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殘酷冰冷的現實給了她狠狠一擊,讓她不得不從虛幻的美夢中清醒過來。她眼睜睜的看著古邵澤寵愛德妃冷落自己,看著德妃一步步攀升,處處壓自己一頭,而自己隻能忍氣吞聲,佯裝大度。


    古邵澤讓她耐心等待。從16歲開始,她等了一個三年,從19歲開始,又等了一個三年,前前後後總共六年。女人有多少個六年可供揮霍?而奪走她一切的德妃還隻是花兒一般的年紀,一張俏臉比芙蓉更加豔麗,惹得人移不開視線。她常常為此驚恐不安,害怕古邵澤受不住誘惑,最終棄自己而去。


    半年前哥哥被孟炎洲重傷破相,毀了一生,而古邵澤卻輕易放過了孟家,堅決不許自己再提此事,那時她就隱隱約約感覺到——自己的忍耐達到了極限。


    沈慧茹從恍惚中回神,用複雜的目光盯著古邵澤安詳的睡顏。她臉色不停變換,心跳也越來越快。僵立了許久,她顫巍巍的伸出手,輕輕捂在古邵澤的口鼻上。


    古邵澤呼出的鼻息吹拂著她的掌心,綿長而微弱,隻要稍稍用力便能輕易掐斷,這個念頭如跗骨之蛆般盤桓在她心底,揮之不去。手掌一點點用力按壓,掌下的人依然雙眼緊閉,沒有絲毫反應,沈慧茹雙目睜大到極限,一瞬不瞬的盯著古邵澤的臉。


    室內的燭火搖曳了兩下,古邵澤纖長眼睫投下的陰影在燭火中變幻,仿似在輕輕顫動。被這光影弄出的假象所迷惑,沈慧茹猝然拿開手掌,大口大口喘氣,青白的臉色猙獰似鬼。


    我怎麽了?我怎麽會想要殺死邵澤?一定是著魔了!她捂著胸口,拚命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沒錯,沈慧茹確實著魔了,六年,2190個日日夜夜,她心底積累的怨恨和不甘早已達到了極限,一旦找到缺口便會傾瀉而出,腐蝕掉自己,也腐蝕掉她怨恨的對象。她本就是個清冷高傲的性子,這樣的人,爆發起來才更加可怕。


    「見過良妃娘娘,娘娘可是身體不適?」暗衛統領閆俊偉無聲無息的出現在密室,盯著沈慧茹難看的臉色詢問。


    「無事,隻是見皇上一月未醒,我有些擔心罷了。」沈慧茹狠狠吃了一驚,心髒劇烈跳動起來。幸好我及時收手了!她後怕的暗忖。


    「這一個月多虧娘娘照顧皇上,娘娘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閆俊偉語帶感激。


    「四處為皇上探訪名醫,閆大人也辛苦了。本宮確實有些微恙,恐過了病氣給皇上,這裏便勞煩閆大人照看了。」沈慧茹不敢久待,立即趁勢離開。


    等她走了,閆俊偉緩緩踱步到周武帝身邊,盯著周武帝年輕的俊臉出神。忽然,他目光一凝,立即俯身細細查看,待直起身時,冷峻的麵容露出濃重的殺氣。皇上的口鼻處竟然有幾個青白的指紋,顯然是被人大力按壓所致。是誰,竟然想要悶死皇上?


    閆俊偉腦海裏立即出現良妃不自然的臉色,他走到密室外間,對守在門口的常喜問道,「剛才除了良妃,可還有別人進去過?」


    「回閆大人,沒有。良妃娘娘說她想要同皇上單獨待一會兒。」常喜畢恭畢敬的答話。閆俊偉地位超然,渾身戾氣,同皇上還有過命的交情,他可不敢在閆俊偉麵前擺大總管的譜。


    「她說想要同皇上單獨相處,你就同意了?若皇上出了事你該當何罪?」閆俊偉冷聲質問。


    「這……娘娘與皇上自幼相知相愛,怎會害皇上?閆大人多慮了!」常喜反駁道。


    「人心易變,誰也無法預料。以後多派幾個人照顧皇上,莫要出現差池!」閆俊偉聲音冷沉,略略停頓後終是沒有揭破良妃的所作所為。他目前還不能打草驚蛇,逼得良妃狗急跳牆就不妙了。


    常喜好歹也是大內總管,連高位嬪妃都要看他臉色,何曾被如此訓誡過?他內心有些不忿,但也不敢忤逆這尊殺神,隻得唯唯應諾。


    待常喜退走,閆俊偉把臂站在密室門口,皺眉想到:良妃已起了異心,且牢牢控製住了假皇帝;常喜有投靠良妃的跡象;沈太師又借機把持朝政。皇上繼續待在宮裏很危險,還須盡快將他送出去,藏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皇上不醒,自己也沒有辦法行事,隻要那假皇帝站出來說一聲謀逆,自己就百口莫辯,且偷龍轉鳳這等駭人聽聞的事隻要稍微露一點口風出去就足以動搖大周社稷,等皇上醒來,自己萬死難辭其咎!


    想到這裏,閆俊偉喚來一隊暗衛,令他們蟄伏在密室附近,切莫讓良妃和宮人單獨接觸皇上,就連從小照顧皇上的常喜也不行,自己則下去準備出宮事宜。


    此時的周武帝並不知道自己曾經在鬼門關裏轉了一圈又回來了,他還沉浸在孟桑榆的犀利言辭中無法自拔,為沈太師和沈慧茹的表裏不一感到失望和憤怒。


    同樣是表裏不一,兩個女人帶給他的直觀感受卻南轅北轍。對孟桑榆,他從排斥到欣賞,對沈慧茹,他反倒不知該如何作想了。但不可避免的,一粒名為懷疑的種子已經悄悄種在了他心底,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生根發芽。


    此時的孟桑榆並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給沈太師和沈慧茹狠狠上了一記眼藥。告誡完自己的心腹,她拿出針線盒,繼續給阿寶縫製小棉襖。


    「奴婢見過娘娘,娘娘該喝藥了。」一名醫女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進來。


    「先放著,等稍微涼一點本宮再喝。」孟桑榆擺手,恬淡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


    「娘娘您趕緊趁熱喝了吧,這可是皇上找來婦科聖手替您量身擬定的藥方,裏麵的藥材每一樣都千金難求,涼了就減了藥性了。」看見藥碗,馮嬤嬤憂慮的表情立即變成了歡喜,誇口道,「良妃再受寵還能越得過您?為了治好您的宮寒,讓您能盡快孕育皇嗣,皇上費了多少心力?這份寵愛滿宮裏無人能及!良妃受寵那是沾了沈太師的光,等國公爺班師回朝,她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是麽……」孟桑榆意味不明的應道,看向藥碗的目光裏暗藏著一絲譏諷,對自己的譏諷。


    碧水和銀翠交換了一個諱莫如深的眼神。


    聽見‘喝藥’二字,窩在孟桑榆腿上的周武帝立即警醒過來,再聽完馮嬤嬤的誇讚,他的臉色青青白白,不停變換。這碗藥究竟是怎麽回事兒,除了那婦科聖手,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一咕嚕爬起,前爪搭在茶幾邊緣,抽動著鼻頭嗅聞藥味,內裏的心虛之感差點將他淹沒。


    孟桑榆見狀連忙將他抱回來,拍著他腦袋訓斥,「是藥三分毒,這可不是好東西,阿寶你千萬別碰!」


    為防阿寶好奇心過重,趁自己不注意時舔上兩口,孟桑榆端起藥碗大口大口喝光。將碗遞回給禦藥房的醫女時,她眼裏飛過劃過一抹幽光,嘴角的微笑帶著某種冰冷的意味。


    這微妙的表情落入密切注視著孟桑榆的周武帝眼裏,令他渾身僵硬,如遭雷擊。


    她知道!她果然什麽都知道,卻一聲不響的承受著一切!怪不得談及自己,她會那般漠然冰冷,無動於衷!思考的能力一點一滴被這個念頭抽空,周武帝胸口不但憋悶,還伴隨著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忽然間,他竟有些害怕麵對德妃,害怕從她眼裏看見仇恨。但他卻控製不住自己,非得知道德妃的心情才能夠安心。這是他頭一次那麽在乎一個女人,就連沈慧茹也無法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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