大奶奶,「嫂子你怎麽來了?應當是我去你院子接你才是。」


    「你我不必如此講究。」薛大奶奶攜了張冉的手,款款往屋裏行去,「正好我去婆婆院子裏要路過你這兒,就順道來叫你一聲。」


    張冉道了謝,對體貼又和善的薛大奶奶的好感又提升了不少。


    等張冉喝完豆漿,換好了羊皮小靴子,薛大奶奶接過聽濤手中的鶴氅替張冉披上,一邊給張冉係著帶子,一邊對她說:「待會兒到了婆婆屋裏,你莫說話,一切讓我來說。」


    知道薛大奶奶這是怕她說話惹得薛夫人不高興,張冉點點頭,笑言,「好。」


    薛大奶奶對著她微微一笑,「好了,我們一去過去吧。」


    張冉和薛大奶奶抵達時,薛夫人方起身。


    薛大奶奶撇下張冉,接過薛夫人身邊大丫鬟碧雲手中的巾子,伺候薛夫人洗漱。


    張冉知道平時這些事都是薛大奶奶一人包辦的,便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看著,不說話。


    瑣碎的事情都處理好了,薛大奶奶才扶著薛夫人出了房間,到外間的主位上坐下。


    外廳正中央,香姨娘已經跪著了。


    張冉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那香姨娘,隻見她身著一件白布衫兒、桃紅裙子,外套著一件藍色比甲,斜斜地挽著個髻兒,烏鴉鴉的發更襯得香腮如雪,粉麵生春。


    張冉心中悠歎,我縱觀古今,見到的小三都是這樣嬌滴滴、柔弱弱,美得跟朵花似的,由不得男人們不喜歡啊。


    薛夫人接過薛大奶奶遞來的茶,抿了一口。


    薛大奶奶見她坐穩了,這才開口發話,「香姨娘,薛家念你是金陵王府贈與我家二爺的愛妾,對你一向妥帖和善,二奶奶菩薩般的心腸,也是百般關照你,你為何做得出這番忘恩負義之事?」


    「夫人!我是冤枉的呀……」香姨娘淒婉地哀呼一聲,在地上磕了個頭,抬起頭來時,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那日我不過湊巧路過了二奶奶熬藥的小藥房,想著給二爺配製的香包還差一味麝香,這才進去取藥的……夫人,天地良心,縱然給我一千個膽,我也不敢去害二奶奶啊!」


    看著香姨娘這堪比奧斯卡影後的演技,張冉默然不語,繼續低頭扮演小媳婦。


    薛大奶奶冷著臉嗬斥道:「那你為何要派可兒讓後院的焦大出去買藥?什麽藥我們府裏沒有,竟要出去買,偏生還是和二奶奶所服用的藥物相衝的丁香!」


    香姨娘還是一臉冤屈地申辯,「香包所需的是新鮮的丁香,我想著咱們府裏頭的都是前幾年的陳物,這才叫焦大替我去買的,大奶奶,我是真沒想到這藥會和二奶奶的藥物相衝啊!」


    薛大奶奶冷哼一聲,「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你要是怨,就怨那個在二奶奶的藥裏頭下毒的人吧!」


    薛大奶奶正欲叫人出來將香姨娘拖下去,香姨娘卻哀叫一聲,突然往前爬,一下子就爬到了薛夫人腿邊扯住了她的裙角。


    「我身分卑賤,死而無怨!但是我肚裏的孩子是無辜的……夫人,求求您看在這薛家長孫的分上,讓我好好將他生下來,待他平安落地,我心甘情願任由大奶奶發落!」


    「我薛家長孫怎會自你肚中出來?」薛大奶奶厲聲罵道,「薛家名門百年,長孫當是嫡母所出,你這賤婢口出狂言,著實該死,來人,將她拖下去,杖打五十,以儆效尤!」


    兩個薛大奶奶身邊得力的嬤嬤出來,挽了袖子就要去捉香姨娘。


    「慢著!」薛夫人突然發話。


    兩個嬤嬤已然將香姨娘架起來,聞言動作一僵。


    香姨娘神情放鬆,可眼淚流得更凶了。


    張冉心中納悶,偏過頭看薛大奶奶,她臉上也露出微微錯愕的表情。


    薛夫人靜默片刻,扭頭對張冉說:「大夫說你大病初癒需好好靜養,我也不多留你,你先回去歇息吧。」


    張冉壓抑心中不滿的感情,順從地站起,對著薛夫人行禮告退。


    薛夫人點頭允了,又對薛大奶奶說:「你也退下,陪小二媳婦說說話、解解悶,我這兒就無須你伺候了。」


    薛大奶奶已收起臉上驚異的神情,亦起身告辭,帶著丫鬟們,和張冉一同出了屋子。


    張冉離去時,悄悄看了一眼仍坐在椅上的薛夫人,隻見她沉吟著,不知是何想法。


    兩人出了屋子沒幾步,薛夫人身邊的裴嬤嬤就悄無聲息地將正門合上。


    張冉心裏頭咯噔一下,看了一眼薛大奶奶。


    薛大奶奶托起張冉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張冉低著頭,扶著薛大奶奶,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裏。


    將屋裏伺候的人盡數屏退,隻留幾個貼身丫鬟後,薛大奶奶才開口安慰張冉,「你莫慌,雖說薛家上一輩早早分了家,但伯府該有的規矩還是有的,莫說薛家,就算是我趙家這般不如薛家門第的一般家族,也沒有妾生的孩子先於主母生的孩子出來的,庶長子向來是亂家的禍根,婆婆是書香門第出身,怎麽會不明白這個理?你隻管放心。」


    看張冉麵上有遲疑之色,薛大奶奶又給她補了一顆定心丸,「且不說府中的規矩擺在那兒,不看僧麵還看佛麵,你們張家在京中顯赫如斯,婆婆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薛大奶奶說完這番話,不再多言,與張冉閑話家常半刻便起身告辭離去。


    送走薛大奶奶,聽濤一邊收拾著桌上的茶杯,一邊擔憂地對張冉說:「二奶奶,若、若夫人不肯打掉香姨娘的那孩子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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