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赫爾曼.馮.班諾.鮑麥斯特。
是剛繼承了某個偏僻領地，初出茅廬的貴族。
不過好運的是，這塊領地雖然偏僻，但鄰接的未開發地正在進行大規模的開發。
再過不久，連接這裏和那個前陣子還是未開發地的鮑麥斯特伯爵領地的道路也會開通，這麽一來和外界的接觸也會增加，為這塊以前被完全孤立的領地帶來活力。
不過至今走來的道路絕對稱不上平坦。
我原本是次男。
出生在貴族家的次男，通常是被當成長子的備胎。
許多人都被視為住在家裏的食客，不是比長男晚結婚就是結不了婚。
直到身為繼承人的長男生下子嗣為止，他們的人生都隻能在分配給自己的房間中停滯不前。
我小時候還不懂。
身為繼承人的長男科特雖然平庸，但絕對不是壞人。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我逐漸了解領地和家裏的狀況。
身為繼承人的科特備受重視，我則是被隨便對待。
因為父親有納妾，所以後來弟妹們變得愈來愈多，但或許就連他們的待遇都比我好。
由身為正妻的母親生下的弟弟們，都認為反正無法繼承家門，不如早早為離家做準備﹔由身為妾的蕾拉小姐生下的弟妹們，則是原本就沒被當成貴族。
並非貴族的「藍血」身分，他們將以平民的「紅血」身分成為名主，或是輔佐那位名主，妹妹們則是隻要嫁給富農就好。
我則是被當成科特的備胎，在家待命。
盡管我姑且有自己的房間，但對我來說，那隻像是沒有鐵欄杆的牢房。
我並不討厭父親和母親，我厭惡的是貴族的規矩。
我將這股鬱悶都發泄在劍術練習上。
不然就是將精神集中在聚集了農家的次男或三男組成的警備隊訓練中，企圖忘記這一切。
這支警備隊平常是用來維持治安，在發生事變時，當然也會成為諸侯軍的核心。
話雖如此，像這種與其他土地隔絕的鄉下領地，很少會出現犯罪者。
雖然我當時沒參加，但除非是像以前那場造成嚴重損害的大遠征，否則諸侯軍也沒有出場的機會。
而且說到警備隊的治安維持活動，其實就是偶爾阻止喝醉酒的領民們打架，或是幫吵得很激烈的夫妻勸架，在這塊領地，即使是這種程度的小事也要出動警備隊。
是隻要派幾名隊員過去介入當事人之間，聽他們說話就結束的工作。
再來就是驅除不小心迷路走進田裏的野豬或熊吧。
盡管會跟獵人們合作，但通常在警備隊趕到前，獵人們往往就自行把動物們打倒或趕跑了，所以警備隊的工作量並不怎麽大。
剩下就是定期集合隊員訓練，雖然從第一代開始就訂好了訓練時間，但隊員們平常都有自己的工作。
所以大家從來沒遵守過訓練時間。要是因為按照規定進行訓練，放著田地不管，那就本末倒置了。
身為領主的父親為了增加稅收，凡事都以大規模開墾為優先。
開墾比訓練還重要，我主要也是在幫忙那邊。
「赫爾曼，你今天負責那裏。」
我在父親指定的地點挖土、砍倒礙事的樹，和幾個人一起將樹根連根拔起。
去除巨石和樹木非常費工夫。
不過今天處理的田地，之後將歸為警備隊貢獻良多的海裏格所有。
身為三男的他無法繼承老家的田地，所以這次的開墾絕對不能失敗。
「麻煩您了，赫爾曼大人。」
「別這麽說。要是你不留在這塊領地，原本就不怎麽樣的警備隊，不就變得更糟糕了嗎？」
「赫爾曼大人，那是不能說的事實。」
我們和其他一起幫忙開墾的警備隊隊員一起大笑。
大家都是次男以下，彼此的境遇也都差不多。不過比起哀歎，還是像這樣自虐地大笑，精神上會比較輕鬆。
「我會跟你收一大筆稅，所以不用客氣。」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今年滿二十歲的海裏格，其實是那場魔之森遠征的生還者。
當時剛成年的他，才十五歲就因為三男死了也沒關係這種理由，被老家推舉去參加遠征。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為了擺脫麻煩。
這方麵的問題，不管貴族或農民都沒什麽差別。
坦白講，我甚至覺得真虧當時十八歲的我沒有被派去從軍。
相對地，身為侍從長的叔叔和他的三個兒子都全滅，導致現在本家與分家間也出現一道很深的隔閡。
這種事隻要一看那些侍奉分家的隨從，以及因為男丁不夠而過來協助開墾的女性們的眼睛就一目瞭然。
雖然他們都遵從父親的指示，但偶爾會以瞪視般的眼神看向父親與科特。
盡管我也是被他們敵視的對象，但或許這也是無可奈何。
因為叔叔他們的犧牲，我現在才能繼續活著。
「雖然本來還有帶著那筆錢離開這裏的選項。不過既然連那筆錢都被搶走了，那可得確實讓海裏格擁有自己的田地才行。」
海裏格的劍術並沒有特別優秀，體型也偏向瘦小。
不過他的箭術很好，不僅身體強壯又有體力，精神方麵更是堅強。
當時因為年紀太輕而沒什麽地位的他，在遠征軍是擔任傳令。
名義上鮑麥斯特家諸侯軍和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是站在對等的立場，但實際上當然不可能是如此。
上一代布雷希洛德藩侯將叔叔他們當成自己家臣的家臣，或是陪臣對待，也因此雙方之間的鴻溝變得愈來愈深。
叔叔刻意讓鮑麥斯特家諸侯軍與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保持一點距離。
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待遇，但或許他某種程度上已經預測到自己的末路。
那麽小的勢力居然能有超過二十人活下來，可見一定早就對失敗有所準備。
不過叔叔也不能選擇減少犧牲直接逃跑。
明明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都戰敗了，要是鮑麥斯特家諸侯軍沒什麽犧牲，之後很可能會造成問題。
尤其是包含鹽在內的物資來源，都掌握在布雷希洛德藩侯家手上，所以叔叔不能自己逃脫。
他隻想盡可能讓年輕人逃跑。
在二十三名生存者當中，所有人都是十五歲到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這已經是叔叔力所能及的最好結果了。
而且他還賠上了自己與兒子們的性命。
但父親的評價卻很尖酸。
「居然讓重要的領民就這樣平白犧牲了。」
表麵上，他必須斥責失去了八成戰力的叔叔。
「父親說得沒錯，就不能指揮得再好一點嗎？」
科特哥哥也跟著配合父親，批評叔叔。
科特是個平庸的男人，對父親言聽計從的他，會做出這種發言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句話，讓我發現科特沒有軍事的才能。
同時我也沒漏看父親瞬間露出遺憾的表情。
父親一定是希望科特能誇獎叔叔吧。
因為身為領主的自己，無法稱讚失去了大半戰力的叔叔。
不過要是他的繼承人能夠誇獎已經盡力讓年輕人回來的叔叔，多少也能緩和分家那些人的怨恨。
這點程度的事情，就連不怎麽聰明的我都能理解。
然而科特卻沒發現。
父親心裏一定很失望。
隻能說這種事情，實在應該要事先講好。
「比起這個，得先慰勞那些回來的人。」
盡管覺得這樣有點多嘴，但我還是建議父親應該直接對那些回來的人說些話。
畢竟無法期待科特會考慮到這些事情。
那場遠征讓領地變得人手不足，定期會率領數名領民進行巡邏的我，至少還知道要對自己的手下賞罰分明。
他們可是從那個有八成軍隊都罹難的地獄幸存了下來。
父親應該慰勞他們，不管再怎麽微薄，都該給他們獎賞與休假。
「的確是有這個必要。」
父親讚同我的意見。
事後他也的確這麽做了，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在計畫將我送進叔叔的分家。
「沒必要讓他們休息。不如說為了讓他們忘掉那個地獄，反而應該要馬上讓他們參與開墾才對。」
雖然科特是那個樣子，但考慮到他的立場，這樣的意見也不能算錯。
幸存下來的年輕人都是次男以下，無法繼承家門。
既然那些死了也沒人會困擾的家夥運氣好活著回來，就應該馬上活用那些勞動力。
為了領地的發展，這也是必要的決斷，但這是因為他自己是長男，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
盡管能夠理解，但我心情上無法接受。
而且回來的那些年輕人，大部分都受到極大的精神打擊。
叔叔不在時，我曾經率領一些領民進行巡邏，覺得有必要學習如何領導軍隊的我，開始在父親的書房看書。
然後我發現了關於戰爭精神病的記述。
要是在戰場上遇到過於嚴苛的狀況，那些精神受創的人，將再也無法擔任軍人，就是這樣的精神疾病。
根據幸存者們的描述，他們似乎曾被大批魔物夜襲。
拜此之賜，他們變得會對漆黑的夜晚與當時的聲音，產生異常的恐懼。
由於叔叔家的男丁全滅，因此我必須暫時率領人數不多的警備隊，做些類似巡邏的事情。
我本來期待那些有實戰經驗的人能派上用場，但如果是這種狀況，也不能邀請他們加入。
「我沒問題。」
不過幸運的是，有幾名精神特別堅強的年輕人願意參加警備隊。
其中特別堅強的，就是之前提到的海裏格。
叔叔指名海裏格擔任負責與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聯絡的傳令兵。
之所以派最年輕的人過去，是為了盡可能緩和兩軍間險惡的氣氛。
而這個嚐試，也確實產生了一些功效。
盡管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的幹部們態度還是一樣跋扈，但那些年紀和海裏格的父親差不多的士兵們，似乎都很疼愛會定期過來傳令的海裏格。
「你也真是倒楣，被卷進上層那些人的意氣之爭。」
「傳令也能當成練習騎馬，所以我不怎麽在意。」
「你的個性還真好。我們在烤獵到的魔物肉，吃完再回去吧。」
「謝謝。」
「年輕人別客氣，多吃一點啊。」
他似乎像這樣受到下級士兵們的疼愛。
然後到了那個命運之日。
海裏格以傳令兵的身分前往布雷希洛德藩侯諸侯軍的陣地，那些士兵將某樣東西交給了他。
「我們大概無法活著回去了。小子你就算賭一口氣也要活下來。這個送你。」
雖然不曉得是什麽，但他得到了幾根魔物的牙齒。
然後身為傳令兵的他巧妙地操縱馬匹，成功逃到魔之森外麵。
盡管後來他總算和其他幸存者一起回到鮑麥斯特騎士領地，但馬上就遭遇令人不快的事情。
包含海裏格在內，這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幸存者，都被父親徵收了稅金。
因為他們在進入魔之森時有狩獵，布雷希洛德藩侯也有對此提供報酬，所以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點錢。
「父親，再怎麽說這樣還是不太好吧。」
「雖然你說得或許沒錯，但規定就是規定。」
不過因為也有賞賜，所以最後剛好抵銷。
「而且他們幾乎都留不住那些錢……」
父親說得沒錯。
或許就是因為明白這點，父親才按照規定向他們徵稅。
幸存者全都是次男以下，所以就跟父親想的一樣，最後他們拚命賺來的錢，絕大部分都被家人搶走了。
尤其是海裏格，他收到的魔物牙齒是昂貴的藥材，之後馬上就被來這裏的商隊以兩枚金板，也就是二十萬分收購。
然而海裏格從父母那裏拿到的錢，就隻有一千分。
他拚命賺來的錢，幾乎都被老家搶走了。
「（真的是令人不快的話題。）」
話雖如此，這就是地方農村的現實。
最重要的是讓家延續下來，次男以下就和用來擠果汁的山葡萄是一樣的存在。
最近跟商隊一起離開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年輕人逐漸增加，我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父親也認為這不是好現象。
不過要是取締得太嚴格，會讓領地內的統治變得不安定。
像這種偏僻的領地要是發生內亂，會對鮑麥斯特騎士領地帶來致命性的損害，所以才要盡量推行把支援次男以下獨立，當成開墾獎勵的政策。
但我不認為身為長男的科特，有發現父親的用心。
他應該隻覺得耕地增加，稅收就會跟著增加。
「赫爾曼，我要你入贅到分家。」
從父親那裏聽到這件事時，我心裏隻有「總比現在好吧？」的想法。
在大規模開墾告一段落，科特的婚事也終於定下來時。
父親要我入贅分家，繼承侍從長之職。
因為遠征失敗，鮑麥斯特家諸侯軍的兵力至今仍未恢複。
盡管發生事變的時候，所有男丁都有義務要戰鬥，但也需要有持續接受一定程度訓練的兼職士兵。
不過有辦法做到這種事的，就隻有我邊看書房的書邊辛苦訓練的二十名次男以下的男子。
海裏格在累積經驗後，成為了我的左右手，這算是為數不多的收獲。
雖然除了訓練以外，他還要照顧剛開墾好的田地，讓我非常不舍，但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改善他的待遇。
將同世代的工匠和富農的繼承人收為部下，藉此鞏固自己地位的科特，應該不需要麵臨這種辛苦吧。
而且科特似乎很嫉妒我的軍事才能。
在聽說這件事時，我還因為覺得太過可笑而笑了出來。
我的確是這塊領地劍術最好的人，就連箭術也不輸職業獵人。
如果是有一定規模的警備隊或民兵，我應該能指揮得比父親和科特更好吧。
不過那又怎麽樣。
即使在這個被孤立的鄉下領地是第一名，外麵比我優秀的人還是多如繁星。
從我的角度來看，科特的嫉妒根本就是在找碴。
在我入贅分家後，他對我的嫉妒也同時消散了。
競爭對手成為分家的當家，應該讓他安心了吧。
真是個悠哉的下任當家。
明明我在分家可是如坐針氈。
因為要先等叔叔直係的孫女瑪琳成年，所以我才會這麽晚入贅分家。
實際入贅後，妻子瑪琳的態度也讓我很困惑。
從分家成員的角度來看，他們似乎認為叔叔等人是被想竊取分家的本家的策略所害。
雖然我不曉得父親在想什麽，但當初要是至少有讓我跟著出兵就好了。
瑪琳長得很可愛，所以我很想說我對與她的婚事毫無不滿。
不過她在洞房夜時，也是一副「這是為了生小孩，所以沒辦法」的樣子，讓我非常困擾。
吃飯的時候也一樣，隻有我明顯被當成不速之客。
再這樣下去，我的精神遲早會受不了，最後拯救我的人，是遠比我年幼的弟弟。
我有很多兄弟。
光是身為正妻的母親生的孩子，就有三男保羅、四男赫爾穆特、五男埃裏希。
以及最年幼的八男威德林。
反正無法繼承家門，他們每天都忙著為前往王都進行準備。
我從十幾歲開始，就被當成預防科特出意外的備胎，所以我非常羨慕他們。
「相對地，一切都要自己負責。」
雖然保羅這麽說，但能離開這裏還是令人羨慕。
我對貴族身分沒有留戀，反正在成為分家當家的瞬間，我就已經不是貴族了。
可以的話，我也想像保羅他們一樣前往外麵的世界，直到現在，我依然夢想著成為冒險者。
「我是不得不離開這裏。不過坦白講，我對這種故鄉也沒有留戀。」
明明可以繼承家門，但科特又找到新的嫉妒對象。
那就是五男埃裏希。
這家夥光是出生在鮑麥斯特家，就讓人覺得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他擁有俊美的外表，比我高超的箭術，以及出類拔萃的頭腦。
當然也廣受領民們歡迎。
自然大家都認為他比較適合擔任下任當家。
雖然我不認為這塊領地會與其他領主進行交涉，但領主算是領地的招牌，當然是長得好看一點比較好。
即使隻看能力，不管有幾個科特，應該都比不上埃裏希。
也難怪科特會嫉妒，但埃裏希曾明確表示未來會離開領地，之後也真的離開了。
然後到了最後，又出現一個不得了的弟弟。
那就是八男威德林。
這孩子從三歲開始就窩在書房看書，所以我本來以為他是和埃裏希相同的類型。
然而他逐漸展現出魔法的才能。
在這種偏遠領地出現擁有魔法才能的孩子，可以說是接近奇跡。
父親馬上就擬定好對策。
那就是徹底放任他。
父親盡可能不讓他對領地做出貢獻，但即使如此，他在供應肉品方麵還是做出極大的貢獻，我也身受其惠。
在老家的時候，我經常吃到他提供的珠雞肉。
父親一開始放任威德林自由行動，後者就開始進行魔法特訓。威德林似乎從早到晚都在集中鍛煉魔法，有時候甚至還會外宿。
當然，這又讓科特燃起了嫉妒的火焰，我真想對他說如果有這種閑工夫，不如自己去念書。
至於關鍵的威德林，這家夥的性格也很不錯。
因為他完全不把科特放在眼裏，擅自為了獨立做準備。
「（隻要看見威德林，就會覺得自己很愚蠢。）」
遵從父親和科特的意思入贅後，就連妻子都跟自己保持距離。
我受夠這種生活了。
雖然我的確是本家的次男，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雖然有必要以家臣的身分為父親和科特工作，但沒必要連其他事情都順著他們的意。
在我下定決心的幾天後，我出席了某場集會。
那場集會是在聚集了初期移民者的主村舉辦，用來聽取他們意見的聚會。
因為是重要的支持基層，所以必須關照他們。
不過一直舉辦這種會議，當然會招來其他村落居民的反感。
雖然將來有必要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的我是分家的當家，立場上應該為他們的利益發聲。
「差不多也該減輕分家的勞役了吧。」
畢竟分家的男丁原本就夠少了。
因此分家連女性都必須協助開墾作業。
雖然分家也有幾名侍從，但他們平常也以農民的身分過著忙碌的日子。
即使找他們幫忙，也是有極限。
「我們不是因此送赫爾曼這個男丁過去了嗎？」
「我一個人也是有極限的。」
科特果然隻把我當成一個小弟。
對他來說，既然已經把那個小弟送到分家，那當然沒有不利用的道理。
原來如此，冷靜分析過後，就會發現鮑麥斯特騎士領地透過優待主村建立的安定統治，不過是個脆弱的砂上樓閣。
盡管父親和名主克勞斯都感覺到危機，但還是找不到創新的解決辦法，而科特甚至連這個危機都沒發現。
「（就某方麵來說，真是令人羨慕……）蜂蜜酒的製造量，也因為勞役而減少了。」
利用傳統的養蜂技術製造蜂蜜酒，是分家的家業。
然而在人手極度不足時，又增加了勞役，所以生產量也跟著下降。
「還有，你們也差不多該付蜂蜜酒的錢了。」
酒在這個領地算是貴重品。
盡管小麥的生產量有增加，但因為做成酒會惹父親不高興，所以頂多隻有少量自家釀製的麥酒。
然而本家卻向分家徵收蜂蜜酒分配給領民，而且還一直賒帳，遲遲不肯付酒錢，真的非常惡質。
也難怪我在分家會如坐針氈。
「那筆錢遲早會付。」
「這樣啊。那在帳結清前，我們會暫停供應蜂蜜酒。最近正好人手不足。還有別忘了清算至今賒帳的酒錢啊。」
「赫爾曼！」
科特不知為何勃然大怒。
區區分家居然敢對本家提出要求，這對他來說應該是無可救藥的傲慢吧。
他到底把我當什麽啊。
雖然負責治理的父親和科特有義務維持這塊領地的安定，但這不代表他們能夠為所欲為。
即使分家缺乏男丁，要是一直勉強分家，等於是要他們成為反本家勢力。
「（你們是打算把我當犧牲品嗎！）」
我心中逐漸湧出怒意。
在鮑麥斯特家的兄弟們當中，為什麽隻有我必須遇到這種事。
盡管或許無法成為貴族，但我還是很羨慕保羅、赫爾穆特和埃裏希。
因為隻要在外麵的世界生活，就不必在意這種臭鄉下領地的種種限製。
接著在我腦中浮現的，是為了避免繼承糾紛而被允許自由行動，但因此被領民們當成懶惰鬼的八男威德林的身影。
即使年幼，威德林依然按照自己的意誌在行動。
雖然那是因為他擁有魔法的才能，但無論周圍的人怎麽看待或評論他，他真的都是自由地活著。
每天一大早出門，到傍晚才回來的威德林的臉上，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憂慮或迷惘。
我跟他很少有機會說話。
我們的年齡原本就有段差距，而且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光是和他說話，就可能會刺激到科特。
科特擔心我會和威德林聯手，一起搶奪他的地位。
盡管這隻是妄想，但如果科特的猜疑心夠強，他可能會真的這樣相信。
「總而言之，請你們答應我剛才說的條件。」
即使不到威德林那種程度，我也該走自己的路。
父親和科特已經是其他家的人，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
既然如此，就必須將分家的利益擺在最優先。
「開墾已經告一段落，我們會付清之前的欠款。」
「父親！」
「我們因為開墾事業給人家添了麻煩，付錢也是應該的。」
結果父親基於這樣的理由，將之前的帳都結清了。
現在對分家的人來說，應該連父親都不值得信任了。
而科特似乎覺得即使不付錢也沒關係。
我想科特應該認為貴族隻要有許多錢，就什麽都不需要擔心吧。
不過要是因此與分家為敵，他打算怎麽解決？
「（雖然現在靠父親和科特的組合，勉強能夠壓製主村的保守派治理領地……）」
但那場魔之森遠征，已經讓本家和分家反目成仇，在主村中，年輕族群也開始反抗保守的老人們。
剩下的兩個村落，也隻是因為父親和科特是領主，才勉強聽從他們的命令。
在成立百年以後，這塊領地已經開始崩壞。
「（或許這塊領地會因為某個契機，就這樣分裂也不一定。）」
到時候父親和科特，就會從這塊領地支配者的位子跌落下來。
「（這或許隻是我的妄想……）」
在這場集會後，我總算被承認是分家的人。
妻子也變得像個妻子，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
盡管科特開始不給我好臉色看，但反正那家夥也打不贏我。
過了幾年後，後續的發展就跟我之前說明過的一樣。
父親退休後，我成為這塊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當家，保羅也獲封領地，最後絕大部分的未開發地都被分封給威德林，他也因此成為伯爵。
科特的事情，還是別再提會比較好。
那家夥因為跟不上鮑麥斯特騎士領地與外部產生連係的未來而自己失控。
唉，事情就是這樣。
「那個……赫爾曼大人。」
「尤爾根，我就跟你說過我們現在還什麽都不能做。」
我成為新領主後最大的改變，就是變得經常和主村名主克勞斯以外的人談話和交涉。
因為種種因素，現在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村落已經增加到五個。
新村落的名主，都是由那個村落的居民自己決定。
雖然大家都承認我是領主，但果然不能像以前那樣。
例如廢止優待主村的政策、停止讓克勞斯獨占徵稅業務、以及召集所有村落的有力人士舉辦集會等等，即使感覺會遭遇各種抵抗，但還是必須實行這些新的決定事項。
以討厭克勞斯聞名的尤爾根對這些意見表示讚成，最近每天都會跑來我家。
他似乎期待能盡快將克勞斯的地位貶為和其他名主一樣。
盡管其他名主也持相同意見，但還是不可能完全平等。
畢竟克勞斯的女兒蕾拉小姐是父親的妾，而她的孩子都是我的異母弟妹。
我的領主地位還不夠穩固，因此至少不能讓他們與我為敵。
然而最近的克勞斯真的很詭異。
自從和父親敞開心胸談過後，他就變得非常老實。
雖然沒有懈怠名主的工作，但感覺沒什麽幹勁。
明明蕾拉小姐也留在這裏。
父親那家夥不曉得是不是體貼保羅，並沒有連蕾拉小姐一起帶去。
對蕾拉小姐來說，她和父親果然單純隻是政治聯姻，比起父親還是孩子比較優先嗎？
那些異母弟妹們，也默默地認真輔佐克勞斯，以及經營威德林留下的商店。
他們沒有打算隻讓自己得利，也沒有敲客人的竹杠。
唉，即使隻有一半，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弟妹，所以這點程度的優待也是必要的。
畢竟沒辦法讓他們成為貴族。
關於統治領地的事情，大概就像這種感覺，盡管一切順利，但尤爾根他們似乎覺得變老實的克勞斯很詭異。
「他該不會在計畫什麽吧？」
「這隻是你的臆測，還是要叫克勞斯過來質問他？」
克勞斯從以前開始就很可疑，所以我也能理解尤爾根為什麽討厭他，但不能隻因為這樣就限製克勞斯的行動。
「徵稅的帳簿和商店的財務報表，你也都看過了吧？」
「是的。」
在父親退休並搬家後，感覺到克勞斯的立場變弱的尤爾根等人，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仔細檢查帳簿，確認克勞斯是否有拿稅金中飽私囊。
結果克勞斯完全是清白的。
雖然我也覺得克勞斯很可疑，但不認為他會做那種膚淺的壞事。
「不過克勞斯那家夥！」
「雖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聽完尤爾根他們的話後，我立刻去確認克勞斯與其家人們的狀況。
話雖如此，我跟他們之間並沒有心結。
我隻是去看克勞斯他們工作的樣子。
領主本來就要經常進行視察。
「這不是赫爾曼大人嗎？」
我離開家繞到主村後，發現在短短的期間內，這裏居然已經被整頓得十分完善。
田地被整頓成方便農作的四方形，礙事的巨石、巨木、小山和土丘都被鏟平，耕作麵積也因此增加。
許多領民的家也被移建，不必再花費漫長的時間前往田地。
相對地人口稍微減少，許多人都已經搬到未開發地那裏的新村落了。
主村至今無論是耕作麵積或前往田地的交通都比其他村落有利，現在因為威德林的魔法，每個村落的條件都變得一樣了。
對此表示感歎的老人也很多，他們似乎向克勞斯吐露了不少怨言。
不過克勞斯好像乾脆地回應他們那是時代的潮流。
盡管許多人都認為克勞斯在偷偷策劃什麽，但我覺得那實在過於穿鑿附會。
我的異母弟華特，正在主村的田地裏和年輕的領民們討論事情。
那似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馬上就發現我，過來向我搭話。
「領主大人，聽說您再過不久就要搬家了。」
「是啊。」
隨著領地變大，原本的房子不再位於領地的中心，在威爾和布蘭塔克先生的建議下，我也想將蜂蜜酒特產化並增加產量，這裏的場地實在不夠。
看來華特知道我再過不久就要搬家。
「這也是時代的潮流呢。」
「是啊。」
雖然華特是克勞斯的孫子，但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他代替克勞斯，認真地在輔佐名主的業務。
「華特，卡爾在商店那裏嗎？」
「不，他在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那裏進行測量，爺爺也跟他在一起。」
「這樣啊，不會很危險嗎？」
現在威德林不在，要是沒有土牆，感覺會被野生動物襲擊。
「有人在協助他們。」
「那些冒險者嗎？」
雖然感覺鮑麥斯特騎士領地除了蜂蜜酒外沒有其他特產品，但最近開始有冒險者過來這裏觀察狀況。
這也是開始和外部交流的證據，他們似乎是來視察能不能在利庫大山脈有效率地狩獵翼龍和飛龍。
雖然我把他們的事情交給克勞斯處理，但看來他有好好地利用他們。
既然是有辦法狩獵飛龍的冒險者，那區區未開發地的野生動物應該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去一趟商店後，再過去看看。」
「這不是領主大人嗎？」
走進位於未開發地邊界的商店後，我發現店內有三名女性和兩名男性在工作。
女性是留在這塊領地的蕾拉小姐，以及我的異母妹妹艾格妮絲和科蘿娜，兩名男性是她們的丈夫諾伯特和萊納。
「領主大人，我們正在點貨中。」
看來包含蕾拉小姐在內，他們五人正在進行點貨。
不過蕾拉小姐真是漂亮。雖然是政治聯姻，但父親真的是賺到了。
盡管蕾拉小姐的人生也因為未婚夫的死而大受影響，但她現在和兒子與女兒們一起生活，應該還算幸福吧？
父親與其說是被乾脆地舍棄，不如說蕾拉小姐原本就隻把當他的妾視為一種義務。
即使她說要跟去，感覺母親也不會有好臉色，所以真是幫了大忙。
「如果您要找父親，他現在應該在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
「果然啊，跟華特說的一樣。」
我走出商店，從在未開發地那裏設立的新村落繼續南下，前往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
雖然要小心被野生動物襲擊，但海裏格他們也以護衛的身分和我同行。
我現在的身分，已經不允許我悠哉地獨自外出。
抵達現場後，我看見克勞斯和卡爾正一起在地麵打樁，將繩子綁在上麵。
他們在標示哪裏是住家，哪裏是田地，以方便威爾之後施工。
「領主大人，您是來視察嗎？」
「嗯，因為我正好有空。」
我成為領主後，克勞斯就變得很老實。我覺得他應該沒在策劃什麽奇怪的事情。
盡管無從確認，但他不僅有完成主村名主的業務，同時也細心地指導新村落的名主們工作。
新名主們因為不曉得以前的克勞斯，所以都認為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以前就在的那些舊名主，仍在懷疑克勞斯有什麽企圖。
「我應該會就這樣看著鮑麥斯特領地的發展，直到老死吧。」
我對這句話可以說是半信半疑。
「這些人是你的護衛？」
「這幾位是專門討伐龍的冒險者。他們似乎想四處看看，確認能不能將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當成據點活動。雖然這幾位找我有事，但我一說今天要測量很忙，他們就說要擔任我的護衛。」
我一看向克勞斯周圍的冒險者，他們就向我輕輕行了一禮。
「真有禮貌呢。」
「專門討伐龍的冒險者，行事似乎和其他冒險者有點不同。」
能獨自打倒龍的人不多。就我所知，大概也隻有威爾、布蘭塔克先生和導師他們。
其他冒險者都是組成隊伍，在綿密的戰術下，善用合作的力量狩獵龍。
所以不適合個性太強烈的人。
「要是能順利招攬他們，會有助於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發展嗎？」
「是的，畢竟不能完全依靠威德林大人，我們也需要自己的開發案。」
「說得也是。」
我讚同克勞斯的意見，邊想著也必須開始處理這項工作邊回家。
曾經為了入贅分家而離開本家的我，居然又回到了這棟房子……人生真的是難以預料。
我邊想邊走進書房，然後難得在那裏看見妻子瑪琳的身影。
「你來看書嗎？」
「今天不是。」
雖然瑪琳如此回答，但她應該沒那麽喜歡看書才對。因為我也是這樣，所以我們或許是對相似的夫婦。
「吶，克勞斯沒問題嗎？」
「你也懷疑他啊。」
懷疑克勞斯的舊領民還真多。因為他是個深謀遠慮的人，所以大家都認為即使他現在看起來安分，實際上一定是在計畫什麽壞事。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他，所以也沒資格說別人。
「例如跟威爾聯手，打算搶奪鮑麥斯特騎士領地之類的？」
「這怎麽可能。」
威爾必須負責開發和統治那麽廣大的領地，不可能對相較之下小得可憐的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產生野心。
如果威爾真的有這個打算，這塊領地早就變成他的東西了。
「那孩子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
威爾總是表現得很泰然，但也有濫好人的一麵。
「即使和鮑麥斯特伯爵大人無關，克勞斯還是很可疑。」
雖然隱約覺得他可疑，但又沒有證據。看來瑪琳的狀況也跟我一樣。
「而且他又跟外來人混在一起。」
「那些人隻是來工作。還有這種話別在外麵講啊。」
又不是科特，要是用外來人稱呼人家，可能會與新領民們產生衝突。
瑪琳是領主夫人，所以這方麵的發言要特別小心。
冒險者們今天雖然陪負責協議和處理實務的克勞斯工作，但還是有好好調查利庫大山脈。
目前還沒有可疑之處。
「你是不是太過在意了？」
我試著安撫瑪琳，而在那天之後也沒發現其他可疑的地方。
克勞斯帶著兒子們工作，冒險者們也繼續進行調查。
「對了，領主大人。」
不過有天傍晚，克勞斯突然來向我搭話。
「新村落建設預定地的測量和區劃已經完成。威德林大人什麽時候會來呢？」
克勞斯的辦事效率還是一樣快，後來發現他其實也會測量，隻是至今一直都沒機會發揮。
「如果之後知道是哪一天，還請盡早告訴我。」
是剛繼承了某個偏僻領地，初出茅廬的貴族。
不過好運的是，這塊領地雖然偏僻，但鄰接的未開發地正在進行大規模的開發。
再過不久，連接這裏和那個前陣子還是未開發地的鮑麥斯特伯爵領地的道路也會開通，這麽一來和外界的接觸也會增加，為這塊以前被完全孤立的領地帶來活力。
不過至今走來的道路絕對稱不上平坦。
我原本是次男。
出生在貴族家的次男，通常是被當成長子的備胎。
許多人都被視為住在家裏的食客，不是比長男晚結婚就是結不了婚。
直到身為繼承人的長男生下子嗣為止，他們的人生都隻能在分配給自己的房間中停滯不前。
我小時候還不懂。
身為繼承人的長男科特雖然平庸，但絕對不是壞人。
不過隨著年齡增長，我逐漸了解領地和家裏的狀況。
身為繼承人的科特備受重視，我則是被隨便對待。
因為父親有納妾，所以後來弟妹們變得愈來愈多，但或許就連他們的待遇都比我好。
由身為正妻的母親生下的弟弟們，都認為反正無法繼承家門，不如早早為離家做準備﹔由身為妾的蕾拉小姐生下的弟妹們，則是原本就沒被當成貴族。
並非貴族的「藍血」身分，他們將以平民的「紅血」身分成為名主，或是輔佐那位名主，妹妹們則是隻要嫁給富農就好。
我則是被當成科特的備胎，在家待命。
盡管我姑且有自己的房間，但對我來說，那隻像是沒有鐵欄杆的牢房。
我並不討厭父親和母親，我厭惡的是貴族的規矩。
我將這股鬱悶都發泄在劍術練習上。
不然就是將精神集中在聚集了農家的次男或三男組成的警備隊訓練中，企圖忘記這一切。
這支警備隊平常是用來維持治安，在發生事變時，當然也會成為諸侯軍的核心。
話雖如此，像這種與其他土地隔絕的鄉下領地，很少會出現犯罪者。
雖然我當時沒參加，但除非是像以前那場造成嚴重損害的大遠征，否則諸侯軍也沒有出場的機會。
而且說到警備隊的治安維持活動，其實就是偶爾阻止喝醉酒的領民們打架，或是幫吵得很激烈的夫妻勸架，在這塊領地，即使是這種程度的小事也要出動警備隊。
是隻要派幾名隊員過去介入當事人之間，聽他們說話就結束的工作。
再來就是驅除不小心迷路走進田裏的野豬或熊吧。
盡管會跟獵人們合作，但通常在警備隊趕到前，獵人們往往就自行把動物們打倒或趕跑了，所以警備隊的工作量並不怎麽大。
剩下就是定期集合隊員訓練，雖然從第一代開始就訂好了訓練時間，但隊員們平常都有自己的工作。
所以大家從來沒遵守過訓練時間。要是因為按照規定進行訓練，放著田地不管，那就本末倒置了。
身為領主的父親為了增加稅收，凡事都以大規模開墾為優先。
開墾比訓練還重要，我主要也是在幫忙那邊。
「赫爾曼，你今天負責那裏。」
我在父親指定的地點挖土、砍倒礙事的樹，和幾個人一起將樹根連根拔起。
去除巨石和樹木非常費工夫。
不過今天處理的田地，之後將歸為警備隊貢獻良多的海裏格所有。
身為三男的他無法繼承老家的田地，所以這次的開墾絕對不能失敗。
「麻煩您了，赫爾曼大人。」
「別這麽說。要是你不留在這塊領地，原本就不怎麽樣的警備隊，不就變得更糟糕了嗎？」
「赫爾曼大人，那是不能說的事實。」
我們和其他一起幫忙開墾的警備隊隊員一起大笑。
大家都是次男以下，彼此的境遇也都差不多。不過比起哀歎，還是像這樣自虐地大笑，精神上會比較輕鬆。
「我會跟你收一大筆稅，所以不用客氣。」
雖然看不太出來，但今年滿二十歲的海裏格，其實是那場魔之森遠征的生還者。
當時剛成年的他，才十五歲就因為三男死了也沒關係這種理由，被老家推舉去參加遠征。
不對，正確來說應該是為了擺脫麻煩。
這方麵的問題，不管貴族或農民都沒什麽差別。
坦白講，我甚至覺得真虧當時十八歲的我沒有被派去從軍。
相對地，身為侍從長的叔叔和他的三個兒子都全滅，導致現在本家與分家間也出現一道很深的隔閡。
這種事隻要一看那些侍奉分家的隨從，以及因為男丁不夠而過來協助開墾的女性們的眼睛就一目瞭然。
雖然他們都遵從父親的指示，但偶爾會以瞪視般的眼神看向父親與科特。
盡管我也是被他們敵視的對象，但或許這也是無可奈何。
因為叔叔他們的犧牲，我現在才能繼續活著。
「雖然本來還有帶著那筆錢離開這裏的選項。不過既然連那筆錢都被搶走了，那可得確實讓海裏格擁有自己的田地才行。」
海裏格的劍術並沒有特別優秀，體型也偏向瘦小。
不過他的箭術很好，不僅身體強壯又有體力，精神方麵更是堅強。
當時因為年紀太輕而沒什麽地位的他，在遠征軍是擔任傳令。
名義上鮑麥斯特家諸侯軍和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是站在對等的立場，但實際上當然不可能是如此。
上一代布雷希洛德藩侯將叔叔他們當成自己家臣的家臣，或是陪臣對待，也因此雙方之間的鴻溝變得愈來愈深。
叔叔刻意讓鮑麥斯特家諸侯軍與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保持一點距離。
雖然有一部分是因為待遇，但或許他某種程度上已經預測到自己的末路。
那麽小的勢力居然能有超過二十人活下來，可見一定早就對失敗有所準備。
不過叔叔也不能選擇減少犧牲直接逃跑。
明明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都戰敗了，要是鮑麥斯特家諸侯軍沒什麽犧牲，之後很可能會造成問題。
尤其是包含鹽在內的物資來源，都掌握在布雷希洛德藩侯家手上，所以叔叔不能自己逃脫。
他隻想盡可能讓年輕人逃跑。
在二十三名生存者當中，所有人都是十五歲到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這已經是叔叔力所能及的最好結果了。
而且他還賠上了自己與兒子們的性命。
但父親的評價卻很尖酸。
「居然讓重要的領民就這樣平白犧牲了。」
表麵上，他必須斥責失去了八成戰力的叔叔。
「父親說得沒錯，就不能指揮得再好一點嗎？」
科特哥哥也跟著配合父親，批評叔叔。
科特是個平庸的男人，對父親言聽計從的他，會做出這種發言也是理所當然。
不過這句話，讓我發現科特沒有軍事的才能。
同時我也沒漏看父親瞬間露出遺憾的表情。
父親一定是希望科特能誇獎叔叔吧。
因為身為領主的自己，無法稱讚失去了大半戰力的叔叔。
不過要是他的繼承人能夠誇獎已經盡力讓年輕人回來的叔叔，多少也能緩和分家那些人的怨恨。
這點程度的事情，就連不怎麽聰明的我都能理解。
然而科特卻沒發現。
父親心裏一定很失望。
隻能說這種事情，實在應該要事先講好。
「比起這個，得先慰勞那些回來的人。」
盡管覺得這樣有點多嘴，但我還是建議父親應該直接對那些回來的人說些話。
畢竟無法期待科特會考慮到這些事情。
那場遠征讓領地變得人手不足，定期會率領數名領民進行巡邏的我，至少還知道要對自己的手下賞罰分明。
他們可是從那個有八成軍隊都罹難的地獄幸存了下來。
父親應該慰勞他們，不管再怎麽微薄，都該給他們獎賞與休假。
「的確是有這個必要。」
父親讚同我的意見。
事後他也的確這麽做了，或許從那時候開始，他就在計畫將我送進叔叔的分家。
「沒必要讓他們休息。不如說為了讓他們忘掉那個地獄，反而應該要馬上讓他們參與開墾才對。」
雖然科特是那個樣子，但考慮到他的立場，這樣的意見也不能算錯。
幸存下來的年輕人都是次男以下，無法繼承家門。
既然那些死了也沒人會困擾的家夥運氣好活著回來，就應該馬上活用那些勞動力。
為了領地的發展，這也是必要的決斷，但這是因為他自己是長男，所以才會有這種想法。
盡管能夠理解，但我心情上無法接受。
而且回來的那些年輕人，大部分都受到極大的精神打擊。
叔叔不在時，我曾經率領一些領民進行巡邏，覺得有必要學習如何領導軍隊的我，開始在父親的書房看書。
然後我發現了關於戰爭精神病的記述。
要是在戰場上遇到過於嚴苛的狀況，那些精神受創的人，將再也無法擔任軍人，就是這樣的精神疾病。
根據幸存者們的描述，他們似乎曾被大批魔物夜襲。
拜此之賜，他們變得會對漆黑的夜晚與當時的聲音，產生異常的恐懼。
由於叔叔家的男丁全滅，因此我必須暫時率領人數不多的警備隊，做些類似巡邏的事情。
我本來期待那些有實戰經驗的人能派上用場，但如果是這種狀況，也不能邀請他們加入。
「我沒問題。」
不過幸運的是，有幾名精神特別堅強的年輕人願意參加警備隊。
其中特別堅強的，就是之前提到的海裏格。
叔叔指名海裏格擔任負責與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聯絡的傳令兵。
之所以派最年輕的人過去，是為了盡可能緩和兩軍間險惡的氣氛。
而這個嚐試，也確實產生了一些功效。
盡管布雷希洛德藩侯家諸侯軍的幹部們態度還是一樣跋扈，但那些年紀和海裏格的父親差不多的士兵們，似乎都很疼愛會定期過來傳令的海裏格。
「你也真是倒楣，被卷進上層那些人的意氣之爭。」
「傳令也能當成練習騎馬，所以我不怎麽在意。」
「你的個性還真好。我們在烤獵到的魔物肉，吃完再回去吧。」
「謝謝。」
「年輕人別客氣，多吃一點啊。」
他似乎像這樣受到下級士兵們的疼愛。
然後到了那個命運之日。
海裏格以傳令兵的身分前往布雷希洛德藩侯諸侯軍的陣地，那些士兵將某樣東西交給了他。
「我們大概無法活著回去了。小子你就算賭一口氣也要活下來。這個送你。」
雖然不曉得是什麽，但他得到了幾根魔物的牙齒。
然後身為傳令兵的他巧妙地操縱馬匹，成功逃到魔之森外麵。
盡管後來他總算和其他幸存者一起回到鮑麥斯特騎士領地，但馬上就遭遇令人不快的事情。
包含海裏格在內，這些好不容易活下來的幸存者，都被父親徵收了稅金。
因為他們在進入魔之森時有狩獵，布雷希洛德藩侯也有對此提供報酬，所以他們每個人身上都有點錢。
「父親，再怎麽說這樣還是不太好吧。」
「雖然你說得或許沒錯，但規定就是規定。」
不過因為也有賞賜，所以最後剛好抵銷。
「而且他們幾乎都留不住那些錢……」
父親說得沒錯。
或許就是因為明白這點，父親才按照規定向他們徵稅。
幸存者全都是次男以下，所以就跟父親想的一樣，最後他們拚命賺來的錢，絕大部分都被家人搶走了。
尤其是海裏格，他收到的魔物牙齒是昂貴的藥材，之後馬上就被來這裏的商隊以兩枚金板，也就是二十萬分收購。
然而海裏格從父母那裏拿到的錢，就隻有一千分。
他拚命賺來的錢，幾乎都被老家搶走了。
「（真的是令人不快的話題。）」
話雖如此，這就是地方農村的現實。
最重要的是讓家延續下來，次男以下就和用來擠果汁的山葡萄是一樣的存在。
最近跟商隊一起離開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年輕人逐漸增加，我也能理解他們的心情。
父親也認為這不是好現象。
不過要是取締得太嚴格，會讓領地內的統治變得不安定。
像這種偏僻的領地要是發生內亂，會對鮑麥斯特騎士領地帶來致命性的損害，所以才要盡量推行把支援次男以下獨立，當成開墾獎勵的政策。
但我不認為身為長男的科特，有發現父親的用心。
他應該隻覺得耕地增加，稅收就會跟著增加。
「赫爾曼，我要你入贅到分家。」
從父親那裏聽到這件事時，我心裏隻有「總比現在好吧？」的想法。
在大規模開墾告一段落，科特的婚事也終於定下來時。
父親要我入贅分家，繼承侍從長之職。
因為遠征失敗，鮑麥斯特家諸侯軍的兵力至今仍未恢複。
盡管發生事變的時候，所有男丁都有義務要戰鬥，但也需要有持續接受一定程度訓練的兼職士兵。
不過有辦法做到這種事的，就隻有我邊看書房的書邊辛苦訓練的二十名次男以下的男子。
海裏格在累積經驗後，成為了我的左右手，這算是為數不多的收獲。
雖然除了訓練以外，他還要照顧剛開墾好的田地，讓我非常不舍，但現在的我根本無法改善他的待遇。
將同世代的工匠和富農的繼承人收為部下，藉此鞏固自己地位的科特，應該不需要麵臨這種辛苦吧。
而且科特似乎很嫉妒我的軍事才能。
在聽說這件事時，我還因為覺得太過可笑而笑了出來。
我的確是這塊領地劍術最好的人，就連箭術也不輸職業獵人。
如果是有一定規模的警備隊或民兵，我應該能指揮得比父親和科特更好吧。
不過那又怎麽樣。
即使在這個被孤立的鄉下領地是第一名，外麵比我優秀的人還是多如繁星。
從我的角度來看，科特的嫉妒根本就是在找碴。
在我入贅分家後，他對我的嫉妒也同時消散了。
競爭對手成為分家的當家，應該讓他安心了吧。
真是個悠哉的下任當家。
明明我在分家可是如坐針氈。
因為要先等叔叔直係的孫女瑪琳成年，所以我才會這麽晚入贅分家。
實際入贅後，妻子瑪琳的態度也讓我很困惑。
從分家成員的角度來看，他們似乎認為叔叔等人是被想竊取分家的本家的策略所害。
雖然我不曉得父親在想什麽，但當初要是至少有讓我跟著出兵就好了。
瑪琳長得很可愛，所以我很想說我對與她的婚事毫無不滿。
不過她在洞房夜時，也是一副「這是為了生小孩，所以沒辦法」的樣子，讓我非常困擾。
吃飯的時候也一樣，隻有我明顯被當成不速之客。
再這樣下去，我的精神遲早會受不了，最後拯救我的人，是遠比我年幼的弟弟。
我有很多兄弟。
光是身為正妻的母親生的孩子，就有三男保羅、四男赫爾穆特、五男埃裏希。
以及最年幼的八男威德林。
反正無法繼承家門，他們每天都忙著為前往王都進行準備。
我從十幾歲開始，就被當成預防科特出意外的備胎，所以我非常羨慕他們。
「相對地，一切都要自己負責。」
雖然保羅這麽說，但能離開這裏還是令人羨慕。
我對貴族身分沒有留戀，反正在成為分家當家的瞬間，我就已經不是貴族了。
可以的話，我也想像保羅他們一樣前往外麵的世界，直到現在，我依然夢想著成為冒險者。
「我是不得不離開這裏。不過坦白講，我對這種故鄉也沒有留戀。」
明明可以繼承家門，但科特又找到新的嫉妒對象。
那就是五男埃裏希。
這家夥光是出生在鮑麥斯特家，就讓人覺得一定是有哪裏搞錯了。
他擁有俊美的外表，比我高超的箭術，以及出類拔萃的頭腦。
當然也廣受領民們歡迎。
自然大家都認為他比較適合擔任下任當家。
雖然我不認為這塊領地會與其他領主進行交涉，但領主算是領地的招牌，當然是長得好看一點比較好。
即使隻看能力，不管有幾個科特，應該都比不上埃裏希。
也難怪科特會嫉妒，但埃裏希曾明確表示未來會離開領地，之後也真的離開了。
然後到了最後，又出現一個不得了的弟弟。
那就是八男威德林。
這孩子從三歲開始就窩在書房看書，所以我本來以為他是和埃裏希相同的類型。
然而他逐漸展現出魔法的才能。
在這種偏遠領地出現擁有魔法才能的孩子，可以說是接近奇跡。
父親馬上就擬定好對策。
那就是徹底放任他。
父親盡可能不讓他對領地做出貢獻，但即使如此，他在供應肉品方麵還是做出極大的貢獻，我也身受其惠。
在老家的時候，我經常吃到他提供的珠雞肉。
父親一開始放任威德林自由行動，後者就開始進行魔法特訓。威德林似乎從早到晚都在集中鍛煉魔法，有時候甚至還會外宿。
當然，這又讓科特燃起了嫉妒的火焰，我真想對他說如果有這種閑工夫，不如自己去念書。
至於關鍵的威德林，這家夥的性格也很不錯。
因為他完全不把科特放在眼裏，擅自為了獨立做準備。
「（隻要看見威德林，就會覺得自己很愚蠢。）」
遵從父親和科特的意思入贅後，就連妻子都跟自己保持距離。
我受夠這種生活了。
雖然我的確是本家的次男，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情。
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雖然有必要以家臣的身分為父親和科特工作，但沒必要連其他事情都順著他們的意。
在我下定決心的幾天後，我出席了某場集會。
那場集會是在聚集了初期移民者的主村舉辦，用來聽取他們意見的聚會。
因為是重要的支持基層，所以必須關照他們。
不過一直舉辦這種會議，當然會招來其他村落居民的反感。
雖然將來有必要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的我是分家的當家，立場上應該為他們的利益發聲。
「差不多也該減輕分家的勞役了吧。」
畢竟分家的男丁原本就夠少了。
因此分家連女性都必須協助開墾作業。
雖然分家也有幾名侍從，但他們平常也以農民的身分過著忙碌的日子。
即使找他們幫忙，也是有極限。
「我們不是因此送赫爾曼這個男丁過去了嗎？」
「我一個人也是有極限的。」
科特果然隻把我當成一個小弟。
對他來說，既然已經把那個小弟送到分家，那當然沒有不利用的道理。
原來如此，冷靜分析過後，就會發現鮑麥斯特騎士領地透過優待主村建立的安定統治，不過是個脆弱的砂上樓閣。
盡管父親和名主克勞斯都感覺到危機，但還是找不到創新的解決辦法，而科特甚至連這個危機都沒發現。
「（就某方麵來說，真是令人羨慕……）蜂蜜酒的製造量，也因為勞役而減少了。」
利用傳統的養蜂技術製造蜂蜜酒，是分家的家業。
然而在人手極度不足時，又增加了勞役，所以生產量也跟著下降。
「還有，你們也差不多該付蜂蜜酒的錢了。」
酒在這個領地算是貴重品。
盡管小麥的生產量有增加，但因為做成酒會惹父親不高興，所以頂多隻有少量自家釀製的麥酒。
然而本家卻向分家徵收蜂蜜酒分配給領民，而且還一直賒帳，遲遲不肯付酒錢，真的非常惡質。
也難怪我在分家會如坐針氈。
「那筆錢遲早會付。」
「這樣啊。那在帳結清前，我們會暫停供應蜂蜜酒。最近正好人手不足。還有別忘了清算至今賒帳的酒錢啊。」
「赫爾曼！」
科特不知為何勃然大怒。
區區分家居然敢對本家提出要求，這對他來說應該是無可救藥的傲慢吧。
他到底把我當什麽啊。
雖然負責治理的父親和科特有義務維持這塊領地的安定，但這不代表他們能夠為所欲為。
即使分家缺乏男丁，要是一直勉強分家，等於是要他們成為反本家勢力。
「（你們是打算把我當犧牲品嗎！）」
我心中逐漸湧出怒意。
在鮑麥斯特家的兄弟們當中，為什麽隻有我必須遇到這種事。
盡管或許無法成為貴族，但我還是很羨慕保羅、赫爾穆特和埃裏希。
因為隻要在外麵的世界生活，就不必在意這種臭鄉下領地的種種限製。
接著在我腦中浮現的，是為了避免繼承糾紛而被允許自由行動，但因此被領民們當成懶惰鬼的八男威德林的身影。
即使年幼，威德林依然按照自己的意誌在行動。
雖然那是因為他擁有魔法的才能，但無論周圍的人怎麽看待或評論他，他真的都是自由地活著。
每天一大早出門，到傍晚才回來的威德林的臉上，看起來完全沒有任何憂慮或迷惘。
我跟他很少有機會說話。
我們的年齡原本就有段差距，而且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光是和他說話，就可能會刺激到科特。
科特擔心我會和威德林聯手，一起搶奪他的地位。
盡管這隻是妄想，但如果科特的猜疑心夠強，他可能會真的這樣相信。
「總而言之，請你們答應我剛才說的條件。」
即使不到威德林那種程度，我也該走自己的路。
父親和科特已經是其他家的人，我現在是分家的當家。
既然如此，就必須將分家的利益擺在最優先。
「開墾已經告一段落，我們會付清之前的欠款。」
「父親！」
「我們因為開墾事業給人家添了麻煩，付錢也是應該的。」
結果父親基於這樣的理由，將之前的帳都結清了。
現在對分家的人來說，應該連父親都不值得信任了。
而科特似乎覺得即使不付錢也沒關係。
我想科特應該認為貴族隻要有許多錢，就什麽都不需要擔心吧。
不過要是因此與分家為敵，他打算怎麽解決？
「（雖然現在靠父親和科特的組合，勉強能夠壓製主村的保守派治理領地……）」
但那場魔之森遠征，已經讓本家和分家反目成仇，在主村中，年輕族群也開始反抗保守的老人們。
剩下的兩個村落，也隻是因為父親和科特是領主，才勉強聽從他們的命令。
在成立百年以後，這塊領地已經開始崩壞。
「（或許這塊領地會因為某個契機，就這樣分裂也不一定。）」
到時候父親和科特，就會從這塊領地支配者的位子跌落下來。
「（這或許隻是我的妄想……）」
在這場集會後，我總算被承認是分家的人。
妻子也變得像個妻子，這應該就是所謂的歪打正著。
盡管科特開始不給我好臉色看，但反正那家夥也打不贏我。
過了幾年後，後續的發展就跟我之前說明過的一樣。
父親退休後，我成為這塊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當家，保羅也獲封領地，最後絕大部分的未開發地都被分封給威德林，他也因此成為伯爵。
科特的事情，還是別再提會比較好。
那家夥因為跟不上鮑麥斯特騎士領地與外部產生連係的未來而自己失控。
唉，事情就是這樣。
「那個……赫爾曼大人。」
「尤爾根，我就跟你說過我們現在還什麽都不能做。」
我成為新領主後最大的改變，就是變得經常和主村名主克勞斯以外的人談話和交涉。
因為種種因素，現在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村落已經增加到五個。
新村落的名主，都是由那個村落的居民自己決定。
雖然大家都承認我是領主，但果然不能像以前那樣。
例如廢止優待主村的政策、停止讓克勞斯獨占徵稅業務、以及召集所有村落的有力人士舉辦集會等等，即使感覺會遭遇各種抵抗，但還是必須實行這些新的決定事項。
以討厭克勞斯聞名的尤爾根對這些意見表示讚成，最近每天都會跑來我家。
他似乎期待能盡快將克勞斯的地位貶為和其他名主一樣。
盡管其他名主也持相同意見，但還是不可能完全平等。
畢竟克勞斯的女兒蕾拉小姐是父親的妾，而她的孩子都是我的異母弟妹。
我的領主地位還不夠穩固，因此至少不能讓他們與我為敵。
然而最近的克勞斯真的很詭異。
自從和父親敞開心胸談過後，他就變得非常老實。
雖然沒有懈怠名主的工作，但感覺沒什麽幹勁。
明明蕾拉小姐也留在這裏。
父親那家夥不曉得是不是體貼保羅，並沒有連蕾拉小姐一起帶去。
對蕾拉小姐來說，她和父親果然單純隻是政治聯姻，比起父親還是孩子比較優先嗎？
那些異母弟妹們，也默默地認真輔佐克勞斯，以及經營威德林留下的商店。
他們沒有打算隻讓自己得利，也沒有敲客人的竹杠。
唉，即使隻有一半，還是有血緣關係的弟妹，所以這點程度的優待也是必要的。
畢竟沒辦法讓他們成為貴族。
關於統治領地的事情，大概就像這種感覺，盡管一切順利，但尤爾根他們似乎覺得變老實的克勞斯很詭異。
「他該不會在計畫什麽吧？」
「這隻是你的臆測，還是要叫克勞斯過來質問他？」
克勞斯從以前開始就很可疑，所以我也能理解尤爾根為什麽討厭他，但不能隻因為這樣就限製克勞斯的行動。
「徵稅的帳簿和商店的財務報表，你也都看過了吧？」
「是的。」
在父親退休並搬家後，感覺到克勞斯的立場變弱的尤爾根等人，首先做的事情就是仔細檢查帳簿，確認克勞斯是否有拿稅金中飽私囊。
結果克勞斯完全是清白的。
雖然我也覺得克勞斯很可疑，但不認為他會做那種膚淺的壞事。
「不過克勞斯那家夥！」
「雖然我不是不能理解你的心情……」
在聽完尤爾根他們的話後，我立刻去確認克勞斯與其家人們的狀況。
話雖如此，我跟他們之間並沒有心結。
我隻是去看克勞斯他們工作的樣子。
領主本來就要經常進行視察。
「這不是赫爾曼大人嗎？」
我離開家繞到主村後，發現在短短的期間內，這裏居然已經被整頓得十分完善。
田地被整頓成方便農作的四方形，礙事的巨石、巨木、小山和土丘都被鏟平，耕作麵積也因此增加。
許多領民的家也被移建，不必再花費漫長的時間前往田地。
相對地人口稍微減少，許多人都已經搬到未開發地那裏的新村落了。
主村至今無論是耕作麵積或前往田地的交通都比其他村落有利，現在因為威德林的魔法，每個村落的條件都變得一樣了。
對此表示感歎的老人也很多，他們似乎向克勞斯吐露了不少怨言。
不過克勞斯好像乾脆地回應他們那是時代的潮流。
盡管許多人都認為克勞斯在偷偷策劃什麽，但我覺得那實在過於穿鑿附會。
我的異母弟華特，正在主村的田地裏和年輕的領民們討論事情。
那似乎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他馬上就發現我，過來向我搭話。
「領主大人，聽說您再過不久就要搬家了。」
「是啊。」
隨著領地變大，原本的房子不再位於領地的中心，在威爾和布蘭塔克先生的建議下，我也想將蜂蜜酒特產化並增加產量，這裏的場地實在不夠。
看來華特知道我再過不久就要搬家。
「這也是時代的潮流呢。」
「是啊。」
雖然華特是克勞斯的孫子，但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處。他代替克勞斯，認真地在輔佐名主的業務。
「華特，卡爾在商店那裏嗎？」
「不，他在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那裏進行測量，爺爺也跟他在一起。」
「這樣啊，不會很危險嗎？」
現在威德林不在，要是沒有土牆，感覺會被野生動物襲擊。
「有人在協助他們。」
「那些冒險者嗎？」
雖然感覺鮑麥斯特騎士領地除了蜂蜜酒外沒有其他特產品，但最近開始有冒險者過來這裏觀察狀況。
這也是開始和外部交流的證據，他們似乎是來視察能不能在利庫大山脈有效率地狩獵翼龍和飛龍。
雖然我把他們的事情交給克勞斯處理，但看來他有好好地利用他們。
既然是有辦法狩獵飛龍的冒險者，那區區未開發地的野生動物應該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去一趟商店後，再過去看看。」
「這不是領主大人嗎？」
走進位於未開發地邊界的商店後，我發現店內有三名女性和兩名男性在工作。
女性是留在這塊領地的蕾拉小姐，以及我的異母妹妹艾格妮絲和科蘿娜，兩名男性是她們的丈夫諾伯特和萊納。
「領主大人，我們正在點貨中。」
看來包含蕾拉小姐在內，他們五人正在進行點貨。
不過蕾拉小姐真是漂亮。雖然是政治聯姻，但父親真的是賺到了。
盡管蕾拉小姐的人生也因為未婚夫的死而大受影響，但她現在和兒子與女兒們一起生活，應該還算幸福吧？
父親與其說是被乾脆地舍棄，不如說蕾拉小姐原本就隻把當他的妾視為一種義務。
即使她說要跟去，感覺母親也不會有好臉色，所以真是幫了大忙。
「如果您要找父親，他現在應該在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
「果然啊，跟華特說的一樣。」
我走出商店，從在未開發地那裏設立的新村落繼續南下，前往新村落的建設預定地。
雖然要小心被野生動物襲擊，但海裏格他們也以護衛的身分和我同行。
我現在的身分，已經不允許我悠哉地獨自外出。
抵達現場後，我看見克勞斯和卡爾正一起在地麵打樁，將繩子綁在上麵。
他們在標示哪裏是住家，哪裏是田地，以方便威爾之後施工。
「領主大人，您是來視察嗎？」
「嗯，因為我正好有空。」
我成為領主後，克勞斯就變得很老實。我覺得他應該沒在策劃什麽奇怪的事情。
盡管無從確認，但他不僅有完成主村名主的業務，同時也細心地指導新村落的名主們工作。
新名主們因為不曉得以前的克勞斯，所以都認為他是個溫柔的人，但以前就在的那些舊名主，仍在懷疑克勞斯有什麽企圖。
「我應該會就這樣看著鮑麥斯特領地的發展，直到老死吧。」
我對這句話可以說是半信半疑。
「這些人是你的護衛？」
「這幾位是專門討伐龍的冒險者。他們似乎想四處看看，確認能不能將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當成據點活動。雖然這幾位找我有事，但我一說今天要測量很忙，他們就說要擔任我的護衛。」
我一看向克勞斯周圍的冒險者，他們就向我輕輕行了一禮。
「真有禮貌呢。」
「專門討伐龍的冒險者，行事似乎和其他冒險者有點不同。」
能獨自打倒龍的人不多。就我所知，大概也隻有威爾、布蘭塔克先生和導師他們。
其他冒險者都是組成隊伍，在綿密的戰術下，善用合作的力量狩獵龍。
所以不適合個性太強烈的人。
「要是能順利招攬他們，會有助於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的發展嗎？」
「是的，畢竟不能完全依靠威德林大人，我們也需要自己的開發案。」
「說得也是。」
我讚同克勞斯的意見，邊想著也必須開始處理這項工作邊回家。
曾經為了入贅分家而離開本家的我，居然又回到了這棟房子……人生真的是難以預料。
我邊想邊走進書房，然後難得在那裏看見妻子瑪琳的身影。
「你來看書嗎？」
「今天不是。」
雖然瑪琳如此回答，但她應該沒那麽喜歡看書才對。因為我也是這樣，所以我們或許是對相似的夫婦。
「吶，克勞斯沒問題嗎？」
「你也懷疑他啊。」
懷疑克勞斯的舊領民還真多。因為他是個深謀遠慮的人，所以大家都認為即使他現在看起來安分，實際上一定是在計畫什麽壞事。我也不是完全相信他，所以也沒資格說別人。
「例如跟威爾聯手，打算搶奪鮑麥斯特騎士領地之類的？」
「這怎麽可能。」
威爾必須負責開發和統治那麽廣大的領地，不可能對相較之下小得可憐的鮑麥斯特騎士領地產生野心。
如果威爾真的有這個打算，這塊領地早就變成他的東西了。
「那孩子看起來不像那樣的人。」
威爾總是表現得很泰然，但也有濫好人的一麵。
「即使和鮑麥斯特伯爵大人無關，克勞斯還是很可疑。」
雖然隱約覺得他可疑，但又沒有證據。看來瑪琳的狀況也跟我一樣。
「而且他又跟外來人混在一起。」
「那些人隻是來工作。還有這種話別在外麵講啊。」
又不是科特，要是用外來人稱呼人家，可能會與新領民們產生衝突。
瑪琳是領主夫人，所以這方麵的發言要特別小心。
冒險者們今天雖然陪負責協議和處理實務的克勞斯工作，但還是有好好調查利庫大山脈。
目前還沒有可疑之處。
「你是不是太過在意了？」
我試著安撫瑪琳，而在那天之後也沒發現其他可疑的地方。
克勞斯帶著兒子們工作，冒險者們也繼續進行調查。
「對了，領主大人。」
不過有天傍晚，克勞斯突然來向我搭話。
「新村落建設預定地的測量和區劃已經完成。威德林大人什麽時候會來呢？」
克勞斯的辦事效率還是一樣快，後來發現他其實也會測量，隻是至今一直都沒機會發揮。
「如果之後知道是哪一天，還請盡早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