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人與沙月對決後的那一晚。
利歐告訴美春和沙月自己要外出後,獨自造訪貴久、亞紀、雅人和莉莉安娜下榻的客房。
他想要獨自與貴久和亞紀交談,所以沒有帶著沙月和美春同行。
護衛莉莉安娜的兩位女性騎士站在房門外。不對,與其說是女性,不如說是少女才對。
其中一人是體型嬌小的少女愛莉絲,年齡介於十至十五歲。另一人是與利歐同年的琪雅拉,年齡約十五到二十歲。
「啊,你就是那個超強的人。哇~比起遠看,近看更帥氣呢。啊,我叫做愛莉絲。是善托斯特拉王國公爵家的次女。」
嬌小的少女親切地對利歐自我介紹。就侍奉王族的騎士來說,她的個性十分熱情奔放。
「愛莉絲,不可以這樣!」
另一位騎士琪雅拉立刻叱責。
「琪、琪雅拉前輩,對不起~!」
愛莉絲拉長嗓音道歉。
「你搞錯道歉的對象了吧?天川閣下,失禮了。」
琪雅拉愕然地歎息後,朝利歐行了一禮。
「不,我不介意。很抱歉,突然不請自來。我想跟貴久大人見麵,可以幫我轉達嗎?」
利歐告知拜訪的目的,要求對方轉告會麵一事。
「……我知道了。請稍等一下。愛莉絲,你也過來。」
琪雅拉思索片刻後,與愛莉絲一起走進房裏,留下利歐獨自待在原地。等了數十秒後——
「請進。」
莉莉安娜的侍女芙莉露走出房間,邀請利歐進房。利歐跟在對方身後走進房間——
「打擾了。」
進房後,利歐捂著胸口,深深行了一禮。貴久、亞紀、雅人、莉莉安娜坐在高級沙發——
「春人大人,歡迎光臨。」
莉莉安娜代表眾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在夜裏前來打擾,謝謝各位的招待。」
利歐再次對莉莉安娜鞠了一躬。
「聽說你有事要找貴久大人?」
「是的。我也想跟亞紀與雅人談談。莉莉安娜大人,如果您希望的話,請您一同參加。」
利歐莊重地說出目的。
「……你要談什麽?」
貴久戒備地詢問。
「關於我們今天討論過的話題,我想再找各位聊一聊。我和沙月小姐對決後,她要我好好想想。所以我來告訴大家我的意見跟對於將來的看法。」
「……那麽,請各位使用那間房間。」
利歐回答後,莉莉安娜垂下視線,思索片晌後提議。她似乎打算待利歐等人結束會談後,再詢問貴久詳情。
莉莉安娜就算不知道利歐的前世,一定也聽說了美春等人將來各自的去向。
「非常感謝你的關照。」
利歐深深行了一禮,表示感謝後——
「你們在做什麽,走啦。」
雅人率先站起身,催促貴久和亞紀。
「……嗯,哥哥,走吧。」
亞紀先勉為其難地起身,貴久也不甘願地站起來。四人移動到隔壁的臥室。這是千堂一家三口下榻的臥室。室內有三張床、書桌和四張單人沙發。
「坐下吧,我坐春人哥哥旁邊。」
雅人沉沉地在沙發上坐下。
「好的,失禮了。」
利歐微微一笑,在雅人身旁坐下。貴久和亞紀坐在兩人的對麵。利歐確認大家都坐下後,立刻開啟話題。
「我現在的想法與我今天陳述的意見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態度沒有過去那麽消極了。我會盡量尊重各位思考後的決定。」
「……總之,你的重點是什麽?」
貴久一臉吃驚地詢問。
「假如美春小姐和雅人想繼續待在我的身邊,我不會用各種理由來拒絕他們。我已經對美春小姐表明過想法,若她的心意依然堅定,我不會阻撓她。」
利歐露出帶有覺悟的表情說——
「……這、這怎麽可以!請拒絕她!你不是說過不希望她待在你的身邊嗎!?你還是這麽想的吧!為什麽突然改變心意?你要大力拒絕她才行!請不要奪走我的家人!」
貴久驚慌地呐喊。利歐正式宣告要收留美春和雅人後,他累積許久的負麵能量終於爆發了。
「哥哥……」
看到貴久突然激動地叫喊,亞紀一臉愁苦。
「辦不到。」
利歐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麽?」
貴久憤恨地詢問。
「假使我拒絕,他們兩人的心意仍不會轉變。就算最後真的改變了,他們能認同這樣的結果嗎?我認為這麽做並不尊重兩人的意願。」
利歐滔滔不絕地回答。雅人有些欣喜地微微一笑——
「……真卑鄙。」
貴久開口。他接著說了下去:
「你真卑鄙。你明明要求美春離開你身邊,現在卻不拒絕她。太惡劣了!難道這麽做就是尊重她的心意嗎?」
「我本來也這麽認為。但是,既然不管我拒不拒絕對方,都不與尊重她畫上等號,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形式上去接受她。沙月小姐今天告訴我,這麽做比害怕彼此格格不入而徹底逃避來得好。所以我想好好麵對她。」
利歐冷靜地說出想法。
「怎麽可以這樣!」
這樣太自私了!貴久本來想激動地這麽說。
「……春人先生,那你難道在逃避我嗎?你會同意讓我前往善托斯特拉王國,是因為你想逃避我們之間的問題吧?」
亞紀用挑釁的語氣插入對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所以我現在才會獨自過來。就算美春小姐和沙月小姐不在場,我也想好好麵對你。可以的話,我還想跟你單獨談談。」
利歐不為所動,答覆亞紀。
「唔……」
亞紀瞬間咽下想說的話。
「亞紀!」
貴久下意識地呼喚繼妹的名字,凝望著她。這男的還想從自己身邊搶走亞紀,這可不行。
「……春人先生,你曾經告訴我們,美春姐姐和我認識天川春人,所以我們會下意識地把你當作天川春人看待,或是把你們兩人的身影重疊。」
「是啊,我這麽說過。」
「你討厭我跟美春姐姐把你們看作同一個人吧?」
「其實……不是這樣。我不介意你們把我看作同一個人。但我不喜歡被比較,我也怕你們會感到失望,怕選擇跟我在一起後感到後悔。所以,我想在你們產生這種念頭前主動拉開距離。我現在仍抱持著這種想法。」
「我覺得你隻是想找個方便逃避的借口,才會把自己和天川春人當作不同的兩個人。」
亞紀用駭人的眼神瞪著利歐。
「我們真的是不同的兩個人。現在的我會做天川春人不願意做的行為,甚至願意做出一些天川春人忌諱的舉動。」
「……比如說有哪些呢?」
亞紀質疑地詢問。
「例如,殺人。」
利歐平靜地舉出日本人最厭惡的事。
「…………」
亞紀一時語塞。貴久也目瞪口呆。雅人隻是微微瞪大眼睛,不像兩人受到那麽大的驚嚇。
「我會在戰鬥中殺人。這點我看得很開,倘若我必須靠殺人來保護自己或平息紛爭,那也別無選擇。就連現在這一瞬間,我也有很想除掉的人。」
利歐了解日本人的價值觀,所以他才認為自己與美春格格不入。基本上,他認為這種價值觀很高貴,甚至大大影響了他平時的舉動。但他心底仍藏著一個醜惡又冷酷的人格,認為這份價值觀虛偽至極。
「你有殺過人嗎?」
貴久似乎打從心底感到輕蔑。
「有。」
利歐毫不畏懼地回答。他認為現在最好不要給出遮遮掩掩的答案。
「你根本是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貴久唾棄地低語。
「是啊。」
「……竟然因為有必要就殺人,你根本不配當人。我無法讓美春他們跟你待在一起。」
貴久彷佛找到讓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借口,冷酷地說。
「喂,哥哥!」
雅人馬上有話想說——
「你給我閉嘴!我怎麽可以把重要的弟弟交給殺人犯!」
貴久的怒吼爆發。
「…………氣死我了。」
雅人的肩膀因憤怒而顫抖,低聲這麽說。
「就算美春跟你待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為了美春著想,她最好跟身為勇者的我在一起。我才有辦法守護她。」
貴久對利歐宣示。他的語氣彷佛在鼓舞、激勵自己。
「哈,哥哥,你裸得了春人哥哥嗎?」
雅人嘲笑。
「!春人先生,你是顧慮到價值觀的差異,才希望美春離開你吧?」
「……是的。」
利歐點了點頭。
「你真是無恥!你明明有自知之明,卻不拒絕美春,真是小人!美春不知道你殺過人,所以才想留在你的身旁。要是她清楚這一點,就會把你當成陌生人看待了,她一定會藐視你。」
貴久激動地責備利歐。不過——
「……她知道。」
「什麽?」
利歐靜靜地告白後,貴久氣勢盡失。
「美春小姐知道我殺過人。我已經告訴過她和沙月小姐了。」
「什麽……」
她就算清楚這件事,也想待在這種人身邊!?美春會選擇如此自私自利的人嗎?連尊敬的沙月學姐也……
「美春姐姐真傻……」
亞紀本來一臉不可置信,現在痛苦地喃喃自語。這麽一來,他們就失去所有留下美春的手段了。
「你真的不打算拒絕美春嗎?就算你知道她將來可能會反悔,不,絕對會後悔!」
貴久似乎與亞紀懷抱著相同的想法,他極為焦躁地開口控訴。
「如果她仍想跟著我,我不會拒絕她。雖然我沒辦法以天川春人的姿態對待她……」
利歐掛著內疚的表情,但他依然清楚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不同意。」
貴久冷不防地低語。
「我不同意。我沒辦法把美春交給你!」
貴久責備似地瞪著利歐,以虛張聲勢的語氣說,看起來有點自暴自棄,讓人感到他不想因此退讓。
「……你想怎麽做?」
利歐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麵,而他依然想要前來把話說清楚。他開口詢問。
「請跟我較量一番。如果我贏了,請你拒絕美春小姐。我絕對會獲勝,我要證明你有多麽虛偽!」
貴久竟然對利歐宣戰。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他這麽做等於是在要求利歐與自己對決。
「……你現在這麽做是為了無視美春的意願,讓事情如你所願吧。」
「你、你打算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嗎?」
利歐指出這一點後,貴久內疚地呐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既然你想與我一戰,就像將美春小姐當成物品看待,我絕對不會輸給你。至少我無意違背她的心意。僅止於此。」
利歐鎮定地陳述自己的立場。
「……不好意思,我支持春人哥哥。」
雅人突然這麽說。
「什麽!?」
貴久猙獰地瞪著雅人。
「我要加入你們的賭注。要是春人哥哥輸了,我就會聽哥哥的話。怎麽樣?」
雅人挑釁地回望著貴久。
「你、你們兩個別這樣……」
看到連貴久和雅人的親情都出現裂痕,亞紀隻能手足無措地望著兩人。
「……春人哥哥,我們走。天色已晚,明天一大早再決鬥吧。抱歉,我今晚可以住你那裏嗎?我沒有辦法睡在這裏。」
雅人一臉陰沉地望向亞紀後,粗魯地開口。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
貴久似乎接受了雅人的挑戰,他沒有開口挽留,隻是皺著眉頭,靜靜地坐下。他在暗示自己目前已經與對方無話可說。
「……我知道了,走吧。」
利歐歎了口氣,站起身,扶著雅人的背,走出四人談話的臥室。
「…………」
亞紀對利歐的背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遲遲沒有開口。兩人就這麽走出臥室後,一臉焦急的莉莉安娜坐在起居室。
「不好意思,打擾您晚上休息,失禮了。」
利歐朝莉莉安娜深深一鞠躬,就算對方沒有聽見四人的對話內容,她一定也知道臥室中爭吵不休。
「不會……」
莉莉安娜緩緩搖了搖頭,一臉擔憂。
「不好意思,如同我今天跟沙月大人的對決,我明天早上也會與貴久大人較量一番。對不起,擅自做出這個決定。若您不同意,我也會婉拒貴久大人。請問您意下如何?」
利歐低下頭,誠摯地請求。
「假如這是貴久大人的意思,我無法阻止他。不好意思,今晚要麻煩你照顧雅人大人。由我來跟陛下提出申請對決的手續。」
莉莉安娜微微垂下眼簾,美麗的臉龐籠罩著一抹陰鬱。
「……再麻煩您。我先告辭了。」
利歐將右手添在胸口,最後深深行了一禮,帶著雅人回到沙月的房間。
◇ ◇ ◇
隔天早晨,利歐與貴久麵對著麵,兩人站在與王城相鄰的鬥技場上,而不是王城的士兵練習場。
不隻是會場與昨天不同,為了不引人關注,隻有極少數相關人士坐在觀眾席。
除了美春、沙月、雅人和亞紀之外,莉莉安娜、夏洛特和莉賽蘿黛也在場。
亞紀並沒有與美春、沙月和雅人坐在一起,而是與莉莉安娜一起坐在不遠處。她的眼眸緊盯著貴久。
另一方麵,美春和沙月前來鬥技場時,隻聽說了利歐等人昨晚討論過後,決定要對決一事——
「雅人,春人先生為什麽要跟貴久同學較量?」
美春詢問身旁的雅人。
「因為哥哥是蠢蛋。算了,這就是男人的戰鬥吧。等對決結束後,你再親自問春人先生吧。」
雅人昨晚和利歐一起回房後,馬上就生著悶氣去就寢。美春無法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知道利歐與千堂家一家三口交談後,四個人為了某件事爭吵不休。但當事人利歐尷尬地支支吾吾,不肯說出詳細狀況,使美春一頭霧水。
「這代表春人先生想對我們敞開心扉吧。有些事情必須經過溝通後才能理解,他過一陣子一定也會對你打開心房,你現在就好好相信他,欣賞戰鬥吧。」
沙月也不知道利歐和貴久衝突的原因,但她的嘴角卻勾著欣喜的微笑。沙月沒有把她昨天對決後與利歐的談話內容告訴任何人,美春猜測他們的爭執應該跟沙月說的話有關。
「……我知道了。」
美春歎了口氣,點頭答應。
「我們大概不用擔心對決的結果吧。我根本無法想像春人哥哥戰敗的模樣。哥哥太天真了,他看了沙月姐姐和春人哥哥的對決後,竟然還不了解這一點。」
雅人哼了一聲。
「差不多快開始了。」
沙月微微一笑,似乎對雅人的發言表示認同後,將注意力集中在競技場上。裁判正在競技場上說明規則。
「兩位使用的武器是訓練用的劍。這場對決將純粹隻由劍術決勝負。勇者貴久大人和天川閣下分別能利用各自的神裝和魔劍強化體能。隻要點到為止地讓對方陷入戰敗的狀況,或是有效攻擊到除了臉之外的部位,即可獲得勝利。請拿捏力道,別讓對手受到致命傷。就算鬆開武器也不算戰敗。兩位理解了嗎?」
擔任裁判的年輕騎士——名為卡爾的青年與利歐和貴久確認規定。
「好!」「知道了。」
貴久幹勁十足地點頭答應。利歐自然地點了點頭。
「那麽,請兩位拉開距離,舉起武器。」
裁判卡爾這麽宣告,將手高舉空中。接著,確認到雙方拉開足夠距離,舉起武器後——
「開始!」
他大聲呐喊,揮下手,宣告對決開始。
「喝啊啊!」
貴久發出怒吼,接近利歐。神裝強化體能的效果十分強大,他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人體的極限。從他的動作中能看出學過劍術。但在利歐眼中,貴久根本破綻百出。
(我可以馬上結束這場對決——)
若利歐輕鬆奪勝,將無法減低貴久心中根深蒂固的對抗意識。他最好等貴久使出全力後再擊敗他。利歐下定決心,打算一開始就正麵迎擊逼近而來的貴久。
「啊啊啊啊啊!」
貴久朝利歐施展無數次的攻勢。利歐在抵擋的同時揮劍,將對方的每一擊全部架離軌道。
過了十秒後……
「唔……」
貴久發現自己的招式完全不管用,他甚至感覺不到在對利歐揮劍。在這樣的狀態下,他與利歐對上眼,發現彷佛被對方看穿後,忍不住後退,拉開距離。
利歐動也不動,依然佇立在原地,等待貴久展開攻勢。他怕要是主動出手,一不小心就會打倒對方。
「你不打算攻擊嗎?」
別小看我!貴久將大幅提升的體能發揮到極致,動個不停,企圖讓利歐感到不安,但利歐卻無動於衷。
貴久圍著利歐繞圈奔跑,打算從利歐毫無防備的後方展開襲擊時——
「唔啊!?」
利歐的背上彷佛長了眼睛,他看也不看貴久一眼,直接轉向後方揮劍。下一瞬間,貴久揮舞的劍像是被吸了過去,遭到對方揮開。
反作用力讓貴久的腳步有些搖搖晃晃。他逐漸後退,與利歐視線相交後,發現對方用冷冰冰的眼神望著自己,貴久感到屈辱地勾起單邊臉頰。
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個殺人犯想否定我嗎!?他還敢說什麽要尊重美春等人意願的漂亮話,真是偽善!
我、我、我絕不會讓這個殺人犯否定我!我不能把美春交給殺人犯!我、我的美春……!
不能讓這個男人奪走我的美春。貴久一心一意隻想著這件事,陷入近乎瘋狂的精神衰弱狀態。他揮舞四肢,迎戰利歐。
好想贏,好想打敗這個男人,這個偽善者!貴久想證明給美春看,自己比對方優秀!
但貴久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課題……他認為隻要獲得勝利,美春就能察覺到貴久的苦心。他對此堅信不疑。不,他隻能靠著這股信念保持住理智——
「可惡,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貴久隱約預感到自己會戰敗。
他不想輸,也不能失敗。他懷抱著這樣的覺悟,賭上自尊和人生參與這場對決。那麽——
「喝啊啊啊啊!」
貴久再次提升神裝強化體能的性能,筆直衝向利歐。宛如一把疾速射出的弓箭,直勾勾地瞄準對手。
但貴久太過激動,忘了一件事。利歐和貴久都強化了體能,提高肉體強度,就算受到訓練用的劍攻擊也不會受到致命傷。但貴久現在的速度產生出威力強大的動能,足以讓提高體能後的肉體受到致命傷害。
(這種速度一定沒問題!)
貴久相信自己會獲勝,欣喜若狂。他毫不猶豫地將力量全注入手中的劍裏,卯足全力攻擊利歐。不過——
「什……!?」
揮下的那一劍落了空,貴久瞠目結舌。他沒有一絲碰到對方的感覺,眼前的利歐更是毫發無傷。為什麽!?貴久氣憤的同時也滿腹疑惑。
「嗚!」
貴久感受到背部傳來輕輕的衝擊。下一瞬間,他失去平衡。利歐將他撞了出去。但那一擊明顯放輕了力道,不足以成為有效攻擊。裁判目前仍不發一語。
「什麽!?」
貴久用力轉過頭,舉起劍後,望向受到衝擊的方向呐喊。但利歐已經不見蹤影。不僅如此——
「你的視野太狹窄了。」
利歐站在貴久背後,平靜地說。
「嗚哇!」
貴久慌忙揮劍。
「當戰鬥讓你情緒激動時,你卻使用了無法好好駕馭的速度,你當然無法追蹤到我的身影,這也導致你的視野變得狹隘。對於美春小姐的事情亦是如此……」
利歐一派輕鬆地向後方一跳,躲過貴久的攻擊。
「……你在諷刺我嗎?你沒有這樣的資格!」
貴久憤恨地叫喊。
「可能吧。」
利歐冷靜地肯定。看到對方遊刃有餘的態度,貴久隻覺得利歐刻意表現出兩人氣度的差異,使他怒火中燒。貴久猛然衝向利歐,發動攻擊。
「你跟美春一點也不配!」
「我清楚。」
「你是個假惺惺的殺人犯!」
「這我也知道。」
「我絕對不準你跟美春在一起!」
「需要徵求你的許可嗎?」
真是傲慢。
「我要在這場對決中奪下勝利!」
貴久開口宣示,朝利歐揮劍。他高舉起白刃畫出銳利的弧線,襲向利歐——
「什麽!?」
利歐竟然拋下手中的劍。刀鋒沉沉地垂直插進地麵,但貴久沒有停止揮下手中的劍。
此時,貴久終於察覺到可能會殺死利歐,心生畏懼。下一瞬間,利歐主動衝向前。
利歐當然無意尋死。他抓準貴久的氣勢稍微減弱的時機,雙手包覆住貴久揮下的劍。
這是每個日本人都知道的神技。也是一種不可能達成的絕技。在實際作戰中使出這一招根本是瘋狂的舉動。
「空手奪白刃!?」
007
坐在觀眾席的沙月呐喊。隻有來自地球的美春等人,以及身為轉世者的莉賽蘿黛知道這個招式的名稱。不過,就連不知道這個招式的夏洛特等人也不寒而栗。
「唔!」
趁劍的動作停住,貴久僵住不動之際,利歐扭轉手腕和手臂,從貴久手中奪走劍。他直接將劍拋在一旁的地上。
依照規定,拋下武器不算輸掉比賽。但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早就戰意全失。利歐會這麽做,就是為了讓貴久放棄作戰。
「還要繼續嗎?」
利歐詢問站在眼前的貴久,彷佛在問他:「如果想把劍撿起來,你就撿吧。」
最後——
「別、小看我啊啊啊!」
貴久咆哮後拾起劍。就算剛撿起劍的他有些重心不穩,他依然死纏爛打地朝利歐揮劍。
(他還不放棄啊。接下來——)
利歐握著自己的劍縱身一跳,暫時後退。
「你打算逃跑嗎!?」
貴久試圖追擊,卯足全力衝了過去。他高高舉起武器,打算順勢揮劍。利歐早就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行動。
利歐站在原地,他集中注意力,盯著貴久逼近而來的劍。他預測出劍下一步的軌道後,將自己的劍舉在下方——
刹那間,他用力踹向地麵,用神速揮下手中的劍。
最後,傳來一陣劇烈的金屬撞擊聲。下一瞬間,利歐和貴久皆揮下劍,背對著彼此。過了一會兒,兩人聽見某個物體戳刺進地麵的聲音。那是貴久手中武器的刀身——
「唔、啊……」
貴久張大嘴巴,交互望著戳在地上的刀身,和自己手中的劍柄。利歐把貴久的劍砍斷了。這把劍現在就宛如使用者的心一樣,裂成兩半……
「如果你還想繼續,就徒手跟我一決勝負吧。」
利歐淡定地說。
「啊……可惡!」
貴久笨拙地拿著折斷的劍,但隨即將劍摔向地麵。接著,利歐不經意地邁開步伐,緩緩走向貴久。
「我不認輸。」
貴久的身體因悔恨而顫抖,他對利歐宣示著。
利歐毫不畏懼,繼續縮短兩人距離——
「我不會放棄!」
盡管這麽說,貴久似乎也認為勝負已定,沒有徒手作勢攻擊利歐。
下一瞬間,利歐冷靜地將劍對準貴久。
「……已分出勝負!天川閣下獲勝!」
裁判卡爾用宏亮的聲音宣告利歐的勝利。這是決定勝敗的一刻。
「我不同意美春跟你待在一起,怎麽可能會同意啊,我可不認輸。美春受騙了。我必須、我必須想想辦法。」
貴久一臉痛苦地低下頭,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詛咒對方。
◇ ◇ ◇
比賽結束後,當美春和沙月等人打算上前找貴久交談時,貴久卻落荒而逃似地擅自離開鬥技場,一個人回到王城的客房。
正當他打算打開房門之際——
「哥哥,等一下!」
「貴久大人!請稍等!」
亞紀和莉莉安娜追在他的身後。三位擔任護衛的女騎士也緊跟在後。
「你們兩個……」
貴久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打算去哪裏呢?」
莉莉安娜歎了口氣,詢問貴久。
「……我要回房間。」
貴久尷尬地回答。
「回到房間之後呢?」
莉莉安娜開口詢問,宛如在安撫著鬧脾氣的孩童,貴久輕聲回答:
「…………我要思考讓美春遠離那個人的方法。」
「你果然還沒有死心呢。」
莉莉安娜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太危險了。」
貴久痛苦不堪地低語。
「為什麽?」
莉莉安娜冷靜地詢問。
「因為他是殺人犯!」
貴久提高聲量。
「請你小聲一點。他可是卡爾亞克王國的名譽騎士。對決結束後,你也沒有跟對方打聲招呼就離開,這種行為並不值得讚賞。就算你是勇者,也不該恣意誹謗他國重要的貴族,這會衍生出國際問題。」
莉莉安娜確認周圍沒有巡邏的騎士後,鬆了口氣,給出忠告。
「我說的是事實!」
「先不管你說的話是不是事實……我們先進房吧。大家好好冷靜談一談。你們先待在門口。除非來訪者的地位極高,否則一律婉拒。」
於是,三位護衛女騎士待在房外等待,貴久、莉莉安娜和亞紀一起走進室內。莉莉安娜的侍女也一同進去——
「芙莉露,幫大家準備茶水。」
「是,我知道了。」
名為芙莉露的少女接獲命令,走進廚房。
「兩位請坐。」
莉莉安娜坐在貴久和亞紀的正對麵。
「…………」
貴久交織著雙手,低頭思索。
「首先,我想請問貴久大人,你希望美春大人跟你待在一起嗎?還是說,隻要美春大人不要待在天川閣下身邊就好?」
莉莉安娜主動詢問。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直搗核心。
「……與其跟那種人在一起,我覺得她倒不如陪在我身邊。」
「剛剛那場對決,是為了決定美春要待在誰的身邊嗎?」
「不是的!美春想要跟那家夥在一起。所以,如果我獲勝,我要叫那家夥拒絕美春的請求!我並沒有想要強迫美春喔!」
隻要利歐拒絕美春,她就會跟著亞紀前往善托斯特拉了。他沒有說出自己打的如意算盤。
「既然你希望美春大人跟自己待在一起,我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真誠地拜托她。」
莉莉安娜試圖跟貴久講道理。
「我、我就是辦不到,才提議跟對方對決!」
「然後你吃了敗仗。」
「唔……」
貴久深鎖眉頭,似乎被對方戳中痛處。
「那麽,我認為你現在隻能誠懇地拜托美春大人了。如果她不答應,你就隻能放棄了。」
「如果、如果我有辦法放棄的話……!」
我就不用吃這麽多苦頭了。畢竟美春已經鞏固決心,要跟春人待在一起。
「貴久大人,美春大人的意誌似乎相當堅定,就算你和亞紀大人試圖說服她,也無法動搖她的決心了吧?」
「唔……」
看到貴久一臉不甘願,莉莉安娜就當作對方默認了。
「那麽,為了讓情緒冷靜下來,我們先回國吧?隻要你願意,我們今天就能出發。我認為你最好暫時與美春大人保持距離。」
「不可以!」
貴久冷漠地拒絕。
「但是,你們就算再討論也沒有用。對決……不,你也不可能跟他實際進行決鬥。這麽一來,你也束手無策了吧?你總不可能違背美春大人的意願,強行帶她回去善托斯特拉吧?」
沒有人會準許你做出如此自私的舉動。莉莉安娜企圖這麽暗示——
「……對喔,我還可以先把美春帶回善托斯特拉。他確實是殺人犯。不管下手的理由多麽正當,殺人都是不被允許的行為。隻要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美春,好好跟她談,她一定能理解……」
沒想到貴久竟然在考慮這個非現實的選項,喃喃自語。
「不可能。要是你強行帶走她,真的會衍生出國際問題。」
莉莉安娜馬上用嚴峻的語氣篤定地說。
「但我隻剩下這個手段了!」
「一定還有其他方法。貴久大人,我認識的你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舉動。這幾個月以來,我並沒有白白待在你的身邊照顧你。身為王族,我曾與許多人來往過,所以我很清楚這一點。盡管你有未成熟的一麵,但不是那種心地惡劣的壞人。要是你現在做出卑劣的舉動,你將一輩子擺脫不了罪惡感的束縛。」
莉莉安娜收起平時柔和的氛圍,擺出王族引導人民時的態度,規勸即將踏上歧途的貴久。
「莉莉……」
你隻認識我幾個月,你懂什麽?貴久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他知道莉莉安娜在這幾個月中相當無私地支持自己。
「我認為天川閣下擁有相當高貴的人格。正因如此,美春大人、沙月大人和雅人大人才如此信賴他。為了你和沙月閣下,他特地帶亞紀大人等人來到這座城,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吧。」
「………………莉莉,你並不了解他。」
聽到莉莉安娜稱讚對方,貴久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亞紀亦然,盡管如此——
「你重視的美春大人如此信賴春人大人,難道你還無法信任他嗎?」
莉莉安娜詢問貴久。
「如果我有辦法,現在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貴久大喊,彷佛在求救一般。
「……果然,你還是必須先暫時與美春大人保持距離。我們先回國吧?雖然我國很封閉,隻要你要求,我們能讓不隸屬我國的美春大人暫時以客人的身分進入王城。」
莉莉安娜提出妥協的方案。
「怎麽可以這樣!那可不行!如果我不能帶美春回去,我就不回善托斯特拉了!大不了,我可以辭去勇者的身分,帶著亞紀和美春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什……」
聽到貴久如此任性的發言,連莉莉安娜都忍不住杏眼圓睜。靜靜聽著兩人交談的亞紀也訝異地眨了眨眼。
「你之前不是已經答應過我們,要成為我國的勇者嗎?你也曾跟我保證過吧,就算你來到卡爾亞克王國後與美春大人重逢,你也會回去善托斯特拉王國吧?你不是還跟我發誓過,要與我一起把國家變得更好嗎?你的誓言和承諾都是謊言嗎!?」
莉莉安娜的表情哀痛地扭曲。勇者的背叛將對國家帶來最嚴重的損失。就算撇開這一點,莉莉安本來也以為與貴久已經築起信賴關係,沒想到卻不是這麽一回事。
「我沒有說謊!我不想說謊,也希望你們不要讓我無法履行承諾!我也不想這麽做!所以,所以我希望你協助我!」
貴久把自己勇者的身分當作擋箭牌,懇求善托斯特拉第一公主莉莉安娜。這樣的舉動根本是強迫莉莉安娜點頭答應。
「……你為什麽這麽不樂見美春大人待在天川閣下的身邊?」
遲疑一會兒後,莉莉安娜問貴久。
「美春在日本長大成人,就算她跟著一個敢殺人的男人一起過活,也不可能獲得幸福。再說,隻要我說出自己的心聲,美春一定能理解我。」
貴久偏頗地回答。莉莉安娜覺得他的發言十分愚蠢。
什麽叫做敢殺人的人?這讓莉莉安娜有些好奇。許多騎士都曾出於不得已而殺過一、兩個人。若貴久稱這些人為殺人犯,莉莉安娜認為這對騎士們是一種汙辱。
「你的計畫有可能實現嗎?就算我協助你,我也不認為你能瞞著大家擄走美春大人。若沒有我的協助,你也不可能辭去勇者的身分,帶著美春大人和亞紀大人自由生活。」
「無論如何,我都要這麽做。我必須這麽做。」
貴久憤慨地回答。他的性情危險又不穩定。受到內心的執著深深束縛後,他堅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在這樣的狀態下,就算莉莉安娜企圖說服他,他也聽不進去。要是他更加自暴自棄,開始大吵大鬧,就不好了。
雖然他差勁的劍術使他在剛剛的比賽中吃敗仗,但神裝蘊藏強大的力量,若他使用神裝胡鬧,結果一定慘不忍睹。
「貴久大人,現實比你想像的更為嚴酷。若你選擇這麽做,馬上就會後悔莫及。天川閣下一直照顧著美春小姐等人,你日後一定也能體會到這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不做怎麽知道?」
這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
「不用做也知道。」
這不曉得是莉莉安娜今天歎的第幾口氣,她果斷地回答。
「莉莉你知道的吧?我是勇者,擁有神秘的力量。我的力量能守護重要的人。」
「你剛剛才輸給天川閣下吧?神裝確實藏著強大力量,可是,就算你是勇者,一旦遇到春人大人那種武藝高強的人,仍然會吃敗仗。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惡質的行為,單憑自身力量無法與之抗衡。請你理解這一點。再說,這本來就是一個若美春大人和沙月大人得知後,就會失敗的計畫。」
莉莉安娜提高音量,讓聲音傳進房間深處的廚房。
「莉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要守護美春。你再繼續說下去,我們就是兩條平行線了。」
貴久毅然決然地望著莉莉安娜。
「……亞紀大人,你不幫我說服貴久大人嗎?」
莉莉安娜求救似地詢問在一旁靜觀狀況的亞紀。她默默地低著頭,遲疑半晌——
「哥哥,有、有我陪在你身邊……這樣不行嗎?」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詢問貴久。
「…………」
貴久苦惱地沉下臉,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覆。不行,不可以……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彷佛在拒絕對方。
「這樣啊……」
亞紀瞬間眼眶泛著淚光,垂下視線。過了一會兒——
「那麽,我們一起擄走美春姐姐吧。雅人一定會反對我們,所以得拋下他才行……」
她拚命擠出笑容,開口提議。
「……」
莉莉安娜無話可說。這對兄妹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他們會如此以自我為中心?不,這就是人性嗎……?
008
「那個人上次消失後,害我的家庭四分五裂。哥哥,是你後來成為了我的家人。現在,那個人要讓我好不容易築起的家庭再次分崩離析。這麽一來,我也別無選擇吧?哥哥,如果你是認真的,我願意幫忙。」
亞紀這麽開口,麵露猙獰的笑容——
「……芙莉露,你要去哪裏?」
貴久轉過頭,呼喚正要從廚房悄悄離開房間的侍女。芙莉露嚇得身體一震,停下腳步。
「不、不好意思,茶葉用完了……」
「那就不用準備茶水了。回來吧。」
「好、好的……」
芙莉露垂頭喪氣地走回房裏。
「莉莉,你打算把我的計劃告訴沙月學姐或美春嗎?」
貴久似乎以為莉莉安娜暗中對芙莉露下了指示,詢問坐在對麵的她。他說:「我可以現在就展開行動喔。」
「……貴久大人,你不打算讓步,跟我和亞紀一起回到善托斯特拉王國嗎?你選擇的道路隻會帶領你走向毀滅的結局。你沒有辦法掩飾這個事實。」
莉莉安娜死心地歎了口氣,反問貴久。
「我不得不這麽做!為了讓大家獲得幸福,我必須保護他們!」
貴久心意堅定地回答。
「貴久大人,是你……」
莉莉安娜似乎欲言又止,她的表情痛苦地歪斜,閉上嘴巴。因為她認為要是說出這句話,她和貴久構築起來的關係真的會毀於一旦。
不,他們的關係早就崩壞了。貴久渴望著失去的幸福,但現實完全不合乎他所願。看到這份幸福將送入他人手中,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暫時的反應,但他正在醜惡地垂死掙紮、並失去理智了。
唉,真是個可憐人。莉莉安娜一臉憂鬱地憐憫著貴久。過了數秒,她開口道:
「……我知道了。要是有什麽萬一,我會將這件事當作你個人的失控行為。若你接受這一點,我就允許你讓美春大人搭乘我國的魔道船。然而,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必須承受一切責任。請你知悉。我會事先將幾個條件整理成書麵文件,讓你同意。若你之後違背這些條件,我會毫不留情地懲罰你。就算你日後後悔,我可能也無法出手相助。如此一來,你還是要選擇這麽做嗎?」
莉莉安娜冷靜地詢問,像是在確認貴久的決心。她的魄力瞬間震懾住貴久。然而——
「……好,我願意。」
他回答。
「我收到你的答案了。請務必履行條件。」
莉莉安娜的嗓音比平時更尖銳。
「莉莉,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請別把這件事告訴美春等人……」
「我不會再做出這種無意義的舉動了。既然木已成舟,我也要做出覺悟。我會好好引導兩位。」
聽到貴久質疑自己,莉莉安娜不悅地拋下這句話。
「……我知道了。」
貴久有些膽怯地點了點頭。
「那麽,這是個不知死活的嚐試,請給我幾個小時做準備,我才能實施這個計畫。我不保證一定成功,讓我先把計畫內容告訴兩位。亞紀大人,你的職責最重要,請做出覺悟。」
一切都覆水難收了。莉莉安娜將計畫的概要告訴貴久和亞紀的同時,似乎在對兩人這麽說。
◇ ◇ ◇
貴久對莉莉安娜表明要進行這項魯莽的綁架計畫後,過了三個小時,亞紀獨自造訪沙月房間。她前來告知貴久突然決定返國一事。
「什麽?貴久同學已經要回去了嗎?」
沙月驚呼。目前房裏共有利歐、美春、沙月、雅人和亞紀等五個人。亞紀正提起貴久要返國一事。
「他敗給春人先生後,似乎大受打擊……」
亞紀闡述理由後,望了利歐一眼。兩人四目相交,她有些內疚地低下頭。
「哥哥真是沒出息……」
雅人錯愕地說。他擔憂地沉下臉,歎了口氣,似乎對哥哥感到同情。
「我決定要跟著哥哥離開了。」
亞紀環顧著利歐之外的三個人,開口宣告。
「…………」
美春等人一臉歉疚,陷入沉默。
「美春姐姐、雅人,你們不跟我們回去吧?」
亞紀望著兩人,確認他們的心意。
「………………是的。抱歉。」
美春憂傷地拒絕。盡管她很久以前就做出決定,實際道別時,胸口卻感覺快要撕裂開來。
「我……苦惱了很久。我不去。」
就算自己現在改變心意,跟著兩人離去,對哥哥也沒有好處。雖然雅人這麽思索,他卻沒有把想法說出口。他現在隻想要逃避這件事。
「……這樣啊。」
亞紀低著頭說道。她的聲音莫名地夾雜著一抹安心,也有一抹哀愁。
「我會去跟他道別啦。」
雅人果斷地說。
「嗯。哥哥想在回國前跟大家道歉。你們可以跟我來嗎?」
亞紀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呼吸,終於抬起頭,對美春一行人宣告。
◇ ◇ ◇
後來,利歐等人離開沙月的房間後,在亞紀的帶領下,漫步在王城中。眾人抵達庭園一隅。這座廣闊的庭園包圍著王城。
發現貴久的身影後——
「哥哥!」
雅人率先呼喚貴久,衝了過去。
「大家好。春人先生,你也來了……」
貴久麵露愧疚的笑容,跟一行人打招呼。
「我們聽說了。你要回善托斯特拉王國?」
沙月有些不悅地說。
「是的。我引發了許多混亂……莉莉安娜建議我暫時跟大家分開,讓腦袋冷靜一下。不好意思。」
貴久低下頭,緊咬著下唇。接著,他逐一呼喊每個人的名字,向他們低頭道歉。另一方麵——
(……他為什麽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
看到貴久待在這種地方等候大家,利歐感到不太對勁。直到亞紀帶利歐等人過來之前,他一直獨自待在這種地方嗎?亞紀帶領眾人過來時,腳步卻沒有一絲遲疑。這也讓利歐有些介懷——
「春人先生,我也要跟你道歉。我曾對你做出許多失禮的發言。」
貴久朝利歐行了一禮。過了幾小時後,他就恢複理智了嗎?當貴久低下頭的瞬間,利歐隱約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一股幽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我也做了許多失禮的舉動。想問一下,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即使利歐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他依然低頭行禮,並拋出耿耿於懷的問題。
「……開往港口的馬車正在庭園的中央廣場等候。莉莉目前在跟國王交談。我想趁等她的時候散散步。」
貴久回答,表情變得有些僵硬,而且行為舉止也有些生硬。但他待在這裏的理由確實說得過去。接著——
「沙月大人、春人大人,你們在這裏啊。」
夏洛特出現在眾人麵前,她呼喚著利歐和沙月的名字。下一瞬間,貴久和亞紀明顯繃緊臉,看到兩人的反應後,夏洛特欣然一笑。
「有什麽事嗎?」
既然夏洛特呼喚自己的名字,代表她一定有什麽目的。看到她為了尋找自己和沙月,特地走到位於王城外的寬廣庭園,使利歐感到不太對勁。算了,她也有可能是沿路問人有沒有看到勇者一行人,自然走到這裏的……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兩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夏洛特用右手食指抵著嘴邊,從下方端詳著沙月和利歐的臉龐。
「呃,貴久同學和亞紀似乎要前往善托斯特拉王國,如果你不急,我想跟他們多聊一會兒,等一下再跟你談。」
沙月如是說。就立場上來看,利歐無法拒絕公主,但沙月貴為勇者,就算她拒絕公主的邀約,也不會引發嫌隙。
「啊,不要緊,我們差不多該走了。要是花太多時間道別,反而會讓我依依不舍……」
貴久這麽開口時,表情帶著一絲不安,不,或許用「生硬」來形容比較妥當。
「……這樣啊。那麽,雖然這次道別時大家心裏有些疙瘩,但我們下次一定要笑著道別喔。多虧了春人我們才能重聚,我們一定要好好感受這份喜悅。我們過陣子一定要再見麵。」
盡管沙月的表情有些沉重,她依然這麽開口,似乎對大家還能重聚一事深信不疑。
「……好的。」
貴久和亞紀低著頭答應。沙月無法窺視到兩人的表情。但他們的臉龐莫名籠罩著一道陰影。
「貴久同學、亞紀,再見了。」
沙月分別給兩人一個輕輕的擁抱。
「再會。」
利歐也對貴久和亞紀道別。
「好的。」
貴久用有些生硬的表情回覆,亞紀默默地移開視線。看到亞紀的反應,美春欲言又止——
「那麽,我們走吧。」
夏洛特開口催促利歐和沙月——
(艾西雅,雖然這裏位在王城內,但沒有人護衛美春等人,我有些不安。你先維持靈體化的狀態,待在美春等人身邊,要是發生什麽事情就告訴我。若真的有危險,你可以化為實體。)
利歐吩咐體內的艾西雅。對方馬上回答。
(嗯,知道了。)
當兩人對話時,夏洛特迅速占據了利歐的左手側。盡管沙月臉上仍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但她也馬上走到利歐的右手側。
最後,除了靈體化的艾西雅之外,隻有貴久、亞紀、雅人和美春留在原地。接著,亞紀似乎察覺到什麽,驚呼出聲。
「啊!」
「幹嘛突然大喊啊……」
雅人的身體微微一震,詢問亞紀。
「我把東西忘在房間裏了,得趕在出發前回去拿。跟我過來一下。」
亞紀倏然抓著雅人的右手臂。
「啊、喂!亞紀姐姐,幹嘛啦!」
亞紀將雅人拉回城裏。
「你貼心一點啦。你也察覺到了吧?給他們五分鍾就好。」
亞紀轉頭望了一眼留在原地的貴久和美春。
「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雅人瞄向兩人,左手大力搔著頭,唉聲歎氣。另一方麵,待在原地的貴久和美春之間洋溢著一股微妙的氣氛——
「要不要一起走走?」
貴久邀請美春散步。
「嗯,可以是可以……」
美春僵硬地點了點頭後,在貴久的領導下,兩人在庭園中邁開步伐。美春與貴久稍微拉開距離,沉默了一兩分鍾。還在日本的時候,兩人的對話都維持不久。在這個世界重逢後,雙方的關係有些生硬,使得兩人都悶不吭聲。
「貴久同學,我們要走去哪裏?」
過了一會兒,美春下定決心開口發問。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王城的外圍,四下無人,包圍王城腹地的城牆出現在兩人的身邊。
「啊、呃、我沒有決定目的地。抱歉……」
貴久停下腳步,尷尬地回答。
「呃,要回去嗎?我們離王城有一段距離了……」
美春提議後——
「不……美春,你為什麽想跟春人待在一起?」
貴久突然丟出這個問題。
「為什麽嗎……?嗯~應該是因為我想陪在他身邊。」
美春認真地思考後,重複對方的問題,給予肯定的回覆。
「這樣不算理由吧。」
美春果然選擇春人,而不是我。貴久再次體認到這個事實,痛苦的情緒在他的胸中打轉。但他仍佯裝平靜地回應美春,發出的聲音卻微微顫抖。
「可是,就是這麽一回事。我沒辦法好好用言語解釋。」
不,有一個簡單的理由可以輕易解釋出美春的心思。但她沒辦法簡單地把這個理由告訴他人。然而——
是不是該告訴貴久呢?美春有些躊躇,最後當她決定要主動告知對方時——
「那個……你喜歡他嗎?所以你才想待在他的身邊?」
貴久先將美春想要留在春人身邊的理由說了出口。
「呃……嗯,沒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想要陪在他身邊。」
平時的美春一定會害羞地說不出口,但不可思議的是,她現在卻不會感到太難為情。
「因為他是天川春人嗎?還是說,你喜歡現在的他?」
貴久的表情僵住了。還在日本的時候,他總是不好意思跟美春談論戀愛方麵的話題,現在卻問得十分深入。
美春的眼神因意外而搖曳,但她馬上羞澀地回答:
「我都喜歡。不管是轉世前的小春,或是現在的春人先生。我兩邊都喜歡。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兩次。」
因為小春,我更喜歡現在的春人先生了。因為春人先生,所以我更喜歡小春了。美春這麽思忖著。
但她的回答就像在貴久的胸口鑿出一個大洞。貴久不想承認這個事實,而且絕對無法認同。他咬緊牙根——
「可是、可是……」
他的肩膀因憤怒而顫抖,宛如一位被逼到絕境的罪人,準備開口。
◇ ◇ ◇
另一方麵,在夏洛特的帶領下,沙月和利歐來到王族專用的屋頂庭園。
「你們看,這裏可以清楚看見城外風光吧?甚至連魔道船港口所在的湖畔都看得一清二楚。」
夏洛特來到屋頂庭園的外圍,轉頭望向身後的利歐和沙月,微微一笑。
「景色確實美不勝收……小夏,你要跟我們說什麽重要的事?」
當庭園一望無際的景色讓沙月留下深刻的印象時,她開口詢問夏洛特。沙月住在比庭園更高的尖塔最頂層,每天都享受著窗外的優美風景,所以此刻似乎沒有特別感動。
「嗬嗬,別這麽急嘛。座位已經準備好了,兩位先坐下吧。這邊請。」
夏洛特高深莫測地蒙混過去。幾張椅子放在能眺望風景的區域,夏洛特坐在該處後,悠哉地請兩人坐下。此時——
(春人。)
艾西雅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怎麽了?)
利歐走在夏洛特身後,立刻答覆對方。
(貴久帶著美春走到王城外圍了。)
(……他有什麽企圖嗎?)
(我不知道。他們在交談,你要聽嗎?)
(欸,聽得見嗎……?)
(我跟你締結了契約證明,我能將我聽見的聲音分享給你。)
艾西雅開口的同時——
『那個……你喜歡他嗎?所以你才想待在他的身邊?』
利歐的腦中出現了另一個人低沉的聲音。這應該是貴久吧?聽到他突然提起喜歡這一詞,利歐吃了一驚。
(艾西雅,這是個人隱私……)
我不要偷聽比較好。利歐本來想這麽回答,但接著又有聲音傳了過來。
『呃……嗯,沒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想要陪在他身邊。』
是美春的聲音。利歐驚訝地抽了口氣。話說回來,偷聽他人的對話使他心中湧出一股無以名狀的罪惡感。想到這一點,利歐回憶起自己總讓艾西雅去偷聽別人說話,使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但是——
『因為他是天川春人嗎?還是說,你喜歡現在的他?』
『我都喜歡。不管是轉世前的小春,或是現在的春人先生。我兩邊都喜歡。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兩次。』
當利歐思索之際,美春和貴久仍繼續對話。聽到現在,利歐才確定兩人是在談論自己。
(艾西雅,我果然還是別聽這場對話比較好。你也拉開距離,從聽不到兩人對話的地方守護美春——)
當利歐要求艾西雅停止傳送對話內容時——
『可是、可是他是殺人犯!』
貴久開口貶低利歐。情勢忽然驟變。
◇ ◇ ◇
「可是、可是他是殺人犯!」
當貴久釋放出壓抑的情緒,在美春麵前責備利歐的那一瞬間。
「…………」
美春的表情變得極其哀傷。
「美春,你清醒一點好嗎?他騙了你!」
貴久焦急地傾訴。
「貴久同學,你剛剛跟春人先生的道歉隻是場麵話吧。」
「有什麽辦法。我必須這麽做。」
「必須這麽做?」
美春凝視著貴久,貴久產生一股自己彷佛會被看穿的錯覺,心生畏懼。
「現、現在這件事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清醒過來,跟我一起離開!」
貴久的聲音顫抖不已,走投無路般地呐喊。
「貴久同學,我不會跟你離開。是你該清醒一點。」
美春毫不遲疑地宣告。
「你被騙了!他可是殺人犯喔!?」
「我沒有受騙。」
「你被騙了!他裝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背地裏卻會為了出於必要而殺人,甚至還有想殺害的對象。他根本就是個偽善者!你竟然想跟殺人犯待在一起,你一定上當了!」
「那又怎樣?春人先生救了我。他還救了亞紀和雅人喔?我們遭奴隸商人綁架的時候也是一樣。他也背著我們進行戰鬥。有人可能在那場戰鬥中死去,也許春人先生就在那時殺了人。聽了這些之後,你還想汙辱春人先生嗎?」
「我會這麽說,都是為了你好。你們住在不一樣的世界!他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是在日本生活的人。我們說不定有一天能回到日本。他要是去日本,隻會成為一個醜惡的罪犯。」
「……你為什麽要說這種過分的話?」
美春太過錯愕,忍不住後退幾步,與貴久拉開距離。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愛你!我一直喜歡著你!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
貴久在如此不合時宜的狀況下對美春告白。
「……對不起。我們不可能。」
或許是出於畏懼,美春簡短地拒絕了對方。
「……你要選擇他嗎?他明明不打算選擇你!」
「就、就算他不選我也無妨!春人先生的周圍聚集了許多比我更有魅力的人!就算清楚這一點,我還是、我還是要選擇他!」
聽到貴久不經大腦的發言,美春激動地說。
「我會把你擺在第一順位!如果莉莉是第二順位,你絕對是第一順位!我凡事都會為了你著想……」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到頭來其實是為了你自己!貴久同學,這不就是你討厭的偽善嗎?」
美春指出貴久發言中的矛盾之處。難道他打算嚴以對人,寬以待己嗎?
「我不一樣!不要拿我跟他比較!我又不是殺人犯!我也絕對不會想要嚐試殺人!」
「…………夠了。」
美春心中的衝擊已經超越臨界點,轉化成氣餒。她茫然地喃喃自語後,無力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就算我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打算清醒嗎?」
貴久壓抑著怒氣,朝美春的背影呼喚。
「貴久同學,直到你清醒過來,並由衷地對春人先生道歉為止,我不想跟你交談。我其實不想讓你帶著亞紀離開,但她很仰慕你。我希望你絕對不要讓她哭泣。那麽……再見。」
美春停下腳步,但沒有轉過身,背對著貴久道別。貴久全身大力顫抖——
「欸……?」
美春感到背部傳來一陣強大的衝擊。與其說是飄浮感,不如說是被某種東西抱住的感受。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
「貴、貴久同學!?你、你在做什麽!?住手!」
貴久將美春整個人抱了起來,站著仰望城牆。
兩人剛剛的距離僅有數公尺。盡管靈體化後的艾西雅待在兩人身邊,考慮貴久使用了神裝強化體能,以及從靈體化的的狀態化為實體的時間差,艾西雅不可能馬上擋在兩人之間,阻止貴久做出出奇不意的舉動。
「我以為、我以為隻要吐露心情,你就能理解我。既然你還是不懂我的心意!我隻好執行計畫!」
貴久抱著美春說道。他使出全力朝著城牆奔跑,眼眸閃爍著空虛的光芒。
城牆高度約十公尺。基本上,城牆內側的高度較低,外側的高度較高,從內側溜出去的難度並不高。
但貴久強行將美春抱出去,美春沒有移動的主導權,在她眼前逼近而來的巨大城牆讓她心中充滿恐懼。在貴久跳躍的前一刻,美春蜷縮身體,緊閉雙眼——
(繼續這樣下去不行!)
美春認為自己必須把這個狀況知會他人,決定有勇無謀地展開行動。她試圖使用精靈之民教導的精靈術引發一些現象——
「這、這是什麽!?」
隨著砰一聲宛如爆炸聲的巨響,貴久瞬間僵住身子,站在城牆上。盡管美春無法使用太高階的精靈術,但她能爆破空氣,發出聲響。
貴久似乎沒料到那是美春發出來的聲音,困惑地環顧四周。接著——
「喂,那家夥是誰!?有人站在城牆上!還抱著一個女孩!」
負責守衛的士兵似乎聽到爆破聲,他們伸手指向城牆上的貴久。美春趁機用手做出光球,讓它飄浮在上空。盡管光球隻能維持一分鍾左右,卻能成為引人注目的記號。
「唔,你在做什麽!?可惡!」
貴久發現美春在手邊做出光球後,麵色鐵青。若他繼續站在這個地方,等於是在招搖地任由他人找到自己。貴久跳到城牆外,全速衝向善托斯特拉王國魔道船停靠的港口。
根據莉莉安娜所述,城牆的這個位置離湖邊最近,能用最短的距離前往港口。若以這個速度繼續衝刺,大概不到一分鍾就能抵達目的地。
「我要帶你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帶你離開!」
魔道船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隻要搭上船,美春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貴久對此深信不疑,全速衝向港口。
◇ ◇ ◇
另一方麵,稍微回溯時間,地點回到利歐等人身處的屋頂庭園。
當利歐與沙月和夏洛特坐在椅子上的同時,他傾聽著美春和貴久交談。兩人的對話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盡管他之前認為不該偷聽兩人對話,但兩人談話的氣氛愈來愈險惡,因此他繼續讓艾西雅傳送對話進來。
利歐專注地聽了一陣子後——
(艾西雅,你那裏狀況如何?)
聽到美春拒絕貴久的告白後,他詢問艾西雅接下來的發展。
(如你聽見的對話,兩人正在麵對麵爭執。)
(不要緊嗎?)
(目前對方沒有做出任何需要擔心的舉動,所以我也無法化為實體。我會繼續守護美春。)
艾西雅冷靜地回答。
(這、這樣啊……)
利歐暫時鬆了口氣。沒過多久——
『貴、貴久同學!?你、你在做什麽!?住手!』
美春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利歐身體一震。
(艾西雅,出了什麽事!?)
(……貴久突然抱起美春。他現在企圖登上城牆,朝魔道船停靠的港口前進。)
利歐立刻詢問後,隨即接獲艾西雅的回覆。下一瞬間——
傳來一陣轟然巨響。
「這是什麽聲音……」
沙月下意識地站起身,望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
「等一下,是美春!?貴久同學抱著她!?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沙月反射性地強化體能,看見貴久抱著美春站在距離此處約一百公尺以上的城牆上頭。利歐也站起身進行確認。
「……怎麽了嗎?」
現在可以說是發生了意外的狀況。夏洛特也站起身詢問沙月。
「貴久同學抱著美春站在城牆上!他現在跳下城牆了!他明明說要回去善托斯特拉了啊!」
沙月陷入混亂,激動地說明。
「我記得那道城牆後方就是停著魔道船的港口……」
夏洛特從地理位置的觀點補充說明。
「難道他打算擄走美春嗎!?他在想什麽啊!?」
「我們還不能下定論。那顆光球是什麽呢?光球不停射向高空,是信號彈魔法嗎?看起來離港口愈來愈近了?」
夏洛特分析現在的狀況。另一方麵——
(趁他們奔跑時發動攻擊太危險了。等他們搭上魔道船、對方掉以輕心後,我們再救回美春小姐。他們抵達港口了嗎?)
利歐也在與艾西雅聯係。貴久似乎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到達港口。
「美春小姐大概在給我們信號吧。我有給她類似的魔術道具。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港口了。」
利歐針對狀況補充說明。
「貴久大人大概使用神裝強化了體能,既然他們抵達港口,船可能馬上就會離港。港口的人大概也搞不清楚狀況。要是他們現在就出發,我們將無法阻擋魔道船離開。」
夏洛特表示目前不太可能阻止魔道船離港。
「怎、怎麽辦啊!?我們現在總不能悠哉地待在這裏討論吧!」
沙月驚慌失措地呐喊。
「我們現在離港口太遠,束手無策……」
夏洛特回答。當大家認為一籌莫展時——
「……我過去。」
利歐沉思片刻後,提議要親自追蹤過去。下一瞬間,他突然一口氣後退至屋頂庭園的外圍,拔出腰際劍鞘中的愛劍。
「你究竟打算做什麽……呀!?」
夏洛特訝異地凝望著利歐,看到利歐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後,嚇得身體一震。當利歐衝過她的身旁時,她發出惹人憐愛的驚叫聲,她平時不符合年齡的嬌媚態度消失無縱——
「就、就算用魔劍強化過體能,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啊!他打算自殺嗎!?」
當利歐從屋頂庭園外圍飛躍而下時,她立刻回過神來,對著已經不可能聽見她聲音的利歐放聲大喊。
利歐跳躍後,暫時飛翔了一會兒,將龐大魔力注入手中的劍裏,運用風之精靈術生出暴風當作推進力,不停在空中前進。
「哈哈哈……春人,拜托你了!快去救她!」
沙月本來麵露錯愕的笑容,看到利歐飛過城牆時,她開懷大笑,就算對方聽不見,她依然開口激勵對方。
「真是誇張的手法……」
夏洛特站在沙月身旁,茫然地望著使用劍在空中飛翔的利歐背影。她的視線逐漸染上一抹熱意——
「……真帥氣。」
光是這位黑騎士的存在就足以打亂策劃好的如意算盤。但夏洛特卻忘了第二公主的立場和職責,入迷地望著對方活躍的表現。
◇ ◇ ◇
此時,善托斯特拉擁有的一艘魔道船收到貴久強硬的命令而緊急出發,船隻離開水麵,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此時,美春與貴久在魔道船甲板上麵對著彼此。
當美春被擄至王城外時,艾西雅停止將兩人的對話傳送給利歐,試著用感應術與美春對話。
盡管艾西雅可以化為實體,救出美春,這麽一來,後續說明將會十分麻煩。隻要對方沒有危害美春的性命和身體,她便打算靜觀其變。不過——
——如果美春的叫喊傳到你的心中,你要趕快去救美春。
艾西雅當初曾悄悄地用感應術告知利歐。這或許也是促使利歐獨自展開行動的一個動力。
(美春,春人馬上會抵達這艘船。)
艾西雅鼓勵著美春。
(嗯!)
春人先生要來了,小春要來搭救自己了。美春莫名感到喜出望外,鼓舞自己。但看到貴久待在眼前,她仍忍不住叱責對方蠻橫的行徑。
「把我帶過來之後,你打算怎麽做?你就這麽不希望我待在春人先生身邊嗎?」
美春確認著貴久的真心。
「我當然不希望!我不是說過了嗎?從我們初次見麵時,我就喜歡上你了。他卻一直存在於你的心底。聽到你這麽說,我當然不願意看到你們在一起!我、我是為了什麽而付出這麽多心血!」
看到計畫逐步如願,貴久徹底陷入亢奮的狀態。待在日本的時候,他不曾露出如此危險的一麵。他在這個世界獨自麵對走投無路的狀態,累積許多壓力後,終於讓他顯現出執迷不悟的個性。
「貴久同學,我不是你的東西。」
看到朋友流露出與在日本時判若兩人的模樣,美春的胸口傳來一股愁悶的疼痛。就算貴久在猜忌與占有欲的煎熬下變了一個人,他依然是亞紀和雅人的哥哥。盡管美春對他不抱有男女之情,他仍是美春重視的朋友之一。這些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唔……唉,可惡!莉莉沒上船,亞紀也是。事情不該這樣才對……!」
聽到美春清楚地表示拒絕後,他彷佛想逃避這個痛苦的事實,企圖將思緒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沒有一個現實如他所願。
船員在甲板上慌亂地東奔西走,由於最重要的莉莉安娜不在船上,他們討論著是否要回轉並降落——
「唔!?」
此時,某號人物沉沉地降落在甲板上。是利歐。看到有人在甲板上俯衝降落,船員們震驚不已。
「小春!」
美春比任何人都早呼喚利歐。
「什麽……」
貴久驚愕地瞪大雙眼。他接著憤恨地看著利歐。畢竟他認為利歐是引發這一切的元凶。是一個與自己勢不兩立的存在。
「我來……救你了。」
利歐麵露笨拙的笑容,溫柔地對美春說著。美春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遭奴隸商人綁架時也曾被利歐救出。利歐現在的表情與當時如出一轍。
「……是的。」
美春吃驚地點了點頭後,利歐緩緩朝兩人走了過去,對貴久毫不戒備。
「你竟然還跑到這種地方來!」
你要來奪走美春嗎!?這是多麽可怕的惡夢啊!貴久咬緊牙根,呼喊一聲「雷瓦汀」,將神裝安裝在自己的手邊。那是把一手半劍,有著泛紅的優美刀身,長約一公尺左右。
「啊啊啊,唔!?」
貴久揮舞神裝,砍向利歐。但利歐卻看也不看對方一眼,揮劍掃開貴久直逼而來的攻擊。
貴久遭撞擊後倒向後方,腳步搖搖晃晃。此時,利歐來到美春麵前,貴久的眼神失去鬥誌的光芒,他一臉憎恨地望向利歐。
「……我可以讓他受傷嗎?」
利歐似乎終於覺得對方很煩人,他的表情帶有一絲厭煩,詢問美春。
「什麽?」
美春一頭霧水,目瞪口呆。下一瞬間,當貴久再次試著接近利歐,展開攻勢時——
「放開美——唔!?」
利歐配合貴久的步調,接近對方後,用力回擊對方的臉。貴久就這麽飛了出去,在甲板上翻滾後撞到牆壁。他的鼻子不自然地扭曲,流下鼻血。口腔似乎也破了,冒出大量鮮血。
009
一般人受到這樣的攻擊早就因頸部骨折而亡了。但貴久強化了體能,所以頂多隻有鼻骨骨折而已。這點小傷隻要使用治愈魔法就能治好。
盡管利歐衝動地毆打勇者的臉,但事態緊急,應該不會惹上麻煩。然而利歐難得在展開行動前沒有考慮後果。
「……我們回去吧。這邊請。」
利歐陪著美春沉著地走在甲板上。船員們原本戰戰兢兢地望著利歐擊飛勇者的模樣。過了一會兒——
「哇喔喔喔!」
竟然傳來一陣拍手喝采。
「做得好!」
「我們可以送你回地上!」
「竟然強行擄走大家閨秀,算什麽勇者!」
船員們似乎對貴久失控的行徑不以為然,紛紛稱讚利歐。
「哈哈,我直接回去就好。美春小姐,抓緊了。」
利歐拋下這句話,與抱著自己的美春一起跳下魔道船。
船員們慌忙探出身子,俯視著跳下去的兩人。看到利歐使用某種原理,靈巧地操縱劍飛行的身影後,眾人歡聲雷動。
利歐告訴美春和沙月自己要外出後,獨自造訪貴久、亞紀、雅人和莉莉安娜下榻的客房。
他想要獨自與貴久和亞紀交談,所以沒有帶著沙月和美春同行。
護衛莉莉安娜的兩位女性騎士站在房門外。不對,與其說是女性,不如說是少女才對。
其中一人是體型嬌小的少女愛莉絲,年齡介於十至十五歲。另一人是與利歐同年的琪雅拉,年齡約十五到二十歲。
「啊,你就是那個超強的人。哇~比起遠看,近看更帥氣呢。啊,我叫做愛莉絲。是善托斯特拉王國公爵家的次女。」
嬌小的少女親切地對利歐自我介紹。就侍奉王族的騎士來說,她的個性十分熱情奔放。
「愛莉絲,不可以這樣!」
另一位騎士琪雅拉立刻叱責。
「琪、琪雅拉前輩,對不起~!」
愛莉絲拉長嗓音道歉。
「你搞錯道歉的對象了吧?天川閣下,失禮了。」
琪雅拉愕然地歎息後,朝利歐行了一禮。
「不,我不介意。很抱歉,突然不請自來。我想跟貴久大人見麵,可以幫我轉達嗎?」
利歐告知拜訪的目的,要求對方轉告會麵一事。
「……我知道了。請稍等一下。愛莉絲,你也過來。」
琪雅拉思索片刻後,與愛莉絲一起走進房裏,留下利歐獨自待在原地。等了數十秒後——
「請進。」
莉莉安娜的侍女芙莉露走出房間,邀請利歐進房。利歐跟在對方身後走進房間——
「打擾了。」
進房後,利歐捂著胸口,深深行了一禮。貴久、亞紀、雅人、莉莉安娜坐在高級沙發——
「春人大人,歡迎光臨。」
莉莉安娜代表眾人打招呼。
「不好意思在夜裏前來打擾,謝謝各位的招待。」
利歐再次對莉莉安娜鞠了一躬。
「聽說你有事要找貴久大人?」
「是的。我也想跟亞紀與雅人談談。莉莉安娜大人,如果您希望的話,請您一同參加。」
利歐莊重地說出目的。
「……你要談什麽?」
貴久戒備地詢問。
「關於我們今天討論過的話題,我想再找各位聊一聊。我和沙月小姐對決後,她要我好好想想。所以我來告訴大家我的意見跟對於將來的看法。」
「……那麽,請各位使用那間房間。」
利歐回答後,莉莉安娜垂下視線,思索片晌後提議。她似乎打算待利歐等人結束會談後,再詢問貴久詳情。
莉莉安娜就算不知道利歐的前世,一定也聽說了美春等人將來各自的去向。
「非常感謝你的關照。」
利歐深深行了一禮,表示感謝後——
「你們在做什麽,走啦。」
雅人率先站起身,催促貴久和亞紀。
「……嗯,哥哥,走吧。」
亞紀先勉為其難地起身,貴久也不甘願地站起來。四人移動到隔壁的臥室。這是千堂一家三口下榻的臥室。室內有三張床、書桌和四張單人沙發。
「坐下吧,我坐春人哥哥旁邊。」
雅人沉沉地在沙發上坐下。
「好的,失禮了。」
利歐微微一笑,在雅人身旁坐下。貴久和亞紀坐在兩人的對麵。利歐確認大家都坐下後,立刻開啟話題。
「我現在的想法與我今天陳述的意見基本上是一致的。但態度沒有過去那麽消極了。我會盡量尊重各位思考後的決定。」
「……總之,你的重點是什麽?」
貴久一臉吃驚地詢問。
「假如美春小姐和雅人想繼續待在我的身邊,我不會用各種理由來拒絕他們。我已經對美春小姐表明過想法,若她的心意依然堅定,我不會阻撓她。」
利歐露出帶有覺悟的表情說——
「……這、這怎麽可以!請拒絕她!你不是說過不希望她待在你的身邊嗎!?你還是這麽想的吧!為什麽突然改變心意?你要大力拒絕她才行!請不要奪走我的家人!」
貴久驚慌地呐喊。利歐正式宣告要收留美春和雅人後,他累積許久的負麵能量終於爆發了。
「哥哥……」
看到貴久突然激動地叫喊,亞紀一臉愁苦。
「辦不到。」
利歐斬釘截鐵地說。
「……為什麽?」
貴久憤恨地詢問。
「假使我拒絕,他們兩人的心意仍不會轉變。就算最後真的改變了,他們能認同這樣的結果嗎?我認為這麽做並不尊重兩人的意願。」
利歐滔滔不絕地回答。雅人有些欣喜地微微一笑——
「……真卑鄙。」
貴久開口。他接著說了下去:
「你真卑鄙。你明明要求美春離開你身邊,現在卻不拒絕她。太惡劣了!難道這麽做就是尊重她的心意嗎?」
「我本來也這麽認為。但是,既然不管我拒不拒絕對方,都不與尊重她畫上等號,我希望自己至少能形式上去接受她。沙月小姐今天告訴我,這麽做比害怕彼此格格不入而徹底逃避來得好。所以我想好好麵對她。」
利歐冷靜地說出想法。
「怎麽可以這樣!」
這樣太自私了!貴久本來想激動地這麽說。
「……春人先生,那你難道在逃避我嗎?你會同意讓我前往善托斯特拉王國,是因為你想逃避我們之間的問題吧?」
亞紀用挑釁的語氣插入對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所以我現在才會獨自過來。就算美春小姐和沙月小姐不在場,我也想好好麵對你。可以的話,我還想跟你單獨談談。」
利歐不為所動,答覆亞紀。
「唔……」
亞紀瞬間咽下想說的話。
「亞紀!」
貴久下意識地呼喚繼妹的名字,凝望著她。這男的還想從自己身邊搶走亞紀,這可不行。
「……春人先生,你曾經告訴我們,美春姐姐和我認識天川春人,所以我們會下意識地把你當作天川春人看待,或是把你們兩人的身影重疊。」
「是啊,我這麽說過。」
「你討厭我跟美春姐姐把你們看作同一個人吧?」
「其實……不是這樣。我不介意你們把我看作同一個人。但我不喜歡被比較,我也怕你們會感到失望,怕選擇跟我在一起後感到後悔。所以,我想在你們產生這種念頭前主動拉開距離。我現在仍抱持著這種想法。」
「我覺得你隻是想找個方便逃避的借口,才會把自己和天川春人當作不同的兩個人。」
亞紀用駭人的眼神瞪著利歐。
「我們真的是不同的兩個人。現在的我會做天川春人不願意做的行為,甚至願意做出一些天川春人忌諱的舉動。」
「……比如說有哪些呢?」
亞紀質疑地詢問。
「例如,殺人。」
利歐平靜地舉出日本人最厭惡的事。
「…………」
亞紀一時語塞。貴久也目瞪口呆。雅人隻是微微瞪大眼睛,不像兩人受到那麽大的驚嚇。
「我會在戰鬥中殺人。這點我看得很開,倘若我必須靠殺人來保護自己或平息紛爭,那也別無選擇。就連現在這一瞬間,我也有很想除掉的人。」
利歐了解日本人的價值觀,所以他才認為自己與美春格格不入。基本上,他認為這種價值觀很高貴,甚至大大影響了他平時的舉動。但他心底仍藏著一個醜惡又冷酷的人格,認為這份價值觀虛偽至極。
「你有殺過人嗎?」
貴久似乎打從心底感到輕蔑。
「有。」
利歐毫不畏懼地回答。他認為現在最好不要給出遮遮掩掩的答案。
「你根本是不折不扣的殺人犯……」
貴久唾棄地低語。
「是啊。」
「……竟然因為有必要就殺人,你根本不配當人。我無法讓美春他們跟你待在一起。」
貴久彷佛找到讓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的借口,冷酷地說。
「喂,哥哥!」
雅人馬上有話想說——
「你給我閉嘴!我怎麽可以把重要的弟弟交給殺人犯!」
貴久的怒吼爆發。
「…………氣死我了。」
雅人的肩膀因憤怒而顫抖,低聲這麽說。
「就算美春跟你待在一起,也不會幸福。為了美春著想,她最好跟身為勇者的我在一起。我才有辦法守護她。」
貴久對利歐宣示。他的語氣彷佛在鼓舞、激勵自己。
「哈,哥哥,你裸得了春人哥哥嗎?」
雅人嘲笑。
「!春人先生,你是顧慮到價值觀的差異,才希望美春離開你吧?」
「……是的。」
利歐點了點頭。
「你真是無恥!你明明有自知之明,卻不拒絕美春,真是小人!美春不知道你殺過人,所以才想留在你的身旁。要是她清楚這一點,就會把你當成陌生人看待了,她一定會藐視你。」
貴久激動地責備利歐。不過——
「……她知道。」
「什麽?」
利歐靜靜地告白後,貴久氣勢盡失。
「美春小姐知道我殺過人。我已經告訴過她和沙月小姐了。」
「什麽……」
她就算清楚這件事,也想待在這種人身邊!?美春會選擇如此自私自利的人嗎?連尊敬的沙月學姐也……
「美春姐姐真傻……」
亞紀本來一臉不可置信,現在痛苦地喃喃自語。這麽一來,他們就失去所有留下美春的手段了。
「你真的不打算拒絕美春嗎?就算你知道她將來可能會反悔,不,絕對會後悔!」
貴久似乎與亞紀懷抱著相同的想法,他極為焦躁地開口控訴。
「如果她仍想跟著我,我不會拒絕她。雖然我沒辦法以天川春人的姿態對待她……」
利歐掛著內疚的表情,但他依然清楚表達自己的意見。
「……我不同意。」
貴久冷不防地低語。
「我不同意。我沒辦法把美春交給你!」
貴久責備似地瞪著利歐,以虛張聲勢的語氣說,看起來有點自暴自棄,讓人感到他不想因此退讓。
「……你想怎麽做?」
利歐早就知道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麵,而他依然想要前來把話說清楚。他開口詢問。
「請跟我較量一番。如果我贏了,請你拒絕美春小姐。我絕對會獲勝,我要證明你有多麽虛偽!」
貴久竟然對利歐宣戰。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他這麽做等於是在要求利歐與自己對決。
「……你現在這麽做是為了無視美春的意願,讓事情如你所願吧。」
「你、你打算把自己的行為合理化嗎?」
利歐指出這一點後,貴久內疚地呐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既然你想與我一戰,就像將美春小姐當成物品看待,我絕對不會輸給你。至少我無意違背她的心意。僅止於此。」
利歐鎮定地陳述自己的立場。
「……不好意思,我支持春人哥哥。」
雅人突然這麽說。
「什麽!?」
貴久猙獰地瞪著雅人。
「我要加入你們的賭注。要是春人哥哥輸了,我就會聽哥哥的話。怎麽樣?」
雅人挑釁地回望著貴久。
「你、你們兩個別這樣……」
看到連貴久和雅人的親情都出現裂痕,亞紀隻能手足無措地望著兩人。
「……春人哥哥,我們走。天色已晚,明天一大早再決鬥吧。抱歉,我今晚可以住你那裏嗎?我沒有辦法睡在這裏。」
雅人一臉陰沉地望向亞紀後,粗魯地開口。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
貴久似乎接受了雅人的挑戰,他沒有開口挽留,隻是皺著眉頭,靜靜地坐下。他在暗示自己目前已經與對方無話可說。
「……我知道了,走吧。」
利歐歎了口氣,站起身,扶著雅人的背,走出四人談話的臥室。
「…………」
亞紀對利歐的背影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卻遲遲沒有開口。兩人就這麽走出臥室後,一臉焦急的莉莉安娜坐在起居室。
「不好意思,打擾您晚上休息,失禮了。」
利歐朝莉莉安娜深深一鞠躬,就算對方沒有聽見四人的對話內容,她一定也知道臥室中爭吵不休。
「不會……」
莉莉安娜緩緩搖了搖頭,一臉擔憂。
「不好意思,如同我今天跟沙月大人的對決,我明天早上也會與貴久大人較量一番。對不起,擅自做出這個決定。若您不同意,我也會婉拒貴久大人。請問您意下如何?」
利歐低下頭,誠摯地請求。
「假如這是貴久大人的意思,我無法阻止他。不好意思,今晚要麻煩你照顧雅人大人。由我來跟陛下提出申請對決的手續。」
莉莉安娜微微垂下眼簾,美麗的臉龐籠罩著一抹陰鬱。
「……再麻煩您。我先告辭了。」
利歐將右手添在胸口,最後深深行了一禮,帶著雅人回到沙月的房間。
◇ ◇ ◇
隔天早晨,利歐與貴久麵對著麵,兩人站在與王城相鄰的鬥技場上,而不是王城的士兵練習場。
不隻是會場與昨天不同,為了不引人關注,隻有極少數相關人士坐在觀眾席。
除了美春、沙月、雅人和亞紀之外,莉莉安娜、夏洛特和莉賽蘿黛也在場。
亞紀並沒有與美春、沙月和雅人坐在一起,而是與莉莉安娜一起坐在不遠處。她的眼眸緊盯著貴久。
另一方麵,美春和沙月前來鬥技場時,隻聽說了利歐等人昨晚討論過後,決定要對決一事——
「雅人,春人先生為什麽要跟貴久同學較量?」
美春詢問身旁的雅人。
「因為哥哥是蠢蛋。算了,這就是男人的戰鬥吧。等對決結束後,你再親自問春人先生吧。」
雅人昨晚和利歐一起回房後,馬上就生著悶氣去就寢。美春無法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
她知道利歐與千堂家一家三口交談後,四個人為了某件事爭吵不休。但當事人利歐尷尬地支支吾吾,不肯說出詳細狀況,使美春一頭霧水。
「這代表春人先生想對我們敞開心扉吧。有些事情必須經過溝通後才能理解,他過一陣子一定也會對你打開心房,你現在就好好相信他,欣賞戰鬥吧。」
沙月也不知道利歐和貴久衝突的原因,但她的嘴角卻勾著欣喜的微笑。沙月沒有把她昨天對決後與利歐的談話內容告訴任何人,美春猜測他們的爭執應該跟沙月說的話有關。
「……我知道了。」
美春歎了口氣,點頭答應。
「我們大概不用擔心對決的結果吧。我根本無法想像春人哥哥戰敗的模樣。哥哥太天真了,他看了沙月姐姐和春人哥哥的對決後,竟然還不了解這一點。」
雅人哼了一聲。
「差不多快開始了。」
沙月微微一笑,似乎對雅人的發言表示認同後,將注意力集中在競技場上。裁判正在競技場上說明規則。
「兩位使用的武器是訓練用的劍。這場對決將純粹隻由劍術決勝負。勇者貴久大人和天川閣下分別能利用各自的神裝和魔劍強化體能。隻要點到為止地讓對方陷入戰敗的狀況,或是有效攻擊到除了臉之外的部位,即可獲得勝利。請拿捏力道,別讓對手受到致命傷。就算鬆開武器也不算戰敗。兩位理解了嗎?」
擔任裁判的年輕騎士——名為卡爾的青年與利歐和貴久確認規定。
「好!」「知道了。」
貴久幹勁十足地點頭答應。利歐自然地點了點頭。
「那麽,請兩位拉開距離,舉起武器。」
裁判卡爾這麽宣告,將手高舉空中。接著,確認到雙方拉開足夠距離,舉起武器後——
「開始!」
他大聲呐喊,揮下手,宣告對決開始。
「喝啊啊!」
貴久發出怒吼,接近利歐。神裝強化體能的效果十分強大,他的速度遠遠超過了人體的極限。從他的動作中能看出學過劍術。但在利歐眼中,貴久根本破綻百出。
(我可以馬上結束這場對決——)
若利歐輕鬆奪勝,將無法減低貴久心中根深蒂固的對抗意識。他最好等貴久使出全力後再擊敗他。利歐下定決心,打算一開始就正麵迎擊逼近而來的貴久。
「啊啊啊啊啊!」
貴久朝利歐施展無數次的攻勢。利歐在抵擋的同時揮劍,將對方的每一擊全部架離軌道。
過了十秒後……
「唔……」
貴久發現自己的招式完全不管用,他甚至感覺不到在對利歐揮劍。在這樣的狀態下,他與利歐對上眼,發現彷佛被對方看穿後,忍不住後退,拉開距離。
利歐動也不動,依然佇立在原地,等待貴久展開攻勢。他怕要是主動出手,一不小心就會打倒對方。
「你不打算攻擊嗎?」
別小看我!貴久將大幅提升的體能發揮到極致,動個不停,企圖讓利歐感到不安,但利歐卻無動於衷。
貴久圍著利歐繞圈奔跑,打算從利歐毫無防備的後方展開襲擊時——
「唔啊!?」
利歐的背上彷佛長了眼睛,他看也不看貴久一眼,直接轉向後方揮劍。下一瞬間,貴久揮舞的劍像是被吸了過去,遭到對方揮開。
反作用力讓貴久的腳步有些搖搖晃晃。他逐漸後退,與利歐視線相交後,發現對方用冷冰冰的眼神望著自己,貴久感到屈辱地勾起單邊臉頰。
他的眼神是什麽意思!?難道這個殺人犯想否定我嗎!?他還敢說什麽要尊重美春等人意願的漂亮話,真是偽善!
我、我、我絕不會讓這個殺人犯否定我!我不能把美春交給殺人犯!我、我的美春……!
不能讓這個男人奪走我的美春。貴久一心一意隻想著這件事,陷入近乎瘋狂的精神衰弱狀態。他揮舞四肢,迎戰利歐。
好想贏,好想打敗這個男人,這個偽善者!貴久想證明給美春看,自己比對方優秀!
但貴久不知道這是不可能的課題……他認為隻要獲得勝利,美春就能察覺到貴久的苦心。他對此堅信不疑。不,他隻能靠著這股信念保持住理智——
「可惡,不能繼續這樣下去!」
貴久隱約預感到自己會戰敗。
他不想輸,也不能失敗。他懷抱著這樣的覺悟,賭上自尊和人生參與這場對決。那麽——
「喝啊啊啊啊!」
貴久再次提升神裝強化體能的性能,筆直衝向利歐。宛如一把疾速射出的弓箭,直勾勾地瞄準對手。
但貴久太過激動,忘了一件事。利歐和貴久都強化了體能,提高肉體強度,就算受到訓練用的劍攻擊也不會受到致命傷。但貴久現在的速度產生出威力強大的動能,足以讓提高體能後的肉體受到致命傷害。
(這種速度一定沒問題!)
貴久相信自己會獲勝,欣喜若狂。他毫不猶豫地將力量全注入手中的劍裏,卯足全力攻擊利歐。不過——
「什……!?」
揮下的那一劍落了空,貴久瞠目結舌。他沒有一絲碰到對方的感覺,眼前的利歐更是毫發無傷。為什麽!?貴久氣憤的同時也滿腹疑惑。
「嗚!」
貴久感受到背部傳來輕輕的衝擊。下一瞬間,他失去平衡。利歐將他撞了出去。但那一擊明顯放輕了力道,不足以成為有效攻擊。裁判目前仍不發一語。
「什麽!?」
貴久用力轉過頭,舉起劍後,望向受到衝擊的方向呐喊。但利歐已經不見蹤影。不僅如此——
「你的視野太狹窄了。」
利歐站在貴久背後,平靜地說。
「嗚哇!」
貴久慌忙揮劍。
「當戰鬥讓你情緒激動時,你卻使用了無法好好駕馭的速度,你當然無法追蹤到我的身影,這也導致你的視野變得狹隘。對於美春小姐的事情亦是如此……」
利歐一派輕鬆地向後方一跳,躲過貴久的攻擊。
「……你在諷刺我嗎?你沒有這樣的資格!」
貴久憤恨地叫喊。
「可能吧。」
利歐冷靜地肯定。看到對方遊刃有餘的態度,貴久隻覺得利歐刻意表現出兩人氣度的差異,使他怒火中燒。貴久猛然衝向利歐,發動攻擊。
「你跟美春一點也不配!」
「我清楚。」
「你是個假惺惺的殺人犯!」
「這我也知道。」
「我絕對不準你跟美春在一起!」
「需要徵求你的許可嗎?」
真是傲慢。
「我要在這場對決中奪下勝利!」
貴久開口宣示,朝利歐揮劍。他高舉起白刃畫出銳利的弧線,襲向利歐——
「什麽!?」
利歐竟然拋下手中的劍。刀鋒沉沉地垂直插進地麵,但貴久沒有停止揮下手中的劍。
此時,貴久終於察覺到可能會殺死利歐,心生畏懼。下一瞬間,利歐主動衝向前。
利歐當然無意尋死。他抓準貴久的氣勢稍微減弱的時機,雙手包覆住貴久揮下的劍。
這是每個日本人都知道的神技。也是一種不可能達成的絕技。在實際作戰中使出這一招根本是瘋狂的舉動。
「空手奪白刃!?」
007
坐在觀眾席的沙月呐喊。隻有來自地球的美春等人,以及身為轉世者的莉賽蘿黛知道這個招式的名稱。不過,就連不知道這個招式的夏洛特等人也不寒而栗。
「唔!」
趁劍的動作停住,貴久僵住不動之際,利歐扭轉手腕和手臂,從貴久手中奪走劍。他直接將劍拋在一旁的地上。
依照規定,拋下武器不算輸掉比賽。但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早就戰意全失。利歐會這麽做,就是為了讓貴久放棄作戰。
「還要繼續嗎?」
利歐詢問站在眼前的貴久,彷佛在問他:「如果想把劍撿起來,你就撿吧。」
最後——
「別、小看我啊啊啊!」
貴久咆哮後拾起劍。就算剛撿起劍的他有些重心不穩,他依然死纏爛打地朝利歐揮劍。
(他還不放棄啊。接下來——)
利歐握著自己的劍縱身一跳,暫時後退。
「你打算逃跑嗎!?」
貴久試圖追擊,卯足全力衝了過去。他高高舉起武器,打算順勢揮劍。利歐早就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行動。
利歐站在原地,他集中注意力,盯著貴久逼近而來的劍。他預測出劍下一步的軌道後,將自己的劍舉在下方——
刹那間,他用力踹向地麵,用神速揮下手中的劍。
最後,傳來一陣劇烈的金屬撞擊聲。下一瞬間,利歐和貴久皆揮下劍,背對著彼此。過了一會兒,兩人聽見某個物體戳刺進地麵的聲音。那是貴久手中武器的刀身——
「唔、啊……」
貴久張大嘴巴,交互望著戳在地上的刀身,和自己手中的劍柄。利歐把貴久的劍砍斷了。這把劍現在就宛如使用者的心一樣,裂成兩半……
「如果你還想繼續,就徒手跟我一決勝負吧。」
利歐淡定地說。
「啊……可惡!」
貴久笨拙地拿著折斷的劍,但隨即將劍摔向地麵。接著,利歐不經意地邁開步伐,緩緩走向貴久。
「我不認輸。」
貴久的身體因悔恨而顫抖,他對利歐宣示著。
利歐毫不畏懼,繼續縮短兩人距離——
「我不會放棄!」
盡管這麽說,貴久似乎也認為勝負已定,沒有徒手作勢攻擊利歐。
下一瞬間,利歐冷靜地將劍對準貴久。
「……已分出勝負!天川閣下獲勝!」
裁判卡爾用宏亮的聲音宣告利歐的勝利。這是決定勝敗的一刻。
「我不同意美春跟你待在一起,怎麽可能會同意啊,我可不認輸。美春受騙了。我必須、我必須想想辦法。」
貴久一臉痛苦地低下頭,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詛咒對方。
◇ ◇ ◇
比賽結束後,當美春和沙月等人打算上前找貴久交談時,貴久卻落荒而逃似地擅自離開鬥技場,一個人回到王城的客房。
正當他打算打開房門之際——
「哥哥,等一下!」
「貴久大人!請稍等!」
亞紀和莉莉安娜追在他的身後。三位擔任護衛的女騎士也緊跟在後。
「你們兩個……」
貴久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
「你打算去哪裏呢?」
莉莉安娜歎了口氣,詢問貴久。
「……我要回房間。」
貴久尷尬地回答。
「回到房間之後呢?」
莉莉安娜開口詢問,宛如在安撫著鬧脾氣的孩童,貴久輕聲回答:
「…………我要思考讓美春遠離那個人的方法。」
「你果然還沒有死心呢。」
莉莉安娜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太危險了。」
貴久痛苦不堪地低語。
「為什麽?」
莉莉安娜冷靜地詢問。
「因為他是殺人犯!」
貴久提高聲量。
「請你小聲一點。他可是卡爾亞克王國的名譽騎士。對決結束後,你也沒有跟對方打聲招呼就離開,這種行為並不值得讚賞。就算你是勇者,也不該恣意誹謗他國重要的貴族,這會衍生出國際問題。」
莉莉安娜確認周圍沒有巡邏的騎士後,鬆了口氣,給出忠告。
「我說的是事實!」
「先不管你說的話是不是事實……我們先進房吧。大家好好冷靜談一談。你們先待在門口。除非來訪者的地位極高,否則一律婉拒。」
於是,三位護衛女騎士待在房外等待,貴久、莉莉安娜和亞紀一起走進室內。莉莉安娜的侍女也一同進去——
「芙莉露,幫大家準備茶水。」
「是,我知道了。」
名為芙莉露的少女接獲命令,走進廚房。
「兩位請坐。」
莉莉安娜坐在貴久和亞紀的正對麵。
「…………」
貴久交織著雙手,低頭思索。
「首先,我想請問貴久大人,你希望美春大人跟你待在一起嗎?還是說,隻要美春大人不要待在天川閣下身邊就好?」
莉莉安娜主動詢問。她突如其來的問題直搗核心。
「……與其跟那種人在一起,我覺得她倒不如陪在我身邊。」
「剛剛那場對決,是為了決定美春要待在誰的身邊嗎?」
「不是的!美春想要跟那家夥在一起。所以,如果我獲勝,我要叫那家夥拒絕美春的請求!我並沒有想要強迫美春喔!」
隻要利歐拒絕美春,她就會跟著亞紀前往善托斯特拉了。他沒有說出自己打的如意算盤。
「既然你希望美春大人跟自己待在一起,我認為最好的方式就是真誠地拜托她。」
莉莉安娜試圖跟貴久講道理。
「我、我就是辦不到,才提議跟對方對決!」
「然後你吃了敗仗。」
「唔……」
貴久深鎖眉頭,似乎被對方戳中痛處。
「那麽,我認為你現在隻能誠懇地拜托美春大人了。如果她不答應,你就隻能放棄了。」
「如果、如果我有辦法放棄的話……!」
我就不用吃這麽多苦頭了。畢竟美春已經鞏固決心,要跟春人待在一起。
「貴久大人,美春大人的意誌似乎相當堅定,就算你和亞紀大人試圖說服她,也無法動搖她的決心了吧?」
「唔……」
看到貴久一臉不甘願,莉莉安娜就當作對方默認了。
「那麽,為了讓情緒冷靜下來,我們先回國吧?隻要你願意,我們今天就能出發。我認為你最好暫時與美春大人保持距離。」
「不可以!」
貴久冷漠地拒絕。
「但是,你們就算再討論也沒有用。對決……不,你也不可能跟他實際進行決鬥。這麽一來,你也束手無策了吧?你總不可能違背美春大人的意願,強行帶她回去善托斯特拉吧?」
沒有人會準許你做出如此自私的舉動。莉莉安娜企圖這麽暗示——
「……對喔,我還可以先把美春帶回善托斯特拉。他確實是殺人犯。不管下手的理由多麽正當,殺人都是不被允許的行為。隻要我把這樣的想法告訴美春,好好跟她談,她一定能理解……」
沒想到貴久竟然在考慮這個非現實的選項,喃喃自語。
「不可能。要是你強行帶走她,真的會衍生出國際問題。」
莉莉安娜馬上用嚴峻的語氣篤定地說。
「但我隻剩下這個手段了!」
「一定還有其他方法。貴久大人,我認識的你不會做出如此卑鄙的舉動。這幾個月以來,我並沒有白白待在你的身邊照顧你。身為王族,我曾與許多人來往過,所以我很清楚這一點。盡管你有未成熟的一麵,但不是那種心地惡劣的壞人。要是你現在做出卑劣的舉動,你將一輩子擺脫不了罪惡感的束縛。」
莉莉安娜收起平時柔和的氛圍,擺出王族引導人民時的態度,規勸即將踏上歧途的貴久。
「莉莉……」
你隻認識我幾個月,你懂什麽?貴久沒有將這句話說出口。他知道莉莉安娜在這幾個月中相當無私地支持自己。
「我認為天川閣下擁有相當高貴的人格。正因如此,美春大人、沙月大人和雅人大人才如此信賴他。為了你和沙月閣下,他特地帶亞紀大人等人來到這座城,就足以證明這一點吧。」
「………………莉莉,你並不了解他。」
聽到莉莉安娜稱讚對方,貴久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亞紀亦然,盡管如此——
「你重視的美春大人如此信賴春人大人,難道你還無法信任他嗎?」
莉莉安娜詢問貴久。
「如果我有辦法,現在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貴久大喊,彷佛在求救一般。
「……果然,你還是必須先暫時與美春大人保持距離。我們先回國吧?雖然我國很封閉,隻要你要求,我們能讓不隸屬我國的美春大人暫時以客人的身分進入王城。」
莉莉安娜提出妥協的方案。
「怎麽可以這樣!那可不行!如果我不能帶美春回去,我就不回善托斯特拉了!大不了,我可以辭去勇者的身分,帶著亞紀和美春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
「什……」
聽到貴久如此任性的發言,連莉莉安娜都忍不住杏眼圓睜。靜靜聽著兩人交談的亞紀也訝異地眨了眨眼。
「你之前不是已經答應過我們,要成為我國的勇者嗎?你也曾跟我保證過吧,就算你來到卡爾亞克王國後與美春大人重逢,你也會回去善托斯特拉王國吧?你不是還跟我發誓過,要與我一起把國家變得更好嗎?你的誓言和承諾都是謊言嗎!?」
莉莉安娜的表情哀痛地扭曲。勇者的背叛將對國家帶來最嚴重的損失。就算撇開這一點,莉莉安本來也以為與貴久已經築起信賴關係,沒想到卻不是這麽一回事。
「我沒有說謊!我不想說謊,也希望你們不要讓我無法履行承諾!我也不想這麽做!所以,所以我希望你協助我!」
貴久把自己勇者的身分當作擋箭牌,懇求善托斯特拉第一公主莉莉安娜。這樣的舉動根本是強迫莉莉安娜點頭答應。
「……你為什麽這麽不樂見美春大人待在天川閣下的身邊?」
遲疑一會兒後,莉莉安娜問貴久。
「美春在日本長大成人,就算她跟著一個敢殺人的男人一起過活,也不可能獲得幸福。再說,隻要我說出自己的心聲,美春一定能理解我。」
貴久偏頗地回答。莉莉安娜覺得他的發言十分愚蠢。
什麽叫做敢殺人的人?這讓莉莉安娜有些好奇。許多騎士都曾出於不得已而殺過一、兩個人。若貴久稱這些人為殺人犯,莉莉安娜認為這對騎士們是一種汙辱。
「你的計畫有可能實現嗎?就算我協助你,我也不認為你能瞞著大家擄走美春大人。若沒有我的協助,你也不可能辭去勇者的身分,帶著美春大人和亞紀大人自由生活。」
「無論如何,我都要這麽做。我必須這麽做。」
貴久憤慨地回答。他的性情危險又不穩定。受到內心的執著深深束縛後,他堅信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在這樣的狀態下,就算莉莉安娜企圖說服他,他也聽不進去。要是他更加自暴自棄,開始大吵大鬧,就不好了。
雖然他差勁的劍術使他在剛剛的比賽中吃敗仗,但神裝蘊藏強大的力量,若他使用神裝胡鬧,結果一定慘不忍睹。
「貴久大人,現實比你想像的更為嚴酷。若你選擇這麽做,馬上就會後悔莫及。天川閣下一直照顧著美春小姐等人,你日後一定也能體會到這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不做怎麽知道?」
這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
「不用做也知道。」
這不曉得是莉莉安娜今天歎的第幾口氣,她果斷地回答。
「莉莉你知道的吧?我是勇者,擁有神秘的力量。我的力量能守護重要的人。」
「你剛剛才輸給天川閣下吧?神裝確實藏著強大力量,可是,就算你是勇者,一旦遇到春人大人那種武藝高強的人,仍然會吃敗仗。這個世界上存在許多惡質的行為,單憑自身力量無法與之抗衡。請你理解這一點。再說,這本來就是一個若美春大人和沙月大人得知後,就會失敗的計畫。」
莉莉安娜提高音量,讓聲音傳進房間深處的廚房。
「莉莉,不管你說什麽,我都要守護美春。你再繼續說下去,我們就是兩條平行線了。」
貴久毅然決然地望著莉莉安娜。
「……亞紀大人,你不幫我說服貴久大人嗎?」
莉莉安娜求救似地詢問在一旁靜觀狀況的亞紀。她默默地低著頭,遲疑半晌——
「哥哥,有、有我陪在你身邊……這樣不行嗎?」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詢問貴久。
「…………」
貴久苦惱地沉下臉,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覆。不行,不可以……他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彷佛在拒絕對方。
「這樣啊……」
亞紀瞬間眼眶泛著淚光,垂下視線。過了一會兒——
「那麽,我們一起擄走美春姐姐吧。雅人一定會反對我們,所以得拋下他才行……」
她拚命擠出笑容,開口提議。
「……」
莉莉安娜無話可說。這對兄妹是怎麽一回事?為什麽他們會如此以自我為中心?不,這就是人性嗎……?
008
「那個人上次消失後,害我的家庭四分五裂。哥哥,是你後來成為了我的家人。現在,那個人要讓我好不容易築起的家庭再次分崩離析。這麽一來,我也別無選擇吧?哥哥,如果你是認真的,我願意幫忙。」
亞紀這麽開口,麵露猙獰的笑容——
「……芙莉露,你要去哪裏?」
貴久轉過頭,呼喚正要從廚房悄悄離開房間的侍女。芙莉露嚇得身體一震,停下腳步。
「不、不好意思,茶葉用完了……」
「那就不用準備茶水了。回來吧。」
「好、好的……」
芙莉露垂頭喪氣地走回房裏。
「莉莉,你打算把我的計劃告訴沙月學姐或美春嗎?」
貴久似乎以為莉莉安娜暗中對芙莉露下了指示,詢問坐在對麵的她。他說:「我可以現在就展開行動喔。」
「……貴久大人,你不打算讓步,跟我和亞紀一起回到善托斯特拉王國嗎?你選擇的道路隻會帶領你走向毀滅的結局。你沒有辦法掩飾這個事實。」
莉莉安娜死心地歎了口氣,反問貴久。
「我不得不這麽做!為了讓大家獲得幸福,我必須保護他們!」
貴久心意堅定地回答。
「貴久大人,是你……」
莉莉安娜似乎欲言又止,她的表情痛苦地歪斜,閉上嘴巴。因為她認為要是說出這句話,她和貴久構築起來的關係真的會毀於一旦。
不,他們的關係早就崩壞了。貴久渴望著失去的幸福,但現實完全不合乎他所願。看到這份幸福將送入他人手中,雖然不知道這是不是暫時的反應,但他正在醜惡地垂死掙紮、並失去理智了。
唉,真是個可憐人。莉莉安娜一臉憂鬱地憐憫著貴久。過了數秒,她開口道:
「……我知道了。要是有什麽萬一,我會將這件事當作你個人的失控行為。若你接受這一點,我就允許你讓美春大人搭乘我國的魔道船。然而,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必須承受一切責任。請你知悉。我會事先將幾個條件整理成書麵文件,讓你同意。若你之後違背這些條件,我會毫不留情地懲罰你。就算你日後後悔,我可能也無法出手相助。如此一來,你還是要選擇這麽做嗎?」
莉莉安娜冷靜地詢問,像是在確認貴久的決心。她的魄力瞬間震懾住貴久。然而——
「……好,我願意。」
他回答。
「我收到你的答案了。請務必履行條件。」
莉莉安娜的嗓音比平時更尖銳。
「莉莉,我想你應該很清楚,請別把這件事告訴美春等人……」
「我不會再做出這種無意義的舉動了。既然木已成舟,我也要做出覺悟。我會好好引導兩位。」
聽到貴久質疑自己,莉莉安娜不悅地拋下這句話。
「……我知道了。」
貴久有些膽怯地點了點頭。
「那麽,這是個不知死活的嚐試,請給我幾個小時做準備,我才能實施這個計畫。我不保證一定成功,讓我先把計畫內容告訴兩位。亞紀大人,你的職責最重要,請做出覺悟。」
一切都覆水難收了。莉莉安娜將計畫的概要告訴貴久和亞紀的同時,似乎在對兩人這麽說。
◇ ◇ ◇
貴久對莉莉安娜表明要進行這項魯莽的綁架計畫後,過了三個小時,亞紀獨自造訪沙月房間。她前來告知貴久突然決定返國一事。
「什麽?貴久同學已經要回去了嗎?」
沙月驚呼。目前房裏共有利歐、美春、沙月、雅人和亞紀等五個人。亞紀正提起貴久要返國一事。
「他敗給春人先生後,似乎大受打擊……」
亞紀闡述理由後,望了利歐一眼。兩人四目相交,她有些內疚地低下頭。
「哥哥真是沒出息……」
雅人錯愕地說。他擔憂地沉下臉,歎了口氣,似乎對哥哥感到同情。
「我決定要跟著哥哥離開了。」
亞紀環顧著利歐之外的三個人,開口宣告。
「…………」
美春等人一臉歉疚,陷入沉默。
「美春姐姐、雅人,你們不跟我們回去吧?」
亞紀望著兩人,確認他們的心意。
「………………是的。抱歉。」
美春憂傷地拒絕。盡管她很久以前就做出決定,實際道別時,胸口卻感覺快要撕裂開來。
「我……苦惱了很久。我不去。」
就算自己現在改變心意,跟著兩人離去,對哥哥也沒有好處。雖然雅人這麽思索,他卻沒有把想法說出口。他現在隻想要逃避這件事。
「……這樣啊。」
亞紀低著頭說道。她的聲音莫名地夾雜著一抹安心,也有一抹哀愁。
「我會去跟他道別啦。」
雅人果斷地說。
「嗯。哥哥想在回國前跟大家道歉。你們可以跟我來嗎?」
亞紀做了一個小小的深呼吸,終於抬起頭,對美春一行人宣告。
◇ ◇ ◇
後來,利歐等人離開沙月的房間後,在亞紀的帶領下,漫步在王城中。眾人抵達庭園一隅。這座廣闊的庭園包圍著王城。
發現貴久的身影後——
「哥哥!」
雅人率先呼喚貴久,衝了過去。
「大家好。春人先生,你也來了……」
貴久麵露愧疚的笑容,跟一行人打招呼。
「我們聽說了。你要回善托斯特拉王國?」
沙月有些不悅地說。
「是的。我引發了許多混亂……莉莉安娜建議我暫時跟大家分開,讓腦袋冷靜一下。不好意思。」
貴久低下頭,緊咬著下唇。接著,他逐一呼喊每個人的名字,向他們低頭道歉。另一方麵——
(……他為什麽一個人待在這種地方?)
看到貴久待在這種地方等候大家,利歐感到不太對勁。直到亞紀帶利歐等人過來之前,他一直獨自待在這種地方嗎?亞紀帶領眾人過來時,腳步卻沒有一絲遲疑。這也讓利歐有些介懷——
「春人先生,我也要跟你道歉。我曾對你做出許多失禮的發言。」
貴久朝利歐行了一禮。過了幾小時後,他就恢複理智了嗎?當貴久低下頭的瞬間,利歐隱約在他的眼眸深處看到一股幽暗,讓人有些毛骨悚然。
「不,我也做了許多失禮的舉動。想問一下,你在這裏做什麽呢?」
即使利歐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他依然低頭行禮,並拋出耿耿於懷的問題。
「……開往港口的馬車正在庭園的中央廣場等候。莉莉目前在跟國王交談。我想趁等她的時候散散步。」
貴久回答,表情變得有些僵硬,而且行為舉止也有些生硬。但他待在這裏的理由確實說得過去。接著——
「沙月大人、春人大人,你們在這裏啊。」
夏洛特出現在眾人麵前,她呼喚著利歐和沙月的名字。下一瞬間,貴久和亞紀明顯繃緊臉,看到兩人的反應後,夏洛特欣然一笑。
「有什麽事嗎?」
既然夏洛特呼喚自己的名字,代表她一定有什麽目的。看到她為了尋找自己和沙月,特地走到位於王城外的寬廣庭園,使利歐感到不太對勁。算了,她也有可能是沿路問人有沒有看到勇者一行人,自然走到這裏的……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兩位,可以給我一點時間嗎?」
夏洛特用右手食指抵著嘴邊,從下方端詳著沙月和利歐的臉龐。
「呃,貴久同學和亞紀似乎要前往善托斯特拉王國,如果你不急,我想跟他們多聊一會兒,等一下再跟你談。」
沙月如是說。就立場上來看,利歐無法拒絕公主,但沙月貴為勇者,就算她拒絕公主的邀約,也不會引發嫌隙。
「啊,不要緊,我們差不多該走了。要是花太多時間道別,反而會讓我依依不舍……」
貴久這麽開口時,表情帶著一絲不安,不,或許用「生硬」來形容比較妥當。
「……這樣啊。那麽,雖然這次道別時大家心裏有些疙瘩,但我們下次一定要笑著道別喔。多虧了春人我們才能重聚,我們一定要好好感受這份喜悅。我們過陣子一定要再見麵。」
盡管沙月的表情有些沉重,她依然這麽開口,似乎對大家還能重聚一事深信不疑。
「……好的。」
貴久和亞紀低著頭答應。沙月無法窺視到兩人的表情。但他們的臉龐莫名籠罩著一道陰影。
「貴久同學、亞紀,再見了。」
沙月分別給兩人一個輕輕的擁抱。
「再會。」
利歐也對貴久和亞紀道別。
「好的。」
貴久用有些生硬的表情回覆,亞紀默默地移開視線。看到亞紀的反應,美春欲言又止——
「那麽,我們走吧。」
夏洛特開口催促利歐和沙月——
(艾西雅,雖然這裏位在王城內,但沒有人護衛美春等人,我有些不安。你先維持靈體化的狀態,待在美春等人身邊,要是發生什麽事情就告訴我。若真的有危險,你可以化為實體。)
利歐吩咐體內的艾西雅。對方馬上回答。
(嗯,知道了。)
當兩人對話時,夏洛特迅速占據了利歐的左手側。盡管沙月臉上仍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但她也馬上走到利歐的右手側。
最後,除了靈體化的艾西雅之外,隻有貴久、亞紀、雅人和美春留在原地。接著,亞紀似乎察覺到什麽,驚呼出聲。
「啊!」
「幹嘛突然大喊啊……」
雅人的身體微微一震,詢問亞紀。
「我把東西忘在房間裏了,得趕在出發前回去拿。跟我過來一下。」
亞紀倏然抓著雅人的右手臂。
「啊、喂!亞紀姐姐,幹嘛啦!」
亞紀將雅人拉回城裏。
「你貼心一點啦。你也察覺到了吧?給他們五分鍾就好。」
亞紀轉頭望了一眼留在原地的貴久和美春。
「真是拿他們沒辦法。」
雅人瞄向兩人,左手大力搔著頭,唉聲歎氣。另一方麵,待在原地的貴久和美春之間洋溢著一股微妙的氣氛——
「要不要一起走走?」
貴久邀請美春散步。
「嗯,可以是可以……」
美春僵硬地點了點頭後,在貴久的領導下,兩人在庭園中邁開步伐。美春與貴久稍微拉開距離,沉默了一兩分鍾。還在日本的時候,兩人的對話都維持不久。在這個世界重逢後,雙方的關係有些生硬,使得兩人都悶不吭聲。
「貴久同學,我們要走去哪裏?」
過了一會兒,美春下定決心開口發問。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王城的外圍,四下無人,包圍王城腹地的城牆出現在兩人的身邊。
「啊、呃、我沒有決定目的地。抱歉……」
貴久停下腳步,尷尬地回答。
「呃,要回去嗎?我們離王城有一段距離了……」
美春提議後——
「不……美春,你為什麽想跟春人待在一起?」
貴久突然丟出這個問題。
「為什麽嗎……?嗯~應該是因為我想陪在他身邊。」
美春認真地思考後,重複對方的問題,給予肯定的回覆。
「這樣不算理由吧。」
美春果然選擇春人,而不是我。貴久再次體認到這個事實,痛苦的情緒在他的胸中打轉。但他仍佯裝平靜地回應美春,發出的聲音卻微微顫抖。
「可是,就是這麽一回事。我沒辦法好好用言語解釋。」
不,有一個簡單的理由可以輕易解釋出美春的心思。但她沒辦法簡單地把這個理由告訴他人。然而——
是不是該告訴貴久呢?美春有些躊躇,最後當她決定要主動告知對方時——
「那個……你喜歡他嗎?所以你才想待在他的身邊?」
貴久先將美春想要留在春人身邊的理由說了出口。
「呃……嗯,沒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想要陪在他身邊。」
平時的美春一定會害羞地說不出口,但不可思議的是,她現在卻不會感到太難為情。
「因為他是天川春人嗎?還是說,你喜歡現在的他?」
貴久的表情僵住了。還在日本的時候,他總是不好意思跟美春談論戀愛方麵的話題,現在卻問得十分深入。
美春的眼神因意外而搖曳,但她馬上羞澀地回答:
「我都喜歡。不管是轉世前的小春,或是現在的春人先生。我兩邊都喜歡。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兩次。」
因為小春,我更喜歡現在的春人先生了。因為春人先生,所以我更喜歡小春了。美春這麽思忖著。
但她的回答就像在貴久的胸口鑿出一個大洞。貴久不想承認這個事實,而且絕對無法認同。他咬緊牙根——
「可是、可是……」
他的肩膀因憤怒而顫抖,宛如一位被逼到絕境的罪人,準備開口。
◇ ◇ ◇
另一方麵,在夏洛特的帶領下,沙月和利歐來到王族專用的屋頂庭園。
「你們看,這裏可以清楚看見城外風光吧?甚至連魔道船港口所在的湖畔都看得一清二楚。」
夏洛特來到屋頂庭園的外圍,轉頭望向身後的利歐和沙月,微微一笑。
「景色確實美不勝收……小夏,你要跟我們說什麽重要的事?」
當庭園一望無際的景色讓沙月留下深刻的印象時,她開口詢問夏洛特。沙月住在比庭園更高的尖塔最頂層,每天都享受著窗外的優美風景,所以此刻似乎沒有特別感動。
「嗬嗬,別這麽急嘛。座位已經準備好了,兩位先坐下吧。這邊請。」
夏洛特高深莫測地蒙混過去。幾張椅子放在能眺望風景的區域,夏洛特坐在該處後,悠哉地請兩人坐下。此時——
(春人。)
艾西雅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回蕩。
(……怎麽了?)
利歐走在夏洛特身後,立刻答覆對方。
(貴久帶著美春走到王城外圍了。)
(……他有什麽企圖嗎?)
(我不知道。他們在交談,你要聽嗎?)
(欸,聽得見嗎……?)
(我跟你締結了契約證明,我能將我聽見的聲音分享給你。)
艾西雅開口的同時——
『那個……你喜歡他嗎?所以你才想待在他的身邊?』
利歐的腦中出現了另一個人低沉的聲音。這應該是貴久吧?聽到他突然提起喜歡這一詞,利歐吃了一驚。
(艾西雅,這是個人隱私……)
我不要偷聽比較好。利歐本來想這麽回答,但接著又有聲音傳了過來。
『呃……嗯,沒錯。因為我喜歡他,所以想要陪在他身邊。』
是美春的聲音。利歐驚訝地抽了口氣。話說回來,偷聽他人的對話使他心中湧出一股無以名狀的罪惡感。想到這一點,利歐回憶起自己總讓艾西雅去偷聽別人說話,使他感到有些過意不去。但是——
『因為他是天川春人嗎?還是說,你喜歡現在的他?』
『我都喜歡。不管是轉世前的小春,或是現在的春人先生。我兩邊都喜歡。我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兩次。』
當利歐思索之際,美春和貴久仍繼續對話。聽到現在,利歐才確定兩人是在談論自己。
(艾西雅,我果然還是別聽這場對話比較好。你也拉開距離,從聽不到兩人對話的地方守護美春——)
當利歐要求艾西雅停止傳送對話內容時——
『可是、可是他是殺人犯!』
貴久開口貶低利歐。情勢忽然驟變。
◇ ◇ ◇
「可是、可是他是殺人犯!」
當貴久釋放出壓抑的情緒,在美春麵前責備利歐的那一瞬間。
「…………」
美春的表情變得極其哀傷。
「美春,你清醒一點好嗎?他騙了你!」
貴久焦急地傾訴。
「貴久同學,你剛剛跟春人先生的道歉隻是場麵話吧。」
「有什麽辦法。我必須這麽做。」
「必須這麽做?」
美春凝視著貴久,貴久產生一股自己彷佛會被看穿的錯覺,心生畏懼。
「現、現在這件事不重要!我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清醒過來,跟我一起離開!」
貴久的聲音顫抖不已,走投無路般地呐喊。
「貴久同學,我不會跟你離開。是你該清醒一點。」
美春毫不遲疑地宣告。
「你被騙了!他可是殺人犯喔!?」
「我沒有受騙。」
「你被騙了!他裝出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背地裏卻會為了出於必要而殺人,甚至還有想殺害的對象。他根本就是個偽善者!你竟然想跟殺人犯待在一起,你一定上當了!」
「那又怎樣?春人先生救了我。他還救了亞紀和雅人喔?我們遭奴隸商人綁架的時候也是一樣。他也背著我們進行戰鬥。有人可能在那場戰鬥中死去,也許春人先生就在那時殺了人。聽了這些之後,你還想汙辱春人先生嗎?」
「我會這麽說,都是為了你好。你們住在不一樣的世界!他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們是在日本生活的人。我們說不定有一天能回到日本。他要是去日本,隻會成為一個醜惡的罪犯。」
「……你為什麽要說這種過分的話?」
美春太過錯愕,忍不住後退幾步,與貴久拉開距離。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我愛你!我一直喜歡著你!自從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你了!」
貴久在如此不合時宜的狀況下對美春告白。
「……對不起。我們不可能。」
或許是出於畏懼,美春簡短地拒絕了對方。
「……你要選擇他嗎?他明明不打算選擇你!」
「就、就算他不選我也無妨!春人先生的周圍聚集了許多比我更有魅力的人!就算清楚這一點,我還是、我還是要選擇他!」
聽到貴久不經大腦的發言,美春激動地說。
「我會把你擺在第一順位!如果莉莉是第二順位,你絕對是第一順位!我凡事都會為了你著想……」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到頭來其實是為了你自己!貴久同學,這不就是你討厭的偽善嗎?」
美春指出貴久發言中的矛盾之處。難道他打算嚴以對人,寬以待己嗎?
「我不一樣!不要拿我跟他比較!我又不是殺人犯!我也絕對不會想要嚐試殺人!」
「…………夠了。」
美春心中的衝擊已經超越臨界點,轉化成氣餒。她茫然地喃喃自語後,無力地轉過身,準備離去。
「就算我說了這麽多,你還是不打算清醒嗎?」
貴久壓抑著怒氣,朝美春的背影呼喚。
「貴久同學,直到你清醒過來,並由衷地對春人先生道歉為止,我不想跟你交談。我其實不想讓你帶著亞紀離開,但她很仰慕你。我希望你絕對不要讓她哭泣。那麽……再見。」
美春停下腳步,但沒有轉過身,背對著貴久道別。貴久全身大力顫抖——
「欸……?」
美春感到背部傳來一陣強大的衝擊。與其說是飄浮感,不如說是被某種東西抱住的感受。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
「貴、貴久同學!?你、你在做什麽!?住手!」
貴久將美春整個人抱了起來,站著仰望城牆。
兩人剛剛的距離僅有數公尺。盡管靈體化後的艾西雅待在兩人身邊,考慮貴久使用了神裝強化體能,以及從靈體化的的狀態化為實體的時間差,艾西雅不可能馬上擋在兩人之間,阻止貴久做出出奇不意的舉動。
「我以為、我以為隻要吐露心情,你就能理解我。既然你還是不懂我的心意!我隻好執行計畫!」
貴久抱著美春說道。他使出全力朝著城牆奔跑,眼眸閃爍著空虛的光芒。
城牆高度約十公尺。基本上,城牆內側的高度較低,外側的高度較高,從內側溜出去的難度並不高。
但貴久強行將美春抱出去,美春沒有移動的主導權,在她眼前逼近而來的巨大城牆讓她心中充滿恐懼。在貴久跳躍的前一刻,美春蜷縮身體,緊閉雙眼——
(繼續這樣下去不行!)
美春認為自己必須把這個狀況知會他人,決定有勇無謀地展開行動。她試圖使用精靈之民教導的精靈術引發一些現象——
「這、這是什麽!?」
隨著砰一聲宛如爆炸聲的巨響,貴久瞬間僵住身子,站在城牆上。盡管美春無法使用太高階的精靈術,但她能爆破空氣,發出聲響。
貴久似乎沒料到那是美春發出來的聲音,困惑地環顧四周。接著——
「喂,那家夥是誰!?有人站在城牆上!還抱著一個女孩!」
負責守衛的士兵似乎聽到爆破聲,他們伸手指向城牆上的貴久。美春趁機用手做出光球,讓它飄浮在上空。盡管光球隻能維持一分鍾左右,卻能成為引人注目的記號。
「唔,你在做什麽!?可惡!」
貴久發現美春在手邊做出光球後,麵色鐵青。若他繼續站在這個地方,等於是在招搖地任由他人找到自己。貴久跳到城牆外,全速衝向善托斯特拉王國魔道船停靠的港口。
根據莉莉安娜所述,城牆的這個位置離湖邊最近,能用最短的距離前往港口。若以這個速度繼續衝刺,大概不到一分鍾就能抵達目的地。
「我要帶你回去!無論如何都要帶你離開!」
魔道船已經做好出發的準備,隻要搭上船,美春就是自己的囊中物了。貴久對此深信不疑,全速衝向港口。
◇ ◇ ◇
另一方麵,稍微回溯時間,地點回到利歐等人身處的屋頂庭園。
當利歐與沙月和夏洛特坐在椅子上的同時,他傾聽著美春和貴久交談。兩人的對話奪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盡管他之前認為不該偷聽兩人對話,但兩人談話的氣氛愈來愈險惡,因此他繼續讓艾西雅傳送對話進來。
利歐專注地聽了一陣子後——
(艾西雅,你那裏狀況如何?)
聽到美春拒絕貴久的告白後,他詢問艾西雅接下來的發展。
(如你聽見的對話,兩人正在麵對麵爭執。)
(不要緊嗎?)
(目前對方沒有做出任何需要擔心的舉動,所以我也無法化為實體。我會繼續守護美春。)
艾西雅冷靜地回答。
(這、這樣啊……)
利歐暫時鬆了口氣。沒過多久——
『貴、貴久同學!?你、你在做什麽!?住手!』
美春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利歐身體一震。
(艾西雅,出了什麽事!?)
(……貴久突然抱起美春。他現在企圖登上城牆,朝魔道船停靠的港口前進。)
利歐立刻詢問後,隨即接獲艾西雅的回覆。下一瞬間——
傳來一陣轟然巨響。
「這是什麽聲音……」
沙月下意識地站起身,望向聲音傳過來的方向——
「等一下,是美春!?貴久同學抱著她!?這、這是怎麽一回事!?」
沙月反射性地強化體能,看見貴久抱著美春站在距離此處約一百公尺以上的城牆上頭。利歐也站起身進行確認。
「……怎麽了嗎?」
現在可以說是發生了意外的狀況。夏洛特也站起身詢問沙月。
「貴久同學抱著美春站在城牆上!他現在跳下城牆了!他明明說要回去善托斯特拉了啊!」
沙月陷入混亂,激動地說明。
「我記得那道城牆後方就是停著魔道船的港口……」
夏洛特從地理位置的觀點補充說明。
「難道他打算擄走美春嗎!?他在想什麽啊!?」
「我們還不能下定論。那顆光球是什麽呢?光球不停射向高空,是信號彈魔法嗎?看起來離港口愈來愈近了?」
夏洛特分析現在的狀況。另一方麵——
(趁他們奔跑時發動攻擊太危險了。等他們搭上魔道船、對方掉以輕心後,我們再救回美春小姐。他們抵達港口了嗎?)
利歐也在與艾西雅聯係。貴久似乎已經在短短的時間內到達港口。
「美春小姐大概在給我們信號吧。我有給她類似的魔術道具。他們應該已經到了港口了。」
利歐針對狀況補充說明。
「貴久大人大概使用神裝強化了體能,既然他們抵達港口,船可能馬上就會離港。港口的人大概也搞不清楚狀況。要是他們現在就出發,我們將無法阻擋魔道船離開。」
夏洛特表示目前不太可能阻止魔道船離港。
「怎、怎麽辦啊!?我們現在總不能悠哉地待在這裏討論吧!」
沙月驚慌失措地呐喊。
「我們現在離港口太遠,束手無策……」
夏洛特回答。當大家認為一籌莫展時——
「……我過去。」
利歐沉思片刻後,提議要親自追蹤過去。下一瞬間,他突然一口氣後退至屋頂庭園的外圍,拔出腰際劍鞘中的愛劍。
「你究竟打算做什麽……呀!?」
夏洛特訝異地凝望著利歐,看到利歐一個箭步衝了出去後,嚇得身體一震。當利歐衝過她的身旁時,她發出惹人憐愛的驚叫聲,她平時不符合年齡的嬌媚態度消失無縱——
「就、就算用魔劍強化過體能,也不可能平安無事啊!他打算自殺嗎!?」
當利歐從屋頂庭園外圍飛躍而下時,她立刻回過神來,對著已經不可能聽見她聲音的利歐放聲大喊。
利歐跳躍後,暫時飛翔了一會兒,將龐大魔力注入手中的劍裏,運用風之精靈術生出暴風當作推進力,不停在空中前進。
「哈哈哈……春人,拜托你了!快去救她!」
沙月本來麵露錯愕的笑容,看到利歐飛過城牆時,她開懷大笑,就算對方聽不見,她依然開口激勵對方。
「真是誇張的手法……」
夏洛特站在沙月身旁,茫然地望著使用劍在空中飛翔的利歐背影。她的視線逐漸染上一抹熱意——
「……真帥氣。」
光是這位黑騎士的存在就足以打亂策劃好的如意算盤。但夏洛特卻忘了第二公主的立場和職責,入迷地望著對方活躍的表現。
◇ ◇ ◇
此時,善托斯特拉擁有的一艘魔道船收到貴久強硬的命令而緊急出發,船隻離開水麵,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此時,美春與貴久在魔道船甲板上麵對著彼此。
當美春被擄至王城外時,艾西雅停止將兩人的對話傳送給利歐,試著用感應術與美春對話。
盡管艾西雅可以化為實體,救出美春,這麽一來,後續說明將會十分麻煩。隻要對方沒有危害美春的性命和身體,她便打算靜觀其變。不過——
——如果美春的叫喊傳到你的心中,你要趕快去救美春。
艾西雅當初曾悄悄地用感應術告知利歐。這或許也是促使利歐獨自展開行動的一個動力。
(美春,春人馬上會抵達這艘船。)
艾西雅鼓勵著美春。
(嗯!)
春人先生要來了,小春要來搭救自己了。美春莫名感到喜出望外,鼓舞自己。但看到貴久待在眼前,她仍忍不住叱責對方蠻橫的行徑。
「把我帶過來之後,你打算怎麽做?你就這麽不希望我待在春人先生身邊嗎?」
美春確認著貴久的真心。
「我當然不希望!我不是說過了嗎?從我們初次見麵時,我就喜歡上你了。他卻一直存在於你的心底。聽到你這麽說,我當然不願意看到你們在一起!我、我是為了什麽而付出這麽多心血!」
看到計畫逐步如願,貴久徹底陷入亢奮的狀態。待在日本的時候,他不曾露出如此危險的一麵。他在這個世界獨自麵對走投無路的狀態,累積許多壓力後,終於讓他顯現出執迷不悟的個性。
「貴久同學,我不是你的東西。」
看到朋友流露出與在日本時判若兩人的模樣,美春的胸口傳來一股愁悶的疼痛。就算貴久在猜忌與占有欲的煎熬下變了一個人,他依然是亞紀和雅人的哥哥。盡管美春對他不抱有男女之情,他仍是美春重視的朋友之一。這些是不會改變的事實。
「唔……唉,可惡!莉莉沒上船,亞紀也是。事情不該這樣才對……!」
聽到美春清楚地表示拒絕後,他彷佛想逃避這個痛苦的事實,企圖將思緒轉移到其他事情上。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沒有一個現實如他所願。
船員在甲板上慌亂地東奔西走,由於最重要的莉莉安娜不在船上,他們討論著是否要回轉並降落——
「唔!?」
此時,某號人物沉沉地降落在甲板上。是利歐。看到有人在甲板上俯衝降落,船員們震驚不已。
「小春!」
美春比任何人都早呼喚利歐。
「什麽……」
貴久驚愕地瞪大雙眼。他接著憤恨地看著利歐。畢竟他認為利歐是引發這一切的元凶。是一個與自己勢不兩立的存在。
「我來……救你了。」
利歐麵露笨拙的笑容,溫柔地對美春說著。美春剛穿越到這個世界,遭奴隸商人綁架時也曾被利歐救出。利歐現在的表情與當時如出一轍。
「……是的。」
美春吃驚地點了點頭後,利歐緩緩朝兩人走了過去,對貴久毫不戒備。
「你竟然還跑到這種地方來!」
你要來奪走美春嗎!?這是多麽可怕的惡夢啊!貴久咬緊牙根,呼喊一聲「雷瓦汀」,將神裝安裝在自己的手邊。那是把一手半劍,有著泛紅的優美刀身,長約一公尺左右。
「啊啊啊,唔!?」
貴久揮舞神裝,砍向利歐。但利歐卻看也不看對方一眼,揮劍掃開貴久直逼而來的攻擊。
貴久遭撞擊後倒向後方,腳步搖搖晃晃。此時,利歐來到美春麵前,貴久的眼神失去鬥誌的光芒,他一臉憎恨地望向利歐。
「……我可以讓他受傷嗎?」
利歐似乎終於覺得對方很煩人,他的表情帶有一絲厭煩,詢問美春。
「什麽?」
美春一頭霧水,目瞪口呆。下一瞬間,當貴久再次試著接近利歐,展開攻勢時——
「放開美——唔!?」
利歐配合貴久的步調,接近對方後,用力回擊對方的臉。貴久就這麽飛了出去,在甲板上翻滾後撞到牆壁。他的鼻子不自然地扭曲,流下鼻血。口腔似乎也破了,冒出大量鮮血。
009
一般人受到這樣的攻擊早就因頸部骨折而亡了。但貴久強化了體能,所以頂多隻有鼻骨骨折而已。這點小傷隻要使用治愈魔法就能治好。
盡管利歐衝動地毆打勇者的臉,但事態緊急,應該不會惹上麻煩。然而利歐難得在展開行動前沒有考慮後果。
「……我們回去吧。這邊請。」
利歐陪著美春沉著地走在甲板上。船員們原本戰戰兢兢地望著利歐擊飛勇者的模樣。過了一會兒——
「哇喔喔喔!」
竟然傳來一陣拍手喝采。
「做得好!」
「我們可以送你回地上!」
「竟然強行擄走大家閨秀,算什麽勇者!」
船員們似乎對貴久失控的行徑不以為然,紛紛稱讚利歐。
「哈哈,我直接回去就好。美春小姐,抓緊了。」
利歐拋下這句話,與抱著自己的美春一起跳下魔道船。
船員們慌忙探出身子,俯視著跳下去的兩人。看到利歐使用某種原理,靈巧地操縱劍飛行的身影後,眾人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