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化蛟之劫到來,陸豐便預備設法將劫雷接引進來,如此,他的小洞天水火風雷齊備,其中便可自蘊生機,對亓官成就元嬰亦有不小的好處。且說那株細藤眼前忽然不見了雲虺的蹤影,立刻從中嗅到了陸豐的氣息,頓時乖巧下來,悄摸摸地找了一棵樹掛著,假裝自己很老實。直到又察覺到了雲虺的氣息,它安靜了一會兒,鬼鬼祟祟地左右探了探,沒有發覺威脅,這才將枝葉一擺,整條藤憑空挪移到雲虺邊上,繞著對方打了個轉。嘖,嘖嘖。翠綠的枝葉迎風擺了擺,大是不屑的模樣。這條蠢蛇居然也要渡劫了。它搖了搖枝條,有些躍躍欲試地想上去抽兩記,但是盤算了一會兒,思及陸豐特意將蠢蛇拎去點化,倘若叫它壞了好事,恐怕不會給藤好果子吃,隻好悻悻地放下此念,轉而在周圍找了個舒適的地方掛著,等著看蠢蛇渡劫。見細藤安生下來了,陸豐才收回目光,腳下一步踏出,人已在千裏之外。流華宗。張鬆陽這幾日總覺得心魂不定,神念躁動,便有四海冰蟾相助,那自陸豐渡劫之後在躁鬱之中長得越發迅速的魔念仍舊翻湧起來,迫得他花了許久才勉強鎮壓下來。但再這麽下去,恐怕他未及等到勘破大乘境的那一天,先就叫自身的魔念徹底吞噬,最終道毀人消。不,他不甘心!張鬆陽眼底閃過一絲猩紅,接著霍然起身,轉瞬身影即從金頂府中消失,再出現時,已然身在無念穀。無念穀中靈氣稀少,內穀中更是靈氣禁絕,人跡罕至,誰也不知道,這穀中深處還另有乾坤。張鬆陽徑直進了內穀最深處,一路對那些沉默的道印視而不見,經過重重禁製,方才進入一處地穴,沿地穴下行數百丈,才見得一個巨大的洞窟。此洞窟方圓亦有數百丈,中央一個龐大繁複的陣法,禁鎖著一道巨大的身影。那陣法也不知是哪位大能留下來的上古凶陣,漫溢著凶戾氣息,而這凶戾氣息從四方聚斂而來,又悉數灌注於那一道巨大的身影中,久而久之,竟將它原本灰白的軀體浸染出了墨汁一般的黑,一身鱗片也泛出了妖異的紫黑色。聞得聲響,那道原本如死去一般沉寂的巨大身軀忽然動了動,抬起頭來。但聽得一陣嘩啦啦的響聲,卻是從它的頸部處傳來,隻見八枚巨大的鎖扣,分以八方深深扣進它的逆鱗,牢牢地固定在洞窟石壁上。它這一動之下,便有一股黑血從傷口湧出,霎時間將鎖扣染透,滴落在陣中。黑血和著濃鬱的血腥很快便被這上古凶陣吸收,轉而湃出更為凶戾的氣息,灌湧進它的身軀,它卻不管不顧,一雙凶睛死死瞪著張鬆陽,須臾,揚起腦袋,發出一聲憤怒的嗥叫:“吼——”這嗥叫聲在洞窟之中回蕩,震耳欲聾,其中的凶戾氣息也令人為之顫抖。張鬆陽仿若未聞,隻審慎地繞著陣法觀察了它一圈,越是觀察他越是不解,嘴裏不覺喃喃:“……你已成雲龍之體,為何還不是妖皇?”“妖族氣運大盛,必有妖皇誕育,我用此陣替你灌體足有數百載,為何你還不成皇?”張鬆陽滿心困惑,站在原地發了好一陣的呆,忽而神情一凝,“還是說,妖族成皇的氣運,被其他妖占走了,不在你身上?”第123章 貪天之功“嗥吼——!”那頭雲龍死死瞪著張鬆陽,雙目幾乎淬出血來,它極力翻滾掙紮,試圖脫出大陣的桎梏撲上前來,用尖牙利爪將眼前這人撕得粉碎。然而它掙紮得越是激烈瘋狂,紮在逆鱗中的鎖扣就鑽得更深、將傷口撕得更大,大股大股的黑血如泉水一般從傷口中湧出來,快速地將它的精氣帶走。大陣汲取到更多精純的怨憤和血氣,頓時湃湧出更多凶戾的氣息,幾乎有若實質一般纏繞在陣中那副巨大的軀體上,循著傷口的血肉、鱗片的間隙,洶湧地灌注進去,迫得雲龍揚起了長頸,發出一陣痛苦的嘶嗥:“嗥——!”巨大的龍嘯聲在這一方洞窟之中震蕩,四壁的岩石經受不住這聲浪的侵襲,撲簌簌地搖動,一些鬆動的石塊直接掉落下來,跌進深黑的地底,發出轟轟的沉悶響聲。張鬆陽立在大陣前,麵色分毫不動,那雙眼睛冰冷而殘酷地注視著大陣中心湃湧的凶戾氣息,心裏卻有一個聲音在瘋狂叫囂:不夠,還不夠!妖皇修為至少堪比大乘修士,這頭雲龍雖經百年灌體,也最多不過隻能與分神修士相較,要想趁勢而起奪占得妖皇氣運,眼下這大陣聚斂而來的凶戾氣息根本就不夠用!張鬆陽瞪著陣心,臉上不覺顯出一絲猙獰。他連連揮動拂塵,將一道道雄渾的靈力灌入陣中,又腳踏禹步、掐訣念咒,催動陣法。霎時間,這上古凶陣便轟隆隆地運轉起來,凶戾氣息從四麵八方聚斂而來,將這巨大的洞窟充斥得滿滿當當,又如龍吸水一般被大陣中心吸引而去,在陣中心凝結成實質,如布匹一般一層一層,嚴嚴實實地裹覆在雲龍的軀體上。至此,饒是雲龍有再大的怨憤,此刻也沒了掙紮咆哮的餘力,那巨大的身軀裹覆著層層凶戾氣息趴伏在陣心,恍若死去一般靜寂。陡然,洞窟之中響起一聲厲喝:“豎賊敢爾!”下一瞬,張鬆陽的身體直接從洞窟之中消失。那大陣失去了雄渾靈力的灌湧,又沒了咒訣的催動,頃刻間便慢了下來,原本濃若實質的凶戾氣息又回到原先如紗似霧的狀態,隻若水浪一般湃湧著,持續不斷地往雲龍體內灌去。許久之後,那仿佛已經死去的龍軀稍稍一動,半晌,龍首也微微昂了起來,吐出一口深濁的氣息。這一口氣息仿佛熔岩一般,一塊挨得近的岩石被澆中,竟然直接開始消融。一道凝結著血怨的長吟在洞窟中響起——我若為皇,必將天下人族殺之殆盡!這廂,張鬆陽穿過重重禁製出得無念穀,再一晃身,人已經出現在金頂府高台之上,而後,他倏然停步。往常他趺坐修煉的地方已經被打開,陣法下囚著的四海冰蟾亦被放出,而陣法底部鎮壓著的地方,赫然正有一道頎長高大的身影,對方似乎聞得動靜,微微側首回望而來。張鬆陽死死盯著那人,心頭卻已經升起了一股預感。他的腳站得極穩,手裏的拂塵卻禁不住有些微地抖,仿佛是在戰栗於自己接下來的命運,而後,他重重地踏出一步,如鼓點一般擊出重音:“陸豐!”張鬆陽咬著牙,一字一頓:“你果然沒有死!”當初最後一道劫雷落下後,原地隻留下了陸豐的身軀,神念和小洞天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一直疑心對方是假死遁逃,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劫雷之下,脫開身軀的庇佑,神念要怎麽才能完好無損。好在最終陸豐也沒有渡劫成功。雖然沒有謀奪到對方的小洞天,不過,他早在數百年前已經為自己準備了另外一條路,隻要那條路能走得通,他照樣可以勘破大乘境!為了為防萬一,他把陸豐的身軀鎖在陣法裏,日夜鎮壓。然而他沒有料想到——或者說,雖然料想到,但也不肯承認,陸豐還會回來,並且趁他不在的時候,打開陣法,找到了被鎮壓的身軀!陸豐垂目凝視著麵前那一副趺坐的身軀,揮手將其收入小洞天裏,這才轉過身,迎上一道似恨又怕的目光。他神情冷淡,雖然身處低處,卻仍舊叫張鬆陽生出了自己才是低入塵埃的感覺。他道:“我沒有死,你很意外麽?”張鬆陽望著他,頷下一縷長須無風自動,陸豐亦平淡回視。刹那間,神念無聲無息地鋪展開來,於方寸間短兵相接,金戈聲起,轉瞬便分出勝負。張鬆陽遽然後退數步,腳下踉蹌不穩,額上冷汗涔涔,握著拂塵的手微微顫抖,氣息瞬時頹靡下去。他渾身顫抖著,看著陸豐淩空踏出,居高臨下地望來,眼神既驚且懼。陸豐神色並無波動,隻是目光沉沉地如山一般壓下來,僅僅這般,張鬆陽已是不堪重負——大乘修士,隻是一個眼神,也足以殺人。“陸豐,我乃是流華宗鎮派掌門!”他臉孔蒼白,厲聲道:“你要殺我,我便調用掌門印鑒,集舉派之力與你相抗!”他的手撫住心口,作勢要引動藏於絳宮心府的印鑒之力,猙獰一笑:“你有本事,就讓闔宗上下與我陪葬!”陸豐隻瞧著他,目光冰冷似雪,片刻後,淡淡地道:“我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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