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陣破了。仿佛過了很久,又仿佛隻是過了一刻,妖禽轟的一下,全都壓了下來,妖獸反應稍慢,但也緊跟著衝了過去。亓官驀然回頭!大陣一破,守在最前方的城衛和青壯們首當其衝,好些被妖禽拽上了天,又有許多被接踵而至的妖獸踩踏成了泥。隔著眾多的妖獸,亓官分明看見,老左被兩隻妖禽一左一右地叼住肩膀拽了起來,底下卻有一頭狼妖一躍而起,咬住他一條腿往下拖。那一瞬間,亓官什麽都看不見了,他的眼裏隻剩下了拚命揮刀掙紮的老左。他一撲撲了過去。已經枯竭的丹田經脈,竟似又榨出了一絲靈力。他舉起細藤不知何時塞給他的劍,隔著數丈距離,猛地揮出!這道劍芒極細弱,但終究是斬了出去,如隱月下的殺招,輕快迅疾地撩中兩頭妖禽的身軀。一縷細細的血線飛了起來,妖禽的身體一分為二,拽著老左往上飛的力道驟然消失,狼妖咬著他的腿砸在地上。亓官借著揮劍的餘勢一躍,到底是“飛”了過來,一沾地即腳下一軟,撲在老左身前。他體內靈力涓滴不剩,連最簡單的一絲劍氣都揮不出來,隻能爬在老左身上以身翼護,徒勞地揮著劍試圖趕走狼妖。但這周圍又何止是狼妖!“七官兒、七官兒……”老左的左腿已被咬得粉碎,這時候痛得臉色煞白,卻還掙紮著起身,想要反過來保護他。亓官悶聲不吭,隻管將他牢牢壓在身下。就在這時,天地間似乎亮起了一輪白日。一道巨大的,似乎縱貫了整個天空的光華落了下來。它無聲無息,又下降得極快,眨眼間便壓到地麵,妖物們叫這光華掃中、甚而不需掃中,隻被勁氣波及一點,在凡民眼裏堅如鐵石的身軀就開始無聲地消解,而後被那一道耀眼的光華吞沒。這是——亓官猛地昂起了脖子,即便眼睛叫那光華刺得淚水橫流,仍舊奮力睜大雙眼,瞪著光華下落的地方。但是,什麽都看不清。他隻能聽到妖物的哀嚎,看到它們在人族大能修士的威壓下瑟瑟發抖。須臾,光華散去,一道橫亙南北、闊達十餘丈的巨大壕溝突兀地出現在義陽城的廢墟上,壕溝兩側再二十餘丈的地界,所有妖物被一掃而空。一個人影憑空而立,手裏持著一柄長劍,漠然俯視下方。人族大能的威壓下,妖物終於生出畏懼之心,不論是妖禽還是走獸,都紛紛丟下已經到了嘴邊的血肉,四散潰逃。人影落了下來,立在望仙樓頂端,看了一眼舍下義陽城向四方奔逃的妖物,起手又是一劍,平平推出。光華再起,仿佛平地掀起了一波數十丈高的滔天巨浪,呼嘯著往前卷去,所過之處,妖物們那巨大的身軀就像是道旁荏弱無依的野草,叫那勁氣一觸,即莖斷草折,再一瞬息,連屍骨都被消解了幹淨。亓官伏在地上,梗著脖子揚起臉,怔怔地看著。割草劍,是割草劍。冰涼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他死死瞪著望仙樓頂的那個身影,踉踉蹌蹌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奔過去。呼哧,呼哧。他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心髒像是被一團絲線絞緊了,繃著疼著,又似乎梗著了一樣有點鈍鈍的麻木。他踩過地上的屍體殘肢,撞過滿地呻|吟呼痛的人群,滾倒在遍地的鮮血中,又踉踉蹌蹌地爬起來,仿佛失了魂魄一樣,連身上的傷痛也分毫不覺,眼裏心裏隻有那個人影。他終於跑到望仙樓前,望著上麵的人影,提氣往上一縱。然而他體內靈力已被榨得一幹二淨,隻勉強躍起三丈,就力竭掉了下來。他直直地往下掉,人影離他越來越遠,他驚惶起來,拚盡全力伸長手臂,試圖抓住那道人影。師父,師父……或許上天垂憐,那道人影低頭望了過來,目光微微一動,隨手一點,便有一道勁氣托著他輕輕落在地上。而後,他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高大的身形飄然而落,站在他麵前看了一會兒後,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來,帶著一點不容錯辨的疑惑:“你是誰?”第8章 不是你師父聲勢浩大的妖潮被兩劍滅去,餘下善後之事有本地牧民官接手,並不用修士操心。更何況,此役就連修士也折損了兩人,剩下的也是人人帶傷,便是有心想管也沒有餘力,因此,收殮了同道修士的屍身後,便各自回去療傷。常師兄因修為最高,向來被鎮守此地的弟子尊為首位,這時草草服了療傷丹藥,便將那位持劍救了義陽城的元祿劍君引進尊位。元祿劍君問話的間隙,他分神往角落裏望了一眼。先時元祿劍君進門時,那個看起來還是少年模樣的陌生道友也跟了進來,但並不近前,隻在角落蹲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這邊——確切地說,是盯著主位上的元祿劍君。眼巴巴的,看著有點可憐。叩叩。修長手指在桌沿輕叩,常師兄立刻收攝心神,端肅神情,恭謹地:“師叔祖有何吩咐?”修道門派的輩分都是互通的,這位元祿劍君是流華宗的師叔祖,他便也要恭恭敬敬地稱呼一聲“師叔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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