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未落,她心底已經揣滿了定心丸,每一丸都是用蜜和了,甜滋滋的暖心潤肺。


    第二日既是正月初五,在京都城與北地都俗稱「破五兒」,也便從沒誰家有過在這一天擺宴席宴請親朋好友的規矩。


    更別提武定侯府還有林氏這麽一位病人,從一大早起來,後宅連千頭的大鞭都不曾放,隻怕驚擾了她,各處都安安靜靜的,幾乎看不出過年的氣氛來。


    顧欣湄既是今日不出去應酬,眼下也沒什麽中饋需要她打理,她就又想起林氏早就發了請柬的、那不是正月十七便是正月十九的春宴,那依舊將她蒙在鼓裏的春宴。


    等她與何睦對坐著用了早膳,就與他商量道,不如趁著今日沒事兒,便將後宅的幾個管事娘子喊來問問話,也好將那春宴的安排問個明白。


    「雖說我是臘月二十九才接了管家的差事,那春宴卻是早就安排好的,她們也不能就將我當了擺設,連一個字都不往我耳邊送不是麽?」


    「今兒我倒要問問那些管事們,若不是我從外頭聽說了一嘴,等到了正月十幾,這春宴又該怎麽打理!」


    「她們是不是不從我手裏要對牌,便能將宴席上要用的瓷器和幹貨領出來?」


    「還有那桌椅幔帳,屏風花瓶盆景和掛畫,是不是也能隨便取了就用?」


    「還是說如今林氏躺下了,這春宴就可以不辦了,咱們家卻連一個道歉帖子都沒發出去,等到了正日子口兒,便等著看我一個人出醜!」


    春宴本就不是她張羅的,當然可以不辦。


    可是為什麽不辦,發出去的道歉帖子上她也得寫個明白,順勢替林氏宣揚宣揚,再叫林氏丟個大臉。


    想叫她自己一個人就將不辦春宴的不是與難堪扛了,門兒都沒有!


    何睦本也想趁著今日清淨,就好好陪妻子鬆快一天呢,聽得她這麽一說,還有什麽不明白她這是「攆他」呢?


    他就連忙笑道,我這就去東書房收拾我的書本去前院兒,也好給你騰出地方來叫人來給你回事。


    彩雲軒一進院門便有個倒坐房,早些日子重新修葺時,何睦想到林氏該有的下場,索性便叫人將那倒座修成了回事處。


    論理說他就算貓在正房東書房裏看書,也不影響妻子在回事處做什麽說什麽。


    可妻子既然想立威,他留在正房裏算怎麽回事兒?


    這是叫仆婦們知曉有他給妻子撐腰,才不得不聽妻子的話麽?


    隻有他走了,妻子才好誰也不倚仗,抖出來的也是她自己的威風,仆婦們若是不服,她也自有她的法子叫她們服氣。


    顧欣湄見何睦如此明白她的意思,真不愧是與她做了多年夫妻,她便不由得將雙眼笑彎成月牙兒。


    她過去是不耐煩在後宅用手段,可她不是不懂小小的一個後院還能要人命麽。


    可這一世不同了,外加如今林氏已經成了半死人,這後宅便越發成了她的天下,她不早些打理好她的天下,難不成就等著做傀儡,甚至再蹈前車之鑒?


    想來何睦也是很願意見得她這般,這樣才真正是夫妻倆心往一處使,將這個家也真正當成了他們夫婦自己的家。


    顧欣湄便眉彎眼笑依在何睦臂彎裏,連他身上的大衣裳都是這般倩兮巧笑著給他係了領扣,又輕手輕腳替他將前襟兒撫平。


    何睦難免被妻子這般柔情引出滿腔的愛意,等身上的大氅披好了後,也不忘在妻子鬢角上香了深深的一口,這才笑著轉身離了彩雲軒。


    隻是等何睦走了後,顧欣湄眉梢的笑意立刻就冷了下來,隨後就沉聲招呼肖嬤嬤,去將這後院的管事娘子們都喊到回事處來說話。


    昨兒傍晚等顧欣湄從宋府回來後,肖嬤嬤便知道了武定侯府也要辦個春宴,彩雲軒卻全被蒙在鼓裏,莫說是顧欣湄生氣,就是她也被氣了個不善。


    那麽此時再聽了世子夫人這個吩咐,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何況肖嬤嬤昨兒一早便已經接了差事,說是從此後便要與葉嬤嬤徐嬤嬤一起,替世子夫人將家當起來呢。


    這般等到肖嬤嬤親自走了幾處,挨個兒通知著管事娘子們來彩雲軒回事,饒是那些仆婦再怎麽想從她口裏問出個緣故來,更有甚者還給她塞了老沉的荷包,肖嬤嬤竟是一個字也沒透露。


    她再怎麽要替世子夫人管家,她也是世子夫人的人不是麽?


    若是這當口便叫仆婦們對世子夫人要問的話有了防備,到時候也都各自早備好了說辭,她豈不成了吃裏扒外的!


    待顧欣湄進了回事處後,瞧見的便是管事娘子們個個兒臉色懵懂,全是不知今日有何要事需要她們回稟的模樣兒。


    雖也有個別人已經猜到了是春宴的事兒,卻也不敢有所流露,隻因這幾個聰明人也知道,此時還不如裝傻,否則便更是瞞而不報了。


    這般等世子夫人真正點出緣故問起來,她們也可以說是過去辦熟了春宴,隻等提前三天再稟報預備也不遲不是麽?


    武定侯府可不是一般人家,春宴賞花宴常年不少辦,哪裏用得著如臨大敵般,早十幾日就操辦起來,一派生怕出紕漏的小家子氣!


    顧欣湄見狀怒極反笑。


    敢情她前些天已經當眾發落過桂家的二媳婦,擺出了一副殺雞給猴看的架勢來,也不曾叫這些人真正臣服?


    這些人還都以為林氏會有身子骨兒好起來、再將中饋拿回去的那一天?也便豁出去在此時瞞著她,省得在林氏重掌大權後不落好?


    她就索性也不問這些人為何要瞞著她了,張口就先將那桂嬤嬤死後、新頂上來的總管事娘子喊了出來,叫這婆子馬上回家養老去,手裏的差事也得立刻交給肖嬤嬤。


    那總管事娘子夫家姓田,人稱田嬤嬤。


    因著她本就是武定侯府的家生子,並不像桂嬤嬤是林氏從娘家帶來的,哪怕她比桂嬤嬤還能幹,在林氏麵前也始終不如桂嬤嬤得臉。


    直到等桂嬤嬤死了後,桂嬤嬤的幾個媳婦卻不足以接替,田嬤嬤這才終於上了位。


    這婆子雖是早也對林氏有過埋怨,眼下這位子到底也是林氏給她的,卻與顧欣湄無關不是?


    外帶著也正是林氏替桂嬤嬤將這田嬤嬤壓了許多年,等田嬤嬤做了總管事,反倒不像年輕時那般較真兒了,而是一心以為,隻有林氏抬舉她、她才有臉。


    要不是因為這個,在臘月二十九那天便會有管事娘子來給顧欣湄報信兒,說是侯爺夫人有辦春宴的打算,也好叫顧欣湄早些心裏有個底兒。


    誰知那要來報信兒的管事娘子卻被田嬤嬤死活按住了,甚至還以那幾人的差事相威脅起來,也便再沒有哪個敢做這個出頭的椽子了。


    那麽現如今顧欣湄既是連緣故也不問了,張口便拿著田嬤嬤開了刀,雖然她不過是誤打誤撞了,落在田嬤嬤耳朵裏,以及那些知情的仆婦耳朵裏,又是怎麽一個震撼了得!


    可即便如此,田嬤嬤也還以為是哪個仆婦到底背著她來給顧欣湄告了密,要不然這位世子夫人又怎麽會張嘴就拿她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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