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發生在創條照魔尚未出生時的事情。
這個世界,曾一度遭遇毀滅。
大量的兵器將地表化作火海。巨大的隕石落向世界。未知的細菌將人類化作怪獸——和這些各種災難片中描繪的毀滅完全不同,反倒是非常溫柔的、沒有傷害任何人的終末。
全世界的人類,沒有任何理由地一個接一個失去幹勁。
而就算對其他人作出這個怪病的說明,其他人也隻會驚訝地說「你說什麽呢,這不就單純是在偷懶嘛」。實際上,在這場災難剛開始擴大的時候,各國政府壓根沒把這視為問題。
然而這初期對應措施很快就遭到了報應。
當人們察覺到時,整個世界的人都提不起任何幹勁了。
這對於大人的影響更為顯著,以至於最終所有人都放棄了工作。
農業、製造業、小販……世界上誕生的一切產業就此麻痹,連社會活動都無法成立。
於是時間就此緩慢流淌,世界隨之走向衰退。
畢竟,連改善這片荒廢的世界的心力,生活於此的人們都無法滿足——
乘在開往學校的高級轎車上,照魔透過車窗,看向那尊高聳入天的巨大建造物。
盡管今天身穿的是全新三件套式西裝,但對於長著一副小學六年級學生麵孔的幼小照魔來說,還難以湧起身穿西服的實感。
「生命樹之軸……又增建了一些呢。這次新增了什麽機能呢?」
照魔舒適地坐在後車位,自言自語起來。
生命樹之軸——那座巨塔,是世界再生的象征。
那是新世代的能源管理中心。
在建成之時就已經是日本第一座超越500米的建築物,而隨著不斷增築,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正確把握它的高度了。
不知是真是假,據說它預計要增築到能直達宇宙空間
「那座塔追加了什麽機能……從今天開始,照魔少爺您也可以隨時得知了呢。」
駕駛車輛的青年聽到了照魔的自言自語,平穩回答道。
身穿深灰色燕尾服,頭上的華麗銀發施以點綴。
他是照魔的專屬執事,斑鳩磷。
在眼鏡底下的那雙細長而清秀的雙眸讓許多人感覺到冰冷,但照魔很清楚,那雙眼睛包含的溫柔究竟有多麽深沉。
照魔年幼時曾因為某些事故與他相遇,曆經曲折之後,他住進了創條家並為其工作。他其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實際上,少爺理應對於創條家的事業了然於心了才是。」
而另一邊坐在助手席上,初顯老態的女性用略微嚴厲的語氣責備了照魔。
這位帶有蓬鬆波浪形的文雅長發,身穿古典黑色圍裙裝束,帶著威嚴神色的女性叫作麻圍裏茶。
被工作繁忙的照魔的雙親所托付,就此擔任起養母責任的,創條家老一輩女仆之一。
「至少elem的概要已經熟記於心了吧?」
「elem可是連教科書上都有寫的東西,所以不用擔心啦,裏茶婆婆。」
「那就回答給我聽聽吧。正好距離到學校還要花五分鍾。」
就算是在通學的轎車內,隻要有空閑時刻也會催促自己學習。裏茶可真夠斯巴達的。
就算唐突被催促像是考試的背誦,照魔也輕易接受下來,誇張地翹起二郎腿。
elem。
這是在世界衰退途中被發現的,劃時代的萬能物質。不僅能作為高性能能源來運用,也很容易對其進行各種加工、轉換,可謂是夢幻資源。
以elem的誕生為契機,世界開始走向複興,此時還有人提出能否人工將其轉換成人類的「幹勁」這種出奇意外的想法。
就結果論,實驗成功了。
而讓這個企劃成功實現的就是創條家。
elem不隻是能取回人類內心的活力,甚至能利用它轉換為萬能物質的性質,打響了次世代工業革命的第一槍。閉塞的人類社會,就此再度換發活力。
透過這輛開向學校的高級轎車的車窗,所見城市的一切景色,全是這最先端科技的產物。
人類深受elem的恩惠,已然無法將其割舍。
而照魔等人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神樹都」,便是在發現elem之後,活用其技術進行大規模城市開發後建立起的新興城市。
其實直到6年以前,這裏反倒是世界衰退的象征。不論何時來訪此處,能見到的也隻是諸多施工中的鋼筋骨架。完全就是個被放棄開發的城市。
然而現在的神樹都,隨著複興,逐漸化作世界的旗艦都市。
以生命樹之軸為中心的超巨大圓形都市,被劃分為六塊區域。
無數高樓整齊排列的辦公街區,讓城市居民們能修養身心的居住區,滿載娛樂設施和商業設施的商業區,用於水產業和海水浴場的人工海灘區,同時用於林業和旅遊業的自然公園區。
巨大的未開發區塊還剩一處,但活用上那一區塊想必也隻是時間問題。
沿著城市外圍所設置的巨大高架鐵路,也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天使圓環。
就像許久以前所描繪的,能自由自在在天空中飛行的汽車,與可以和人類幹同樣工作的機器人共存——盡管這種超越性的技術尚未存在,但這個城市正腳踏實地地走在將這未來圖樣化作現實的道路上。這便是神樹都。
而神樹都之所以能眨眼間就發展到如此境界,也正是拜先進的能源elem所賜——
「——差不多這樣直至今日。」
照魔用充滿自信的語氣,將elem與自己所住的這座城市·神樹都的故事盡數道出。
「少爺!您的說明是及格了……但是!我不是總跟您說不要用手托著臉頰嗎!!」
即便坐在助手席,裏茶也將坐在後車位的照魔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當然也沒有看漏照魔把肘部扶在車門窗口上的事情。
「裏茶婆婆,我可沒在用手托著腦袋哦。我是像這樣將腦袋和手掌壓在一起,這樣就可以同時鍛煉脖子和胳膊的肌肉了。」
盡管聽上去很像是借口,但照魔確確實實在進行這種莫名其妙的鍛煉。之所起翹起腿,也是在做下半身軀幹強化的迷之運動。這似乎和空氣椅子的原理類似。
身邊的人光是聽到裏茶的苛責就會不由得感到退縮,但照魔對此早就輕車熟路,如何應對也頗有心得。
「身體素質也得足夠健壯才行。畢竟我可是要成為與女神相配的男人的!」
對如此充滿精神宣言的照魔,裏茶像是忍耐頭痛一樣用手指按摩額頭。
「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嘮叨的啊。但是,女神啊——」
「好啦好啦麻圍女仆長。照魔少爺這可是在嚴格遵守禮節的基礎上稍有些崩壞而已啦。」
聽到駕駛席上的磷委婉地求情,裏茶隻得歎了口氣。
她所擔心的並非禮節與否,而是照魔如執著一般對女神的憧憬。
與女神相逢,與女神相戀,與女神交往。
——要與女神結婚。
世界大企業的貴公子沒完沒了、無所顧忌說著這些,給周遭的人們徒添了不少操勞。
即便如此,照魔眼中反倒不知有何不妥。
身為要統治世界一族的少爺,放言要選擇女神作為其生涯伴侶,其他人理應愉快地獻上祝福才是。
「即便如此,至少今天請您好好行動。等放學過後,您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傳達給您。」
在裏茶如此叮囑的同時,轎車已經靜靜停在了照魔所上的神樹都學院小學部的校門附近。
「好,到啦!那放學之後就拜托你了,磷!」
「我明白了。請一路順風,照魔少爺。」
先行一步下車的裏茶打開後車位的車門,照魔隨即飛速跳出轎車,向校門走去。
「婆婆也是,再見啦!!」
「應該說『那麽我出發了』才對吧!還有別倒著走!!」
照魔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校門,但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覺間認真起來。
為配合世界複興,紀年法也進行了重置,此後曆經約有10年。
神世曆10年,4月20日——這一天,創條照魔迎來了12歲的生日。
而這一天在人類的全新曆史之中,也已經刻下了未知的一步。
○ ●
在複興荒廢的世界的過程中,世界的諸多製度也發生了變化。
例如時至今日,幾乎每個國家都不存在所謂義務教育一說了。
從小學起就開始采用學分製的學校越來越多,其中還有大半還有小學到大學的直升製度。
但即便因為大人的原因讓世間的運作方式有所變化,但小學生的天真無邪可從未改變。
而在休息時間,教室到處都會發起小孩子氣的話題。
男生們探討著興趣與動畫的話題,女生們則是聊起了在社交平台上大熱的服裝。
而像小學生一樣,吐露男女交往的煩心事的人也有不少——
「照魔啊,你今天過會是要辦生日派對是吧?如果普通人也能參加的我也去吧。」
在這一天最後一節課結束過後,照魔的友人山河護向他的座位走來。
「如果等著我的是生日派對的話,我就不會一整天都這麽緊張了,而且也會正式邀請護的啦。」
「結果沒有啊。看今天你穿的西裝比平時還要時尚,還以為一定是這個原因呢。啊,姑且還是說一句生日快樂。」
似乎在他看來,照魔此刻身穿著與無可挑剔的決勝西裝,完全是因為今天是照魔的生日。
「謝謝……今天是因為家裏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穿成這樣。」
「怎麽?難不成是相親?『要和女神結婚的男人』創條照魔也終於要和普通的女人交往了嗎?」
說這句話的語氣簡直和繳納年租時一樣,照魔隨之苦笑起來。
「遺憾的是,那個目標直到現在也絕讚進行中!……重要的事情,指的是母上的公司啊。」
「……啊,是嗎……先前也聽你說這個日子沒剩幾天了呢。」
護理解了狀況,撓了撓自己的剪成適合運動發型的腦袋。
「那你之後來學校的機會就沒多少了是吧。真有些寂寞呢。」
「就是為此我才提前拿滿學分的嘛。不過,我偶爾還是會來上學的哦。」
不隻是大企業貴公子的身份,可能還有他重度「女神宅」的身份眾所周知這層原因在,照魔的友人並無多少。
而護便是能接受這樣的他的少數友人之一。
護以被命名為旋風的作弊般回旋球為武器,接連戰勝了諸多知名小學生,以王牌的身份帶領著乒乓球俱樂部打進了全國小學生乒乓球大會的亞軍。但除此以外,他和普通的小學生並無什麽差別。這樣的他與照魔意外很合得來。
而長久以來的交情,讓護清楚理解照魔所背負的重大責任。
那便是,照魔終將繼承那個君臨世界頂點的大企業。
「這哪還是勸人去相親的情況啊。反倒你今天又怎麽了,你不是但凡有一絲絲空閑時間都會去找田中同學嗎?」
護在和隔壁班一位叫田中花子的女孩交往。
由於護忙於俱樂部的活動,能與她見麵的時間非常有限。因此不隻是午休時間,哪怕是像現在這種不過五分鍾的短短休息時間他都不會放過,頻繁跑到隔壁的教室去。
聽到照魔的指摘,護聳了聳肩膀,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啊……我和花子……分手了。」
「咦……!分手了!?你們倆不是昨天都還恩恩愛愛的嗎!?」
「花子她好像對我沒那麽認真。雖然說我最開始就有感覺到……總之就是不論是誰都可以,她貌似隻是想找個運動係的男孩子當男友而已。」
直到昨天照魔都還在聽著護大談自己的情史。看著護的那個模樣,不由得就會露出微笑。
看著友人的男女交往,甚至再度感受到了戀愛真好的實感……
「即便如此,我也算是挺努力當個好男友的了……不過還是不行。不過反倒是說,我在這個方麵還挺沉重的。」
「沉重……」
「花子她應該是想交往得更加輕鬆一些吧。真是失敗。」
護從褲子口袋中取出手機,就像是想分享回憶一樣將畫麵遞給照魔看。
手機的主頁壁紙正是護與花子的大頭貼照片。
上麵還大大寫上了「交往第三天!」的五彩文字。那大概是花子寫的吧。
「護,你對此沒有遺憾嗎?」
「倒也不是沒有,但我一發覺對花子來說,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會感到痛苦……啊,這樣下去可不行。」
此時的護大概是在一邊訴說,一邊整理自己內心吧。護操作起手機,將壁紙換回了原本默認的色調。也就是說,他是想請照魔見證,再幹脆地與她切割開來吧。
「我本來以為戀愛是更加令人快樂的事情呢。結果沒想到,我都這個年紀了,還對戀愛抱有幻想啊……」
「護……」
比起在自嘲失戀的本人,反倒是聽其訴說的照魔消沉起來。
大概是發覺了這點,護努力擠出了開朗的笑容。
「好啦,放學會要開始了。」
護麵帶愉悅的笑容,拍了拍垂頭喪氣的照魔的後背,隨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到戀情破滅的友人,照魔再度麵對起占領了自己內心的初戀。
自己的初戀對象是女神。時至今日,照魔都珍視著這份回憶……話雖如此,能像護一樣表示理解的人並無多少。不隻是同學們,大部分同齡人聽到這些也隻會失笑。
但這和他人目光毫無關係。不管是誰說了什麽,即便是得知了友人失戀,照魔的信念也無些許動搖。
因為他仍舊堅信著與女神立下的『成為大人後再會』的約定。
而今天起,他又往成為大人的階梯上攀登一步。
○ ●
作為全世界約有1500個相關子公司的企業聯合創條家,在神樹都也佇立著無數旗下大樓。
放學後,照魔坐上磷所駕駛的車輛。目的地便是這無數大樓之一。地處神樹都中心位置的生命樹之軸就在那棟高層大廈附近。
創條神樹都雙子大樓。
地上共65層,全高320米。可謂是是精華的全貌。
同等大小的兩棟大樓,在最頂層附近由球形的中央棟所連接。
而在踏入其最頂層的照魔麵前,坐鎮著以生命樹之軸為中心的神樹都全域的微縮模型。
照魔隔著長達數米的立體大模型,與父母相視。
雖說是一家三口,也沒有外人,但氣氛仍顯得有些緊張。
而打破這嚴肅沉默的人,是照魔的生父——創條將字。
已經開始夾雜些許白發的大背頭,儼然是一副能幹商人的模樣。
然而,從他的身上並不能感受到威壓感,他溫和的人品也體現在這氣氛之中。
「想必事到如今已不必詢問……接下來我們要說什麽事情你也已經明白了吧,照魔先生。」
「當然了!!」
對於這溫柔聲線的詢問,照魔用力點頭以回應。
父親將字稱呼兒子時還會加上「先生」二字,就仿佛在對待無關者一般。但照魔心裏清楚,父親隻有在稱呼自己認同之人時,才會加上「先生」的後綴。因此,被如此稱呼,照魔反倒感到無上自豪。
相反,照魔也恭敬地雙親稱呼為「父上」「母上」。照魔決定,直到有一天照魔能與他們對等時……他們不再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時,才會將他們稱呼為「爸爸」「媽媽」。
「其實爸爸,覺得這種風俗就算放棄也沒關係……」
而這位溫柔的父親,也因今天這一天要提及的事情感到痛苦。
「我也沒有強製你的想法哦。講心裏話說,媽媽要比現在還要難以見上照魔,感覺很是寂寞呢。」
而用輕佻語氣補充說明的,便是照魔的母親,創條猶夏。
將那身完全染上赤紅職業裝威風凜凜地合身穿上的身姿,但凡是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至少都會目睹過一次吧。
不,可能放眼世界規模,也許都不會有人不識此人才是。
『世紀大天才』『現代救世主』『統一全世界的大總統』——用於形容照魔母親的詞語不在少數。現在的她,可是被稱為世界最為有名的女社長。
倒也無需隱藏什麽,發現elem這一新型能源,將其作為世界再生的核心,這樣一位天才科學家,便是現今創條家的當家,創條猶夏。
創條家現在可謂是世界的希望。照魔也終有一日,親自將那過於巨大的責任抗在肩上。
即便如此,照魔那雙凝視著父母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被重壓壓垮的軟弱。
「嘛……咱畢竟也是在12歲的時候就遵從過創條家規的,所以也不會來阻止你呢。」
猶夏並沒有擔心的意思,充其量是表示自己尊重照魔意誌的態度。
創條家的人在年滿12歲後,就要離開本邸,前往別家生活。
為了讓他們能通過自己的力量創造財富,他們要就此脫離雙親,獨立出去。這是帝王學的一環。
實際上,照魔的父親·將字隻是贅婿,母親猶夏才是真正的創條家繼承人。
這位女鐵人社長,在和現在的照魔同一年紀的時候就通過了創條家的試煉。
「母上接受試煉的時候,也像這樣和雙親對話……遭到過阻止嗎?」
「嗯……雖然在身為孫子的你出生後態度就圓滑了不少,但照魔的爺爺奶奶他們尚且在職的時候,真的是超嚴格的呢。講真我真的很煩他倆。我會那麽輕易離開那個家,可是因為對他倆的反抗心呢。」
僅因為反抗心,就服從於家規,並且成功通過——這是多麽崇高的自負啊。
了解到母親那不為人知的生活態度,照魔也漏出了熱忱的吐息。
「其實爸爸和媽媽,感覺還沒有被照魔討厭到那個地步呢。」
猶夏顯得有些許不安。
「好啦,照魔你想要怎麽做?」
照魔心意已決。他在雙親麵前站起,用帶有強烈意誌的雙眼看向他們。
「————我也要服從創條家的家規。這是我自己的意誌。」
和許久以前立下家規的時候相比,創條家已經巨大化到了毫無道理的級別。甚至在現在這個時代還要服從這種習俗都顯得荒謬至極。
但對照魔來說,如果要追趕上甚至超越自己那過於偉大的母親,那至少得先和自己的母親一樣,漂亮地通過這個家規才行。
「雖然我很喜歡父上和母上……不對,正是因為很喜歡你們,所以我才必須要離開你們的庇護,用自己的力量成就什麽大事業才行。因為,我想要成為世界第一的男人。」
將字和猶夏露出平穩的微笑,向他點了點頭。
「成為世界第一的男人,以此迎接女神大人。這可是照魔先生的夢想呢。」
「說的也是。既然要實現那麽大的夢想……區區已經發黴的家規,不過是輕輕一跳就能跨越的小坎呢。」
照魔幼時與女神相遇一事也已和雙親說過。他們二人並沒有將其作為夢話一笑而過,而是一直見證著向與女神再會之日邁進的兒子的背影。
「……不用擔心。隻要照魔能將創條繼續擴大,不論是雲上的世界,還是童話的世界,終有一日能夠到達的。一定。」
明明這句話說得讓人感到荒唐無稽,但猶夏的話語裏卻不知為何充滿確信。想必正是因此,她才會對自己的工作如此自信吧。
「所以,我得趁現在問問各種事情才行。母上在離開家之後,最先做了什麽事情呢?」
猶夏在二十多年前為了試煉而離開了家,並且立刻就成立起了公司。而elem技術的確立並向世界推廣則是在那十年之後的事情。
而照魔想知道的,便是這段空白期發生的事情。
猶夏雙手抱胸,像是懷念過去一般抬頭看向虛空。
「……當初年紀輕輕的小女孩,隻身一人離開家庭。這種時候能賺錢的手段,可是相當有限的……」
那帶有不可思議的聲音,令照魔因緊張而屏住了呼吸。
「——沒錯,就是畫插畫。」
訴說自己起家職業的母親,嘴角吊起寫滿無敵的笑容。
「……畫插畫……那是母上的興趣吧。原來那是您最初的工作嗎!?」
「雖然搞發明本身在那個時候我就有在做了,嘛在那個時候,想把發明賣出去,沒點關係可不行呢。更何況那個時候的世界可處於低穀之中。在這種時候,反倒做娛樂性事業會比較強勢。」
猶夏被譽為以一己之力將人類史推進100年的超天才科學家。盡管從立場上說她是社長不假,但她最初可是科技領域的人。這種人居然最初倚靠繪圖起家,即便是照魔也是初次耳聞。
「我從10歲起就開始靠畫插畫來掙錢了……雖然很辛苦,但曆經兩年艱辛,也算是混到能掙點夥食費的程度了呢。繪製插畫方麵能比那些人畫得更加優秀,可是當初年至12歲的我能拿出手的唯一財產。」
盡管自己是淨身出戶,但被自己身體所熟練掌握的技術可是即便兩手空空也能輕易帶走的行李……換言之,這是無可替代的財產。這位母親以此教育自己的兒子。
「就這樣我離開了本邸。話雖如此,讓我立刻就去別邸生活也挺讓我惱火的。於是我決定隱居到山裏一陣子,隻帶上露營道具、手機和液晶屏就走了。嘛結果上說那座山也是創條家的地就是了……反正那座山也一直被放置不管,我就一氣之下先把那裏改造成我專屬的城堡了。」
「好厲害……」
照魔對此驚訝得無以複加,而一旁早已將這段傳奇故事聽過數遍的將字則在偷偷竊笑。
「但那畢竟是沒有人煙的山,理所當然棲息著不少野生動物呢。其中最麻煩的果然還是——熊吧。」
「創條家的山……原來還有熊出沒啊。我也有點想看看了。」
「那時候差點命都沒了哦?哪怕是我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和野生動物搏鬥。可就算要拿手頭的道具當武器使,能用的也隻有液晶屏的觸屏筆而已……我就死抓著那把筆拚命揮舞,才把那隻熊揮下來的爪子挑開。」
這倒也沒辦法。盡管猶夏文武雙全,野外生存能力也相當優秀。她的強健與頑強,也曾在母子二人外出露營時被照魔一度目睹。
即便是她,以熊為對手,單是保住自己性命就已經拚盡全力了。
而至於能赤手空拳打倒熊的女子小學生,這個世界自然不可能存在。
「當然和熊戰鬥時筆尖都給磨損掉了呢。手頭能用於替換的筆尖也沒剩多少……就當覺得自己就這麽交代在這裏時……不可思議的是,熊突然就開始平靜對待我了。不僅如此,它甚至在察覺到我開始畫圖時,就乖乖地走到遠處看我。」
照魔在腦內繪製出這幅場景。
背靠在樹幹上,膝蓋上放著液晶屏,以此繪製插畫的12歲的母親。
而野生的熊躲在樹蔭之中,默默監護著她。
這什麽畫一般的場景。
單是這一幕,照魔就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副曆史名畫的完成。
「然後某一天,那隻熊終於是在我畫圖時跑到我身邊,還在我手上放了顆樹果上來。真是令人開心呢……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打賞呢——」
打賞。這並不是和工作等價的報酬,而是應援。
而第一個以這個形式獲得的收入……居然是從身為好勁敵的野生熊的手裏拿到。
通過自己的工作,即便是與野生動物之間也能締結情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製作人。
照魔可算是看明白了身為真正工作者的母親的生活態度。
「於是我就此有了幹勁。在那以後很長一段驚慌失措的期間,我所負責的工作規模擴大起來,建起了公司……隨後將其做大。之後發生了各種事情後,我發現了elem,結果公司就此變得大到有些嚇人了。結果到最後,把你爺爺的公司都收購了呢!!」
「發生了各種事情是指……」
「發生了各種事情就是發生了各種事情的意思。」
盡管過程曲折到令人難以想象,但照魔至少還是理解了母親是如何建立起如今地位的。
「順便一提,第一個來媽媽個人公司應募的可是爸爸呢。雖然當時是那會求職太難,是個職位哪裏都行的感覺……回過神來才發現變成現在這樣,人生真是難以預料呢。」
將字愉悅地聽著這些,將它們與自己的回憶與其重疊於一起。
回過神來才發現變成現在這樣。這句「現在這樣」實在是有些過於波瀾萬丈了。
「我在此以前可是對男人什麽的壓根沒興趣。但隻看爸爸一眼,我就內心一緊呢。嘛,這就是初戀這種東西呢。」
唯獨這段相逢的故事,照魔倒是已經聽了約有4000遍。不過,父母是因戀愛而結婚,而且這是母親初戀所達成的結果。照魔每每聽到這些,內心總會湧現出勇氣來。
所以即便同齡的男女們都在嘲諷、否定戀愛,甚至自己的友人也在戀愛中受挫,唯獨自己也仍舊深信著。
深信著一直以來都在自己心中,被自己珍視成長至今的,那份對女神的初戀。
「隻要一直認真對待工作……身邊的人自然就會認可你,並與你齊頭並進。不論還隻是一介繪師的時候,還是現在站在擁有數量過千的企業聯合頂點的位置時,我在做的事情也從未改變過……你說是吧,爸爸?」
猶夏像是撒嬌一樣,偷偷靠在了將字的肩膀上。這倆人之間猛烈的恩愛程度,有時連身為他們兒子的照魔看著都有些羞恥。
「人隻要拚死去做,不論遇上什麽事情都能有所成就的。學問也好經驗也好,甚至環境也是。不如他人的地方,就全都用韌性去補足就行了。」
實際上,正是因為猶夏的這種精神論,事業規模才能急速擴大,elem也才能拯救世界。
創條企業聯合頂點的女傑都如此發言了,那就沒有任何人能提出異議了。
「……所以照魔,這裏就交給你了哦。要好好幹啊。」
猶夏邊把神樹都的微縮模型展示給照魔看,邊如此鼓勵著他。
但她隻是粗略地將手心展現出來,指的究竟是這座城市的什麽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這裏指的是……這座大樓嗎?」
照魔指向模型所再現的雙子大樓——也就是現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聽到這些,猶夏像是惡作劇一樣笑著搖了搖頭。
「是全部。」
猶夏這麽說著,用手指畫出一個大圈,以此表示這數米長的整個模型。
「研究開發都市·神樹都——這整個城市全部,都交給你了。」
「全部……!」
「不過是將來的事呢。」
看著驚到無以複加的照魔,將字毫不在意地補充道。
「這座城市也不過是創條世界再生事業——生命樹之軸的一大典型案例之一罷了。爸爸和媽媽可是在世界各地做了不少和這裏一樣的事情。將其中一枝分給兒子,可是理所當然的吧?」
猶夏輕輕排著照魔的肩膀,用豪爽的笑聲鼓勵著他。
「就算毀了一兩座大樓也沒有關係。總之你就盡管做你想做的事吧!」
「母上……!」
如此慷慨大方的激勵,讓照魔也甩開了自己的緊張。
「裏茶小姐、磷先生,還有詩亞小姐也會輔佐你的,盡管安心吧。」
被將字平穩的聲音所引導,照魔轉身望去。
侍從們接到將字的指示,走進了房間。斑鳩磷、麻圍裏茶,和另外一位站在裏茶身旁、身穿女仆裝的少女,三人上前行了一禮。
她是照魔的專屬女仆,名叫惠雲詩亞。
亮色的頭發向上梳起,身邊帶有一種朝氣蓬勃的氣氛。這位少女和磷是同一時期開始照顧照魔的人。
而這次照魔移住別邸,這三人也被允許同行。
「裏茶小姐、磷先生,詩亞小姐。照魔先生就請你們多多關照了。」
隻要是將字自己所認同的人,即便是執事和女仆,他也會加上敬稱。
將這份信賴盡數接受,裏茶和磷深深彎腰致敬。
「我已知曉,老爺。」
「賭上我的性命……勢必達成。」
而另一位詩亞則是——
「我明白啦,老爺!」
比出剪刀手,閉上一隻眼睛,用相當現代風的措辭回答道。
正是如此。詩亞雖說和磷同樣是專屬侍從,但和磷完全相反。不過雖說平時就很來勁,她工作的本事倒是不摻雜一絲水分。
單就裏茶將她推薦為下一期的女仆長,就已經是不可動搖的證據了。
看見雙親將自己托付給侍從,照魔也握拳自我鼓勵,將滿溢而出的幹勁化作言語。
「父上!母上!我會作為社長努力的!我會讓這個神樹都變得更加廣大的!!」
「很好!很棒的回答!這樣我就能安心將你送出去了。要成為偉大的男人哦!!」
「加油吧,照魔先生。」
雙親將自己的心魂托付給了孩子。照魔將激勵與信念一同收下,再度立下了決心。
而在侍從們離開這層樓之前,猶夏叫住了裏茶。
「……照魔就拜托你了呢,裏茶姐姐。」
「你也請多多注意身體,猶夏夫人。」
「不是不是這是我的台詞才是吧。真的……請要長壽下去哦。我還是小屁孩的時候給你添了太多麻煩,所以希望你能夠悠閑地生活下去啊。」
「我沒事的。多虧猶夏夫人的……多虧了elem,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不過就讓我接受您的好意,今後會悠閑生活下去的。」
能感覺到她們二人之間,有一種即便是身為兒子的照魔都不能靠近的特別氛圍……想必也是因為她們長久以來的往來吧。
如果自己和磷、詩亞也能培養出如此情誼就好了呢。照魔這麽想著,臉上也露出微笑。
聊過照魔獨立相關事宜之後,一家三口又在同一棟大樓的集會大廳舉辦了照魔的生日派對。
享用裏茶、磷與詩亞拿出真本事製作出的蛋糕,過了一段由祝福點綴的時間。
父母之後要為要緊的工作而做準備,所以進餐的時間絕對不能拉長……即便如此,雙親就算之後要緊趕時間,也沒將這份態度顯於麵容。他們融入真心,為照魔的十二歲生日慶祝。對於照魔來說也沒有其他更令人喜悅的事情了吧。
照魔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將父母的笑容好好銘刻在自己雙眼之中。
為了在感到寂寞的時候也能隨時回憶起來。
○ ●
派對結束後,離開大樓的照魔坐在磷所駕駛的車上,被送到了居住區去。目的地是從今天起就要居住的別邸。
即便是別邸,終究也是創條家的別墅,麵積仍寬廣得值得誇耀。
而在二層建築的房屋內,房間數也接近了300。由這巨大別墅所包裹的寬廣庭院,也絕不是一天就能逛個一圈的地方。
有室內泳池,有球場,有電影院,甚至還有私人機場和停機坪。
原本這裏就是在神樹都中擁有僅次於創條本家別墅之下的占地麵積,但近幾年這裏又進行了驚人的擴建。這是猶夏的父母,也就是照魔的祖父母所為。
那對為世人所懼的工作之鬼夫婦,也因孫子照魔的出生而離開一線,實質上隱居了。為了他們所溺愛的照魔,他們開始了將照魔未來終有一日要居住的別邸進一步豪華起來的證明戰。例如說照魔的祖父會
『老身可愛的照魔可是能拿學年第一的呢。那個孩子一定能把區區什麽猶夏超越過去,成為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天才。爺爺我得多買點書給他呢。』
如此笑談過後,第二周他就擴張庭院,建出了一座圖書館。多買點書有些過頭了。而看到這些的祖母則是
『這個可惡老頭,別對老朽的可愛照魔獻媚啊。照魔可是精神的男孩子,好像是更喜歡英雄劇呢。奶奶我也買點好東西給你吧。』
指責了照魔在學習期間,偷偷背著裏茶看英雄劇的事情。不過她也不是買英雄變身道具的玩具送來,而是把英雄在爆發劇情時身後的采石場,在宅邸的領地內再現了出來。
發生過這樣那樣的事情過後,直到照魔開始獨立而來此居住以前,別邸已經巨大化到有一點點不像是能挽回的級別。一個不巧,就變得或許比本邸還要大了。
而祖父母現在也因為各種意義上行為過激而痛挨猶夏的一頓批,暫時接受名為「與照魔見麵禁止令」的拷問。
不論如何,照魔就此搬家到了巨大的別邸之中。
磷、詩亞、裏茶三人,帶領著照魔走向他今後迎接新生活的房間。
包括照魔正要前去的自己房間在內,別邸內的一切房間都跟新建的一樣處於幾乎全新、空空如也的狀態。家具、裝飾品、家電——自己選擇生活所需物品並備齊也是一種社會學習。這也是創條家的慣例了。
盡管預定明天要立刻出門購物,但剛搬來的今天,房間裏隻有今天用來睡覺的床鋪和一張大小能給四人用的茶幾桌而已。
坐在與這張桌子配套的沙發上,照魔也歇了一口氣。
磷、詩亞和裏茶三人隨侍在旁,並沒有陪他一起入座。
照魔的專屬執事磷放眼這幾乎空無一物的全新房間,謙恭地露出微笑。
「這樣一來,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回本邸了。會感到寂寞吧,少爺。」
「有詩亞在才不會寂寞喲,照魔少爺☆」
「有磷和詩亞你們在,我是不會感覺寂寞的啦……咦?」
照魔因自己要說的話在絕妙的時機被詩亞搶先說出而有些許驚訝。這就是一流女仆的能力啊。而句尾的小星星則是附贈。
「但是照魔大人的房間,要比先前狹小了一些呢。」
「不,這樣才好。」
照魔在本邸的房間感覺約有*100帖。身為擁有高貴立場之人,為了培養寬大的身心,住處也自然要足夠寬廣。
【*譯注:日本人有用榻榻米的大小表示麵積單位的習慣,單位為“帖”,1帖等於1.62平方米。】
而在別邸,即便已經是麵積最大的這個房間,實際上也隻有90帖而已。規模大幅降低了不少。高貴之人們的感覺就是如此敏感。
從家中獨立出去的時候,要將以往培育出的身心從頭重新培養起來。這便是接受創條家帝王學嚴格洗禮的形式。
「房間狹小一些的話,磷和詩亞的視線也會比較容易觸及吧。雖說他們二人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但他們二人也還是有些靠不住呢。」
被裏茶所警告,磷聳了聳肩,而詩亞則是撅起了嘴。
找遍現今創條家全部侍從,也應該找不到能和磷與詩亞同等的存在吧。即便他們二人已經作為侍從被培養到近乎完美,但在身為傳說女仆的裏茶麵前,他們還是抬不起頭來。
「裏茶婆婆要回本邸嗎?」
裏茶的口氣就像是要把後續工作全部交出一樣。照魔察覺到這點,有些不安地詢問道。
「是的。等這邊別邸的生活準備正式完成,見證到少爺公司的成立過後,我就會回到本邸。」
「唉,裏茶輩先也住在這裏不就好了嘛。」
詩亞和磷作為照魔的專屬侍從,也會從本邸搬到別邸來居住。但是,裏茶卻似乎決定在這裏住一定時日後就回到本邸。
「你也別勉強我這個老太婆了。我隻是想等到少爺迎來和猶夏大人一樣開始試煉的年紀,才硬鞭笞著這把老骨頭的。其實我早就應該隱居二線了。」
「您也太謙虛了。」
磷對裏茶直到現在都毫不衰弱的工作狀況心知肚明,也不由得露出苦笑。
「還有詩亞!我不都說了不要說輩先這個詞了嗎!!」
被裏茶嚴厲警告,詩亞麵帶苦笑地糊弄過去。
「我是想表示敬意的才這樣的啊……既然如此,那我就用回原來的愛稱的老太婆吧!!」
「不隻是我這身老骨頭,連同你的屁股我也可以一同鞭笞哦,詩亞。」
「真的非常抱歉。」
詩亞一瞬變臉道歉道。
話雖如此,裏茶其實並不憎惡詩亞的坦率。有諸多女仆候補們完全沒法跟上裏茶的嚴格訓練而被淘汰,而喊著「你現在給我看好了啊臭老太婆」發泄情緒的同時還拚命緊咬不放的詩亞,她的毅力得到了裏茶極高的評價。
「裏茶婆婆,如果你打算要隱居的話,那就在這裏悠閑生活不就好了嗎!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沒關係啦!!」
「如果我待在這裏,想必不管過多久都會對少爺嘮叨下去吧。您現在已經是一位登上社會的人了……」
「……是嗎。」
照魔也不由得鬱悶下來。明明直到剛剛,自己還被磷詢問是否寂寞……硬要說的話,照魔現在感覺到了寂寞。
作為因工作過忙而難以相見的雙親的替代,裏茶是自己從記事起就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教育自己的人。要與這位如仰慕一般的女仆裏茶分別,現在察覺到後……
但照魔絕不會將這份心意說出口。實際上,照魔很清楚裏茶一直勉強自己去支撐創條家。
裏茶在數年前身患重疾。那是普通的醫療無計可施的級別。
而她現在能如此精神,也是多虧了基於elem的先進醫療,與基於elem運作的最新型人工髒器。
裏茶出院後,又像患病以前一樣,帶著一成不變充滿精力地從事工作。旁人也因此深信她已完全康複。但照魔也曾目睹過裏茶時不時陷入極度痛苦的模樣。想必她還留有治療的後遺症吧。
創條家的工作相當繁重。盡管現在的世界仍是年富力強的時期,但直到花甲之年卻仍在工作的人,說到底已經很是奇怪了。
所以照魔,故意大聲地放出惡言。
「是嗎,那太好啦。沒了裏茶婆婆的監視,這樣就算在想看的時候看喜歡的視頻也不會被罵了呢!!」
為了讓裏茶不會對這份工作仍抱有依戀。
「婆婆倒是快點回本邸啦!這樣我這邊也痛快些!!」
這便是照魔所能作出的感謝話語。
而他能幹的兩位侍從,自然是輕易看破了這位少年的掛念所在。
「……真是出色,少爺……」
「可惡好可愛……光是看著就要把持不住了……」
磷把眼鏡抬起,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而雖說沒能被照魔理解意思所在,此刻把持不住的詩亞相當危險。
「在想看的時候看喜歡的視頻嗎……」
裏茶抱著胳膊,輕輕念叨。
「……嗯……磷,網絡過濾器記得按階段解除。一口氣全開放可不是好主意。」
伴隨著發自內心的巨大歎息,裏茶用帶著憂鬱的眼神凝視虛空。
「我知道了,麻圍女仆長。」
「……過濾器?什麽意思啊?」
照魔沒能理解二人這段交流的意圖何在,歪了歪腦袋。
「——想看色色的視頻是吧。真的是拿您沒辦法……」
裏茶仿佛看到自己頑皮的孩子一般苦笑起來。照魔聽到這,心也漏跳了一拍。
「沒啦我才不看啦!我隻是想看遊戲的實況視頻而已啊!!」
「別騙人了!世界上的男孩子們全都是拿想看遊戲實況當借口,結果背地裏都在看色色的視頻!!」
這位親自嚐遍世間酸甜的初老女性,帶著嚴肅表情所訴說的真理,也帶有著出離恐怖的真實感。
「至少我才不是這樣!!」
倒是經常聽到同班同學的男孩子們大談此類話題,但對於現在的照魔來說,既沒有興趣,也不想對其感興趣。
「我已經有初戀的女神了,其他女人的裸體什麽的我才不想看!!」
「這可不好說呢。」
雖說一瞬間感覺有聽到詩亞邪惡的竊語,但恰好扭頭轉去的照魔並沒能聽清。
「總之我要說的意思是,現在少爺所做的一切,都要由少爺自己負責了。即便您也許即將要犯下錯誤,但隻要不是特別嚴重,就不會有人來責備您了……也許您會對此感到輕鬆許多,但這其實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這麽重要的事情,就直接和我說,別和色色的視頻扯上關係啊……」
照魔還是老實聽進了裏茶的話語。隻不過,今後想要自己單獨看視頻,想必難度會飆升許多吧。
「話說,這怕不是這個老太婆故意把話題往這種色色的方向上拐吧。」
詩亞用手遮住嘴,偷偷笑著。
「詩亞,我聽得到哦。」
裏茶保持雙手平放在自己女仆服的圍裙上的姿勢,邁著優美的步伐快速靠近詩亞,隨即一個掃堂腿將詩亞絆倒,在詩亞摔倒在地以前又抓住了她雙腳,夾在自己腋下。
隨後,裏茶原地開始了快速旋轉。為了不傷到地毯,她甚至還特地注意著自己腳後跟動作有無失誤。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這個在考慮隱居的老太婆的大回環轉體!!」
看來她沒有特別在乎身為自己後輩的女仆的狀況,隻是在盡情享受旋轉。
照魔和磷眼中的詩亞顯得模模糊糊。
「果然婆婆真是強啊。能當上母上的專屬女仆,臂力不強是做不到的呢。」
「以前夫人要躲進山裏的時候,還下了死命令讓我別跟來呢……說是要是我跟去了,那幾乎就沒有難度了呢。」
「……明白了吧,現在我轉50圈就已經是極限了……這就已經喘不過氣了呢。放以前的話,區區詩亞,一口氣轉個200圈也不成問題。」
盡管看上去和被解放後大字形倒在地上的詩亞相比,裏茶並沒有喘得那麽厲害,但她本人看來自己已經衰弱了不少。
不管怎麽說,為了能讓裏茶安心離開,這邊也得盡快讓新生活走上正軌才行。
照魔調整了自己在沙發上的坐姿,露出深思的表情。
「那麽事不宜遲,來討論一下我的公司的問題吧。也讓我聽聽大家的意見。」
首先要思考要如何運用自己接下來要設立的公司。
「母上是從插畫師開始起步的話,我要從什麽開始做起比較好呢……」
磷立刻就理解到照魔這句自言自語中意圖所在,便對照魔的工作提出了建議。
「雖然夫人的軼事很是豪放磊落,但我認為,按部就班地從創作業這種比較紮實的個人事業發展起來,隨後再設立法人接管、建立公司會比較合理。」
「那我從遊戲公司開始如何?我的班上也有不少流行的社交遊戲呢!!」
聽到照魔的提案,裏茶隻是微微張開了些許自己因嚴肅而緊緊閉上的嘴。
看來她是想說些什麽,但又立刻吞回了肚子裏——她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含有某些寂寞。
而一旁的磷則是輕輕點了點頭,隨之陷入沉思。
「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社交遊戲的領域,現在已經完全是紅海了。」
「紅海……?」
「這個詞用來形容競爭已經激烈到浴血沙場的領域。對於新來的人來說,要走的路很是崎嶇。」
不愧是博學的磷,對遊戲業界也有充分的知識,對照魔也能給出相當見血的建議。
「不過啊,現在世界上真的有競爭不激烈的業界嗎?」
「嗯,這倒確實……並不存在呢。這和畫插畫這種個人都能負擔的工作不同,遊戲……尤其是社交遊戲,在製作完成時可不意味著一切結束,之後運營的部分才是大頭。」
「這樣啊……感覺很是艱難呢……」
「但若是少爺決定征戰此路,屆時請盡管交給我吧。我斑鳩也曾一度在全日本編程節上獲獎經濟產業大臣獎,請盡管讓我發揮這份能力吧。」
「嗯,拜托你了!!」
磷把以個人單位能獲得的資格、證書拿了個大半,也把各種領域的大會與比賽的優勝收入囊中。
至今也曾多次發揮他的這份能力,以幫助自己的主人照魔。
在地上躺了一會的詩亞,此刻猛然站了起來。
「既然在您的班上流行那倒還好,但照魔大人,好像並沒有那麽經常玩遊戲吧?要是沒有基礎知識,從零開始思考做什麽遊戲不會很困難嗎?」
看來詩亞不僅認真聽取了對話內容,還問出了比磷要更加接近核心的問題。
「這倒也是啊……這裏就和母上不同了呢。母上可是喜歡畫畫,還毫不迷茫地選它當工作了呢。」
「少爺也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作為工作會比較好哦。」
裏茶用平穩的聲音如此提案,讓照魔陷入思考之中。
自己喜歡的東西。那當然是——
「————是女神呢!!」
照魔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握緊拳頭。磷和詩亞則是顯得很是為難,而平時嚴厲的裏茶則是少見地一副要被逗笑出來的表情。
「創條事業是基於elem這一次時代能源發展起來的!但隻要我證明了女神的存在,你們不覺得就能給世界打開全新的可能性嗎!?」
但要是讓照魔繼續進行自己的熱情發言,磷等人就隻能像是理解一切一樣接連點起頭了。
這時候,詩亞充滿自信地舉起手來。
「好有辦法啦,幹脆把詩亞當成小女神如何呢?這樣一來就能有能隨時相見的女神啦!之後再為超可愛的女仆擔任製作人!!」
「也就是說讓我當詩亞的製作人,做一個詩亞來擔任偶像的公司?」
「哪怕是考證狂熱者的磷君在偶像相關的領域也不甚熟悉,所以方麵就是詩亞的單人舞台啦!」
這比從零開始製作一個社交遊戲並運營還要見不到前路。
磷以沉著的態度等待著詩亞的主張。
「我曾經參加過惠雲君擅自給我應募的男性偶像團體的甄選會。不過留到了最終選考,於是我就自行退選了。」
照魔看著這位跟去便利店一趟一般輕鬆突破了甄選會的執事,從他身上感到了一份可靠的氣息。
「不過詩亞為什麽又在做這種事呢?」
「啊哈哈,一旦看慣了磷君,對池麵的基準都崩壞掉了,結果看著上電視的那些人都覺得很是雜魚呢!所以大概是因為一時衝動吧☆」
看著這位句尾仿佛加了個星星標誌一樣用輕浮語氣坦露這豪快故事的女仆,照魔也從其中看出她的可靠之處。
不過在詩亞看來,照魔對女神的憧憬,應該和偶像粉絲對所推的偶像的熱衷無差吧。
若不是直接與女神相遇,想要理解女神究竟為何也許並不容易……即便如此,想以女神為基礎建立公司,也應該沒有更好的主意了。
「我的目標,是再度與真正的女神相會……所以,雖然是暫定名,就叫作『與女神相會株式會社』如何?不覺得是既有衝擊性又適合寫在名片上的公司名嗎!?」
「交給我吧。」
照魔隻是輕描淡寫地給出一個提案,磷就用像是傳送一般的步伐快速離開了這個房間。沒過幾分鍾,他又走了回來,手中還有一盒裝滿名片的全新名片盒。
『與女神相會株式會社(暫定)』、社長:創條照魔。名片上用精美的設計寫下了這些字樣。
似乎連創條神樹都雙子大樓的地址、電話號碼等,也一並寫在了名片上。
「名片……已經做好了嗎!?還隻是暫定名真是不好意思啊……」
「這種東西要多少就能做多少。隻要使用我個人開發的,名為磷式需求(rin demand)的印刷技術,一瞬間就能製作出這種高精度名片。」
即便公司才剛剛成立,盡管公司名都還隻是暫定名,社長的身邊也還是需要一份名片盒。這是侍從給出的巧妙安排。照魔感激地收下了名片盒。
之後照魔又和磷等人進行了一段時間交換意見的討論會。
詩亞甚至以要捕獲uma的幹勁,放言要在森林裏設置捕獲女神的陷阱。討論也因為這類發言幾度脫軌,但議論本身還是陷入了白熱化之中。而每有新想法,磷都會將它們記錄在平板電腦上。
要是隻有自己去成立公司,要說不會不安是假的。
但若是有這些可靠的侍從們陪同,一定能建立起相當優秀的公司出來吧。
今年一定要於女神再會。陷入感慨的同時,照魔再度產生了這個想法。
在會話告一段落的時候,照魔從椅子上站起,向房間的出口走去。
「少爺,您要去哪裏?」
「我去一趟廁所。」
「!少——」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照魔聽到磷慌亂的聲音,回頭看去。
但是,先前本應被自己隨手關上的門……消失了。
「咦?」
磷不在。也見不到詩亞、裏茶的身影。
說到底與其說沒有門,直到剛才都存在的自己的房間……不對,連別墅本身都不存在。
「……咦?室外……!?」
照魔現在身處室外。
然而即便確認一番四周的景觀,也隻能發現這裏並非別邸的庭院,也不是原本自己居住的本邸庭院。
看來不是自己在沉迷思考而發愣的期間,不知覺來到了室外呢。
「這是哪裏……」
一望無際的平原,能夠模糊看到的樹林,仿佛巨大的自然公園一般的氣氛。
抬頭看去的藍天不帶一朵雲彩,卻亮堂得詭異。明明自己在離開房間以前,便已經透過窗戶看到了已然開始降臨的夜幕。很是異常。也就是說即便體感根本沒經過多長時間,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也已經足夠晝夜交替了。
照魔決定先行與磷等人取得聯係,從西裝裏取出手機。然而,手機顯示出這裏並無信號。
「難道說,這裏是外國……!?」
聽說照魔的手機是即便身處外國,也可以接收到當前國家的信號。但這個可能性終歸比在國內要高。
而之所以會懷疑自己身處外國的可能性,理由自然是——綁架。照魔身為世界級大企業的貴公子,一直被強烈警戒,以防被卷入綁架等犯罪事件。
因此,自己的專屬執事磷、專屬女仆詩亞兩人都有學習武術,也接受過保鏢的訓練,隨身也有攜帶簡易的防身道具。
而能避開他們眼目,一瞬間讓照魔失去意識並帶去外國,這種事理應是不可能發生的才是。
「總之站在這裏發呆也沒用,得趕緊離開才行。」
就算真是綁架,見不到像是犯人的人影的現在可是逃離的最好機會。
照魔具有即便突然陷入這種緊急事態也能冷靜采取行動程度的野外生存能力。
那是與母親二人一同上山露營時發生的事情。在登山途中,猶夏因為發現珍稀蝴蝶等原因逐漸拉開距離,把年幼的照魔一人留在原地。
直到三天後,猶夏抬起右手撓著腦袋,說著「抱歉!」發現自己的時候,照魔已經用葉片做出了臨時的外套以在雨中守護自己,也發現了可食用的樹果充饑。
看著回家以後被裏茶大肆斥責的猶夏,照魔才發覺自己鐵人般的母親也會有失敗的時候——
「……原來如此。原來那次露營,是母上給我的教導啊!!」
將隻怕真的隻是被蝴蝶所迷惑而不知去向的母親的行動,解釋為教育自己親生兒子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野外生存——這種積極方向的解釋,也化作了一種敬意。
「明白了這點,那接下來隻要活用母上的教導就行了。」
在沒有信號,手機的gps也無法正常使用的情況下,那就應該先利用時針和太陽來找出方向才是。照魔將智能手表的表麵調整為模擬時分針的模式,再度抬頭看向天空。
「…………?」
真是奇怪。照魔仔細看向天空後,才發覺明明還是白晝,卻飄浮這許多巨大的星星。原來在外國的天空,星星看上去是這樣的嗎?完全沒有在理科課上學到這點的印象……
不對,說到底,除月亮外的星球是不可能大到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甚至連星球的模樣都能用肉眼鮮明看清……?再進一步凝視過後,照魔察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地球……!?那些不全都是地球嗎!!」
雖然看上去大小、朝向的角度全都各有不同——浮在空中的全部星球,都是照魔所熟知的地球。
吃驚得摔了一屁股的照魔,年幼時的記憶在腦海中複蘇了。那是與女神交談時的一段對話。
『我們所居住的天界的星星們可是——許許多多的世界哦。』
年幼時……不對,直到長大至今以這種方式親眼見到實物以前,照魔都以為這句話是某一種比喻。
然而那個女神所說的「許許多多的世界」……確實是「許許多多的地球」的意思。
心跳加速起來。沒有比這更加明確的證據了。
「————————這裏是,天界!!」
在如此確信的瞬間,照魔感覺自己的視野一瞬就擴寬了不少。
扭頭看向身旁,廣闊的花田也正蔓延開來。回過頭望去,則是茂盛生長著諸多色彩鮮豔的樹木。
這些自然的光景之中,仔細看去,甚至還能看到水從空無一物的空中平靜流下,流淌在花田的一旁。森林的一部分就像是紮根於空中一般,反向生長的樹猶如鏡中倒影一般重重排列——
這很明顯和照魔所居住的世界在規則上劃清了界限。
在漫不經心前行的同時,照魔內心的歡喜甚至讓他邊走邊跳起來。
「……難道說我……被招待到天界來了!?」
雖說從自家突然迷失進未知的世界,但一旦認為是來自女神的招待就能接受了。
『我們……還能再見麵吧?』
『這個世界,會一成不變地保持美麗……等到照魔君長大之後,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想起自己幼時與女神所交換的約定,照魔的雙眼也炙熱起來。
照魔今天終於要獨立生活了。這意味著他已經從小孩畢業,朝著大人邁出一步了。
所以,女神就來實現『某天再見吧』的約定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雖然和『我會去天界迎接你』這種照魔的個人願望有些許差別,但隻要接下來去找到她就沒有區別了。
照魔一邊環視四周一邊前行,終於是看到了。
遠遠望去去的天空中,有人浮在上麵的一幕。
那是一個背後生長著閃爍光輝翅膀、身著純白衣裝的長發女性。
「哇……!!」
照魔的雙眼如做夢的小孩一樣閃閃發光,同時將目光盯在她的後背。
「這個人隻有兩片翅膀,所以不是我遇上的那個女神……不過,那個人也一定是女神!!」
照魔精神飽滿地挺直腰板,用渾身力量揮著手,向空中的女神呼喚。
「喂——————————————————————————!!」
注意到照魔的聲音,轉身看向這裏的女神——
突然之間,就被無數的火焰包裹了全身。
照魔瞳孔緊縮為一點,舉起的手也僵硬起來。
女神就此化作火球,無力地向地麵落去。在撞上大地以前,身體連同附著的火焰化作光的顆粒消散開來。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就算說的是同一個字,但此刻照魔的感情和先前完全相反。
甚至連跑去救她的機會都沒有。照魔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愣在原地。
「這是什麽。怎麽回事啊……!?」
一陣風突然刮起,輕輕撫摸著照魔狼狽的麵容。
而在被吹起是塵埃散去之後——視野所及的遙遠前方發起了異變。
不知覺間,那裏出現了人的身影。遍布大地一般大量的人們手持著武器,想必是發起了紛爭吧。
有揮下長槍的人,也有持盾將其擋住的人——每一方都是麵貌美麗的女性。
不對,不隻有人。
也有上半身是美麗的女性,下半身卻是巨大蜘蛛的人。
甚至有被稱之為人也很詭異,木雕的人偶如字麵意思一般行動著的,有著奇妙外貌的人。諸多不同相貌的人擠在一起。
然而,包括這些人外一般的存在在內,在場的所有人,身後都有被照魔認定為「女神證明」的翅膀。
無數的她們混雜於一塊,恍若亂世大戰一般激烈發起紛爭。
「那裏所有人……都是……女神嗎……?」
照魔呆呆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
明明勇猛的戰吼聲和慘叫聲在耳邊越來越大……但自己的耳閉感逐漸強烈,聲音也像是發生在其他的世界一樣越來越遠。
這裏應該是天界才對。
這裏應該是照魔做夢都難以想象的,女神所居住的樂園才對。
但是——
「總覺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插畫1)
職業:社長
創條照魔
創條家的後繼子,身為小學生就職一大企業的社長。
將自己人生的一切先給年幼時所一見鍾情的女神,
這份命運引導著他賭上人類的存亡而戰。
(插畫2)
女神真名「藍天之中追尋閃耀暗色之星」
職業:女神(六翼)
艾露薇娜
天界最強的六翼。
平日為人冷漠,但有著旺盛的好奇心,對各種事物表現出興趣。
誕生數萬年間中二病發病,
為追求帥氣而不留餘力。
這個世界,曾一度遭遇毀滅。
大量的兵器將地表化作火海。巨大的隕石落向世界。未知的細菌將人類化作怪獸——和這些各種災難片中描繪的毀滅完全不同,反倒是非常溫柔的、沒有傷害任何人的終末。
全世界的人類,沒有任何理由地一個接一個失去幹勁。
而就算對其他人作出這個怪病的說明,其他人也隻會驚訝地說「你說什麽呢,這不就單純是在偷懶嘛」。實際上,在這場災難剛開始擴大的時候,各國政府壓根沒把這視為問題。
然而這初期對應措施很快就遭到了報應。
當人們察覺到時,整個世界的人都提不起任何幹勁了。
這對於大人的影響更為顯著,以至於最終所有人都放棄了工作。
農業、製造業、小販……世界上誕生的一切產業就此麻痹,連社會活動都無法成立。
於是時間就此緩慢流淌,世界隨之走向衰退。
畢竟,連改善這片荒廢的世界的心力,生活於此的人們都無法滿足——
乘在開往學校的高級轎車上,照魔透過車窗,看向那尊高聳入天的巨大建造物。
盡管今天身穿的是全新三件套式西裝,但對於長著一副小學六年級學生麵孔的幼小照魔來說,還難以湧起身穿西服的實感。
「生命樹之軸……又增建了一些呢。這次新增了什麽機能呢?」
照魔舒適地坐在後車位,自言自語起來。
生命樹之軸——那座巨塔,是世界再生的象征。
那是新世代的能源管理中心。
在建成之時就已經是日本第一座超越500米的建築物,而隨著不斷增築,現在已經沒有人能正確把握它的高度了。
不知是真是假,據說它預計要增築到能直達宇宙空間
「那座塔追加了什麽機能……從今天開始,照魔少爺您也可以隨時得知了呢。」
駕駛車輛的青年聽到了照魔的自言自語,平穩回答道。
身穿深灰色燕尾服,頭上的華麗銀發施以點綴。
他是照魔的專屬執事,斑鳩磷。
在眼鏡底下的那雙細長而清秀的雙眸讓許多人感覺到冰冷,但照魔很清楚,那雙眼睛包含的溫柔究竟有多麽深沉。
照魔年幼時曾因為某些事故與他相遇,曆經曲折之後,他住進了創條家並為其工作。他其實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
「但實際上,少爺理應對於創條家的事業了然於心了才是。」
而另一邊坐在助手席上,初顯老態的女性用略微嚴厲的語氣責備了照魔。
這位帶有蓬鬆波浪形的文雅長發,身穿古典黑色圍裙裝束,帶著威嚴神色的女性叫作麻圍裏茶。
被工作繁忙的照魔的雙親所托付,就此擔任起養母責任的,創條家老一輩女仆之一。
「至少elem的概要已經熟記於心了吧?」
「elem可是連教科書上都有寫的東西,所以不用擔心啦,裏茶婆婆。」
「那就回答給我聽聽吧。正好距離到學校還要花五分鍾。」
就算是在通學的轎車內,隻要有空閑時刻也會催促自己學習。裏茶可真夠斯巴達的。
就算唐突被催促像是考試的背誦,照魔也輕易接受下來,誇張地翹起二郎腿。
elem。
這是在世界衰退途中被發現的,劃時代的萬能物質。不僅能作為高性能能源來運用,也很容易對其進行各種加工、轉換,可謂是夢幻資源。
以elem的誕生為契機,世界開始走向複興,此時還有人提出能否人工將其轉換成人類的「幹勁」這種出奇意外的想法。
就結果論,實驗成功了。
而讓這個企劃成功實現的就是創條家。
elem不隻是能取回人類內心的活力,甚至能利用它轉換為萬能物質的性質,打響了次世代工業革命的第一槍。閉塞的人類社會,就此再度換發活力。
透過這輛開向學校的高級轎車的車窗,所見城市的一切景色,全是這最先端科技的產物。
人類深受elem的恩惠,已然無法將其割舍。
而照魔等人所居住的這個城市「神樹都」,便是在發現elem之後,活用其技術進行大規模城市開發後建立起的新興城市。
其實直到6年以前,這裏反倒是世界衰退的象征。不論何時來訪此處,能見到的也隻是諸多施工中的鋼筋骨架。完全就是個被放棄開發的城市。
然而現在的神樹都,隨著複興,逐漸化作世界的旗艦都市。
以生命樹之軸為中心的超巨大圓形都市,被劃分為六塊區域。
無數高樓整齊排列的辦公街區,讓城市居民們能修養身心的居住區,滿載娛樂設施和商業設施的商業區,用於水產業和海水浴場的人工海灘區,同時用於林業和旅遊業的自然公園區。
巨大的未開發區塊還剩一處,但活用上那一區塊想必也隻是時間問題。
沿著城市外圍所設置的巨大高架鐵路,也不由得讓人聯想到天使圓環。
就像許久以前所描繪的,能自由自在在天空中飛行的汽車,與可以和人類幹同樣工作的機器人共存——盡管這種超越性的技術尚未存在,但這個城市正腳踏實地地走在將這未來圖樣化作現實的道路上。這便是神樹都。
而神樹都之所以能眨眼間就發展到如此境界,也正是拜先進的能源elem所賜——
「——差不多這樣直至今日。」
照魔用充滿自信的語氣,將elem與自己所住的這座城市·神樹都的故事盡數道出。
「少爺!您的說明是及格了……但是!我不是總跟您說不要用手托著臉頰嗎!!」
即便坐在助手席,裏茶也將坐在後車位的照魔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裏。當然也沒有看漏照魔把肘部扶在車門窗口上的事情。
「裏茶婆婆,我可沒在用手托著腦袋哦。我是像這樣將腦袋和手掌壓在一起,這樣就可以同時鍛煉脖子和胳膊的肌肉了。」
盡管聽上去很像是借口,但照魔確確實實在進行這種莫名其妙的鍛煉。之所起翹起腿,也是在做下半身軀幹強化的迷之運動。這似乎和空氣椅子的原理類似。
身邊的人光是聽到裏茶的苛責就會不由得感到退縮,但照魔對此早就輕車熟路,如何應對也頗有心得。
「身體素質也得足夠健壯才行。畢竟我可是要成為與女神相配的男人的!」
對如此充滿精神宣言的照魔,裏茶像是忍耐頭痛一樣用手指按摩額頭。
「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才嘮叨的啊。但是,女神啊——」
「好啦好啦麻圍女仆長。照魔少爺這可是在嚴格遵守禮節的基礎上稍有些崩壞而已啦。」
聽到駕駛席上的磷委婉地求情,裏茶隻得歎了口氣。
她所擔心的並非禮節與否,而是照魔如執著一般對女神的憧憬。
與女神相逢,與女神相戀,與女神交往。
——要與女神結婚。
世界大企業的貴公子沒完沒了、無所顧忌說著這些,給周遭的人們徒添了不少操勞。
即便如此,照魔眼中反倒不知有何不妥。
身為要統治世界一族的少爺,放言要選擇女神作為其生涯伴侶,其他人理應愉快地獻上祝福才是。
「即便如此,至少今天請您好好行動。等放學過後,您的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傳達給您。」
在裏茶如此叮囑的同時,轎車已經靜靜停在了照魔所上的神樹都學院小學部的校門附近。
「好,到啦!那放學之後就拜托你了,磷!」
「我明白了。請一路順風,照魔少爺。」
先行一步下車的裏茶打開後車位的車門,照魔隨即飛速跳出轎車,向校門走去。
「婆婆也是,再見啦!!」
「應該說『那麽我出發了』才對吧!還有別倒著走!!」
照魔邁著輕快的步伐穿過校門,但他臉上的表情也不知覺間認真起來。
為配合世界複興,紀年法也進行了重置,此後曆經約有10年。
神世曆10年,4月20日——這一天,創條照魔迎來了12歲的生日。
而這一天在人類的全新曆史之中,也已經刻下了未知的一步。
○ ●
在複興荒廢的世界的過程中,世界的諸多製度也發生了變化。
例如時至今日,幾乎每個國家都不存在所謂義務教育一說了。
從小學起就開始采用學分製的學校越來越多,其中還有大半還有小學到大學的直升製度。
但即便因為大人的原因讓世間的運作方式有所變化,但小學生的天真無邪可從未改變。
而在休息時間,教室到處都會發起小孩子氣的話題。
男生們探討著興趣與動畫的話題,女生們則是聊起了在社交平台上大熱的服裝。
而像小學生一樣,吐露男女交往的煩心事的人也有不少——
「照魔啊,你今天過會是要辦生日派對是吧?如果普通人也能參加的我也去吧。」
在這一天最後一節課結束過後,照魔的友人山河護向他的座位走來。
「如果等著我的是生日派對的話,我就不會一整天都這麽緊張了,而且也會正式邀請護的啦。」
「結果沒有啊。看今天你穿的西裝比平時還要時尚,還以為一定是這個原因呢。啊,姑且還是說一句生日快樂。」
似乎在他看來,照魔此刻身穿著與無可挑剔的決勝西裝,完全是因為今天是照魔的生日。
「謝謝……今天是因為家裏有重要的事情,所以才穿成這樣。」
「怎麽?難不成是相親?『要和女神結婚的男人』創條照魔也終於要和普通的女人交往了嗎?」
說這句話的語氣簡直和繳納年租時一樣,照魔隨之苦笑起來。
「遺憾的是,那個目標直到現在也絕讚進行中!……重要的事情,指的是母上的公司啊。」
「……啊,是嗎……先前也聽你說這個日子沒剩幾天了呢。」
護理解了狀況,撓了撓自己的剪成適合運動發型的腦袋。
「那你之後來學校的機會就沒多少了是吧。真有些寂寞呢。」
「就是為此我才提前拿滿學分的嘛。不過,我偶爾還是會來上學的哦。」
不隻是大企業貴公子的身份,可能還有他重度「女神宅」的身份眾所周知這層原因在,照魔的友人並無多少。
而護便是能接受這樣的他的少數友人之一。
護以被命名為旋風的作弊般回旋球為武器,接連戰勝了諸多知名小學生,以王牌的身份帶領著乒乓球俱樂部打進了全國小學生乒乓球大會的亞軍。但除此以外,他和普通的小學生並無什麽差別。這樣的他與照魔意外很合得來。
而長久以來的交情,讓護清楚理解照魔所背負的重大責任。
那便是,照魔終將繼承那個君臨世界頂點的大企業。
「這哪還是勸人去相親的情況啊。反倒你今天又怎麽了,你不是但凡有一絲絲空閑時間都會去找田中同學嗎?」
護在和隔壁班一位叫田中花子的女孩交往。
由於護忙於俱樂部的活動,能與她見麵的時間非常有限。因此不隻是午休時間,哪怕是像現在這種不過五分鍾的短短休息時間他都不會放過,頻繁跑到隔壁的教室去。
聽到照魔的指摘,護聳了聳肩膀,露出了尷尬的笑容。
「……啊……我和花子……分手了。」
「咦……!分手了!?你們倆不是昨天都還恩恩愛愛的嗎!?」
「花子她好像對我沒那麽認真。雖然說我最開始就有感覺到……總之就是不論是誰都可以,她貌似隻是想找個運動係的男孩子當男友而已。」
直到昨天照魔都還在聽著護大談自己的情史。看著護的那個模樣,不由得就會露出微笑。
看著友人的男女交往,甚至再度感受到了戀愛真好的實感……
「即便如此,我也算是挺努力當個好男友的了……不過還是不行。不過反倒是說,我在這個方麵還挺沉重的。」
「沉重……」
「花子她應該是想交往得更加輕鬆一些吧。真是失敗。」
護從褲子口袋中取出手機,就像是想分享回憶一樣將畫麵遞給照魔看。
手機的主頁壁紙正是護與花子的大頭貼照片。
上麵還大大寫上了「交往第三天!」的五彩文字。那大概是花子寫的吧。
「護,你對此沒有遺憾嗎?」
「倒也不是沒有,但我一發覺對花子來說,和我待在一起的時間會感到痛苦……啊,這樣下去可不行。」
此時的護大概是在一邊訴說,一邊整理自己內心吧。護操作起手機,將壁紙換回了原本默認的色調。也就是說,他是想請照魔見證,再幹脆地與她切割開來吧。
「我本來以為戀愛是更加令人快樂的事情呢。結果沒想到,我都這個年紀了,還對戀愛抱有幻想啊……」
「護……」
比起在自嘲失戀的本人,反倒是聽其訴說的照魔消沉起來。
大概是發覺了這點,護努力擠出了開朗的笑容。
「好啦,放學會要開始了。」
護麵帶愉悅的笑容,拍了拍垂頭喪氣的照魔的後背,隨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看到戀情破滅的友人,照魔再度麵對起占領了自己內心的初戀。
自己的初戀對象是女神。時至今日,照魔都珍視著這份回憶……話雖如此,能像護一樣表示理解的人並無多少。不隻是同學們,大部分同齡人聽到這些也隻會失笑。
但這和他人目光毫無關係。不管是誰說了什麽,即便是得知了友人失戀,照魔的信念也無些許動搖。
因為他仍舊堅信著與女神立下的『成為大人後再會』的約定。
而今天起,他又往成為大人的階梯上攀登一步。
○ ●
作為全世界約有1500個相關子公司的企業聯合創條家,在神樹都也佇立著無數旗下大樓。
放學後,照魔坐上磷所駕駛的車輛。目的地便是這無數大樓之一。地處神樹都中心位置的生命樹之軸就在那棟高層大廈附近。
創條神樹都雙子大樓。
地上共65層,全高320米。可謂是是精華的全貌。
同等大小的兩棟大樓,在最頂層附近由球形的中央棟所連接。
而在踏入其最頂層的照魔麵前,坐鎮著以生命樹之軸為中心的神樹都全域的微縮模型。
照魔隔著長達數米的立體大模型,與父母相視。
雖說是一家三口,也沒有外人,但氣氛仍顯得有些緊張。
而打破這嚴肅沉默的人,是照魔的生父——創條將字。
已經開始夾雜些許白發的大背頭,儼然是一副能幹商人的模樣。
然而,從他的身上並不能感受到威壓感,他溫和的人品也體現在這氣氛之中。
「想必事到如今已不必詢問……接下來我們要說什麽事情你也已經明白了吧,照魔先生。」
「當然了!!」
對於這溫柔聲線的詢問,照魔用力點頭以回應。
父親將字稱呼兒子時還會加上「先生」二字,就仿佛在對待無關者一般。但照魔心裏清楚,父親隻有在稱呼自己認同之人時,才會加上「先生」的後綴。因此,被如此稱呼,照魔反倒感到無上自豪。
相反,照魔也恭敬地雙親稱呼為「父上」「母上」。照魔決定,直到有一天照魔能與他們對等時……他們不再是自己需要仰望的存在時,才會將他們稱呼為「爸爸」「媽媽」。
「其實爸爸,覺得這種風俗就算放棄也沒關係……」
而這位溫柔的父親,也因今天這一天要提及的事情感到痛苦。
「我也沒有強製你的想法哦。講心裏話說,媽媽要比現在還要難以見上照魔,感覺很是寂寞呢。」
而用輕佻語氣補充說明的,便是照魔的母親,創條猶夏。
將那身完全染上赤紅職業裝威風凜凜地合身穿上的身姿,但凡是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至少都會目睹過一次吧。
不,可能放眼世界規模,也許都不會有人不識此人才是。
『世紀大天才』『現代救世主』『統一全世界的大總統』——用於形容照魔母親的詞語不在少數。現在的她,可是被稱為世界最為有名的女社長。
倒也無需隱藏什麽,發現elem這一新型能源,將其作為世界再生的核心,這樣一位天才科學家,便是現今創條家的當家,創條猶夏。
創條家現在可謂是世界的希望。照魔也終有一日,親自將那過於巨大的責任抗在肩上。
即便如此,照魔那雙凝視著父母的眼神中,完全看不出被重壓壓垮的軟弱。
「嘛……咱畢竟也是在12歲的時候就遵從過創條家規的,所以也不會來阻止你呢。」
猶夏並沒有擔心的意思,充其量是表示自己尊重照魔意誌的態度。
創條家的人在年滿12歲後,就要離開本邸,前往別家生活。
為了讓他們能通過自己的力量創造財富,他們要就此脫離雙親,獨立出去。這是帝王學的一環。
實際上,照魔的父親·將字隻是贅婿,母親猶夏才是真正的創條家繼承人。
這位女鐵人社長,在和現在的照魔同一年紀的時候就通過了創條家的試煉。
「母上接受試煉的時候,也像這樣和雙親對話……遭到過阻止嗎?」
「嗯……雖然在身為孫子的你出生後態度就圓滑了不少,但照魔的爺爺奶奶他們尚且在職的時候,真的是超嚴格的呢。講真我真的很煩他倆。我會那麽輕易離開那個家,可是因為對他倆的反抗心呢。」
僅因為反抗心,就服從於家規,並且成功通過——這是多麽崇高的自負啊。
了解到母親那不為人知的生活態度,照魔也漏出了熱忱的吐息。
「其實爸爸和媽媽,感覺還沒有被照魔討厭到那個地步呢。」
猶夏顯得有些許不安。
「好啦,照魔你想要怎麽做?」
照魔心意已決。他在雙親麵前站起,用帶有強烈意誌的雙眼看向他們。
「————我也要服從創條家的家規。這是我自己的意誌。」
和許久以前立下家規的時候相比,創條家已經巨大化到了毫無道理的級別。甚至在現在這個時代還要服從這種習俗都顯得荒謬至極。
但對照魔來說,如果要追趕上甚至超越自己那過於偉大的母親,那至少得先和自己的母親一樣,漂亮地通過這個家規才行。
「雖然我很喜歡父上和母上……不對,正是因為很喜歡你們,所以我才必須要離開你們的庇護,用自己的力量成就什麽大事業才行。因為,我想要成為世界第一的男人。」
將字和猶夏露出平穩的微笑,向他點了點頭。
「成為世界第一的男人,以此迎接女神大人。這可是照魔先生的夢想呢。」
「說的也是。既然要實現那麽大的夢想……區區已經發黴的家規,不過是輕輕一跳就能跨越的小坎呢。」
照魔幼時與女神相遇一事也已和雙親說過。他們二人並沒有將其作為夢話一笑而過,而是一直見證著向與女神再會之日邁進的兒子的背影。
「……不用擔心。隻要照魔能將創條繼續擴大,不論是雲上的世界,還是童話的世界,終有一日能夠到達的。一定。」
明明這句話說得讓人感到荒唐無稽,但猶夏的話語裏卻不知為何充滿確信。想必正是因此,她才會對自己的工作如此自信吧。
「所以,我得趁現在問問各種事情才行。母上在離開家之後,最先做了什麽事情呢?」
猶夏在二十多年前為了試煉而離開了家,並且立刻就成立起了公司。而elem技術的確立並向世界推廣則是在那十年之後的事情。
而照魔想知道的,便是這段空白期發生的事情。
猶夏雙手抱胸,像是懷念過去一般抬頭看向虛空。
「……當初年紀輕輕的小女孩,隻身一人離開家庭。這種時候能賺錢的手段,可是相當有限的……」
那帶有不可思議的聲音,令照魔因緊張而屏住了呼吸。
「——沒錯,就是畫插畫。」
訴說自己起家職業的母親,嘴角吊起寫滿無敵的笑容。
「……畫插畫……那是母上的興趣吧。原來那是您最初的工作嗎!?」
「雖然搞發明本身在那個時候我就有在做了,嘛在那個時候,想把發明賣出去,沒點關係可不行呢。更何況那個時候的世界可處於低穀之中。在這種時候,反倒做娛樂性事業會比較強勢。」
猶夏被譽為以一己之力將人類史推進100年的超天才科學家。盡管從立場上說她是社長不假,但她最初可是科技領域的人。這種人居然最初倚靠繪圖起家,即便是照魔也是初次耳聞。
「我從10歲起就開始靠畫插畫來掙錢了……雖然很辛苦,但曆經兩年艱辛,也算是混到能掙點夥食費的程度了呢。繪製插畫方麵能比那些人畫得更加優秀,可是當初年至12歲的我能拿出手的唯一財產。」
盡管自己是淨身出戶,但被自己身體所熟練掌握的技術可是即便兩手空空也能輕易帶走的行李……換言之,這是無可替代的財產。這位母親以此教育自己的兒子。
「就這樣我離開了本邸。話雖如此,讓我立刻就去別邸生活也挺讓我惱火的。於是我決定隱居到山裏一陣子,隻帶上露營道具、手機和液晶屏就走了。嘛結果上說那座山也是創條家的地就是了……反正那座山也一直被放置不管,我就一氣之下先把那裏改造成我專屬的城堡了。」
「好厲害……」
照魔對此驚訝得無以複加,而一旁早已將這段傳奇故事聽過數遍的將字則在偷偷竊笑。
「但那畢竟是沒有人煙的山,理所當然棲息著不少野生動物呢。其中最麻煩的果然還是——熊吧。」
「創條家的山……原來還有熊出沒啊。我也有點想看看了。」
「那時候差點命都沒了哦?哪怕是我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和野生動物搏鬥。可就算要拿手頭的道具當武器使,能用的也隻有液晶屏的觸屏筆而已……我就死抓著那把筆拚命揮舞,才把那隻熊揮下來的爪子挑開。」
這倒也沒辦法。盡管猶夏文武雙全,野外生存能力也相當優秀。她的強健與頑強,也曾在母子二人外出露營時被照魔一度目睹。
即便是她,以熊為對手,單是保住自己性命就已經拚盡全力了。
而至於能赤手空拳打倒熊的女子小學生,這個世界自然不可能存在。
「當然和熊戰鬥時筆尖都給磨損掉了呢。手頭能用於替換的筆尖也沒剩多少……就當覺得自己就這麽交代在這裏時……不可思議的是,熊突然就開始平靜對待我了。不僅如此,它甚至在察覺到我開始畫圖時,就乖乖地走到遠處看我。」
照魔在腦內繪製出這幅場景。
背靠在樹幹上,膝蓋上放著液晶屏,以此繪製插畫的12歲的母親。
而野生的熊躲在樹蔭之中,默默監護著她。
這什麽畫一般的場景。
單是這一幕,照魔就感覺自己看到了一副曆史名畫的完成。
「然後某一天,那隻熊終於是在我畫圖時跑到我身邊,還在我手上放了顆樹果上來。真是令人開心呢……那可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打賞呢——」
打賞。這並不是和工作等價的報酬,而是應援。
而第一個以這個形式獲得的收入……居然是從身為好勁敵的野生熊的手裏拿到。
通過自己的工作,即便是與野生動物之間也能締結情感。或許這才是真正的製作人。
照魔可算是看明白了身為真正工作者的母親的生活態度。
「於是我就此有了幹勁。在那以後很長一段驚慌失措的期間,我所負責的工作規模擴大起來,建起了公司……隨後將其做大。之後發生了各種事情後,我發現了elem,結果公司就此變得大到有些嚇人了。結果到最後,把你爺爺的公司都收購了呢!!」
「發生了各種事情是指……」
「發生了各種事情就是發生了各種事情的意思。」
盡管過程曲折到令人難以想象,但照魔至少還是理解了母親是如何建立起如今地位的。
「順便一提,第一個來媽媽個人公司應募的可是爸爸呢。雖然當時是那會求職太難,是個職位哪裏都行的感覺……回過神來才發現變成現在這樣,人生真是難以預料呢。」
將字愉悅地聽著這些,將它們與自己的回憶與其重疊於一起。
回過神來才發現變成現在這樣。這句「現在這樣」實在是有些過於波瀾萬丈了。
「我在此以前可是對男人什麽的壓根沒興趣。但隻看爸爸一眼,我就內心一緊呢。嘛,這就是初戀這種東西呢。」
唯獨這段相逢的故事,照魔倒是已經聽了約有4000遍。不過,父母是因戀愛而結婚,而且這是母親初戀所達成的結果。照魔每每聽到這些,內心總會湧現出勇氣來。
所以即便同齡的男女們都在嘲諷、否定戀愛,甚至自己的友人也在戀愛中受挫,唯獨自己也仍舊深信著。
深信著一直以來都在自己心中,被自己珍視成長至今的,那份對女神的初戀。
「隻要一直認真對待工作……身邊的人自然就會認可你,並與你齊頭並進。不論還隻是一介繪師的時候,還是現在站在擁有數量過千的企業聯合頂點的位置時,我在做的事情也從未改變過……你說是吧,爸爸?」
猶夏像是撒嬌一樣,偷偷靠在了將字的肩膀上。這倆人之間猛烈的恩愛程度,有時連身為他們兒子的照魔看著都有些羞恥。
「人隻要拚死去做,不論遇上什麽事情都能有所成就的。學問也好經驗也好,甚至環境也是。不如他人的地方,就全都用韌性去補足就行了。」
實際上,正是因為猶夏的這種精神論,事業規模才能急速擴大,elem也才能拯救世界。
創條企業聯合頂點的女傑都如此發言了,那就沒有任何人能提出異議了。
「……所以照魔,這裏就交給你了哦。要好好幹啊。」
猶夏邊把神樹都的微縮模型展示給照魔看,邊如此鼓勵著他。
但她隻是粗略地將手心展現出來,指的究竟是這座城市的什麽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這裏指的是……這座大樓嗎?」
照魔指向模型所再現的雙子大樓——也就是現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聽到這些,猶夏像是惡作劇一樣笑著搖了搖頭。
「是全部。」
猶夏這麽說著,用手指畫出一個大圈,以此表示這數米長的整個模型。
「研究開發都市·神樹都——這整個城市全部,都交給你了。」
「全部……!」
「不過是將來的事呢。」
看著驚到無以複加的照魔,將字毫不在意地補充道。
「這座城市也不過是創條世界再生事業——生命樹之軸的一大典型案例之一罷了。爸爸和媽媽可是在世界各地做了不少和這裏一樣的事情。將其中一枝分給兒子,可是理所當然的吧?」
猶夏輕輕排著照魔的肩膀,用豪爽的笑聲鼓勵著他。
「就算毀了一兩座大樓也沒有關係。總之你就盡管做你想做的事吧!」
「母上……!」
如此慷慨大方的激勵,讓照魔也甩開了自己的緊張。
「裏茶小姐、磷先生,還有詩亞小姐也會輔佐你的,盡管安心吧。」
被將字平穩的聲音所引導,照魔轉身望去。
侍從們接到將字的指示,走進了房間。斑鳩磷、麻圍裏茶,和另外一位站在裏茶身旁、身穿女仆裝的少女,三人上前行了一禮。
她是照魔的專屬女仆,名叫惠雲詩亞。
亮色的頭發向上梳起,身邊帶有一種朝氣蓬勃的氣氛。這位少女和磷是同一時期開始照顧照魔的人。
而這次照魔移住別邸,這三人也被允許同行。
「裏茶小姐、磷先生,詩亞小姐。照魔先生就請你們多多關照了。」
隻要是將字自己所認同的人,即便是執事和女仆,他也會加上敬稱。
將這份信賴盡數接受,裏茶和磷深深彎腰致敬。
「我已知曉,老爺。」
「賭上我的性命……勢必達成。」
而另一位詩亞則是——
「我明白啦,老爺!」
比出剪刀手,閉上一隻眼睛,用相當現代風的措辭回答道。
正是如此。詩亞雖說和磷同樣是專屬侍從,但和磷完全相反。不過雖說平時就很來勁,她工作的本事倒是不摻雜一絲水分。
單就裏茶將她推薦為下一期的女仆長,就已經是不可動搖的證據了。
看見雙親將自己托付給侍從,照魔也握拳自我鼓勵,將滿溢而出的幹勁化作言語。
「父上!母上!我會作為社長努力的!我會讓這個神樹都變得更加廣大的!!」
「很好!很棒的回答!這樣我就能安心將你送出去了。要成為偉大的男人哦!!」
「加油吧,照魔先生。」
雙親將自己的心魂托付給了孩子。照魔將激勵與信念一同收下,再度立下了決心。
而在侍從們離開這層樓之前,猶夏叫住了裏茶。
「……照魔就拜托你了呢,裏茶姐姐。」
「你也請多多注意身體,猶夏夫人。」
「不是不是這是我的台詞才是吧。真的……請要長壽下去哦。我還是小屁孩的時候給你添了太多麻煩,所以希望你能夠悠閑地生活下去啊。」
「我沒事的。多虧猶夏夫人的……多虧了elem,我的身體已經好了不少。不過就讓我接受您的好意,今後會悠閑生活下去的。」
能感覺到她們二人之間,有一種即便是身為兒子的照魔都不能靠近的特別氛圍……想必也是因為她們長久以來的往來吧。
如果自己和磷、詩亞也能培養出如此情誼就好了呢。照魔這麽想著,臉上也露出微笑。
聊過照魔獨立相關事宜之後,一家三口又在同一棟大樓的集會大廳舉辦了照魔的生日派對。
享用裏茶、磷與詩亞拿出真本事製作出的蛋糕,過了一段由祝福點綴的時間。
父母之後要為要緊的工作而做準備,所以進餐的時間絕對不能拉長……即便如此,雙親就算之後要緊趕時間,也沒將這份態度顯於麵容。他們融入真心,為照魔的十二歲生日慶祝。對於照魔來說也沒有其他更令人喜悅的事情了吧。
照魔在這有限的時間裏,將父母的笑容好好銘刻在自己雙眼之中。
為了在感到寂寞的時候也能隨時回憶起來。
○ ●
派對結束後,離開大樓的照魔坐在磷所駕駛的車上,被送到了居住區去。目的地是從今天起就要居住的別邸。
即便是別邸,終究也是創條家的別墅,麵積仍寬廣得值得誇耀。
而在二層建築的房屋內,房間數也接近了300。由這巨大別墅所包裹的寬廣庭院,也絕不是一天就能逛個一圈的地方。
有室內泳池,有球場,有電影院,甚至還有私人機場和停機坪。
原本這裏就是在神樹都中擁有僅次於創條本家別墅之下的占地麵積,但近幾年這裏又進行了驚人的擴建。這是猶夏的父母,也就是照魔的祖父母所為。
那對為世人所懼的工作之鬼夫婦,也因孫子照魔的出生而離開一線,實質上隱居了。為了他們所溺愛的照魔,他們開始了將照魔未來終有一日要居住的別邸進一步豪華起來的證明戰。例如說照魔的祖父會
『老身可愛的照魔可是能拿學年第一的呢。那個孩子一定能把區區什麽猶夏超越過去,成為人類史上最偉大的天才。爺爺我得多買點書給他呢。』
如此笑談過後,第二周他就擴張庭院,建出了一座圖書館。多買點書有些過頭了。而看到這些的祖母則是
『這個可惡老頭,別對老朽的可愛照魔獻媚啊。照魔可是精神的男孩子,好像是更喜歡英雄劇呢。奶奶我也買點好東西給你吧。』
指責了照魔在學習期間,偷偷背著裏茶看英雄劇的事情。不過她也不是買英雄變身道具的玩具送來,而是把英雄在爆發劇情時身後的采石場,在宅邸的領地內再現了出來。
發生過這樣那樣的事情過後,直到照魔開始獨立而來此居住以前,別邸已經巨大化到有一點點不像是能挽回的級別。一個不巧,就變得或許比本邸還要大了。
而祖父母現在也因為各種意義上行為過激而痛挨猶夏的一頓批,暫時接受名為「與照魔見麵禁止令」的拷問。
不論如何,照魔就此搬家到了巨大的別邸之中。
磷、詩亞、裏茶三人,帶領著照魔走向他今後迎接新生活的房間。
包括照魔正要前去的自己房間在內,別邸內的一切房間都跟新建的一樣處於幾乎全新、空空如也的狀態。家具、裝飾品、家電——自己選擇生活所需物品並備齊也是一種社會學習。這也是創條家的慣例了。
盡管預定明天要立刻出門購物,但剛搬來的今天,房間裏隻有今天用來睡覺的床鋪和一張大小能給四人用的茶幾桌而已。
坐在與這張桌子配套的沙發上,照魔也歇了一口氣。
磷、詩亞和裏茶三人隨侍在旁,並沒有陪他一起入座。
照魔的專屬執事磷放眼這幾乎空無一物的全新房間,謙恭地露出微笑。
「這樣一來,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回本邸了。會感到寂寞吧,少爺。」
「有詩亞在才不會寂寞喲,照魔少爺☆」
「有磷和詩亞你們在,我是不會感覺寂寞的啦……咦?」
照魔因自己要說的話在絕妙的時機被詩亞搶先說出而有些許驚訝。這就是一流女仆的能力啊。而句尾的小星星則是附贈。
「但是照魔大人的房間,要比先前狹小了一些呢。」
「不,這樣才好。」
照魔在本邸的房間感覺約有*100帖。身為擁有高貴立場之人,為了培養寬大的身心,住處也自然要足夠寬廣。
【*譯注:日本人有用榻榻米的大小表示麵積單位的習慣,單位為“帖”,1帖等於1.62平方米。】
而在別邸,即便已經是麵積最大的這個房間,實際上也隻有90帖而已。規模大幅降低了不少。高貴之人們的感覺就是如此敏感。
從家中獨立出去的時候,要將以往培育出的身心從頭重新培養起來。這便是接受創條家帝王學嚴格洗禮的形式。
「房間狹小一些的話,磷和詩亞的視線也會比較容易觸及吧。雖說他們二人是我一手培養起來的,但他們二人也還是有些靠不住呢。」
被裏茶所警告,磷聳了聳肩,而詩亞則是撅起了嘴。
找遍現今創條家全部侍從,也應該找不到能和磷與詩亞同等的存在吧。即便他們二人已經作為侍從被培養到近乎完美,但在身為傳說女仆的裏茶麵前,他們還是抬不起頭來。
「裏茶婆婆要回本邸嗎?」
裏茶的口氣就像是要把後續工作全部交出一樣。照魔察覺到這點,有些不安地詢問道。
「是的。等這邊別邸的生活準備正式完成,見證到少爺公司的成立過後,我就會回到本邸。」
「唉,裏茶輩先也住在這裏不就好了嘛。」
詩亞和磷作為照魔的專屬侍從,也會從本邸搬到別邸來居住。但是,裏茶卻似乎決定在這裏住一定時日後就回到本邸。
「你也別勉強我這個老太婆了。我隻是想等到少爺迎來和猶夏大人一樣開始試煉的年紀,才硬鞭笞著這把老骨頭的。其實我早就應該隱居二線了。」
「您也太謙虛了。」
磷對裏茶直到現在都毫不衰弱的工作狀況心知肚明,也不由得露出苦笑。
「還有詩亞!我不都說了不要說輩先這個詞了嗎!!」
被裏茶嚴厲警告,詩亞麵帶苦笑地糊弄過去。
「我是想表示敬意的才這樣的啊……既然如此,那我就用回原來的愛稱的老太婆吧!!」
「不隻是我這身老骨頭,連同你的屁股我也可以一同鞭笞哦,詩亞。」
「真的非常抱歉。」
詩亞一瞬變臉道歉道。
話雖如此,裏茶其實並不憎惡詩亞的坦率。有諸多女仆候補們完全沒法跟上裏茶的嚴格訓練而被淘汰,而喊著「你現在給我看好了啊臭老太婆」發泄情緒的同時還拚命緊咬不放的詩亞,她的毅力得到了裏茶極高的評價。
「裏茶婆婆,如果你打算要隱居的話,那就在這裏悠閑生活不就好了嗎!就算什麽都不做也沒關係啦!!」
「如果我待在這裏,想必不管過多久都會對少爺嘮叨下去吧。您現在已經是一位登上社會的人了……」
「……是嗎。」
照魔也不由得鬱悶下來。明明直到剛剛,自己還被磷詢問是否寂寞……硬要說的話,照魔現在感覺到了寂寞。
作為因工作過忙而難以相見的雙親的替代,裏茶是自己從記事起就一直待在自己身邊、教育自己的人。要與這位如仰慕一般的女仆裏茶分別,現在察覺到後……
但照魔絕不會將這份心意說出口。實際上,照魔很清楚裏茶一直勉強自己去支撐創條家。
裏茶在數年前身患重疾。那是普通的醫療無計可施的級別。
而她現在能如此精神,也是多虧了基於elem的先進醫療,與基於elem運作的最新型人工髒器。
裏茶出院後,又像患病以前一樣,帶著一成不變充滿精力地從事工作。旁人也因此深信她已完全康複。但照魔也曾目睹過裏茶時不時陷入極度痛苦的模樣。想必她還留有治療的後遺症吧。
創條家的工作相當繁重。盡管現在的世界仍是年富力強的時期,但直到花甲之年卻仍在工作的人,說到底已經很是奇怪了。
所以照魔,故意大聲地放出惡言。
「是嗎,那太好啦。沒了裏茶婆婆的監視,這樣就算在想看的時候看喜歡的視頻也不會被罵了呢!!」
為了讓裏茶不會對這份工作仍抱有依戀。
「婆婆倒是快點回本邸啦!這樣我這邊也痛快些!!」
這便是照魔所能作出的感謝話語。
而他能幹的兩位侍從,自然是輕易看破了這位少年的掛念所在。
「……真是出色,少爺……」
「可惡好可愛……光是看著就要把持不住了……」
磷把眼鏡抬起,用手帕擦了擦眼睛。
而雖說沒能被照魔理解意思所在,此刻把持不住的詩亞相當危險。
「在想看的時候看喜歡的視頻嗎……」
裏茶抱著胳膊,輕輕念叨。
「……嗯……磷,網絡過濾器記得按階段解除。一口氣全開放可不是好主意。」
伴隨著發自內心的巨大歎息,裏茶用帶著憂鬱的眼神凝視虛空。
「我知道了,麻圍女仆長。」
「……過濾器?什麽意思啊?」
照魔沒能理解二人這段交流的意圖何在,歪了歪腦袋。
「——想看色色的視頻是吧。真的是拿您沒辦法……」
裏茶仿佛看到自己頑皮的孩子一般苦笑起來。照魔聽到這,心也漏跳了一拍。
「沒啦我才不看啦!我隻是想看遊戲的實況視頻而已啊!!」
「別騙人了!世界上的男孩子們全都是拿想看遊戲實況當借口,結果背地裏都在看色色的視頻!!」
這位親自嚐遍世間酸甜的初老女性,帶著嚴肅表情所訴說的真理,也帶有著出離恐怖的真實感。
「至少我才不是這樣!!」
倒是經常聽到同班同學的男孩子們大談此類話題,但對於現在的照魔來說,既沒有興趣,也不想對其感興趣。
「我已經有初戀的女神了,其他女人的裸體什麽的我才不想看!!」
「這可不好說呢。」
雖說一瞬間感覺有聽到詩亞邪惡的竊語,但恰好扭頭轉去的照魔並沒能聽清。
「總之我要說的意思是,現在少爺所做的一切,都要由少爺自己負責了。即便您也許即將要犯下錯誤,但隻要不是特別嚴重,就不會有人來責備您了……也許您會對此感到輕鬆許多,但這其實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這麽重要的事情,就直接和我說,別和色色的視頻扯上關係啊……」
照魔還是老實聽進了裏茶的話語。隻不過,今後想要自己單獨看視頻,想必難度會飆升許多吧。
「話說,這怕不是這個老太婆故意把話題往這種色色的方向上拐吧。」
詩亞用手遮住嘴,偷偷笑著。
「詩亞,我聽得到哦。」
裏茶保持雙手平放在自己女仆服的圍裙上的姿勢,邁著優美的步伐快速靠近詩亞,隨即一個掃堂腿將詩亞絆倒,在詩亞摔倒在地以前又抓住了她雙腳,夾在自己腋下。
隨後,裏茶原地開始了快速旋轉。為了不傷到地毯,她甚至還特地注意著自己腳後跟動作有無失誤。
「咿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這個在考慮隱居的老太婆的大回環轉體!!」
看來她沒有特別在乎身為自己後輩的女仆的狀況,隻是在盡情享受旋轉。
照魔和磷眼中的詩亞顯得模模糊糊。
「果然婆婆真是強啊。能當上母上的專屬女仆,臂力不強是做不到的呢。」
「以前夫人要躲進山裏的時候,還下了死命令讓我別跟來呢……說是要是我跟去了,那幾乎就沒有難度了呢。」
「……明白了吧,現在我轉50圈就已經是極限了……這就已經喘不過氣了呢。放以前的話,區區詩亞,一口氣轉個200圈也不成問題。」
盡管看上去和被解放後大字形倒在地上的詩亞相比,裏茶並沒有喘得那麽厲害,但她本人看來自己已經衰弱了不少。
不管怎麽說,為了能讓裏茶安心離開,這邊也得盡快讓新生活走上正軌才行。
照魔調整了自己在沙發上的坐姿,露出深思的表情。
「那麽事不宜遲,來討論一下我的公司的問題吧。也讓我聽聽大家的意見。」
首先要思考要如何運用自己接下來要設立的公司。
「母上是從插畫師開始起步的話,我要從什麽開始做起比較好呢……」
磷立刻就理解到照魔這句自言自語中意圖所在,便對照魔的工作提出了建議。
「雖然夫人的軼事很是豪放磊落,但我認為,按部就班地從創作業這種比較紮實的個人事業發展起來,隨後再設立法人接管、建立公司會比較合理。」
「那我從遊戲公司開始如何?我的班上也有不少流行的社交遊戲呢!!」
聽到照魔的提案,裏茶隻是微微張開了些許自己因嚴肅而緊緊閉上的嘴。
看來她是想說些什麽,但又立刻吞回了肚子裏——她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含有某些寂寞。
而一旁的磷則是輕輕點了點頭,隨之陷入沉思。
「要說有什麽問題的話……社交遊戲的領域,現在已經完全是紅海了。」
「紅海……?」
「這個詞用來形容競爭已經激烈到浴血沙場的領域。對於新來的人來說,要走的路很是崎嶇。」
不愧是博學的磷,對遊戲業界也有充分的知識,對照魔也能給出相當見血的建議。
「不過啊,現在世界上真的有競爭不激烈的業界嗎?」
「嗯,這倒確實……並不存在呢。這和畫插畫這種個人都能負擔的工作不同,遊戲……尤其是社交遊戲,在製作完成時可不意味著一切結束,之後運營的部分才是大頭。」
「這樣啊……感覺很是艱難呢……」
「但若是少爺決定征戰此路,屆時請盡管交給我吧。我斑鳩也曾一度在全日本編程節上獲獎經濟產業大臣獎,請盡管讓我發揮這份能力吧。」
「嗯,拜托你了!!」
磷把以個人單位能獲得的資格、證書拿了個大半,也把各種領域的大會與比賽的優勝收入囊中。
至今也曾多次發揮他的這份能力,以幫助自己的主人照魔。
在地上躺了一會的詩亞,此刻猛然站了起來。
「既然在您的班上流行那倒還好,但照魔大人,好像並沒有那麽經常玩遊戲吧?要是沒有基礎知識,從零開始思考做什麽遊戲不會很困難嗎?」
看來詩亞不僅認真聽取了對話內容,還問出了比磷要更加接近核心的問題。
「這倒也是啊……這裏就和母上不同了呢。母上可是喜歡畫畫,還毫不迷茫地選它當工作了呢。」
「少爺也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作為工作會比較好哦。」
裏茶用平穩的聲音如此提案,讓照魔陷入思考之中。
自己喜歡的東西。那當然是——
「————是女神呢!!」
照魔浮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握緊拳頭。磷和詩亞則是顯得很是為難,而平時嚴厲的裏茶則是少見地一副要被逗笑出來的表情。
「創條事業是基於elem這一次時代能源發展起來的!但隻要我證明了女神的存在,你們不覺得就能給世界打開全新的可能性嗎!?」
但要是讓照魔繼續進行自己的熱情發言,磷等人就隻能像是理解一切一樣接連點起頭了。
這時候,詩亞充滿自信地舉起手來。
「好有辦法啦,幹脆把詩亞當成小女神如何呢?這樣一來就能有能隨時相見的女神啦!之後再為超可愛的女仆擔任製作人!!」
「也就是說讓我當詩亞的製作人,做一個詩亞來擔任偶像的公司?」
「哪怕是考證狂熱者的磷君在偶像相關的領域也不甚熟悉,所以方麵就是詩亞的單人舞台啦!」
這比從零開始製作一個社交遊戲並運營還要見不到前路。
磷以沉著的態度等待著詩亞的主張。
「我曾經參加過惠雲君擅自給我應募的男性偶像團體的甄選會。不過留到了最終選考,於是我就自行退選了。」
照魔看著這位跟去便利店一趟一般輕鬆突破了甄選會的執事,從他身上感到了一份可靠的氣息。
「不過詩亞為什麽又在做這種事呢?」
「啊哈哈,一旦看慣了磷君,對池麵的基準都崩壞掉了,結果看著上電視的那些人都覺得很是雜魚呢!所以大概是因為一時衝動吧☆」
看著這位句尾仿佛加了個星星標誌一樣用輕浮語氣坦露這豪快故事的女仆,照魔也從其中看出她的可靠之處。
不過在詩亞看來,照魔對女神的憧憬,應該和偶像粉絲對所推的偶像的熱衷無差吧。
若不是直接與女神相遇,想要理解女神究竟為何也許並不容易……即便如此,想以女神為基礎建立公司,也應該沒有更好的主意了。
「我的目標,是再度與真正的女神相會……所以,雖然是暫定名,就叫作『與女神相會株式會社』如何?不覺得是既有衝擊性又適合寫在名片上的公司名嗎!?」
「交給我吧。」
照魔隻是輕描淡寫地給出一個提案,磷就用像是傳送一般的步伐快速離開了這個房間。沒過幾分鍾,他又走了回來,手中還有一盒裝滿名片的全新名片盒。
『與女神相會株式會社(暫定)』、社長:創條照魔。名片上用精美的設計寫下了這些字樣。
似乎連創條神樹都雙子大樓的地址、電話號碼等,也一並寫在了名片上。
「名片……已經做好了嗎!?還隻是暫定名真是不好意思啊……」
「這種東西要多少就能做多少。隻要使用我個人開發的,名為磷式需求(rin demand)的印刷技術,一瞬間就能製作出這種高精度名片。」
即便公司才剛剛成立,盡管公司名都還隻是暫定名,社長的身邊也還是需要一份名片盒。這是侍從給出的巧妙安排。照魔感激地收下了名片盒。
之後照魔又和磷等人進行了一段時間交換意見的討論會。
詩亞甚至以要捕獲uma的幹勁,放言要在森林裏設置捕獲女神的陷阱。討論也因為這類發言幾度脫軌,但議論本身還是陷入了白熱化之中。而每有新想法,磷都會將它們記錄在平板電腦上。
要是隻有自己去成立公司,要說不會不安是假的。
但若是有這些可靠的侍從們陪同,一定能建立起相當優秀的公司出來吧。
今年一定要於女神再會。陷入感慨的同時,照魔再度產生了這個想法。
在會話告一段落的時候,照魔從椅子上站起,向房間的出口走去。
「少爺,您要去哪裏?」
「我去一趟廁所。」
「!少——」
在門關上的一瞬間,照魔聽到磷慌亂的聲音,回頭看去。
但是,先前本應被自己隨手關上的門……消失了。
「咦?」
磷不在。也見不到詩亞、裏茶的身影。
說到底與其說沒有門,直到剛才都存在的自己的房間……不對,連別墅本身都不存在。
「……咦?室外……!?」
照魔現在身處室外。
然而即便確認一番四周的景觀,也隻能發現這裏並非別邸的庭院,也不是原本自己居住的本邸庭院。
看來不是自己在沉迷思考而發愣的期間,不知覺來到了室外呢。
「這是哪裏……」
一望無際的平原,能夠模糊看到的樹林,仿佛巨大的自然公園一般的氣氛。
抬頭看去的藍天不帶一朵雲彩,卻亮堂得詭異。明明自己在離開房間以前,便已經透過窗戶看到了已然開始降臨的夜幕。很是異常。也就是說即便體感根本沒經過多長時間,自己失去意識的時間也已經足夠晝夜交替了。
照魔決定先行與磷等人取得聯係,從西裝裏取出手機。然而,手機顯示出這裏並無信號。
「難道說,這裏是外國……!?」
聽說照魔的手機是即便身處外國,也可以接收到當前國家的信號。但這個可能性終歸比在國內要高。
而之所以會懷疑自己身處外國的可能性,理由自然是——綁架。照魔身為世界級大企業的貴公子,一直被強烈警戒,以防被卷入綁架等犯罪事件。
因此,自己的專屬執事磷、專屬女仆詩亞兩人都有學習武術,也接受過保鏢的訓練,隨身也有攜帶簡易的防身道具。
而能避開他們眼目,一瞬間讓照魔失去意識並帶去外國,這種事理應是不可能發生的才是。
「總之站在這裏發呆也沒用,得趕緊離開才行。」
就算真是綁架,見不到像是犯人的人影的現在可是逃離的最好機會。
照魔具有即便突然陷入這種緊急事態也能冷靜采取行動程度的野外生存能力。
那是與母親二人一同上山露營時發生的事情。在登山途中,猶夏因為發現珍稀蝴蝶等原因逐漸拉開距離,把年幼的照魔一人留在原地。
直到三天後,猶夏抬起右手撓著腦袋,說著「抱歉!」發現自己的時候,照魔已經用葉片做出了臨時的外套以在雨中守護自己,也發現了可食用的樹果充饑。
看著回家以後被裏茶大肆斥責的猶夏,照魔才發覺自己鐵人般的母親也會有失敗的時候——
「……原來如此。原來那次露營,是母上給我的教導啊!!」
將隻怕真的隻是被蝴蝶所迷惑而不知去向的母親的行動,解釋為教育自己親生兒子如何應對突如其來的野外生存——這種積極方向的解釋,也化作了一種敬意。
「明白了這點,那接下來隻要活用母上的教導就行了。」
在沒有信號,手機的gps也無法正常使用的情況下,那就應該先利用時針和太陽來找出方向才是。照魔將智能手表的表麵調整為模擬時分針的模式,再度抬頭看向天空。
「…………?」
真是奇怪。照魔仔細看向天空後,才發覺明明還是白晝,卻飄浮這許多巨大的星星。原來在外國的天空,星星看上去是這樣的嗎?完全沒有在理科課上學到這點的印象……
不對,說到底,除月亮外的星球是不可能大到能看得一清二楚的。甚至連星球的模樣都能用肉眼鮮明看清……?再進一步凝視過後,照魔察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地球……!?那些不全都是地球嗎!!」
雖然看上去大小、朝向的角度全都各有不同——浮在空中的全部星球,都是照魔所熟知的地球。
吃驚得摔了一屁股的照魔,年幼時的記憶在腦海中複蘇了。那是與女神交談時的一段對話。
『我們所居住的天界的星星們可是——許許多多的世界哦。』
年幼時……不對,直到長大至今以這種方式親眼見到實物以前,照魔都以為這句話是某一種比喻。
然而那個女神所說的「許許多多的世界」……確實是「許許多多的地球」的意思。
心跳加速起來。沒有比這更加明確的證據了。
「————————這裏是,天界!!」
在如此確信的瞬間,照魔感覺自己的視野一瞬就擴寬了不少。
扭頭看向身旁,廣闊的花田也正蔓延開來。回過頭望去,則是茂盛生長著諸多色彩鮮豔的樹木。
這些自然的光景之中,仔細看去,甚至還能看到水從空無一物的空中平靜流下,流淌在花田的一旁。森林的一部分就像是紮根於空中一般,反向生長的樹猶如鏡中倒影一般重重排列——
這很明顯和照魔所居住的世界在規則上劃清了界限。
在漫不經心前行的同時,照魔內心的歡喜甚至讓他邊走邊跳起來。
「……難道說我……被招待到天界來了!?」
雖說從自家突然迷失進未知的世界,但一旦認為是來自女神的招待就能接受了。
『我們……還能再見麵吧?』
『這個世界,會一成不變地保持美麗……等到照魔君長大之後,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想起自己幼時與女神所交換的約定,照魔的雙眼也炙熱起來。
照魔今天終於要獨立生活了。這意味著他已經從小孩畢業,朝著大人邁出一步了。
所以,女神就來實現『某天再見吧』的約定了。一定是這樣沒錯。
雖然和『我會去天界迎接你』這種照魔的個人願望有些許差別,但隻要接下來去找到她就沒有區別了。
照魔一邊環視四周一邊前行,終於是看到了。
遠遠望去去的天空中,有人浮在上麵的一幕。
那是一個背後生長著閃爍光輝翅膀、身著純白衣裝的長發女性。
「哇……!!」
照魔的雙眼如做夢的小孩一樣閃閃發光,同時將目光盯在她的後背。
「這個人隻有兩片翅膀,所以不是我遇上的那個女神……不過,那個人也一定是女神!!」
照魔精神飽滿地挺直腰板,用渾身力量揮著手,向空中的女神呼喚。
「喂——————————————————————————!!」
注意到照魔的聲音,轉身看向這裏的女神——
突然之間,就被無數的火焰包裹了全身。
照魔瞳孔緊縮為一點,舉起的手也僵硬起來。
女神就此化作火球,無力地向地麵落去。在撞上大地以前,身體連同附著的火焰化作光的顆粒消散開來。
「…………喂喂喂喂喂喂喂喂!?」
就算說的是同一個字,但此刻照魔的感情和先前完全相反。
甚至連跑去救她的機會都沒有。照魔無法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麽,愣在原地。
「這是什麽。怎麽回事啊……!?」
一陣風突然刮起,輕輕撫摸著照魔狼狽的麵容。
而在被吹起是塵埃散去之後——視野所及的遙遠前方發起了異變。
不知覺間,那裏出現了人的身影。遍布大地一般大量的人們手持著武器,想必是發起了紛爭吧。
有揮下長槍的人,也有持盾將其擋住的人——每一方都是麵貌美麗的女性。
不對,不隻有人。
也有上半身是美麗的女性,下半身卻是巨大蜘蛛的人。
甚至有被稱之為人也很詭異,木雕的人偶如字麵意思一般行動著的,有著奇妙外貌的人。諸多不同相貌的人擠在一起。
然而,包括這些人外一般的存在在內,在場的所有人,身後都有被照魔認定為「女神證明」的翅膀。
無數的她們混雜於一塊,恍若亂世大戰一般激烈發起紛爭。
「那裏所有人……都是……女神嗎……?」
照魔呆呆站在原地,自言自語道。
明明勇猛的戰吼聲和慘叫聲在耳邊越來越大……但自己的耳閉感逐漸強烈,聲音也像是發生在其他的世界一樣越來越遠。
這裏應該是天界才對。
這裏應該是照魔做夢都難以想象的,女神所居住的樂園才對。
但是——
「總覺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插畫1)
職業:社長
創條照魔
創條家的後繼子,身為小學生就職一大企業的社長。
將自己人生的一切先給年幼時所一見鍾情的女神,
這份命運引導著他賭上人類的存亡而戰。
(插畫2)
女神真名「藍天之中追尋閃耀暗色之星」
職業:女神(六翼)
艾露薇娜
天界最強的六翼。
平日為人冷漠,但有著旺盛的好奇心,對各種事物表現出興趣。
誕生數萬年間中二病發病,
為追求帥氣而不留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