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湄忍不住用手中團扇掩住半邊臉驚呼起來。


    「天啊,這天底下竟有這麽多的惡毒繼母?怪不得我父王一直都不續弦呢!」


    其實她驚訝的哪裏是林氏的狠毒,林氏的狠毒她早就心裏有數兒。


    她之所以掩住臉,是要掩飾住深深的恨意,對林氏姑侄倆的恨意。


    就在她前世才剛懷上第二胎時,林氏便將她那個侄女兒接進武定侯府小住去了呢,她還覺得奇怪。


    那位林小姐又不是沒爹娘,怎麽就在武定侯府一住就是小半年?


    原來這是她還沒死,林氏便將代替她的人都選好了啊!


    不過就是莊朝雲這番話,又給她多指出了一個仇人,她惱恨之餘又很欣慰。


    隻是她又哪裏料得到,莊朝雲接下來的話更叫她大吃了一驚!


    「你還記得喜姐兒和福哥兒高熱不退那天,福哥兒說的那個香姨娘麽?」


    莊朝雲壓低了聲音對顧欣湄道。


    「就在我大表嫂出大殯那一日的夜裏,那個香姨娘突然上吐下瀉,想來是林氏要將她滅口了。」


    「多虧我大表哥也是個能耐的,應該是早幾年和我大表嫂學了不少好本事,一劑藥下去竟將那香姨娘救了回來。」


    「香姨娘感念我大表哥的救命之恩,便悄悄將喜姐兒和福哥兒給我大表嫂那吃食裏的毒藥來源講了。」


    「榮敏你知道麽,我大表哥第二日便查證了,香姨娘並不曾撒謊,那毒藥竟是武定侯府二奶奶花了重金尋來的,一副藥三千兩呢!」


    看著莊朝雲說罷了這番話,還兀自沉浸在藥價之高的驚奇,與武定侯府二奶奶的狠辣中,顧欣湄一時之間都搞不清自己要哭要笑、要喜要悲了。


    要喜要笑的是,這仇人還真是一個接一個的水落石出,以免她將來便宜了哪個。


    要哭要悲的是,她前一世到底都在做些什麽?


    怎麽在偌大一個武定侯府裏,除了自己的夫君和一對兒女,她竟是一個有用的也沒維護下,還遍地都是仇人?


    莊朝雲此時也從自己的話裏回過神來,見得顧欣湄的神情饒是有扇子掩著也不那麽好看,突然便後悔了。


    她還嫌棄這個園子裏服侍的仆婦們嘴鬆呢,她又比那些人強到哪裏去了?


    她祖母和母親可是再三叮囑她,不許她將武定侯府那些醜惡全盤講給小姑知道呢,她怎麽到底也沒管住嘴?


    可她又哪裏知道,顧欣湄最近幾日早就想通了,那便是她不能徹底沉浸在仇恨裏,她還有太多太多的事需要籌劃。


    她也便迅速從各種情緒中抽身而出,又迅速發現了莊朝雲臉上的悔意。


    她就輕輕拍了拍準嫂子的手。


    「雲姐姐你放心,這些都是何家表哥府上的私密,我定不會泄露出去半個字的。」


    她又歎了口氣:「虧我一直以為就我倒黴,不但遇上了關氏母女三個蛇蠍心腸的,還有安國公府那一窩子狼心狗肺的。」


    「敢情何大表哥竟比我還慘。」


    顧欣湄說出這話便是為了叫莊朝雲放心,區區一個武定侯府各種秘辛根本嚇不壞她,更難不倒她。


    她既喝過關氏母女那碗酒,又差點上錯了安國公府那條爛船,她也算得上是身經百戰了不是麽?


    莊朝雲本就是個好說話兒的,聞言不但安了心,還從顧欣湄的話語中琢磨出了一絲小姑與大表哥「同命相憐」的味道來,眼角便徹底掛上了笑意。


    隨後兩人又一同用了盞茶,便起身離了沁碧閣,去陪老太君和護國公夫人用晚膳。


    因著喜姐兒攏共見了顧欣湄兩次,兩次都哭喊著她不要這個人,老太君也沒敢叫人請何睦帶著兩個孩子過來,隻叫那父子三人留在他們的下塌處獨自用膳便好。


    誰知等晚膳用罷,何睦卻差了個仆婦過來,說是想跟榮敏郡主將明日的見麵時間提前約定好。


    老太君等人既是早知道這麽回事兒,聞言也沒驚訝,還很是讚賞何睦這番風光霽月。


    倒是顧欣湄乍一見到那仆婦,險險就從座位上站起來。


    原來這仆婦正是顧欣湄的舊相識,是她前世未出嫁前用過近五年的一個丫頭,名字叫蓮月。


    因著蓮月比程敏還大兩歲,她出閣前便將這丫頭的賣身契還了,又幫這丫頭操辦了婚事,嫁的是常年給程氏醫館供藥的一個小藥材商。


    等到程敏才剛懷上喜姐兒和福哥兒兩個月,正待再將蓮月喊進來服侍她的孕期,蓮月丈夫在老家亳州的兄長突然沒了,留下爹娘沒人照顧,這夫妻倆隻好辭別程敏回了老家……


    好在顧欣湄這些天也習慣了熟人見麵不敢相認,雖是內心驚訝也未曾流露出一絲一毫。


    聽得蓮月說,她們家大爺明日午後便要趕回宮中當值,最好請郡主明日頭午約定個時辰見麵,顧欣湄便點了點頭。


    「你回去跟何表哥說,明日巳時初,我在水音閣大門東麵臨水的那處亭子裏等他。」


    ……等到這天夜裏,顧欣湄便又一次輾轉反側起來,久久都難以入睡。


    倒不是說她納悶何睦怎麽就將蓮月找了回來,而是她又一次為自己感到悲哀,這悲哀比前幾日加在一起還要多。


    其實護國公府老太君各種嫌棄她前一世的沒用,一點兒都沒嫌棄錯吧?


    那時的她除了能在嘴上壓她那繼婆母一頭,回回將林氏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何家那個內宅裏她還會做些什麽?


    若不是她連給喜姐兒和福哥兒挑奶娘都沒挑好,又管束不住身邊服侍的下人,事情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副糟糕的模樣兒!


    再看何睦沒了她拖後腿後,這一步步走得多麽淩厲!


    且不說那倆奶娘竟被他從林氏手中騙了出來,輕輕鬆鬆就要了性命;單隻說香姨娘那上吐下瀉,想來也是他下的手,卻叫旁人都以為林氏才是罪魁禍首!


    若說顧欣湄怎麽就能這般篤定,隻因她清楚得很,何睦根本沒跟她學過怎麽解毒治病,他手裏隻有她配好的毒,也有相應的解毒藥丸。


    更別論如果林氏真要殺香姨娘滅口,下手怎麽會這麽輕?


    顧欣湄想到此處越發睡不著了,嘴角也忍不住帶出一絲嘲笑,嘲笑自己的愚蠢。


    虧她還琢磨林氏早就瞧她不順眼,甚至直到臨死前還以為林氏純粹是忌憚她的名聲越來越響。


    其實林氏一直都隻是忌憚何睦,也一直都在等一個何睦不在家的機會吧?


    程敏身死時,不正是何睦難得的一次連續好幾日都沒在家,卻在別院裏看守著惹了事的二弟?


    而她若不是死過一次了,她也沒有眼下這麽深的體會,體會到當初何睦將她護得有多緊,又處處幫她善後得多麽艱難!


    如此等到第二日清早起來後,顧欣湄便分外的雀躍,想早些見到何睦。


    她當初既然沒選錯夫君,她這一世就絕不能眼睜睜瞧著他另娶她人!


    顧欣湄也就不等約定時間到,便迫不及待來到那座涼亭裏,又將肖嬤嬤等人打發出去,隻叫她們遠遠的站在水音閣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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