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蘊走後,陸豐看向亓官,臉色頓時柔和下來,問:“如何?”亓官老老實實搖頭:“聽不大懂。”陸豐笑了起來,他摸了摸亓官的頭:“還討厭她麽?”亓官皺著眉毛想了想,道:“不討厭了。”陸豐揉了揉他的發頂,和聲道:“以凡民之軀,而有殺妖之誌。這位薑城主雖然急功近名,但誌向甚堅,且有愛民之心,便囿於眼界一時短視,也不失為一個人物。”亓官似懂非懂地點頭,過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她是好人。”陸豐微微一笑,並未肯定他的話,隻道:“薑城經此一難,既要撫恤百姓,又要重修城牆、匠造床弩等,所耗非小。且薑城地處略顯偏僻,雖有萬餘人口,也算不得豐實,加之常年受妖患侵擾,恐怕庫房不豐,負擔不起這般耗費,薑城主或者會從王都想法周轉銀錢。七官兒,你可與他們一道,去潁國王都瞧一瞧。”亓官點點頭,忽然反應過來:“師父,你不去麽?”陸豐微一搖頭,對上他疑惑的眼神,道:“七官兒,師父不能保護你一輩子,有些路,終究得自己去走。”亓官一臉茫然。陸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柔聲道:“七官兒,你生來便有不世出的天資,旁人都要憂心修為提升不了,你卻沒有這等苦惱。但修為提升太快,難免根基不穩,如此,便要多經曆世情曆練,夯實基礎,等到心境圓滿,元嬰之境便可水到渠成。”亓官抿緊了嘴唇,伸手捉住師父的衣袖,牢牢地牽著。陸豐低頭看了一看,將他的手從衣袖上捉下來,道:“聽話。你已有金丹修為,便是沒有師父,這世間也大可去得。”亓官便抬頭看他,眼底有著些許惶惑不安:“師父——”陸豐瞧見這樣的眼神,隻覺心底柔軟得不像樣,再硬的心腸也化成了綿軟的水波。他歎了口氣,摸了摸亓官的頭發,拇指安撫地在他的鬢角蹭了蹭,“你乖。師父有一道神念寄在玉牌上,你隨身帶著,便如師父一直在你身邊,好不好?”亓官不說話,隻一雙眼睛緊緊盯著他,一眨也不眨,生怕他突然消失了。陸豐暗歎。亓官太過依賴他,這樣下去,哪怕行萬裏路也難稱曆練,即便有再多的不舍和心疼,為了亓官的道途計,他也不得不硬下心腸,決然離去,留下亓官呆呆地望著天空,半天都沒動彈一下。屋中,因為闖了雷陣身受重創、一直陷入暈迷之中的雲虺,這時忽然動了動翅膀,睜開了眼睛。第69章 是正是邪幾日後,鎮妖盟派遣的修士抵達薑城。彼時,亓官正在食鋪,吃著掌櫃的單獨給他做的小餛飩,便有一行四位修士在薑禾指引下來到他麵前。亓官咬著一顆小餛飩抬頭,茫然地看著他們。縮在他衣襟內的雲虺亦懶懶地睜開半副眼睛,掃了幾人一眼,旋又閉上。為首的一名青年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口中道:“我等乃鎮妖盟派遣至此地鎮守的弟子,敢問尊駕可是流華宗元祿劍君高足?”亓官看了看他,將嘴裏的小餛飩咽下去,點點頭:“我是亓官。”“原來是亓師叔。”那名青年神情愈顯恭敬,“晚輩乃觀羊山弟子齊霍英,這位是曲瀾別院雲紡師妹、南鬥宗駱毅師弟、桃花山淩玢師妹。”他說著又恭謹道:“晚輩等尚在鎮妖盟時,聽說薑城受妖潮侵襲,全憑師叔力挽狂瀾。晚輩初出茅廬,見識淺薄,初次鎮守一地,心內惶恐,特來恭請師叔訓示。”亓官看著他,神情有些茫然。他心思簡單,一向直來直去,並不習慣這樣文縐縐地說話,須得再三咀嚼,才能琢磨明白一句話的意思。他一時沒有開口,齊霍英為首的四名築基期弟子就恭恭敬敬地等著。過了好一會兒,亓官才費力地想明白齊霍英的意思,卻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他問:“你是觀羊山弟子?”齊霍英連忙應是。亓官便問:“祁師姐好麽?”齊霍英一愣,茫然道:“本派弟子數以千計,祁姓師長也有好幾位,不知師叔說的是哪一位?”亓官道:“她叫祁應。”“原來是祁應師姐。”齊霍英恍悟,道:“祁應師姐去歲鎮守義陽城時受了些傷,所以回宗將養了些時日,弟子下山時,師姐傷勢已經痊愈,目下仿佛是隨靳元師伯在外處理一些事務。”亓官見說祁應傷勢痊愈,便高興起來,隨手從須彌芥裏掏出來一個靈果遞過去,“給你。”齊霍英一臉懵地接過來,下意識說了句:“謝師叔賞賜。”亓官看了看旁邊乖乖站著的三個人,猶豫了一下,又掏出三枚靈果挨個遞過去。雲紡三人沒想到自己也有份,頓時受寵若驚,恭恭敬敬地接了。亓官自覺已經無事,便低頭繼續吃湯鮮味美的小餛飩。雲紡忽然想起來什麽,暗暗拉了拉齊霍英的袖角,齊霍英回頭看了一眼,轉回來恭謹地道:“師叔若無其他吩咐,弟子等就先告退了。”說罷,見亓官吃得頭也不抬,便領著幾人退出來。出得店門,雲紡立刻扯著齊霍英袖角道:“齊師兄,這位亓師叔莫不是當初韓師兄他們在義陽城遇上的那位?”齊霍英點點頭:“觀他相貌行止,應當不錯。”淩玢好奇地問:“什麽義陽城,亓師叔是有什麽來曆麽?”雲紡道:“韓衝師兄先時與觀羊山祁師姐一道在義陽城鎮守,誰知去歲不巧遇上妖潮,險些身死道消,後來幸虧元祿劍君趕來,才將妖潮滅去。聽韓師兄說,妖潮來臨之際,除去鎮守弟子,還有一位築基期的劍修出手相助,後來跟著元祿劍君去了流華宗,沒想到一年過去,他已成了劍君弟子。”“築基期?”淩玢驚歎道,“薑城妖潮也是他一力所退,難道築基期劍修這麽厲害?”亓官並未顯露金丹修士的威壓,他們一行小輩也不敢用靈識探查,所以並不知道他的修為境界。齊霍英聞言搖了搖頭:“亓師叔現今已是金丹修為。”祁應與流華宗藺如一向交好,當初亓官修成金丹,藺如與她提過。如此進境實在令人稱奇,祁應為亓官高興,言談時曾多次提及,所以觀羊山不少弟子都知道流華宗出了一個天才,小小年紀就度過了劍丹之劫。淩玢瞪大了眼睛:“我瞧著亓師叔年歲也不很大,這就是金丹劍修了?”雲紡也點頭道:“韓衝師兄也對亓師叔十分推崇,言道他天賦不俗,日後定將有大作為。不過,若是韓師兄得知亓師叔已經躋身金丹,恐怕也難以置信。”淩玢不由咋舌:“怪不得亓師叔會被元祿劍君收入門中,這等天賦當真可怕。”一直未曾說話的駱毅這時候也插嘴道:“元祿劍君仿佛在亓師叔之前就收了一名徒弟,這樣看來,那位師叔當也有過人的天資,但不知與這位亓師叔相較,孰高孰低?”雲紡道:“韓衝師兄說起過,那位石師叔為人極謙和,平素與韓衝師兄也向來是師兄弟相稱的,並不為劍君弟子而自矜。不過韓師兄並未提及他的修為,想來天賦修為上,亓師叔要更勝一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