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三明見到進來的許父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


    再看對方手裏還拿著掃苕把子,滿臉怒容的模樣,下意識地就往後退了兩步。


    許父扭頭狠狠瞪了熊三明一眼,邁著大步來到許大寶麵前,抬腳就踹了過去:


    “你個小兔崽子,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個王八蛋!”


    許大寶整個人都是懵的。


    誰懂這種感覺啊?


    上一刻,他還沉浸在萬元戶,當大哥的美夢中。


    下一刻,他爹就拿著個掃苕把子劈頭蓋臉地朝他砸下來。


    關鍵是,他這頓打挨的真叫一個冤,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兒又惹老頭子生氣了。


    “爹,爹,別打,別打,到底怎麽了?我到底怎麽了?”


    許大寶被自己爹一腳踹到桌子底下,爬都爬不起來,就感覺後背劈裏啪啦的往下砸。


    什麽盤子,酒瓶子,酒盅,碗,筷子。


    當然,這些都無足輕重,最重的是他爸的掃苕把子,一下又一下,打在後背上那叫一個疼。


    許大寶這會兒徹底顧不上什麽萬元戶,什麽大哥。


    他滿身滿頭都是湯湯水水的,整個身子如同一條被驚著了蛇一樣不管不顧地往桌子底下竄,嘴裏還一個勁兒地大叫著:


    “爹,爹,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您先別急著打啊,我……”


    熊三明幾個兄弟經過瞬間的呆滯之後也反應過來,一個個跑上去抱住暴怒的許父,七嘴八舌地安慰著:


    “許叔,許叔,您消消氣,消消氣。”


    “許叔,別打了,再打骨頭都斷了,您可千萬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幾個人七手八腳的總算是拉住了暴怒的許父,許父看著地上被嚇的抱頭鼠竄的兒子,心底有幾分心疼。


    再怎麽不成器,畢竟是自己的兒子,自己以後還要指望著他呢,隻能重重的歎了口氣,坐在椅子上。


    熊三明幾人也長長的鬆了口氣,趕緊給許父倒水。


    許大寶見父親不動手了,這才仗著膽子站起來,小心翼翼的湊過來問:


    “爸,到底出什麽事情了?我……”


    許大寶話還沒說完,就聽外麵響起幾道怒氣衝衝的聲音:


    “三明,三明在不在這兒?”


    “寶柱,寶柱那小王八蛋是不是在這兒呢?”


    “二強呢?我家二強是不是在這兒?”


    “草旺呢?草旺在不在?”


    屋子裏的八個年輕小夥目瞪口呆,不知道今天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怎麽家裏頭全都找到這兒來了?


    許父原本消了幾分的火氣,聽到這動靜之後,“噌”的一下又衝到頭頂了。


    手裏的掃苕把子順勢一揮,直接抽在許大寶屁股上,嘴裏也開始罵:


    “你個小畜生,害的你老子我丟了工作,丟了人,現在街坊鄰居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我們家淹死了。”


    許大寶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抽的直跳腳,一張臉糾結的就差給他老子跪下了:


    “爹,就算是死刑犯吃槍子,也該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麽死吧?您能不能先說說,我到底幹什麽了,我這頓打也不冤啊!”


    許父一聽這話,原本衝到頭頂的怒火,直接開始冒煙。手上的力氣也更大了,掃苕把子舞的那叫一個密不透風,砰砰砰的全落在兒子身上:


    “爹?你以後別我爹,你是我爹,從今往後我叫你爹。”


    “你幹什麽?你說說你幹什麽了?平常在胡同巷子裏胡作非為我就不說了,這一次竟然膽大包天地去工地偷東西?”


    “還攛掇著你爺爺去工地跟人要錢,你真是好本事啊!”


    許父這邊在棍棒教育的同時,其他幾家的家長也都衝了進來,一個個手裏全都拿著武器。


    有的是捅灶台用的火鉗子,有的是笤笊疙瘩,有的是雞毛撣子,還有那生猛的手裏竟然拿著板磚。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還都收著點,隻打自家孩子。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熊三明幾個為了躲避來自自己父親的深切關愛,開始滿屋子亂竄。


    然後,家長們也跟著追,這個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就打到了其他孩子。


    一時間,滿屋子鬼哭狼嚎,慘叫連連,不知情的還以為這是屠宰房殺豬呢!


    打到後麵,幾個家長拿著手裏的家夥事兒,隻要看見個小夥就打,也不管是不是自己家的。


    如此戰況,足足持續了半個多小時,幾個家長累得氣喘籲籲,混亂的場麵這才安靜下來。


    至於八個“萬元戶”,這會兒正一個個如同死狗一樣躺在屋子裏哼哼著。


    當然,在剛才幾個父母的“深切關愛”中,他們多少聽出一點自己挨打的原因了:還是工地的事情。


    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說是工地的事情,雖然心裏頭不服氣,畢竟當初他們幹這個事情的時候,可是和家裏的大人商量過。


    但是,介於身上傳來的陣陣疼痛,大家就算是心裏頭不服氣,但是嘴上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


    幾個大人看著屋子裏混亂的一幕,再看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幾個孩子,一個個也是坐在地上垂頭喪氣的。


    “要不,咱們去找人家工地的領導說說,給道個歉啥的?”


    不知道是誰提了一句。


    “如今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道歉也沒用,我們都被開除了,廠裏肯定不會再要我們了。”


    許父訥訥的說了一句,心裏頭煩躁得厲害。


    許父名叫許大陽,也在紅星軋鋼廠上班。


    本來,他是應該要下崗的,可因為是宣傳科許科長的堂哥,所以被一直留到現在。


    宣傳科許科長,不是別人,正是許大茂。


    許大陽跟許大茂是沒出五服的堂兄弟,以前也不怎麽聯係,後來許大茂混出個頭之後,兩家又重新開始走動。


    他家許大寶“揚名”之後,他們主任找到他,二話不說就讓他卷鋪蓋走人。


    跟他一起坐在這兒的,情況都跟他差不多。


    就算不是在紅星軋鋼廠上班,也是其他廠的工人,幾家全都是前後腳被開除的。


    更絕的是,謝老太太的孫子,就是叫黃二強的那個,他爹早些年吃了槍子,娘改嫁了,廠裏把他叔叔黃勇勇開了。


    黃勇勇得知自己開除是因為大侄子的時候,氣得那叫一個七竅生煙。


    早年,因為他大哥不走正道,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孩子都有了,可他還娶不上個媳婦。


    後來娶了媳婦,工作上也一直提不上去,雖然領導不明說,但是大夥兒都知道,是因為他哥吃槍子兒的事情。


    如今,大哥死了這麽多年,大侄子又給自己惹禍了!


    黃勇勇覺得,自己真是上輩子沒幹好事,攤上這麽個大哥就算了,如今還被自己大侄子連累了。


    這他媽的,讓他上哪兒說理去?


    “誒,打也打了,罵也罵了,事情也發生了,咱們回去吧。”


    “現在工作丟了,再不想法子掙錢,家裏頭可就沒吃的了。”


    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屋子裏又響起此起彼伏的歎氣聲,隨即眾人一個個起身,一步一步地往家去了。


    至於屋子裏的幾個孩子……


    幾個完蛋玩意兒,不是馬上就當萬元戶了嗎?還用他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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