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訪客
菜鳥煉金術師開店營業中(新人煉金術師的店鋪經營) 作者：いつきみずほ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對了，店長閣下，凱特跟蘿蕾雅學魔法學得怎麽樣？」
某天吃早餐的時候，艾莉絲小姐像是突然想起這件事一樣，用很期待的語氣詢問我。不過，很抱歉──
「學魔法不會這麽快就有成果啦～如果真的可以輕鬆學會，這世上的魔法師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多。」
「哦，原來如此。」
艾莉絲小姐點頭表示理解，凱特小姐跟蘿蕾雅也苦笑著說：
「是啊。雖然是有點抓到感覺了，可是……對吧？蘿蕾雅。」
「對。也隻是隱約有抓到感覺而已。」
「那艾莉絲你呢？學得還順利嗎？」
「我嗎？我覺得還算順利……店長閣下怎麽看？」
艾莉絲小姐一開始是跟蘿蕾雅她們一起練習魔法，隻是後來發現她雖然有魔力，卻缺乏釋放魔力的才能。
於是我決定馬上改變教學方針，換教她不需要釋放魔力也能用的體能強化。
而大概是因為她本來運動神經就很好，這方麵倒是很有才能。但她也才剛開始練習沒幾天。
艾莉絲小姐表情顯得有點得意，可是整體來說……
「你再多加把勁吧。」
「咦！我……我還很爛嗎？真的嗎？」
「是沒有到爛，隻是還不到可以實際運用的程度……你現在還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而且施展成功的時候還會一口氣把魔力耗光，不是嗎？」
跟她打模擬戰的時候，她有時候會突然動作變得很快，或是突然跌倒。
陪她對打的我很難應付她這樣忽快忽慢的，還很怕害她受傷。
有仔細看艾莉絲小姐的魔力怎麽流動，是勉強能看出她施展體能強化的時機。我觀察魔力的技術好像也因為這樣變好了。
「你絕對不可以在實戰的時候用喔。不然你搞不好會受重傷。」
「我……我知道。如果跟我打模擬戰的不是店長閣下，我搞不好已經受傷了。嗯，話說回來，她們兩個學魔法的進度怎麽樣？」
艾莉絲小姐可能是察覺到情況對自己不利，連忙轉回先前的話題。我對她露出苦笑，同時稍稍思考怎麽解釋蘿蕾雅跟凱特小姐的情況。
「我想想，她們都能感應到魔力，也能主動操控。再來就是學更細膩的魔力操作跟讓魔法成功施展出來，但是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曾接觸魔法的人第一個遇到的難關就是「感應魔力的存在」。
要感應到肉眼看不見的魔力對新手來說很困難，她們三個都很輕鬆地就闖過了這個難關。
可能是她們本來就有足夠的資質，再加上天天接觸我這裏的煉器，還有待在因為刻印而無時無刻有魔力在流動的房子裏。
「這樣啊。凱特不打算學攻擊魔法嗎？」
「咦……？兩種同時學應該……很難吧？店長小姐。」
「也要看是會在什麽部分碰到瓶頸，不過你能學會現在練習的魔法，應該就有辦法學會攻擊魔法了。每個人的資質會影響到攻擊魔法的威力，凱特小姐跟蘿蕾雅在這部分倒是沒有問題。」
煉金術會比較重視操控魔力的技術，攻擊魔法最主要是受魔力量影響，所以前者可以借著訓練來加強，後者卻是幾乎完全看天生的資質而定。
而操控魔力的技術愈好，當然也可以更有效率地運用攻擊魔法，隻是攻擊魔法一定還是魔力量愈多愈好。
就算操控魔力的技術不如人，也一樣可以靠魔力量強行提升威力。所以其實有很多人是因為這樣才選擇當魔法師，而不是煉金術師。
「你們兩個的魔力量很夠，攻擊魔法應該會比較好學……要改學攻擊魔法嗎？」
我這麽問完以後，凱特小姐隻稍微想了一下，就開口回絕。
「……不了。照原本的計畫學就好。我本來就不是想學攻擊魔法。」
「畢竟你是要學退休以後能用的魔法嘛。那蘿蕾雅呢？」
「我也一樣。我也說過我應該沒什麽機會用到攻擊魔法，再加上我也沒有厲害到可以同時學很多事情。」
「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不過，我覺得你會這麽多技能已經很厲害了。」
我不希望她去做危險的事情，本來就不打算推薦她學攻擊魔法，而且她很會煮飯，還能在煉金術師的店裏幫忙顧店，也把很多麻煩的工作學得很熟練。
蘿蕾雅這樣不算厲害，那要怎樣才叫厲害？
「那個，店長閣下，我呢……？」
「啊，艾莉絲小姐學不來。」
我無情說出事實，讓本來用有點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的艾莉絲小姐瞬間變得垂頭喪氣。
「唔唔……」
「因為你不適合釋放魔力的魔法啊。如果給更厲害的人教，或許還有辦法學會，但是我沒有很會教人……」
「我覺得店長小姐很會教啊。至少比我母親好太多了。」
「對啊！我也覺得你教得很好懂！」
「是嗎？我隻是直接把在學校學到的知識告訴你們而已。」
「你讀的學校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學府吧？那不就代表我絕對學不起來……」
「…………」
我無法否定。
因為煉金術師培育學校的教師就某方麵來說，等於是這個國家裏擁有最優秀教學技巧的人。
「可……可是，艾莉絲小姐有學體能強化的潛力啊──」
匡啷、匡啷。
我正要安慰艾莉絲小姐的時候，就突然被店麵傳來的呼叫鈴打斷。
「咦？是客人嗎……？」
我們麵麵相覷，對在蘿蕾雅開始幫我顧店之後已經很久沒聽到的這陣鈴聲感到疑惑。
「好難得。居然會有人在開店之前來。」
「對啊。會不會是初來乍到的人？」
我的店的開業時間跟打烊時間都是固定的，不隻村民，連采集家都不可能在非營業時間上門。
新來的采集家說不定不知道營業時間，可是很明顯沒開店，卻還特地按呼叫鈴──
「店長閣下，會不會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
「啊！這倒有可能！」
我想起艾莉絲小姐的案例，連忙站起身，但凱特小姐搖頭否定這個可能性。
「應該不是吧？假如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一定會急得大喊店長小姐的名字。尤其這個村子裏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說得也是……去看看就知道了。店長閣下，我也跟你一起去。」
「那我也一起去。」
「反正搞不好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事情。」
就算不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也不改的確有人要找我的事實。
我一動身前往店麵，大家也一起跟著我走來。
如果是病患，人手多一點確實比較方便，可是如果隻是一般客人……算了，無所謂。
匡啷、匡啷。
「好，來了～」
我在聽到彷佛在催我去應門的鈴聲之後加快腳步，動手開門。
「請問……是哪位？」
站在我麵前的是一位很老成，年紀感覺已經稍稍過了壯年時期的男子，以及一位年輕貌美的黑精靈女性。他們不是村民，也不太像采集家。
偶爾會有商人來我店裏，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呃，所以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狐疑地仰望著他們，隨後，男子就往後退了一步，在簡單低頭致意過後說：
「失禮了。請問這裏是珊樂莎閣下的店嗎？」
「我就是珊樂莎。」
「你就是……？」
兩人看起來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直直盯著我看。
「對……」
記得應該沒有說好誰會來找我吧？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跟過來的艾莉絲小姐她們也探頭看往門外，大喊：
「爸爸？」
「媽媽！」
「「……什麽？」」
她們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我跟蘿蕾雅不禁異口同聲。
呃，爸爸跟媽媽？
不對，正確來說，男方是艾莉絲小姐的父親，女方是凱特小姐的母親。應該……不是夫婦吧。她們又不是姊妹。
是說，凱特小姐的媽媽也太年輕了吧！
真不愧是精靈。跟凱特小姐站在一起隻會覺得是姊妹耶！
「喔喔，艾莉絲、凱特。那果然就是這裏了。」
「為什麽爸爸你們會來這裏？」
男子看起來鬆了口氣，艾莉絲小姐她們卻是有點困惑。
她們大概也沒聽說自己的爸爸跟媽媽會來拜訪吧。
如果隻有艾莉絲小姐知道，是有可能隻是她不小心忘記，可是凱特小姐知道的話，應該不會忘記通知我。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有事情要來找你們。」
「我想也是……啊～店長閣下，抱歉，方便讓我爸爸他們進去裏麵嗎？」
我沒有問過她們是來自哪裏，但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艾莉絲小姐可能是覺得事情不會太快談完，用很過意不去的表情這麽問我。而我當然也答應了。
「啊，好。抱歉，還要你提醒。希望兩位不介意裏麵很窄。」
「謝謝。」
「打擾了。」
我邀請兩人進去家裏。
這間房子沒有會客室那種時髦的東西，所以我帶他們到廚房兼餐廳。
同時也是我們剛才吃早餐的地方。
總覺得最近好像比往常容易有客人來，說不定真的該考慮加蓋會客室了。
我是有在艾莉絲小姐她們住下來之後準備了新的桌子跟椅子，有兩個客人來也不至於坐不下，可是──
「唔，我們打擾到你們吃飯了啊。抱歉。」
這種時候就會有點傷腦筋。
「不會，我們剛好已經吃完了。」
我們剛才是在飯後喝茶休息，我並沒有說謊。
我迅速整理好桌麵，請他們就坐。
「不好意思，我這裏沒有適合待客的房間……請坐。」
「不不不，是我們臨時拜訪不好。別放在心上。」
「好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兩人很客氣地坐下之後，蘿蕾雅就把茶遞給他們，並稍稍低頭致意。隨後，她小聲告訴我「我去做開店前的準備」，離開了房間。
還留在這裏的我、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一坐到椅子上，艾莉絲小姐的父親就開口說：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厄德巴特洛采。是艾莉絲的父親。」
「我是卡特莉娜史塔文。也是凱特的母親，現在侍奉洛采家。」
厄德巴特先生是一名嘴邊留著胡子，看起來有點老成的中年男子。
他給人的印象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長，但仔細一看，就發現他沒有我想的那麽年邁，應該四十歲左右。
而卡特莉娜女士乍看完全隻像是凱特小姐的姊姊，不過得考慮到她是精靈。
既然她是凱特小姐的母親，那應該至少超過三十五歲吧？
畢竟我記得凱特小姐曾說自己二十一歲。
順帶一提，似乎是純精靈血統的卡特莉娜女士不像凱特小姐是要聽她提起才會注意到精靈的特征，耳朵跟膚色都非常明顯看得出是精靈。
「啊，是。我是煉金術師，名字叫珊樂莎。也是這間店的店長。」
「我聽說我女兒她們常常受你照顧。謝謝你。」
「真的很謝謝你。」
「不……不會不會，這不算什麽……」
看到他們端正坐姿，微微低頭向我道謝，我也連忙低頭致意。
是說，原來艾莉絲小姐是貴族啊。
雖然我之前就在猜她可能是了。
我懷著這種想法偷偷瞥了艾莉絲小姐一眼，接著她就有點著急地不斷揮手。
「啊，沒有，我不是刻意瞞著你的。嗯，我隻是不希望你太在意我的身分！」
「呃，我什麽都沒說啊。」
再說，我本來就不會因為對方是貴族，就改變我的態度。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我倒很難說，隻是在師父的店裏工作，就會常常看到所謂的「貴族」被一腳往屁股踢下去，直接踹出店外的景象。
師父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耶。真不愧是大師級的煉金術師。
「而且我爸爸雖然是貴族，也隻不過是個擁有兩座小村莊的騎士爵，區區一個小貴族而已！很微不足道，嗯！」
就算是看我不怎麽說話才連忙解釋，也講得太狠了吧！
其實她說的可能是事實啦，可是也讓厄德巴特先生聽得皺起眉頭來了。
「喂，艾莉絲，我是不否定你的說法，但你可以再講得委婉一點……」
「啊。爸……爸爸，我絕對不是在說你的壞話！我隻是……不想讓店長閣下太介意這件事，才會……」
艾莉絲小姐又接著換跟厄德巴特先生解釋。
我覺得「微不足道的貴族」怎麽聽都像是壞話，但是厄德巴特先生隻是露出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嗯，我知道。你不要在公眾場合這麽說就好。畢竟還要考慮到其他貴族的顏麵。」
這倒是真的。
因為就算這麽說的本意是出於謙虛，卻也等於是把其他騎士爵也說成「微不足道的貴族」。
艾莉絲小姐大概是終於察覺到這一點，縮起身子說：
「對……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嗯。拜托你了。」
凱特小姐也掛著苦笑看著艾莉絲小姐，不過她馬上變得一臉嚴肅，轉而對優雅點頭的厄德巴特先生提問。
「厄德巴特大人，您來找我們有什麽事嗎？我們沒聽說您會特地過來一趟……」
「喔，其實……」
顯得有點難以啟齒的厄德巴特先生跟坐在一旁的卡特莉娜女士麵麵相覷，在輕歎一口氣之後才遲疑地開口。
「艾莉絲。我們今天是來帶你回去的。」
這句話換來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帶我回去……？咦？為什麽？」
艾莉絲小姐一臉困惑，而凱特小姐則是反應相當激烈，站起來的時候幾乎是要把椅子踢開，並用力拍打桌麵，大聲喊：
「對啊！我們當初還針對這件事討論了那麽久──！」
「你先冷靜下來，凱特。」
「媽媽！可是！」
卡特莉娜女士把手放到激動的凱特小姐肩膀上，用柔和的語氣安撫她的情緒。
「在厄德巴特大人麵前不可以這麽無禮。」
「唔……對……對不起。」
這番話讓凱特小姐無法反駁，並在將視線轉向厄德巴特先生之後微微低頭道歉，坐回椅子上。
「沒關係，她會這麽激動也是合情合理。隻是情況突然生變了。」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愁容，卡特莉娜女士也是差不多的表情，看來他們或許也是逼不得已。
「那個，我是不是先離席比較好？畢竟聽起來是家務事……」
發現他們談的是私事的我正準備起身時，艾莉絲小姐卻舉手製止我。
「不，店長閣下，你留下來吧。如果我非回家不可，就必須跟你談談之後該怎麽還你錢。」
「這……說得也是。」
雖然我相信艾莉絲小姐她們不會故意不還錢，可是也很難抱著「你們隨時都可以寄欠的錢過來喔！」的心情送她們離開。
因為剩下的欠款對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那，爸爸，你這次來找我們有什麽事？不是說好我跟凱特一起到外麵賺錢還債嗎？」
原來如此。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兩個年輕女生會組隊當采集家，是因為要還錢啊。
「……嗯？奇怪？請等一下。艾莉絲小姐該不會還有欠除了我以外的人錢吧？」
「唔！沒……沒錯。抱歉一直沒跟你說！」
「正確來說不是艾莉絲欠的，是『艾莉絲他們家』。」
艾莉絲小姐尷尬得支支吾吾起來，讓凱特小姐接著幫忙補充說明。
我在聽到她們這麽說之後把視線轉往厄德巴特先生，就看見他皺著眉頭承認。
「對。說來也是挺丟人的。」
「可是那是因為饑荒，才會不得已───！」
「別說了。我沒有預先做好準備，本來就是沒有盡到領主的本分。」
艾莉絲小姐主張不是父親的錯，可是厄德巴特先生卻打斷她，搖頭表示是自己沒有盡責。
──不過，說到饑荒……
有時候每個領主麵對饑荒的反應會截然不同。
有的領主看到領民挨餓，還是會毫不留情地繼續征稅。
有的領主會降低稅金，減輕領民的負擔。
也有的領主會購買糧食，救濟自己的領民。
聽起來，厄德巴特先生應該是選擇救濟。
就算是財產不多的騎士爵，應該也不會是因為自己沒東西吃才借錢，而從艾莉絲小姐的個性來看，想必也不是平常太過奢侈才會沒錢。
「所以艾莉絲小姐你們才會來當采集家，多少還點錢嗎？」
「對。雖然我們還不算及格的采集家，但還是希望可以幫家裏湊點錢。」
「而且不想點其他辦法的話，欠的錢大概永遠不會變少。」
「畢竟是貴族……我想也是。」
貴族主要的收入來源有兩個，一是國家固定給付的資金，二是領民上繳的稅金。
固定給付的資金會依照爵位決定金額，數字上不太容易出現變動。
如果可以接下國家分派的其他重要職務，也是有可能變多，可是騎士爵──尤其還是有領地的貴族，幾乎不可能有這種機會。
至於稅收，則是領地變得愈繁榮，就能收得愈多……可是隻擁有兩座村莊的領地，當然不可能輕輕鬆鬆就繁榮起來。而且借的錢愈多，利息也會變多，會是很沉重的負擔。
有的貴族可以一邊經營領地，一邊靠著副業賺錢，但也要領主本人的腦袋極端靈光，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事業成功。
一般領主想這麽做反而容易踢到鐵板，搞得欠的錢愈來愈多。
所以，讓艾莉絲小姐她們出來賺錢還債，應該還算比較腳踏實地的做法。
「對了，我方便問問你們借了多少錢嗎？」
「我現在欠店長閣下一大筆錢，你有權利知道。我們家欠了大約六千五百萬雷亞──對吧？爸爸。」
「對。加上你們賺的錢，已經稍稍低於六千五百萬了，可是離六千四百萬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厄德巴特先生非常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番話，不過──
「呃，會不會太多了？你們應該隻有兩座村莊吧？」
一般差不多六個人左右的平民家庭夠省的話，十萬雷亞就可以活過一整年。
鬧饑荒應該也不至於由領主包辦所有生活費，不需要資助每一戶十萬雷亞，可是用十萬來算，也有六百五十戶人家。
就算有一部分是利息多出來的，隻有兩座村莊的領地也不應該會借這麽多錢。
「有不少難民聽說我們會資助領民，就跑來我們領地裏麵……所以也需要錢幫助那些難民。」
「原來如此，難民啊……」
既然厄德巴特先生的領地會鬧饑荒，就表示除非他的治理能力有相當大的問題，不然周遭領地也一定是一樣的狀態。
要是隔壁領主對領民太過苛刻，難民會想跑去願意全力資助人民的厄德巴特先生的領地也不奇怪。
而要幫助那些難民，需要的就不隻是食物，還要另外提供住處等資源。
「還有利息。剛借錢沒多久那段時間完全沒有餘力還錢，所以現在欠的錢其實比我們當初借的數目還要大。」
「利息帶來的負擔真的不小……」
卡特莉娜女士補充說明完過後，厄德巴特先生也如此沉重歎道。
看來比較麻煩的問題還是在於難民。原本的領民隻要等天候恢複正常，就能正常生活；難民則是完全沒有在新地方生活的基礎資源。
這導致領主需要持續資助他們，根本沒辦法還錢。
結果就是讓利息不斷生出更多債務。
聽說他們在借完錢的幾年後才終於有餘力還錢，隻是變得比當初更多的債務光是利息就相當可觀，單靠稅收還錢，也很難減少本金的部分。
「最近多虧艾莉絲她們，債務已經開始慢慢變少了，不過……」
「自從我受重傷之後……」
「因為我們要優先還欠店長小姐的錢。」
她們似乎是以沒有要求拿東西抵押跟寫契約書的我這邊為優先，最近幾乎沒有送錢回老家。
「你們也真老實。我這邊不會有利息，大多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會先擱置我這邊才對……」
「怎麽可以先擱置店長閣下這邊！我們家的家訓是有恩必報！本來就應該優先還清欠店長閣下的錢！──對吧？爸爸。」
「嗯。那當然。」
艾莉絲小姐語氣堅定地出此宣言，並看向厄德巴特先生，尋求同意。厄德巴特先生似乎是覺得很驕傲，大力點頭表示認同。
不過，凱特小姐接下來這番話，又讓他繼續皺起了眉頭。
「那為什麽要叫她回家？我們還沒還清償店長小姐的債。」
「……情況突然生變了。」
「對方要求我們一次還清債務。」
「太過分了吧──！」
卡特莉娜女士的話讓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啞口無言。
「既然厄德巴特先生是貴族，那你們是跟一樣是貴族的人借錢嗎？」
「對。我們是跟這附近的領主──也就是治理南斯托拉格跟這個村子的坍德吾豔（貪得無厭）從男爵借錢。」
「我們的領地跟吾豔從男爵的領地相鄰。但真的隻是一片很小的領地。」
厄德巴特先生對我的提問給出肯定回答，艾莉絲小姐也接著補充說明。
不過，這下我懂了。
我就覺得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對這個村子的領主有點敵意，原來是因為這樣……
不對，我自己也覺得看領主對這個村子的態度，的確足以讓人對他懷抱敵意。
畢竟他不隻不打算資助領民，還叫人繳更多稅。
「那個吾豔從男爵當初就是故意趁人之危，把利息訂得很高。現在居然又要我們一次還清！」
艾莉絲小姐忿忿不平地大喊，厄德巴特先生則是在一陣低吟過後，搖搖頭說：
「還款期限老早就過了，我們沒資格抱怨。我也是想方設法從其他地方湊錢，可是以我們領地的規模，實在很難籌出這麽大一筆錢……」
不可能會有人願意借六千萬雷亞以上的大錢給一個隻擁有兩座村莊的騎士爵。
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隻有一個地方願意借我們錢，可是……」
卡特莉娜女士沒有把話講明白，但艾莉絲小姐一看到她的表情，就歎了口氣，像是能夠理解他們來找自己的用意，也像是有點放棄掙紮。
「會在這種時候叫我回去，就表示對方是要用跟我結婚當作借錢的條件吧？」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默默點頭，表示艾莉絲小姐的猜測沒錯。
「怎麽這樣！那夫人……夫人是怎麽說的！」
「夫人也不讚成。她說『我沒辦法做這種像是把女兒賣掉的事情』。我當然也是持反對意見……」
「但我們是貴族。本來就應該把領民放在第一順位。有時候即使不得已，也得把個人情感擺在一邊。」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嚴肅地說出這番話，讓艾莉絲小姐壓低了視線。
「的確。我本來就有多少做好心理準備了……這也是必要的犧牲。」
「艾莉絲！你真的願意就這樣犧牲自己嗎？」
「畢竟我是貴族。而且貴族千金被迫跟其他人結婚，不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嗎？我這個年齡甚至算晚婚了。有人想跟我結婚，反而是好事吧？」
凱特小姐揪起艾莉絲小姐的衣領逼問，艾莉絲小姐反倒是微笑以對。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卻有點令人心痛。
「可是──！」
「沒關係，凱特。在領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手幫忙──就是貴族的本分吧？不過，爸爸，我們還沒還清欠店長閣下的錢……」
「嗯，我知道。我用整個家裏的財產籌出了這些錢。這些錢應該夠你們還清債務，也可以多給她一些錢當謝禮。」
厄德巴特先生說著就從懷裏拿出小袋子，放到桌上。
凱特小姐用像是搶的力道接過袋子，把裏麵的硬幣倒到桌上。她迅速數完有幾枚以後，便稍稍揚起嘴角，說：
「厄德巴特大人，這些錢完全不夠還。連一半都還不起。」
「什麽？怎麽可能！你們欠的不是治療費嗎？怎麽會不夠……你該不會！」
厄德巴特先生銳利到甚至釋放出壓迫感的視線直直紮在因為不太方便插嘴這種話題，而隻是默默在一旁聆聽的我身上。
「咦！那……那個……」
「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會欠這麽多錢都是我自己的責任！所以，請你不要這樣瞪店長閣下。」
艾莉絲小姐從椅子上站起來，替困惑的我擋住厄德巴特先生的凶狠視線。
「艾莉絲……可是，治療費貴成這樣，也太不合理了……」
厄德巴特先生有點吃驚地說道，隨後艾莉絲小姐緩緩搖了搖頭，說：
「治療費的價碼非常合理。不對，搞不好還太便宜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說清楚。」
皺著眉頭的厄德巴特先生說出的這番話讓艾莉絲小姐稍做遲疑後，才放棄繼續保密，回答：
「其實我之前在采集途中不小心失手，差點沒命。不隻一隻手臂被扯下來，還中毒了……」
「什麽！我可沒聽說這件事！」
「──！」
厄德巴特先生大聲叫吼，卡特莉娜女士則是麵色鐵青，倒抽了一口氣。
艾莉絲小姐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並接著說：
「我寫信給你們時已經康複了，所以才沒有解釋詳情，避免害你們懷抱不必要的擔心。」
「唔唔唔……不過，你的手看起來還能活動自如啊？」
「對，這也是多虧有店長閣下幫我治療。如果店長閣下沒有來這個村子，我早就沒命了。就算能活下來，大概也會永遠失去一條手臂。」
「我能肯定她說的是真的。而且我本來隻求幫她保住一命，因為手臂被扯下來的傷……真的很嚴重，我當時幾乎已經不認為她的手能接回去了。」
凱特小姐補充說明當時的詳細情況。
提到導致艾莉絲小姐受傷的最根本原因是那兩個不成熟的采集家時，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都皺緊了眉頭，但兩人一聽到最後順利平安康複，就鬆了口氣。
「是店長閣下救了當時受重傷的我。我們當時明明才第一次見麵，她卻願意隻因為凱特口頭上保證會還錢，就用非常昂貴的煉藥幫我治療。」
「原來如此……這樣治療費會這麽貴的確合理──不對，看你右手現在完全不像有被扯斷過，甚至會覺得太便宜了。」
厄德巴特先生在伸手觸碰艾莉絲小姐能夠正常活動的右手後這麽說道，臉上浮現了摻雜安心與讚歎的神色。
他隨後就轉過來看向我，開口對我道歉。
「珊樂莎閣下，真的非常抱歉。我竟然對你如此無禮。」
「沒……沒關係，一般本來就會覺得治療費貴成這樣很不合理。」
金額大到平民一輩子努力工作都賺不到這麽多錢。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知道治療費這麽貴，難免會覺得可能是被敲竹杠了。
「謝謝你的原諒。我也要再次鄭重感謝你救了我女兒一命。」
「這也得要感謝凱特小姐。因為要不是當時凱特小姐毫不遲疑答應我用昂貴的煉藥，我就不會用這種藥幫忙治療了。」
「這樣啊。謝謝你，凱特。」
「不會，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事罷了。」
凱特小姐嘴上說是這麽說，卻也能看見她有點得意地揚起嘴角。
她的母親卡特莉娜女士看見自己女兒這樣的反應，也露出微笑點了點頭。
「但這下可傷腦筋了。我還以為這筆錢夠還清治療費……我們扛著大筆負債，已經無法再籌出更多錢了。」
他們說就是因為艾莉絲小姐的婚約讓他們還清大筆債務的錢有著落了，才會把勉強籌出的錢拿來還治療費。
隻是好像沒料到這筆錢會用光──甚至還不夠還債。而且光是這筆錢全部用來還債，就會讓他們在經營領地上變得綁手綁腳。
所以他們似乎沒辦法再籌出更多錢了。
「那，果然還是──」
難掩高興情緒的凱特小姐才說到一半就被厄德巴特先生打斷。他一臉正經地看著我，說：
「珊樂莎閣下，你對我們如此寬容，其實我很不好意思再多提一個要求，不過，我們可以晚點再還清你這邊的債務嗎？我會寫借據，也會付利息給你。」
「呃……」
我自己是覺得隻要他們願意還，多等一下也無所謂……可是凱特小姐，拜托你不要露出那麽期待我幫忙的表情！
厄德巴特先生雖然是騎士爵，卻也隻是普通的──不對，從態度來看，他是個品格相當高尚的貴族。
我不像師父隻要覺得對方很失禮，就會無視貴族身分直接踢出去。我隻會給出在常識範圍之內的答案！
「你願意寫借據的話……我是不介意晚點還。」
「這樣啊，太好了。」
「…………」
凱特小姐，你用「你竟然背叛我！」的眼神看著我，我也不能怎麽辦啊。
我又不敢對厄德巴特先生這樣的貴族說「請你馬上用現金付清」、「不付錢的話艾莉絲小姐就是我的了！」、「你一天沒把錢還清，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就要在我這裏做白工一天～！」之類的話。
「……厄德巴特大人，您要不要再想想看？」
凱特小姐似乎從我的表情看出我幫不了忙，便轉頭看向厄德巴特先生，嚐試說服他。
「就算這場婚姻是為了領民好，也不改艾莉絲是洛采家繼承人的事實。您答應這份婚約的話，等於是被商人奪走繼承人的位子。」
可是他們應該也是跟整個家族的人討論過後，才決定來帶艾莉絲小姐回去，決心應該相當堅定。
厄德巴特先生聽到凱特小姐這番話之後依然不改嚴肅神色，有些疲憊地搖搖頭說：
「我當然也不太想答應這場婚姻，但是對方知道我們扛著龐大負債，仍願意有條件地借錢給我們這樣的小貴族。不可能會是什麽壞人。」
他的語氣聽起來無精打采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艾莉絲小姐也露出了消沉的笑容。
「或許真的不是什麽壞人。而且對方很有錢的話，以後又發生饑荒的時候，說不定就不需要找人借錢了。」
「艾莉絲……」
凱特小姐看到艾莉絲小姐這副模樣，反而是她的雙眼先開始泛起淚光。
我……我待在這裏好尷尬啊！
貴族本來就有可能要接受這種不得已的婚姻，可是這件事卻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
──呃，我可以先離開嗎？
「那，爸爸，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嗯。對方是個青年，才剛繼承最近猝逝的父親留下的事業，掌管南斯托拉格的大商會。我曾跟他見過麵，給我的感覺是個開朗有禮貌的人。名字叫做野仕窩德（也是我的） 。」
「……嗯？」
我不禁出聲表達疑惑。
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不好意思！我知道各位事情還沒談完，但是可以先給我一點時間嗎？」
所有人都用狐疑的視線看往舉手打斷話題的我。
「啊，當然。我們不介意。反正本來就沒辦法當天來回。我們不急。」
「謝謝。那麽，我先失陪一下……」
我對顯得很疑惑的厄德巴特先生敬禮。
接著看向桌上，跟凱特小姐說：
「凱特小姐，可以幫我拿新的茶……還有點心出來嗎？我記得蘿蕾雅做的餅幹還有剩。」
「啊，好，說得也是。我知道了。」
我們一直在聊很嚴肅的話題，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吃點甜食，讓氣氛輕鬆一點。我拜托完凱特小姐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 ◇ ◇
我處理完要事回來之後，室內的氣氛也比剛才緩和了一些。
嗯，這一定是蘿蕾雅親手做的餅幹帶來的效果。
她做的餅幹真的很好吃。
……我還有點舍不得分給他們吃呢。
「啊，店長小姐，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店長閣下，你剛剛去哪裏了？」
「我剛才想調查一些事情。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我坐到椅子上，微微低下頭道歉。厄德巴特先生搖搖頭說：
「沒關係。反正這樣剛好有時間問她們兩個詳情。那，珊樂莎閣下。請容我再向你說聲謝謝。謝謝你救了艾莉絲。」
「我也要向你道謝。幸好有珊樂莎小姐幫忙，艾莉絲大人才能活下來。」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說完就對我深深敬禮。
「啊，不不不，請你們抬起頭來！而且兩位剛才也道過謝了！」
被地位比較高的人這樣對待，我會很慌啊！
「可是，我剛剛還對珊樂莎閣下無禮……」
我慌張地揮起手跟搖頭，這時，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略帶苦笑地插嘴說：
「爸爸，你們這樣讓店長閣下很不知所措。」
「媽媽也是，你們這樣對店長小姐畢恭畢敬的，反而會讓她很困擾。」
「是嗎？那好吧。不過，珊樂莎閣下無疑是艾莉絲的救命恩人。有什麽我幫得上的忙，都盡管說。」
「嗯。雖然我能幫的事情可能不多……但我也可以幫忙。」
兩人在艾莉絲小姐她們的協調（？）之下抬起頭來，我才總算鬆了口氣。
「萬一真的需要幫忙，就再麻煩兩位了。不過，艾莉絲小姐能活下來，有很大部分是因為她運氣好……」
當時我這裏碰巧有可以治療艾莉絲小姐傷勢的煉藥，隻能說她真的很幸運。
假如現在又有一樣傷勢的人上門尋求治療，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治好……不對，也不是治不好，隻是我珍藏的超高級煉藥拿來治那種傷絕對是大材小用，到時候我一定會非常猶豫該不該用掉它。
而且治療費會比艾莉絲小姐需要付的金額高上許多，就算對方指控我是故意用特別昂貴的煉藥，我也無法否認。
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根本不可能常備效果剛好可以治療臨時上門的重症傷病患的煉藥。
所以抱怨「本來應該可以用更便宜的藥治療」，也隻會讓煉金術師覺得是在無理取鬧。
可是說「我沒有不會太過高級又剛好可以用來治療的煉藥，所以不幫忙救治」，也感覺會惹上麻煩。這問題真的不好處理。
「那，店長小姐，你剛剛去調查什麽？應該跟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有關吧？」
「對。我感覺曾在跟雷奧諾拉小姐談生意的時候聽過厄德巴特先生剛才提到的名字，就去跟她確認是不是同一個人。」
幸好我有共音箱。
前陣子擺好之後隻有檢查能不能正常運作，一直沒機會用到，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你說的雷奧諾拉是？」
「爸爸，雷奧諾拉是在南斯托拉格的煉金術師。」
「南斯托拉格的……可是，你怎麽問她的……？」
厄德巴特先生聽到艾莉絲小姐的說明之後是知道了雷奧諾拉小姐的身分，卻不懂我們是怎麽聯絡的，臉上寫滿了疑問。
「我這裏有個叫共音箱的東西。厄德巴特先生知道這種煉器嗎？」
「……我聽說過。也聽說有些上流貴族會有這種東西。所以你是用共音箱聯絡她嗎？」
「對。因為我們都是煉金術師。」
「居然！」
厄德巴特先生訝異得睜大了雙眼。
實際上，不是煉金術師的話，也的確就像厄德巴特先生說的，要上流貴族才有足夠本錢跟能力在家裏放共音箱來用。
畢竟距離愈遠就需要愈多魔力，太近又會失去放共音箱的意義。
共音箱就是一種有點尷尬的煉器。
「店長閣下，雷奧諾拉小姐說了什麽？」
「嗯，她說──」
首先，借著陷害許多煉金術師扛下大筆負債來賺取暴利，還打算把我當成肥羊的都仕窩德後來就跟我們預料的一樣，從人間消失了。
他似乎很努力籌錢，但最後還是來不及湊到需要的金額，被地下社會的人解決掉了──這是雷奧諾拉小姐的猜測。
不對，雷奧諾拉小姐好像很肯定這就是事實，大概是有從哪些管道打聽到正確的情報吧。尤其一般煉金術師不太可能掌握得到這麽多消息。
而父親人間消失之後，經營窩德商會的事業就交給他的兒子野仕窩德繼承。
也就是這次結婚事件提到的那位商人。
我跟雷奧諾拉小姐的計畫似乎讓窩德商會的規模變得比先前小上不少，卻也因為他們原本是規模非常大的商會，沒有落得破產的下場，而且還握有不小的權勢。
──但也隻是表麵上。
內部缺錢缺得非常嚴重。
所以聽說現在的窩德商會正麵臨莫大的危機。
「雷奧諾拉小姐說他們『現在絕對不可能有能力給出那麽大一筆錢』……」
而且這次的事情跟吾豔從男爵有關，總覺得背後一定有什麽詭計。
雖然也可能隻是我對他的偏見啦。
「唔唔唔，我當時還覺得他人看起來不錯，怎麽會……」
「我曾聽說騙子都不會把自己是壞人寫在臉上喔，厄德巴特先生。」
「這……的確滿有道理的。」
厄德巴特先生像是突然放鬆下來般歎了口氣，他的臉上很明顯透露出精神上的疲憊，來我這裏以後一直隱約散發出來的緊張感也變淡了。
他一定是煩惱了很久才決定犧牲艾莉絲小姐，結果對方卻是個騙子，難免會覺得自己完全隻是白忙一場。
「可是，窩德商會為什麽會想跟我們家族攀關係？我父親隻是小小的騎士爵，又不是特別有錢。」
艾莉絲小姐有點不解地提出疑問，但我搖頭否認：
「就算隻是騎士爵，也一樣是貴族。大概是覺得未來可以借著你們的貴族身分做些什麽吧。而且──雖然這麽說不太好聽，可是現在的窩德商會能挑的下手對象也很有限。」
艾莉絲小姐似乎不怎麽在乎平民跟貴族的差異，其實差異非常大。
就算隻是低階的貴族，地位也跟平民是天差地別。
我一指出這一點，厄德巴特先生就發出一陣低吟，聽起來是覺得很不甘心。
「唔……所以他們才會想對我們家族下手，是吧。畢竟隻要稍加調查，就能知道我現在很缺錢。在他們眼中一定是個很好下手的肥羊。」
「而且吾豔從男爵說不定也跟他們是一夥的，隻是還沒有確切證據。他們說不定有交換情報，或是私下談過債務的處理方式。」
窩德商會跟吾豔從男爵。
考慮到還有之前那次風波，他們幾乎是一定有暗中勾結，可是對方不隻是貴族，還是領主。
可是好像連雷奧諾拉小姐也很難打聽到詳情，所以還沒辦法確定是真的有掛勾。
「總之，看來我們是不能答應這場婚事了。就算他們真的能準備那麽多錢，也不應該讓那種人進來我們洛采家！」
「厄德巴特大人！」
凱特小姐一聽到這番話，立刻麵露欣喜。
艾莉絲小姐跟卡特莉娜女士雖然沒有開口，卻也能看見她們的平靜神情上明顯多了幾分安心。
「可是，爸爸，那家裏的債務……」
「的確又是個問題了。雖然又回到了起點，但如果要為領民著想，就更不應該跟那種心懷不軌的商會借錢。」
嗯，天知道那種人當上洛采家的當家，會怎麽治理領地。
我猜絕對不可能會願意資助受饑荒所苦的領民。
「不過，照這樣來看，他們會有這麽大的動作，可能也是我害的。」
「不，應該跟珊樂莎閣下無關吧？畢竟是我們自己要借錢，還不起債務也是出於我的能力不足。」
「因為我認為我把窩德商會逼到快破產，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狐疑，我也隻是搖了搖頭。
當然，前提是窩德商會跟吾豔從男爵真的串通起來要求厄德巴特先生馬上還錢。
可是，吾豔從男爵幾乎沒道理要求把債務一次還清。
他要求的利息很高，讓厄德巴特先生幾乎都在還利息。
也就是說，他長期靠利息賺錢，一定會比要求一次付清更好賺。
除非吾豔從男爵是基於某種原因缺錢，很需要龐大的現金，不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很不合理。
大家看我在煩惱這一點，就一臉擔心地要我別太放在心上。
「的確不是不可能，可是店長閣下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你不需要自責。」
「是啊。畢竟店長小姐打擊窩德商會，也真的拯救了不少人。」
「聽你們這麽說，我心裏有比較好過了。」
「──不過，我們還是得想辦法籌出這筆錢。」
「我也很希望可以幫上你們的忙……」
之前我們靠著暴利從都仕窩德那裏賺來的錢大多拿去幫助被他騙的煉金術師了，再加上我之後買了很多高成本煉器的材料，現在手邊的現金非常少。
艾莉絲小姐他們家的債務金額也不至於誇張到把我倉庫裏一些存貨賣掉也絕對湊不到，隻是那麽做會讓我沒辦法繼續經營煉金術店，而且那些庫存也不是很好賣的商品，光是要找到買家，就得先花上不少工夫。
說賣掉就湊得到錢，也隻是單論那些煉器的賣價而已。
如果可以輕輕鬆鬆把自己的資產轉成現金，都仕窩德現在絕對還活著。
雖然艾莉絲小姐他們還不出錢也不至於賠上性命，卻也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我不忍心對艾莉絲小姐見死不救，所以會先把不惜低價拋售煉器換現金當成最後手段。而現在應該先做的是──
「我想先看過一遍跟吾豔從男爵借錢的借據，厄德巴特先生有帶在身上嗎？沒有的話，也可以告訴我詳細的契約內容就好。」
「借據嗎？我沒有帶來，但是內容都還記得。不過，借據能派得上什麽用場？」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而我則是故意講得比較保守，避免不小心讓他們以為我看了借據就能解決問題。
「我想確認一些事情。可以麻煩您告訴我嗎？」
「好，當然沒問題。首先是借款金額──」
厄德巴特先生對壞人的戒心不太夠，但是的確是非常有能力的一個人。
他連借款條件的細項都記得很清楚，也能流暢回答我問的所有問題。
我在從他口中得到所有疑問的答案之後露出燦爛笑容，語氣相當肯定地說：
「嗯，這有可能違法了。」
「違法？你指我跟他借錢違法嗎？」
厄德巴特先生雙眼圓睜，像是對我的答案感到意外。我再次肯定表示：
「是借錢的條件可能違法。我們國家的貴族跟國內其他貴族借錢會有些限製，您知道是什麽限製嗎？」
「不，我不知道。卡特莉娜，你知道嗎？」
「很遺憾，我也不知道……畢竟您也知道我不是從小就待在這個國家。」
厄德巴特先生看向卡特莉娜女士，詢問她是否知情。卡特莉娜女士似乎也不知道是什麽限製，很過意不去地搖頭否定。
「喔，說得也是。抱歉。」
「不會，我很滿意現在的環境，也很感謝厄德巴特大人。」
嗯……凱特小姐是混血兒，我有點好奇卡特莉娜女士的經曆……算了，那不是現在的重點。
「我當然也不知道。畢竟我根本不記得有學過貴族的常識！」
「艾莉絲，這沒什麽好得意的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限製。店長小姐，你說的限製條件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利息跟還款期限有限製。這筆債務違規了。」
這個國家的法律大致上分為兩種。
一種是由國王訂立，效力遍及全國的國法；另一種是由領主訂立，隻在領地內有效的領法。
國法雖然有標準不太明確的時候──部分法條會附注「詳細將交由國王本人判斷」──也依然是有明文化的法律，相對的，領法則是完全看領主的心情。
不隻沒有記載法規內容的文件，有些領地的法律還會因為領主善變，出現朝令夕改的情況。
不過，就算是在這種領主說了算的領地裏麵，也不被允許違反國法。如果想強行讓領法的效力高於國法，領主就會遭受懲罰。
更不用說是個別契約裏的各種條件了。
國法有針對貴族借款的利息上限、抵押跟還款期限規定一些限製。
基本上都是讓借款方比較好還錢的限製。
至於為什麽會這樣規定，是因為國家想減少扛著龐大負債的貴族，也算是要避免國王的權勢受到威脅。
否則有些貴族很可能會因為負債，跟其他貴族變成從屬關係。
國王不可能容許應該為自己效忠的人去侍奉其他人。
所以才會頒布這樣的法律。
順帶一提，煉金術師的地位、權利跟義務也是國法規定的。
也因為是國法，導致一些比較煩人的領主也很少找煉金術師麻煩，讓煉金術師就算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業，也不用太過擔心。
「原來有這種法律。是沃爾特疏忽了。厄德巴特大人，真的很對不起。」
「不，這不能怪他。畢竟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法律，再加上我們當時本來就處在不論對方提出什麽條件，都隻能硬著頭皮借錢的狀態。」
卡特莉娜女士麵色沉痛地低頭道歉，厄德巴特先生則是搖頭表示當時本來就是無可奈何。
沃爾特先生是凱特小姐的父親──也就是卡特莉娜女士的丈夫，厄德巴特先生不在家的時候，沃爾特先生似乎就會成為他的代理人，跟艾莉絲的母親一起掌管洛采家。
而平常都是沃爾特先生在處理洛采家事務，這筆借款也是他去談的。
換句話說，想賣掉艾莉絲小姐的也是他。
唔……雖然應該是逼不得已，但還是覺得不太能諒解。
不過，我的感受並不是重點。
「我不是想袒護他，可是我認為他會不知道也多少是情有可原。畢竟連貴族都可能不知道了，何況是陪臣……」
這麽說其實不太好聽，騎士爵這種小貴族身邊的陪臣，本來就不可能有機會學習詳細的國法。
如果是大貴族的陪臣，說不定還能從上一代那裏吸收知識，再傳授給下一代，可是厄德巴特先生這種地位的貴族應該很難學到相關知識。
有另外雇用專家可能還好，隻是我也不認為騎士爵有足夠財力這麽做。
「嗯……原來如此。可是，珊樂莎閣下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厄德巴特先生聽懂我的解釋之後，又忽然用充滿疑問的視線看向我。
我點頭回應他這個理所當然的疑問，並歎著氣回答：
「因為在煉金術師培育學校裏要學很多事情。」
煉金術師培育學校是由國家直接經營，除了教導煉金術以外，也會傳授非常多領域的專業知識。
甚至還包含了未來隻當煉金術師的話，根本不太有機會用到的知識。
就好像是在培育擁有各種知識的通才，而不是單純培育專業的煉金術師……
這部分大概跟國家政策有關，我也不清楚詳情。
不過，國內也是真的很缺乏煉金術師人才，所以跟煉金術師無關的課程及格分數會設比較低，避免學生因為這些課程不及格而當不上煉金術師。
這也使得學生們用心程度一定會低於煉金術相關的課程，讓我有機會多賺到不少獎勵金。
「所以，其實有的煉金術師也會不熟悉這類知識。啊，不對，正確來說是一定有學過，但是記不記得是另一回事。」
應該說，假如是隻求分數有及格的煉金術師，大概一考完試就會忘記了。因為都是些幾乎用不到的知識。
「對了，這筆借款被認定違法會怎麽樣？」
「會被要求在合理的限製條件下，重新計算債務金額。已經支付的還款金額超過重新計算出來的數字，就會被認定已經償還所有債務，有時候還可能會退錢回來。」
「哦！」
我舉手要聽起來很高興的艾莉絲小姐冷靜，並接著說：
「就我聽到的範圍來說，違法的可能性是很高沒錯，可是我也不是這方麵的專家，而且對方是敢耍這種手段的人。說不定故意鑽了什麽漏洞。」
我聽到的隻有厄德巴特先生知道的契約內容。
這種詐騙手法有時候會故意設下不容易察覺的陷阱，因此簽契約的當事人自身的認知很可能是錯的。
「專家……去王都就能找到這方麵的專家嗎？」
「對，而且師父曾說以前有人就是靠專門處理這種事情，賺了不少暴利。」
我說的「這種事情」並不是指法律相關事務，而是專門處理借貸關係──尤其是違法借貸的債務清算。
隻靠這種方法賺錢不需要學習太多知識，工作內容也很固定，委托人給的酬勞也是隻要能從還給他們的錢裏麵分到幾成，就絕對不會吃虧。
因為真的可以輕鬆賺大錢，聽說這種人還會特地拜訪感覺有借錢的貴族，詢問是不是需要協助。
「隻是最近沒什麽人在做這一行了。好像是因為很多人會莫名其妙早逝。」
「什麽莫名其妙，早逝的原因不難猜吧？這種人一定會同時招惹到好幾個心術不正的貴族。」
凱特小姐有點傻眼地說完，就聳了聳肩，露出諷刺笑容。
「嗯，我也覺得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樣。所以現在找不到專門處理借貸的專家，不過還是有專門調停各種貴族紛爭的專家，找他們幫忙應該……有機會解決吧。」
畢竟還是要看借貸契約文件的內容而定，我不敢保證一定可以解決問題。
「而且就算找專家幫忙，也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等到調停結果，你們可能還是要馬上還錢。就算之後錢會退回來也一樣。」
借據的效力會一直持續到調停結果出來，萬一吾豔從男爵在那之前就先依據契約內容對洛采家的領地下手，也不能抱怨什麽。
錢或許晚點會退回來，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無法挽回了。
「也就是說，我們還是一樣需要錢吧。」
「如果金額再少一點，是還可以考慮動員家裏所有人出外賺錢來籌錢……」
卡特莉娜女士像是受到歎氣的艾莉絲小姐影響，跟著憂鬱說道。
嗯，他們的借款的金額確沒有小到派幾個人賺錢就湊得到。
而且至少要賺個好幾年，才能多少還上一點。
「對了，艾莉絲小姐，你們家裏總共有幾個人可以幫忙賺錢……？」
「唔……」
我這麽一問，不隻是艾莉絲小姐，連厄德巴特先生他們都一起尷尬地撇開了視線。
「我們家族的陪臣，呃……隻有史塔文家。」
「而且成年人隻有我們夫婦、艾莉絲、史塔文夫婦跟凱特。」
「這……這樣啊……」
呃，所以，意思是──總共隻有六個成年人，而且這六個人裏麵現在不在場的，就隻有艾莉絲小姐的母親跟凱特小姐的父親。
這怎麽可能賺得到。
再怎麽努力賺錢，都不可能靠一般的工作賺到這麽大的數目。
至少短期內是不可能。
「我跟凱特也有妹妹跟弟弟，可是他們年紀都還小。」
艾莉絲小姐有兩個妹妹，凱特則是有一個弟弟。
而且前者未滿十歲，後者才剛斷奶。
完全無法期待他們能幫忙賺錢。
「你們應該也不知道還有誰願意……借你們錢吧？」
「嗯。說來丟臉，我剛才給珊樂莎閣下的錢，已經是四處拜托別人借錢之後才勉強籌出來的金額了。」
我想也是。有人願意借的話，他們就不會這麽傷腦筋了。
「看來也得把返還爵位列入考慮了……」
「爸爸！這怎麽行……」
艾莉絲小姐語氣著急地大喊，厄德巴特先生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會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出於我能力不夠。既然沒有其他辦法，也隻能把這當作我們未來的選擇之一了。」
「爸爸……」
「「厄德巴特大人……」」
啊，呃～這是什麽悲情戲碼嗎？
我跟艾莉絲小姐她們的交情並沒有淡到可以讓我說出「是啊。您就是沒有能力籌出這筆錢的貴族，還能怎麽辦呢」這種狠話。
「可是，就算返還爵位，你們的債務還是不會消失啊。情況反倒會惡化。」
隻擁有兩座小村莊的小貴族收入還是比平民高，再加上借貸方麵的限製也是貴族才有的特權。
拋棄貴族身分就不再適用那些規定，無法借由調停解決這次的借貸問題。
他們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借著貴族的權力向領民強製征稅。
而如果還不出這筆錢，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跟她們的弟妹，都不可能會有什麽好下場。
「唔……那我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艾莉絲小姐看到厄德巴特先生煩惱得一臉愁容，先是偷偷看了我一眼，又接著看往厄德巴特先生的表情。隨後，她提心吊膽地說：
「店長閣下，這種事情其實很難以啟齒，不過，有沒有辦法……跟店長閣下的師父借錢？」
「師父嗎？唔～～」
「珊樂莎閣下的師父？可就算是煉金術師，也很難拿出……這麽一大筆錢吧？」
「厄德巴特大人，其實店長小姐的師父是大師級的煉金術師喔。」
「什麽！」
我雙手環胸，開始思考。
師父的現金的確很可能隨便都超過這筆數目。
而且光是有一定能耐，手邊還留著很多現金的煉金術師，就不至於拿不出這筆錢。實力不需要到師父那種等級。
當然，現在的我沒有能力弄到那麽多現金。
「去拜托師父的話，她或許會幫忙，可是……」
我如果去跟師父哭訴「我欠了一屁股債！」，她應該會一邊挖苦我，一邊二話不說地先幫我還清，再把我帶回王都的店裏做白工，做到還完她幫我出的錢。
畢竟她好像也承認我是她的徒弟。
可是，如果是幫我認識的人還債……好像就很難說了？
「我保證一定會還清這筆錢。雖然已經欠你很多錢了，還要再麻煩你先墊錢也是很過意不去，但是……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們這個忙！求求你！」
「店長小姐，求求你了！」
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把頭壓低到額頭都碰到桌子了。
一旁的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似乎很猶豫，顯得不知道該不該跟著拜托我。
這也難怪，他們兩個今天跟我是第一次見麵。
我們沒有熟到可以求我借錢，再加上要借的金額也很大。
而且他們兩個大人應該也很難拉下臉拜托年紀比自己女兒小的我。尤其不是要跟我本人借錢，是拜托我去跟師父借錢。
我自己也是很想幫他們這個忙啦……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我這份遲疑，先是搖了搖頭，才對艾莉絲小姐她們說：
「艾莉絲、凱特。你們這樣會造成珊樂莎閣下的困擾。抬起頭來。」
「可是，爸爸，我們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
「畢竟我們都不認識有錢人。因為洛采家隻跟經濟狀況差不了多少的貴族往來。」
讚同艾莉絲小姐意見的卡特莉娜女士忽然說出毫不客氣的這番話，使厄德巴特先生額頭上的皺紋又皺得更深了。
「唔。」
「媽媽……」
這下傷腦筋了。
我努力跟師父求情的話，說不定是可以借到這筆錢，可是金額真的太過龐大，我實在不好意思隻是純粹跟她借錢。
至少也要像冰牙蝙蝠牙齒那時候一樣，請她收購一般情況下賣不完的材料，幫忙換成現金。
而最有效率的賺錢方法，就是透過本業賺錢，而不是逼自己去做不熟悉的事情……好！
「或許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們不需要跟師父借錢喔。」
「真的嗎？是什麽方法？」
我對立刻回應的艾莉絲小姐點點頭，講出自己的想法。
「艾莉絲小姐。我是煉金術師，你們是采集家。平常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收集煉金材料，是嗎？呃，可是，賣材料也湊不到這麽大一筆錢……雖然熔岩蜥蜴材料的賣價是比原本預料的還高。」
「可是，艾莉絲，請媽媽跟厄德巴特大人……還有爸爸一起來收集煉金材料，搞不好──」
「隻收集普通的煉金材料應該還是湊不到這麽多錢。除非你們可以弄到很珍貴的材料。你們還記得什麽東西的材料會很珍貴嗎？」
「珍貴的材料……？」
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本來還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但凱特小姐很快就察覺到我想說什麽，用半信半疑的表情戰戰兢兢地說：
「……店長小姐，你說的該不會是火蜥蜴吧？」
「沒錯！弄到它的材料，就可以籌出還清負債的錢。其實有誰願意買也是個問題，但應該拜托師父幫忙找買家，就能解決了。」
雖然這樣又得仰賴師父幫忙，可是單純的「請你借我錢」跟「請幫忙收購很難賣的材料」相較之下，明顯是後者比較好開口。
而且師父也叫我送些珍貴的材料給她，火蜥蜴的材料應該夠符合她的期待了。
如果她不願意收購，再故意跟她哭訴吧。說「我明明照你說的送珍貴材料給你了耶～」。
「可是，店長小姐，你不是說火蜥蜴危險到我們不可能打得過嗎？」
「是啊。連我都知道火蜥蜴有多危險。就算真的很急著籌錢，籌到連命都沒了也沒意義。我反對去狩獵火蜥蜴。」
「是啊，要凱特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我也很不放心。」
眾人眉頭深鎖，厄德巴特先生話中也聽得出他很擔心艾莉絲小姐她們的安危，卡特莉娜女士則是一臉不安。我馬上搖搖頭說：
「我當然不會隻讓她們兩個去打火蜥蜴。畢竟那幾乎等於是去自殺。」
「那……該不會店長閣下要自己去吧？難道店長閣下可以輕鬆打倒火蜥蜴……？」
艾莉絲小姐用期待的眼光看著我──
「不，我自己一個人也打不倒它。不過，我有類似……大絕招的東西，有人願意幫我的話，說不定打得倒？我會先問問看師父可不可行。」
問過確定可行的話，就很值得一試。
雖然厄德巴特先生也已經不打算讓艾莉絲小姐跟野仕窩德結婚了，可是我也不希望艾莉絲小姐家就這麽麵臨破產的命運。
我想盡我所能幫她的忙。
畢竟我們有這個緣分當上朋友嘛。
「嗯，煉金術師的大絕招啊。珊樂莎閣下用那樣的大絕招不會受傷嗎？我是很高興你願意幫我們，可是……」
「不會。隻是用完這招以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動，我需要有人可以平安帶我回來，而且最好還要可以在獵火蜥蜴時支援我。隻有一個人陪我去也不是不行，但人多一點還是比較安全。」
「店長小姐，你說不能動，是像地獄焰灰熊那時候那樣嗎？」
凱特小姐大概是想起我當時有好幾天都無法動彈，神色顯得很不安。我搖頭表示不會有一樣的問題。
「不，會比那一次好很多。這次隻要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動，隻要有人在我不能動的時候保護我就好。」
上次好幾天不能動真的很麻煩。
因為我甚至沒辦法自己去廁所，就會產生不少問題……算了，還是忘記這件事吧。
我們所有人都不該記得那段時期的事情。
「我去也無妨嗎？你們順利打倒火蜥蜴之後，應該也需要人手把材料帶回來吧？」
「那我也要參加。這次的事攸關洛采家的存亡，隻交給珊樂莎小姐處理就太不負責任了。」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立刻自告奮勇，但是──
「我想拜托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來幫忙。可以嗎？」
「那當然，我怎麽可能拒絕！這個忙我一定幫！」
「我當然也沒問題。雖然我不知道能幫上店長小姐多少……」
艾莉絲小姐她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是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或許是很擔心自己的孩子，臉上顯露些許不滿。
「為什麽是找她們去？我是有點年紀了，但我的實力也不輸艾莉絲。」
「是啊。找我幫忙會比找凱特更可靠吧？」
厄德巴特先生看起來的確有鍛煉過身體，卡特莉娜女士也是教凱特小姐弓術的老師。
「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你們覺得呢？」
「嗯。爸爸對自己身為騎士很自豪，我的實力遠遠比不上他。」
「說起來其實很不甘心，我的弓術應該還不及媽媽……」
哇喔。先不論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的弓術是真的厲害到出神入化。
那卡特莉娜女士的弓術不就強到難以想像？
我訝異地看向他們兩個，就發現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很高興被自己的孩子誇獎，可以看到兩人即使表情平靜，卻也得意地微微揚起嘴角。
不過──
「唔～這樣啊。可是，這次我還是希望由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來幫忙。」
厄德巴特先生看我聽到她們這麽說，也沒有改變想法，又開始顯得不太開心。這時，艾莉絲小姐稍稍鬆了口氣，說：
「爸爸。你也知道在戰場上很需要信任自己的戰友吧？我跟店長閣下之間存在這種信任。」
「唔。我跟珊樂莎閣下的確是今天才認識。論信任這一點，我確實是站不住腳。」
厄德巴特先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艾莉絲小姐的說法。我是不太想在她得意洋洋地挺著胸膛的時候潑冷水啦……
「不，這次跟信不信任無關。」
我直截了當的一句話，讓艾莉絲小姐臉上的得意神情瞬間變為對我的錯愕。
「居……居然無關！那我跟店長閣下之間的信任呢？難不成隻是我自己的幻想嗎？」
「啊，我當然很信任你們。隻是這次是出於別的理由，才會比較想找你們。」
我一邊安撫艾莉絲小姐的情緒，一邊說明為什麽不能找厄德巴特先生幫忙。
「要跟火蜥蜴對打，就需要可以防噴火跟高溫的防具，但是我沒有太多材料可以做。」
我前幾天才處理完本來要當成隔熱材料賣給師父或雷奧諾拉小姐的熔岩蜥蜴皮革。
那些皮革可以做成用來對抗火蜥蜴的最低標準裝備。
但上次隻獵到四隻熔岩蜥蜴。
如果要做鞋子、手套跟外衣，頂多幫比較嬌小的我、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各做一套。
最多讓卡特莉娜女士代替她們兩個人其中之一去狩獵，體格明顯很魁梧的厄德巴特先生就完全沒辦法了。
「就算用上我這邊隻處理到一半的材料，也要花一個月才能做好。我們沒有時間再去狩獵熔岩蜥蜴……你們還債的期限剩沒多久了吧？」
他們應該是真的束手無策，才會想來帶艾莉絲小姐回去。
厄德巴特先生果然皺起了眉頭，低聲沉吟。
「唔唔唔，的確剩沒多久……我們隻剩兩個月……不對，最多應該能延到三個月？」
「那就沒辦法了。假設我們真的順利打倒火蜥蜴，也還需要一點時間把它的材料賣掉，換成現金。」
一般材料隻要拿去煉金術師的店裏給對方收購，就能馬上換到現金，可是我就是負責收購的那個煉金術師。我手邊沒有足夠現金當場（？）買下這些材料。再說，我真有這麽多現金，就不需要去獵火蜥蜴了。
就算想拿去其他店給其他煉金術師收購，也要找到跟師父差不多等級的煉金術師，才能賣到它應有的價格。
不過，要讓材料的品質不在搬運到很遠的煉金術店路上劣化，也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啊，說得也是。搬運。這也是一個瓶頸。
「那個，厄德巴特先生，卡特莉娜女士。兩位不介意的話，可以麻煩你們幫忙搬東西嗎？」
「為什麽？」
「因為就算能打倒火蜥蜴，也很難隻靠我們三個人搬回來……」
「原來如此。論力氣是我比較厲害。交給我吧。」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喜形於色地答應了。
「我們也可以帶村子裏的采集家去，可是那樣就要分配酬勞給他們了。我其實很不好意思讓身為貴族的厄德巴特先生做這種雜事……」
「沒關係，你不需要擔心這個。反正我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貴族。真要說的話，艾莉絲不也一樣姑且算是貴族千金嗎？」
「爸爸，你說『姑且算是』也太過分了吧！」
「這不是事實嗎？畢竟你還沒學好貴族禮儀，就跑去學劍術了。」
厄德巴特先生搖搖頭，對艾莉絲小姐投以覺得很傻眼，卻也放棄多說什麽的眼光。不過，現場還有另一道覺得很傻眼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是來自卡特莉娜女士。
「厄德巴特大人。當初興衝衝教艾莉絲大人劍術的，不就是您自己嗎？您聽到她說想變得跟爸爸一樣厲害，就高興得不得了。」
「……嗯？哪有這回事？」
厄德巴特先生講得像是不記得發生過這件事，可是他撇向一旁的視線徹底透露出了真相。
「有。您不隻沒有製止揮舞樹枝的艾莉絲大人，還很開心地看著她。夫人當時還問我該怎麽辦呢。」
「我也記得。我會開始練弓術也是因為那件事。」
凱特小姐比艾莉絲小姐年長。
艾莉絲小姐有能力自己揮舞樹枝的時候，凱特小姐一定也已經懂事了。
「因為艾莉絲大人長大成人以後會需要有人在旁邊輔佐。假如艾莉絲大人的喜好跟一般貴族千金一樣，我本來也打算教凱特貴族禮儀……」
卡特莉娜女士看向艾莉絲小姐，深深歎了口氣。
「唔，抱歉，凱特。害你得跟我一起學武。」
「我不在意。反正我也覺得練弓術比逼我去學貴族禮儀有趣多了。而且我也剛好有弓術才能，不是嗎？」
艾莉絲小姐有點過意不去地道歉，凱特小姐則是麵帶笑容搖了搖頭。
隻要看過凱特小姐的弓術技巧，就知道她這番話並不是在說謊。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認為繼續聊下去會對自己不利，突然清了清喉嚨，重新拉回正題。
「那麽，珊樂莎閣下，大概什麽時候能出發？」
「我想想，我接下來得先準備需要用到的煉器……一個月。我們一個月後出發吧。」
「好。那我們也需要先回去一趟。畢竟要派人去延長還款期限，也要跟他們說明詳情。」
「的確──但我認為沃爾特知道的話，應該會想一起來。」
「這可不行。他還有管家的工作。」
據說沃爾特先生是文武雙全，甚至連外貌都相當俊美的英才。也難怪他明明是人類，卻能擄獲身為精靈的卡特莉娜女士的芳心。
雖然簽借貸契約的時候似乎不小心疏忽了，但他依然擁有足夠能力代替領主厄德巴特先生掌管大小事，也是洛采家的支柱。
反過來說，就是隻要他一離開，洛采家就會陷入空轉，甚至沒有人能幫忙談借款的還款期限。他就是這麽重要的一個人物。
「……嗯？請沃爾特先生代替厄德巴特先生來，不是比較好嗎？」
他們這次上門拜訪原本是要帶艾莉絲小姐回去，而且事態緊急，厄德巴特先生又是一家之主兼艾莉絲小姐的父親，本來就有必要想辦法騰出時間過來。
可是下次呢？
下次來就隻是單純幫忙搬東西。
既然要回去一趟，下次就不需要洛采家的當家厄德巴特先生親自過來了吧？
我這份理所當然的疑問，使洛采家的所有人都同時陷入沉默。
「「「…………」」」
「咦？」
我說錯話了嗎？艾莉絲小姐對感到疑惑的我露出尷尬的笑容，語氣含糊地說：
「啊～店長閣下。這話其實很難以啟齒……沃爾特可以代替父親處理各種事務，可是反過來就……」
我偷偷瞥了厄德巴特先生一眼，發現他雙手環胸，臉色不太好看。還閉起了眼睛，就像在躲避我的視線。
哦，看來好像是不該問的事情？
他大概是不太擅長處理書麵工作吧。畢竟是艾莉絲小姐的爸爸。
──沒關係，我很會看氣氛的。
我點點頭。
「那……那麽！我們來討論詳細行程吧！」
看是會看，但我沒說我可以化解尷尬。
我有點強硬地轉移話題，跟大家討論該怎麽安排之後的行程。
（插圖017）
某天吃早餐的時候，艾莉絲小姐像是突然想起這件事一樣，用很期待的語氣詢問我。不過，很抱歉──
「學魔法不會這麽快就有成果啦～如果真的可以輕鬆學會，這世上的魔法師一定會比現在還要多。」
「哦，原來如此。」
艾莉絲小姐點頭表示理解，凱特小姐跟蘿蕾雅也苦笑著說：
「是啊。雖然是有點抓到感覺了，可是……對吧？蘿蕾雅。」
「對。也隻是隱約有抓到感覺而已。」
「那艾莉絲你呢？學得還順利嗎？」
「我嗎？我覺得還算順利……店長閣下怎麽看？」
艾莉絲小姐一開始是跟蘿蕾雅她們一起練習魔法，隻是後來發現她雖然有魔力，卻缺乏釋放魔力的才能。
於是我決定馬上改變教學方針，換教她不需要釋放魔力也能用的體能強化。
而大概是因為她本來運動神經就很好，這方麵倒是很有才能。但她也才剛開始練習沒幾天。
艾莉絲小姐表情顯得有點得意，可是整體來說……
「你再多加把勁吧。」
「咦！我……我還很爛嗎？真的嗎？」
「是沒有到爛，隻是還不到可以實際運用的程度……你現在還不能隨心所欲地施展，而且施展成功的時候還會一口氣把魔力耗光，不是嗎？」
跟她打模擬戰的時候，她有時候會突然動作變得很快，或是突然跌倒。
陪她對打的我很難應付她這樣忽快忽慢的，還很怕害她受傷。
有仔細看艾莉絲小姐的魔力怎麽流動，是勉強能看出她施展體能強化的時機。我觀察魔力的技術好像也因為這樣變好了。
「你絕對不可以在實戰的時候用喔。不然你搞不好會受重傷。」
「我……我知道。如果跟我打模擬戰的不是店長閣下，我搞不好已經受傷了。嗯，話說回來，她們兩個學魔法的進度怎麽樣？」
艾莉絲小姐可能是察覺到情況對自己不利，連忙轉回先前的話題。我對她露出苦笑，同時稍稍思考怎麽解釋蘿蕾雅跟凱特小姐的情況。
「我想想，她們都能感應到魔力，也能主動操控。再來就是學更細膩的魔力操作跟讓魔法成功施展出來，但是應該還需要一段時間。」
不曾接觸魔法的人第一個遇到的難關就是「感應魔力的存在」。
要感應到肉眼看不見的魔力對新手來說很困難，她們三個都很輕鬆地就闖過了這個難關。
可能是她們本來就有足夠的資質，再加上天天接觸我這裏的煉器，還有待在因為刻印而無時無刻有魔力在流動的房子裏。
「這樣啊。凱特不打算學攻擊魔法嗎？」
「咦……？兩種同時學應該……很難吧？店長小姐。」
「也要看是會在什麽部分碰到瓶頸，不過你能學會現在練習的魔法，應該就有辦法學會攻擊魔法了。每個人的資質會影響到攻擊魔法的威力，凱特小姐跟蘿蕾雅在這部分倒是沒有問題。」
煉金術會比較重視操控魔力的技術，攻擊魔法最主要是受魔力量影響，所以前者可以借著訓練來加強，後者卻是幾乎完全看天生的資質而定。
而操控魔力的技術愈好，當然也可以更有效率地運用攻擊魔法，隻是攻擊魔法一定還是魔力量愈多愈好。
就算操控魔力的技術不如人，也一樣可以靠魔力量強行提升威力。所以其實有很多人是因為這樣才選擇當魔法師，而不是煉金術師。
「你們兩個的魔力量很夠，攻擊魔法應該會比較好學……要改學攻擊魔法嗎？」
我這麽問完以後，凱特小姐隻稍微想了一下，就開口回絕。
「……不了。照原本的計畫學就好。我本來就不是想學攻擊魔法。」
「畢竟你是要學退休以後能用的魔法嘛。那蘿蕾雅呢？」
「我也一樣。我也說過我應該沒什麽機會用到攻擊魔法，再加上我也沒有厲害到可以同時學很多事情。」
「嗯，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不過，我覺得你會這麽多技能已經很厲害了。」
我不希望她去做危險的事情，本來就不打算推薦她學攻擊魔法，而且她很會煮飯，還能在煉金術師的店裏幫忙顧店，也把很多麻煩的工作學得很熟練。
蘿蕾雅這樣不算厲害，那要怎樣才叫厲害？
「那個，店長閣下，我呢……？」
「啊，艾莉絲小姐學不來。」
我無情說出事實，讓本來用有點期待的眼神看著我的艾莉絲小姐瞬間變得垂頭喪氣。
「唔唔……」
「因為你不適合釋放魔力的魔法啊。如果給更厲害的人教，或許還有辦法學會，但是我沒有很會教人……」
「我覺得店長小姐很會教啊。至少比我母親好太多了。」
「對啊！我也覺得你教得很好懂！」
「是嗎？我隻是直接把在學校學到的知識告訴你們而已。」
「你讀的學校是這個國家的第一學府吧？那不就代表我絕對學不起來……」
「…………」
我無法否定。
因為煉金術師培育學校的教師就某方麵來說，等於是這個國家裏擁有最優秀教學技巧的人。
「可……可是，艾莉絲小姐有學體能強化的潛力啊──」
匡啷、匡啷。
我正要安慰艾莉絲小姐的時候，就突然被店麵傳來的呼叫鈴打斷。
「咦？是客人嗎……？」
我們麵麵相覷，對在蘿蕾雅開始幫我顧店之後已經很久沒聽到的這陣鈴聲感到疑惑。
「好難得。居然會有人在開店之前來。」
「對啊。會不會是初來乍到的人？」
我的店的開業時間跟打烊時間都是固定的，不隻村民，連采集家都不可能在非營業時間上門。
新來的采集家說不定不知道營業時間，可是很明顯沒開店，卻還特地按呼叫鈴──
「店長閣下，會不會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
「啊！這倒有可能！」
我想起艾莉絲小姐的案例，連忙站起身，但凱特小姐搖頭否定這個可能性。
「應該不是吧？假如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一定會急得大喊店長小姐的名字。尤其這個村子裏沒有人不知道你的名字。」
「說得也是……去看看就知道了。店長閣下，我也跟你一起去。」
「那我也一起去。」
「反正搞不好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事情。」
就算不是需要緊急治療的病患，也不改的確有人要找我的事實。
我一動身前往店麵，大家也一起跟著我走來。
如果是病患，人手多一點確實比較方便，可是如果隻是一般客人……算了，無所謂。
匡啷、匡啷。
「好，來了～」
我在聽到彷佛在催我去應門的鈴聲之後加快腳步，動手開門。
「請問……是哪位？」
站在我麵前的是一位很老成，年紀感覺已經稍稍過了壯年時期的男子，以及一位年輕貌美的黑精靈女性。他們不是村民，也不太像采集家。
偶爾會有商人來我店裏，可是看起來又不像……
──呃，所以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我狐疑地仰望著他們，隨後，男子就往後退了一步，在簡單低頭致意過後說：
「失禮了。請問這裏是珊樂莎閣下的店嗎？」
「我就是珊樂莎。」
「你就是……？」
兩人看起來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直直盯著我看。
「對……」
記得應該沒有說好誰會來找我吧？
就在我這麽想的時候，跟過來的艾莉絲小姐她們也探頭看往門外，大喊：
「爸爸？」
「媽媽！」
「「……什麽？」」
她們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我跟蘿蕾雅不禁異口同聲。
呃，爸爸跟媽媽？
不對，正確來說，男方是艾莉絲小姐的父親，女方是凱特小姐的母親。應該……不是夫婦吧。她們又不是姊妹。
是說，凱特小姐的媽媽也太年輕了吧！
真不愧是精靈。跟凱特小姐站在一起隻會覺得是姊妹耶！
「喔喔，艾莉絲、凱特。那果然就是這裏了。」
「為什麽爸爸你們會來這裏？」
男子看起來鬆了口氣，艾莉絲小姐她們卻是有點困惑。
她們大概也沒聽說自己的爸爸跟媽媽會來拜訪吧。
如果隻有艾莉絲小姐知道，是有可能隻是她不小心忘記，可是凱特小姐知道的話，應該不會忘記通知我。
「那當然是因為我們有事情要來找你們。」
「我想也是……啊～店長閣下，抱歉，方便讓我爸爸他們進去裏麵嗎？」
我沒有問過她們是來自哪裏，但應該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
艾莉絲小姐可能是覺得事情不會太快談完，用很過意不去的表情這麽問我。而我當然也答應了。
「啊，好。抱歉，還要你提醒。希望兩位不介意裏麵很窄。」
「謝謝。」
「打擾了。」
我邀請兩人進去家裏。
這間房子沒有會客室那種時髦的東西，所以我帶他們到廚房兼餐廳。
同時也是我們剛才吃早餐的地方。
總覺得最近好像比往常容易有客人來，說不定真的該考慮加蓋會客室了。
我是有在艾莉絲小姐她們住下來之後準備了新的桌子跟椅子，有兩個客人來也不至於坐不下，可是──
「唔，我們打擾到你們吃飯了啊。抱歉。」
這種時候就會有點傷腦筋。
「不會，我們剛好已經吃完了。」
我們剛才是在飯後喝茶休息，我並沒有說謊。
我迅速整理好桌麵，請他們就坐。
「不好意思，我這裏沒有適合待客的房間……請坐。」
「不不不，是我們臨時拜訪不好。別放在心上。」
「好的，真的很不好意思。」
兩人很客氣地坐下之後，蘿蕾雅就把茶遞給他們，並稍稍低頭致意。隨後，她小聲告訴我「我去做開店前的準備」，離開了房間。
還留在這裏的我、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一坐到椅子上，艾莉絲小姐的父親就開口說：
「我先自我介紹。我是厄德巴特洛采。是艾莉絲的父親。」
「我是卡特莉娜史塔文。也是凱特的母親，現在侍奉洛采家。」
厄德巴特先生是一名嘴邊留著胡子，看起來有點老成的中年男子。
他給人的印象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長，但仔細一看，就發現他沒有我想的那麽年邁，應該四十歲左右。
而卡特莉娜女士乍看完全隻像是凱特小姐的姊姊，不過得考慮到她是精靈。
既然她是凱特小姐的母親，那應該至少超過三十五歲吧？
畢竟我記得凱特小姐曾說自己二十一歲。
順帶一提，似乎是純精靈血統的卡特莉娜女士不像凱特小姐是要聽她提起才會注意到精靈的特征，耳朵跟膚色都非常明顯看得出是精靈。
「啊，是。我是煉金術師，名字叫珊樂莎。也是這間店的店長。」
「我聽說我女兒她們常常受你照顧。謝謝你。」
「真的很謝謝你。」
「不……不會不會，這不算什麽……」
看到他們端正坐姿，微微低頭向我道謝，我也連忙低頭致意。
是說，原來艾莉絲小姐是貴族啊。
雖然我之前就在猜她可能是了。
我懷著這種想法偷偷瞥了艾莉絲小姐一眼，接著她就有點著急地不斷揮手。
「啊，沒有，我不是刻意瞞著你的。嗯，我隻是不希望你太在意我的身分！」
「呃，我什麽都沒說啊。」
再說，我本來就不會因為對方是貴族，就改變我的態度。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我倒很難說，隻是在師父的店裏工作，就會常常看到所謂的「貴族」被一腳往屁股踢下去，直接踹出店外的景象。
師父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耶。真不愧是大師級的煉金術師。
「而且我爸爸雖然是貴族，也隻不過是個擁有兩座小村莊的騎士爵，區區一個小貴族而已！很微不足道，嗯！」
就算是看我不怎麽說話才連忙解釋，也講得太狠了吧！
其實她說的可能是事實啦，可是也讓厄德巴特先生聽得皺起眉頭來了。
「喂，艾莉絲，我是不否定你的說法，但你可以再講得委婉一點……」
「啊。爸……爸爸，我絕對不是在說你的壞話！我隻是……不想讓店長閣下太介意這件事，才會……」
艾莉絲小姐又接著換跟厄德巴特先生解釋。
我覺得「微不足道的貴族」怎麽聽都像是壞話，但是厄德巴特先生隻是露出苦笑，輕輕搖了搖頭。
「嗯，我知道。你不要在公眾場合這麽說就好。畢竟還要考慮到其他貴族的顏麵。」
這倒是真的。
因為就算這麽說的本意是出於謙虛，卻也等於是把其他騎士爵也說成「微不足道的貴族」。
艾莉絲小姐大概是終於察覺到這一點，縮起身子說：
「對……對不起。我以後會注意。」
「嗯。拜托你了。」
凱特小姐也掛著苦笑看著艾莉絲小姐，不過她馬上變得一臉嚴肅，轉而對優雅點頭的厄德巴特先生提問。
「厄德巴特大人，您來找我們有什麽事嗎？我們沒聽說您會特地過來一趟……」
「喔，其實……」
顯得有點難以啟齒的厄德巴特先生跟坐在一旁的卡特莉娜女士麵麵相覷，在輕歎一口氣之後才遲疑地開口。
「艾莉絲。我們今天是來帶你回去的。」
這句話換來了截然不同的兩種反應。
「帶我回去……？咦？為什麽？」
艾莉絲小姐一臉困惑，而凱特小姐則是反應相當激烈，站起來的時候幾乎是要把椅子踢開，並用力拍打桌麵，大聲喊：
「對啊！我們當初還針對這件事討論了那麽久──！」
「你先冷靜下來，凱特。」
「媽媽！可是！」
卡特莉娜女士把手放到激動的凱特小姐肩膀上，用柔和的語氣安撫她的情緒。
「在厄德巴特大人麵前不可以這麽無禮。」
「唔……對……對不起。」
這番話讓凱特小姐無法反駁，並在將視線轉向厄德巴特先生之後微微低頭道歉，坐回椅子上。
「沒關係，她會這麽激動也是合情合理。隻是情況突然生變了。」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愁容，卡特莉娜女士也是差不多的表情，看來他們或許也是逼不得已。
「那個，我是不是先離席比較好？畢竟聽起來是家務事……」
發現他們談的是私事的我正準備起身時，艾莉絲小姐卻舉手製止我。
「不，店長閣下，你留下來吧。如果我非回家不可，就必須跟你談談之後該怎麽還你錢。」
「這……說得也是。」
雖然我相信艾莉絲小姐她們不會故意不還錢，可是也很難抱著「你們隨時都可以寄欠的錢過來喔！」的心情送她們離開。
因為剩下的欠款對我來說，也不是一筆小數目。
「那，爸爸，你這次來找我們有什麽事？不是說好我跟凱特一起到外麵賺錢還債嗎？」
原來如此。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兩個年輕女生會組隊當采集家，是因為要還錢啊。
「……嗯？奇怪？請等一下。艾莉絲小姐該不會還有欠除了我以外的人錢吧？」
「唔！沒……沒錯。抱歉一直沒跟你說！」
「正確來說不是艾莉絲欠的，是『艾莉絲他們家』。」
艾莉絲小姐尷尬得支支吾吾起來，讓凱特小姐接著幫忙補充說明。
我在聽到她們這麽說之後把視線轉往厄德巴特先生，就看見他皺著眉頭承認。
「對。說來也是挺丟人的。」
「可是那是因為饑荒，才會不得已───！」
「別說了。我沒有預先做好準備，本來就是沒有盡到領主的本分。」
艾莉絲小姐主張不是父親的錯，可是厄德巴特先生卻打斷她，搖頭表示是自己沒有盡責。
──不過，說到饑荒……
有時候每個領主麵對饑荒的反應會截然不同。
有的領主看到領民挨餓，還是會毫不留情地繼續征稅。
有的領主會降低稅金，減輕領民的負擔。
也有的領主會購買糧食，救濟自己的領民。
聽起來，厄德巴特先生應該是選擇救濟。
就算是財產不多的騎士爵，應該也不會是因為自己沒東西吃才借錢，而從艾莉絲小姐的個性來看，想必也不是平常太過奢侈才會沒錢。
「所以艾莉絲小姐你們才會來當采集家，多少還點錢嗎？」
「對。雖然我們還不算及格的采集家，但還是希望可以幫家裏湊點錢。」
「而且不想點其他辦法的話，欠的錢大概永遠不會變少。」
「畢竟是貴族……我想也是。」
貴族主要的收入來源有兩個，一是國家固定給付的資金，二是領民上繳的稅金。
固定給付的資金會依照爵位決定金額，數字上不太容易出現變動。
如果可以接下國家分派的其他重要職務，也是有可能變多，可是騎士爵──尤其還是有領地的貴族，幾乎不可能有這種機會。
至於稅收，則是領地變得愈繁榮，就能收得愈多……可是隻擁有兩座村莊的領地，當然不可能輕輕鬆鬆就繁榮起來。而且借的錢愈多，利息也會變多，會是很沉重的負擔。
有的貴族可以一邊經營領地，一邊靠著副業賺錢，但也要領主本人的腦袋極端靈光，才能在這種情況下讓事業成功。
一般領主想這麽做反而容易踢到鐵板，搞得欠的錢愈來愈多。
所以，讓艾莉絲小姐她們出來賺錢還債，應該還算比較腳踏實地的做法。
「對了，我方便問問你們借了多少錢嗎？」
「我現在欠店長閣下一大筆錢，你有權利知道。我們家欠了大約六千五百萬雷亞──對吧？爸爸。」
「對。加上你們賺的錢，已經稍稍低於六千五百萬了，可是離六千四百萬還有很大一段距離。」
厄德巴特先生非常理所當然地說出這番話，不過──
「呃，會不會太多了？你們應該隻有兩座村莊吧？」
一般差不多六個人左右的平民家庭夠省的話，十萬雷亞就可以活過一整年。
鬧饑荒應該也不至於由領主包辦所有生活費，不需要資助每一戶十萬雷亞，可是用十萬來算，也有六百五十戶人家。
就算有一部分是利息多出來的，隻有兩座村莊的領地也不應該會借這麽多錢。
「有不少難民聽說我們會資助領民，就跑來我們領地裏麵……所以也需要錢幫助那些難民。」
「原來如此，難民啊……」
既然厄德巴特先生的領地會鬧饑荒，就表示除非他的治理能力有相當大的問題，不然周遭領地也一定是一樣的狀態。
要是隔壁領主對領民太過苛刻，難民會想跑去願意全力資助人民的厄德巴特先生的領地也不奇怪。
而要幫助那些難民，需要的就不隻是食物，還要另外提供住處等資源。
「還有利息。剛借錢沒多久那段時間完全沒有餘力還錢，所以現在欠的錢其實比我們當初借的數目還要大。」
「利息帶來的負擔真的不小……」
卡特莉娜女士補充說明完過後，厄德巴特先生也如此沉重歎道。
看來比較麻煩的問題還是在於難民。原本的領民隻要等天候恢複正常，就能正常生活；難民則是完全沒有在新地方生活的基礎資源。
這導致領主需要持續資助他們，根本沒辦法還錢。
結果就是讓利息不斷生出更多債務。
聽說他們在借完錢的幾年後才終於有餘力還錢，隻是變得比當初更多的債務光是利息就相當可觀，單靠稅收還錢，也很難減少本金的部分。
「最近多虧艾莉絲她們，債務已經開始慢慢變少了，不過……」
「自從我受重傷之後……」
「因為我們要優先還欠店長小姐的錢。」
她們似乎是以沒有要求拿東西抵押跟寫契約書的我這邊為優先，最近幾乎沒有送錢回老家。
「你們也真老實。我這邊不會有利息，大多人遇到這種情況，應該會先擱置我這邊才對……」
「怎麽可以先擱置店長閣下這邊！我們家的家訓是有恩必報！本來就應該優先還清欠店長閣下的錢！──對吧？爸爸。」
「嗯。那當然。」
艾莉絲小姐語氣堅定地出此宣言，並看向厄德巴特先生，尋求同意。厄德巴特先生似乎是覺得很驕傲，大力點頭表示認同。
不過，凱特小姐接下來這番話，又讓他繼續皺起了眉頭。
「那為什麽要叫她回家？我們還沒還清償店長小姐的債。」
「……情況突然生變了。」
「對方要求我們一次還清債務。」
「太過分了吧──！」
卡特莉娜女士的話讓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啞口無言。
「既然厄德巴特先生是貴族，那你們是跟一樣是貴族的人借錢嗎？」
「對。我們是跟這附近的領主──也就是治理南斯托拉格跟這個村子的坍德吾豔（貪得無厭）從男爵借錢。」
「我們的領地跟吾豔從男爵的領地相鄰。但真的隻是一片很小的領地。」
厄德巴特先生對我的提問給出肯定回答，艾莉絲小姐也接著補充說明。
不過，這下我懂了。
我就覺得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對這個村子的領主有點敵意，原來是因為這樣……
不對，我自己也覺得看領主對這個村子的態度，的確足以讓人對他懷抱敵意。
畢竟他不隻不打算資助領民，還叫人繳更多稅。
「那個吾豔從男爵當初就是故意趁人之危，把利息訂得很高。現在居然又要我們一次還清！」
艾莉絲小姐忿忿不平地大喊，厄德巴特先生則是在一陣低吟過後，搖搖頭說：
「還款期限老早就過了，我們沒資格抱怨。我也是想方設法從其他地方湊錢，可是以我們領地的規模，實在很難籌出這麽大一筆錢……」
不可能會有人願意借六千萬雷亞以上的大錢給一個隻擁有兩座村莊的騎士爵。
他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
「隻有一個地方願意借我們錢，可是……」
卡特莉娜女士沒有把話講明白，但艾莉絲小姐一看到她的表情，就歎了口氣，像是能夠理解他們來找自己的用意，也像是有點放棄掙紮。
「會在這種時候叫我回去，就表示對方是要用跟我結婚當作借錢的條件吧？」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默默點頭，表示艾莉絲小姐的猜測沒錯。
「怎麽這樣！那夫人……夫人是怎麽說的！」
「夫人也不讚成。她說『我沒辦法做這種像是把女兒賣掉的事情』。我當然也是持反對意見……」
「但我們是貴族。本來就應該把領民放在第一順位。有時候即使不得已，也得把個人情感擺在一邊。」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嚴肅地說出這番話，讓艾莉絲小姐壓低了視線。
「的確。我本來就有多少做好心理準備了……這也是必要的犧牲。」
「艾莉絲！你真的願意就這樣犧牲自己嗎？」
「畢竟我是貴族。而且貴族千金被迫跟其他人結婚，不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嗎？我這個年齡甚至算晚婚了。有人想跟我結婚，反而是好事吧？」
凱特小姐揪起艾莉絲小姐的衣領逼問，艾莉絲小姐反倒是微笑以對。不過，她的表情看起來卻有點令人心痛。
「可是──！」
「沒關係，凱特。在領民需要幫助的時候出手幫忙──就是貴族的本分吧？不過，爸爸，我們還沒還清欠店長閣下的錢……」
「嗯，我知道。我用整個家裏的財產籌出了這些錢。這些錢應該夠你們還清債務，也可以多給她一些錢當謝禮。」
厄德巴特先生說著就從懷裏拿出小袋子，放到桌上。
凱特小姐用像是搶的力道接過袋子，把裏麵的硬幣倒到桌上。她迅速數完有幾枚以後，便稍稍揚起嘴角，說：
「厄德巴特大人，這些錢完全不夠還。連一半都還不起。」
「什麽？怎麽可能！你們欠的不是治療費嗎？怎麽會不夠……你該不會！」
厄德巴特先生銳利到甚至釋放出壓迫感的視線直直紮在因為不太方便插嘴這種話題，而隻是默默在一旁聆聽的我身上。
「咦！那……那個……」
「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樣！會欠這麽多錢都是我自己的責任！所以，請你不要這樣瞪店長閣下。」
艾莉絲小姐從椅子上站起來，替困惑的我擋住厄德巴特先生的凶狠視線。
「艾莉絲……可是，治療費貴成這樣，也太不合理了……」
厄德巴特先生有點吃驚地說道，隨後艾莉絲小姐緩緩搖了搖頭，說：
「治療費的價碼非常合理。不對，搞不好還太便宜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好好說清楚。」
皺著眉頭的厄德巴特先生說出的這番話讓艾莉絲小姐稍做遲疑後，才放棄繼續保密，回答：
「其實我之前在采集途中不小心失手，差點沒命。不隻一隻手臂被扯下來，還中毒了……」
「什麽！我可沒聽說這件事！」
「──！」
厄德巴特先生大聲叫吼，卡特莉娜女士則是麵色鐵青，倒抽了一口氣。
艾莉絲小姐輕輕吐出一口氣，像是已經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並接著說：
「我寫信給你們時已經康複了，所以才沒有解釋詳情，避免害你們懷抱不必要的擔心。」
「唔唔唔……不過，你的手看起來還能活動自如啊？」
「對，這也是多虧有店長閣下幫我治療。如果店長閣下沒有來這個村子，我早就沒命了。就算能活下來，大概也會永遠失去一條手臂。」
「我能肯定她說的是真的。而且我本來隻求幫她保住一命，因為手臂被扯下來的傷……真的很嚴重，我當時幾乎已經不認為她的手能接回去了。」
凱特小姐補充說明當時的詳細情況。
提到導致艾莉絲小姐受傷的最根本原因是那兩個不成熟的采集家時，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都皺緊了眉頭，但兩人一聽到最後順利平安康複，就鬆了口氣。
「是店長閣下救了當時受重傷的我。我們當時明明才第一次見麵，她卻願意隻因為凱特口頭上保證會還錢，就用非常昂貴的煉藥幫我治療。」
「原來如此……這樣治療費會這麽貴的確合理──不對，看你右手現在完全不像有被扯斷過，甚至會覺得太便宜了。」
厄德巴特先生在伸手觸碰艾莉絲小姐能夠正常活動的右手後這麽說道，臉上浮現了摻雜安心與讚歎的神色。
他隨後就轉過來看向我，開口對我道歉。
「珊樂莎閣下，真的非常抱歉。我竟然對你如此無禮。」
「沒……沒關係，一般本來就會覺得治療費貴成這樣很不合理。」
金額大到平民一輩子努力工作都賺不到這麽多錢。
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知道治療費這麽貴，難免會覺得可能是被敲竹杠了。
「謝謝你的原諒。我也要再次鄭重感謝你救了我女兒一命。」
「這也得要感謝凱特小姐。因為要不是當時凱特小姐毫不遲疑答應我用昂貴的煉藥，我就不會用這種藥幫忙治療了。」
「這樣啊。謝謝你，凱特。」
「不會，我隻是做我應該做的事罷了。」
凱特小姐嘴上說是這麽說，卻也能看見她有點得意地揚起嘴角。
她的母親卡特莉娜女士看見自己女兒這樣的反應，也露出微笑點了點頭。
「但這下可傷腦筋了。我還以為這筆錢夠還清治療費……我們扛著大筆負債，已經無法再籌出更多錢了。」
他們說就是因為艾莉絲小姐的婚約讓他們還清大筆債務的錢有著落了，才會把勉強籌出的錢拿來還治療費。
隻是好像沒料到這筆錢會用光──甚至還不夠還債。而且光是這筆錢全部用來還債，就會讓他們在經營領地上變得綁手綁腳。
所以他們似乎沒辦法再籌出更多錢了。
「那，果然還是──」
難掩高興情緒的凱特小姐才說到一半就被厄德巴特先生打斷。他一臉正經地看著我，說：
「珊樂莎閣下，你對我們如此寬容，其實我很不好意思再多提一個要求，不過，我們可以晚點再還清你這邊的債務嗎？我會寫借據，也會付利息給你。」
「呃……」
我自己是覺得隻要他們願意還，多等一下也無所謂……可是凱特小姐，拜托你不要露出那麽期待我幫忙的表情！
厄德巴特先生雖然是騎士爵，卻也隻是普通的──不對，從態度來看，他是個品格相當高尚的貴族。
我不像師父隻要覺得對方很失禮，就會無視貴族身分直接踢出去。我隻會給出在常識範圍之內的答案！
「你願意寫借據的話……我是不介意晚點還。」
「這樣啊，太好了。」
「…………」
凱特小姐，你用「你竟然背叛我！」的眼神看著我，我也不能怎麽辦啊。
我又不敢對厄德巴特先生這樣的貴族說「請你馬上用現金付清」、「不付錢的話艾莉絲小姐就是我的了！」、「你一天沒把錢還清，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就要在我這裏做白工一天～！」之類的話。
「……厄德巴特大人，您要不要再想想看？」
凱特小姐似乎從我的表情看出我幫不了忙，便轉頭看向厄德巴特先生，嚐試說服他。
「就算這場婚姻是為了領民好，也不改艾莉絲是洛采家繼承人的事實。您答應這份婚約的話，等於是被商人奪走繼承人的位子。」
可是他們應該也是跟整個家族的人討論過後，才決定來帶艾莉絲小姐回去，決心應該相當堅定。
厄德巴特先生聽到凱特小姐這番話之後依然不改嚴肅神色，有些疲憊地搖搖頭說：
「我當然也不太想答應這場婚姻，但是對方知道我們扛著龐大負債，仍願意有條件地借錢給我們這樣的小貴族。不可能會是什麽壞人。」
他的語氣聽起來無精打采的，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艾莉絲小姐也露出了消沉的笑容。
「或許真的不是什麽壞人。而且對方很有錢的話，以後又發生饑荒的時候，說不定就不需要找人借錢了。」
「艾莉絲……」
凱特小姐看到艾莉絲小姐這副模樣，反而是她的雙眼先開始泛起淚光。
我……我待在這裏好尷尬啊！
貴族本來就有可能要接受這種不得已的婚姻，可是這件事卻發生在自己認識的人身上……
──呃，我可以先離開嗎？
「那，爸爸，對方是什麽樣的人？」
「嗯。對方是個青年，才剛繼承最近猝逝的父親留下的事業，掌管南斯托拉格的大商會。我曾跟他見過麵，給我的感覺是個開朗有禮貌的人。名字叫做野仕窩德（也是我的） 。」
「……嗯？」
我不禁出聲表達疑惑。
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不好意思！我知道各位事情還沒談完，但是可以先給我一點時間嗎？」
所有人都用狐疑的視線看往舉手打斷話題的我。
「啊，當然。我們不介意。反正本來就沒辦法當天來回。我們不急。」
「謝謝。那麽，我先失陪一下……」
我對顯得很疑惑的厄德巴特先生敬禮。
接著看向桌上，跟凱特小姐說：
「凱特小姐，可以幫我拿新的茶……還有點心出來嗎？我記得蘿蕾雅做的餅幹還有剩。」
「啊，好，說得也是。我知道了。」
我們一直在聊很嚴肅的話題，所以我希望大家可以吃點甜食，讓氣氛輕鬆一點。我拜托完凱特小姐之後，就離開了房間。
◇ ◇ ◇
我處理完要事回來之後，室內的氣氛也比剛才緩和了一些。
嗯，這一定是蘿蕾雅親手做的餅幹帶來的效果。
她做的餅幹真的很好吃。
……我還有點舍不得分給他們吃呢。
「啊，店長小姐，你回來啦。」
「嗯，我回來了。」
「店長閣下，你剛剛去哪裏了？」
「我剛才想調查一些事情。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
我坐到椅子上，微微低下頭道歉。厄德巴特先生搖搖頭說：
「沒關係。反正這樣剛好有時間問她們兩個詳情。那，珊樂莎閣下。請容我再向你說聲謝謝。謝謝你救了艾莉絲。」
「我也要向你道謝。幸好有珊樂莎小姐幫忙，艾莉絲大人才能活下來。」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說完就對我深深敬禮。
「啊，不不不，請你們抬起頭來！而且兩位剛才也道過謝了！」
被地位比較高的人這樣對待，我會很慌啊！
「可是，我剛剛還對珊樂莎閣下無禮……」
我慌張地揮起手跟搖頭，這時，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略帶苦笑地插嘴說：
「爸爸，你們這樣讓店長閣下很不知所措。」
「媽媽也是，你們這樣對店長小姐畢恭畢敬的，反而會讓她很困擾。」
「是嗎？那好吧。不過，珊樂莎閣下無疑是艾莉絲的救命恩人。有什麽我幫得上的忙，都盡管說。」
「嗯。雖然我能幫的事情可能不多……但我也可以幫忙。」
兩人在艾莉絲小姐她們的協調（？）之下抬起頭來，我才總算鬆了口氣。
「萬一真的需要幫忙，就再麻煩兩位了。不過，艾莉絲小姐能活下來，有很大部分是因為她運氣好……」
當時我這裏碰巧有可以治療艾莉絲小姐傷勢的煉藥，隻能說她真的很幸運。
假如現在又有一樣傷勢的人上門尋求治療，我也不知道有沒有辦法治好……不對，也不是治不好，隻是我珍藏的超高級煉藥拿來治那種傷絕對是大材小用，到時候我一定會非常猶豫該不該用掉它。
而且治療費會比艾莉絲小姐需要付的金額高上許多，就算對方指控我是故意用特別昂貴的煉藥，我也無法否認。
但是在這種鄉下地方，根本不可能常備效果剛好可以治療臨時上門的重症傷病患的煉藥。
所以抱怨「本來應該可以用更便宜的藥治療」，也隻會讓煉金術師覺得是在無理取鬧。
可是說「我沒有不會太過高級又剛好可以用來治療的煉藥，所以不幫忙救治」，也感覺會惹上麻煩。這問題真的不好處理。
「那，店長小姐，你剛剛去調查什麽？應該跟我們剛剛談的事情有關吧？」
「對。我感覺曾在跟雷奧諾拉小姐談生意的時候聽過厄德巴特先生剛才提到的名字，就去跟她確認是不是同一個人。」
幸好我有共音箱。
前陣子擺好之後隻有檢查能不能正常運作，一直沒機會用到，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你說的雷奧諾拉是？」
「爸爸，雷奧諾拉是在南斯托拉格的煉金術師。」
「南斯托拉格的……可是，你怎麽問她的……？」
厄德巴特先生聽到艾莉絲小姐的說明之後是知道了雷奧諾拉小姐的身分，卻不懂我們是怎麽聯絡的，臉上寫滿了疑問。
「我這裏有個叫共音箱的東西。厄德巴特先生知道這種煉器嗎？」
「……我聽說過。也聽說有些上流貴族會有這種東西。所以你是用共音箱聯絡她嗎？」
「對。因為我們都是煉金術師。」
「居然！」
厄德巴特先生訝異得睜大了雙眼。
實際上，不是煉金術師的話，也的確就像厄德巴特先生說的，要上流貴族才有足夠本錢跟能力在家裏放共音箱來用。
畢竟距離愈遠就需要愈多魔力，太近又會失去放共音箱的意義。
共音箱就是一種有點尷尬的煉器。
「店長閣下，雷奧諾拉小姐說了什麽？」
「嗯，她說──」
首先，借著陷害許多煉金術師扛下大筆負債來賺取暴利，還打算把我當成肥羊的都仕窩德後來就跟我們預料的一樣，從人間消失了。
他似乎很努力籌錢，但最後還是來不及湊到需要的金額，被地下社會的人解決掉了──這是雷奧諾拉小姐的猜測。
不對，雷奧諾拉小姐好像很肯定這就是事實，大概是有從哪些管道打聽到正確的情報吧。尤其一般煉金術師不太可能掌握得到這麽多消息。
而父親人間消失之後，經營窩德商會的事業就交給他的兒子野仕窩德繼承。
也就是這次結婚事件提到的那位商人。
我跟雷奧諾拉小姐的計畫似乎讓窩德商會的規模變得比先前小上不少，卻也因為他們原本是規模非常大的商會，沒有落得破產的下場，而且還握有不小的權勢。
──但也隻是表麵上。
內部缺錢缺得非常嚴重。
所以聽說現在的窩德商會正麵臨莫大的危機。
「雷奧諾拉小姐說他們『現在絕對不可能有能力給出那麽大一筆錢』……」
而且這次的事情跟吾豔從男爵有關，總覺得背後一定有什麽詭計。
雖然也可能隻是我對他的偏見啦。
「唔唔唔，我當時還覺得他人看起來不錯，怎麽會……」
「我曾聽說騙子都不會把自己是壞人寫在臉上喔，厄德巴特先生。」
「這……的確滿有道理的。」
厄德巴特先生像是突然放鬆下來般歎了口氣，他的臉上很明顯透露出精神上的疲憊，來我這裏以後一直隱約散發出來的緊張感也變淡了。
他一定是煩惱了很久才決定犧牲艾莉絲小姐，結果對方卻是個騙子，難免會覺得自己完全隻是白忙一場。
「可是，窩德商會為什麽會想跟我們家族攀關係？我父親隻是小小的騎士爵，又不是特別有錢。」
艾莉絲小姐有點不解地提出疑問，但我搖頭否認：
「就算隻是騎士爵，也一樣是貴族。大概是覺得未來可以借著你們的貴族身分做些什麽吧。而且──雖然這麽說不太好聽，可是現在的窩德商會能挑的下手對象也很有限。」
艾莉絲小姐似乎不怎麽在乎平民跟貴族的差異，其實差異非常大。
就算隻是低階的貴族，地位也跟平民是天差地別。
我一指出這一點，厄德巴特先生就發出一陣低吟，聽起來是覺得很不甘心。
「唔……所以他們才會想對我們家族下手，是吧。畢竟隻要稍加調查，就能知道我現在很缺錢。在他們眼中一定是個很好下手的肥羊。」
「而且吾豔從男爵說不定也跟他們是一夥的，隻是還沒有確切證據。他們說不定有交換情報，或是私下談過債務的處理方式。」
窩德商會跟吾豔從男爵。
考慮到還有之前那次風波，他們幾乎是一定有暗中勾結，可是對方不隻是貴族，還是領主。
可是好像連雷奧諾拉小姐也很難打聽到詳情，所以還沒辦法確定是真的有掛勾。
「總之，看來我們是不能答應這場婚事了。就算他們真的能準備那麽多錢，也不應該讓那種人進來我們洛采家！」
「厄德巴特大人！」
凱特小姐一聽到這番話，立刻麵露欣喜。
艾莉絲小姐跟卡特莉娜女士雖然沒有開口，卻也能看見她們的平靜神情上明顯多了幾分安心。
「可是，爸爸，那家裏的債務……」
「的確又是個問題了。雖然又回到了起點，但如果要為領民著想，就更不應該跟那種心懷不軌的商會借錢。」
嗯，天知道那種人當上洛采家的當家，會怎麽治理領地。
我猜絕對不可能會願意資助受饑荒所苦的領民。
「不過，照這樣來看，他們會有這麽大的動作，可能也是我害的。」
「不，應該跟珊樂莎閣下無關吧？畢竟是我們自己要借錢，還不起債務也是出於我的能力不足。」
「因為我認為我把窩德商會逼到快破產，可能也是原因之一。」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狐疑，我也隻是搖了搖頭。
當然，前提是窩德商會跟吾豔從男爵真的串通起來要求厄德巴特先生馬上還錢。
可是，吾豔從男爵幾乎沒道理要求把債務一次還清。
他要求的利息很高，讓厄德巴特先生幾乎都在還利息。
也就是說，他長期靠利息賺錢，一定會比要求一次付清更好賺。
除非吾豔從男爵是基於某種原因缺錢，很需要龐大的現金，不然他提出這樣的要求其實很不合理。
大家看我在煩惱這一點，就一臉擔心地要我別太放在心上。
「的確不是不可能，可是店長閣下當初的決定並沒有錯。你不需要自責。」
「是啊。畢竟店長小姐打擊窩德商會，也真的拯救了不少人。」
「聽你們這麽說，我心裏有比較好過了。」
「──不過，我們還是得想辦法籌出這筆錢。」
「我也很希望可以幫上你們的忙……」
之前我們靠著暴利從都仕窩德那裏賺來的錢大多拿去幫助被他騙的煉金術師了，再加上我之後買了很多高成本煉器的材料，現在手邊的現金非常少。
艾莉絲小姐他們家的債務金額也不至於誇張到把我倉庫裏一些存貨賣掉也絕對湊不到，隻是那麽做會讓我沒辦法繼續經營煉金術店，而且那些庫存也不是很好賣的商品，光是要找到買家，就得先花上不少工夫。
說賣掉就湊得到錢，也隻是單論那些煉器的賣價而已。
如果可以輕輕鬆鬆把自己的資產轉成現金，都仕窩德現在絕對還活著。
雖然艾莉絲小姐他們還不出錢也不至於賠上性命，卻也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我不忍心對艾莉絲小姐見死不救，所以會先把不惜低價拋售煉器換現金當成最後手段。而現在應該先做的是──
「我想先看過一遍跟吾豔從男爵借錢的借據，厄德巴特先生有帶在身上嗎？沒有的話，也可以告訴我詳細的契約內容就好。」
「借據嗎？我沒有帶來，但是內容都還記得。不過，借據能派得上什麽用場？」
厄德巴特先生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而我則是故意講得比較保守，避免不小心讓他們以為我看了借據就能解決問題。
「我想確認一些事情。可以麻煩您告訴我嗎？」
「好，當然沒問題。首先是借款金額──」
厄德巴特先生對壞人的戒心不太夠，但是的確是非常有能力的一個人。
他連借款條件的細項都記得很清楚，也能流暢回答我問的所有問題。
我在從他口中得到所有疑問的答案之後露出燦爛笑容，語氣相當肯定地說：
「嗯，這有可能違法了。」
「違法？你指我跟他借錢違法嗎？」
厄德巴特先生雙眼圓睜，像是對我的答案感到意外。我再次肯定表示：
「是借錢的條件可能違法。我們國家的貴族跟國內其他貴族借錢會有些限製，您知道是什麽限製嗎？」
「不，我不知道。卡特莉娜，你知道嗎？」
「很遺憾，我也不知道……畢竟您也知道我不是從小就待在這個國家。」
厄德巴特先生看向卡特莉娜女士，詢問她是否知情。卡特莉娜女士似乎也不知道是什麽限製，很過意不去地搖頭否定。
「喔，說得也是。抱歉。」
「不會，我很滿意現在的環境，也很感謝厄德巴特大人。」
嗯……凱特小姐是混血兒，我有點好奇卡特莉娜女士的經曆……算了，那不是現在的重點。
「我當然也不知道。畢竟我根本不記得有學過貴族的常識！」
「艾莉絲，這沒什麽好得意的吧？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限製。店長小姐，你說的限製條件是什麽？」
「簡單來說，就是利息跟還款期限有限製。這筆債務違規了。」
這個國家的法律大致上分為兩種。
一種是由國王訂立，效力遍及全國的國法；另一種是由領主訂立，隻在領地內有效的領法。
國法雖然有標準不太明確的時候──部分法條會附注「詳細將交由國王本人判斷」──也依然是有明文化的法律，相對的，領法則是完全看領主的心情。
不隻沒有記載法規內容的文件，有些領地的法律還會因為領主善變，出現朝令夕改的情況。
不過，就算是在這種領主說了算的領地裏麵，也不被允許違反國法。如果想強行讓領法的效力高於國法，領主就會遭受懲罰。
更不用說是個別契約裏的各種條件了。
國法有針對貴族借款的利息上限、抵押跟還款期限規定一些限製。
基本上都是讓借款方比較好還錢的限製。
至於為什麽會這樣規定，是因為國家想減少扛著龐大負債的貴族，也算是要避免國王的權勢受到威脅。
否則有些貴族很可能會因為負債，跟其他貴族變成從屬關係。
國王不可能容許應該為自己效忠的人去侍奉其他人。
所以才會頒布這樣的法律。
順帶一提，煉金術師的地位、權利跟義務也是國法規定的。
也因為是國法，導致一些比較煩人的領主也很少找煉金術師麻煩，讓煉金術師就算要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開業，也不用太過擔心。
「原來有這種法律。是沃爾特疏忽了。厄德巴特大人，真的很對不起。」
「不，這不能怪他。畢竟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種法律，再加上我們當時本來就處在不論對方提出什麽條件，都隻能硬著頭皮借錢的狀態。」
卡特莉娜女士麵色沉痛地低頭道歉，厄德巴特先生則是搖頭表示當時本來就是無可奈何。
沃爾特先生是凱特小姐的父親──也就是卡特莉娜女士的丈夫，厄德巴特先生不在家的時候，沃爾特先生似乎就會成為他的代理人，跟艾莉絲的母親一起掌管洛采家。
而平常都是沃爾特先生在處理洛采家事務，這筆借款也是他去談的。
換句話說，想賣掉艾莉絲小姐的也是他。
唔……雖然應該是逼不得已，但還是覺得不太能諒解。
不過，我的感受並不是重點。
「我不是想袒護他，可是我認為他會不知道也多少是情有可原。畢竟連貴族都可能不知道了，何況是陪臣……」
這麽說其實不太好聽，騎士爵這種小貴族身邊的陪臣，本來就不可能有機會學習詳細的國法。
如果是大貴族的陪臣，說不定還能從上一代那裏吸收知識，再傳授給下一代，可是厄德巴特先生這種地位的貴族應該很難學到相關知識。
有另外雇用專家可能還好，隻是我也不認為騎士爵有足夠財力這麽做。
「嗯……原來如此。可是，珊樂莎閣下為什麽會知道得這麽清楚？」
厄德巴特先生聽懂我的解釋之後，又忽然用充滿疑問的視線看向我。
我點頭回應他這個理所當然的疑問，並歎著氣回答：
「因為在煉金術師培育學校裏要學很多事情。」
煉金術師培育學校是由國家直接經營，除了教導煉金術以外，也會傳授非常多領域的專業知識。
甚至還包含了未來隻當煉金術師的話，根本不太有機會用到的知識。
就好像是在培育擁有各種知識的通才，而不是單純培育專業的煉金術師……
這部分大概跟國家政策有關，我也不清楚詳情。
不過，國內也是真的很缺乏煉金術師人才，所以跟煉金術師無關的課程及格分數會設比較低，避免學生因為這些課程不及格而當不上煉金術師。
這也使得學生們用心程度一定會低於煉金術相關的課程，讓我有機會多賺到不少獎勵金。
「所以，其實有的煉金術師也會不熟悉這類知識。啊，不對，正確來說是一定有學過，但是記不記得是另一回事。」
應該說，假如是隻求分數有及格的煉金術師，大概一考完試就會忘記了。因為都是些幾乎用不到的知識。
「對了，這筆借款被認定違法會怎麽樣？」
「會被要求在合理的限製條件下，重新計算債務金額。已經支付的還款金額超過重新計算出來的數字，就會被認定已經償還所有債務，有時候還可能會退錢回來。」
「哦！」
我舉手要聽起來很高興的艾莉絲小姐冷靜，並接著說：
「就我聽到的範圍來說，違法的可能性是很高沒錯，可是我也不是這方麵的專家，而且對方是敢耍這種手段的人。說不定故意鑽了什麽漏洞。」
我聽到的隻有厄德巴特先生知道的契約內容。
這種詐騙手法有時候會故意設下不容易察覺的陷阱，因此簽契約的當事人自身的認知很可能是錯的。
「專家……去王都就能找到這方麵的專家嗎？」
「對，而且師父曾說以前有人就是靠專門處理這種事情，賺了不少暴利。」
我說的「這種事情」並不是指法律相關事務，而是專門處理借貸關係──尤其是違法借貸的債務清算。
隻靠這種方法賺錢不需要學習太多知識，工作內容也很固定，委托人給的酬勞也是隻要能從還給他們的錢裏麵分到幾成，就絕對不會吃虧。
因為真的可以輕鬆賺大錢，聽說這種人還會特地拜訪感覺有借錢的貴族，詢問是不是需要協助。
「隻是最近沒什麽人在做這一行了。好像是因為很多人會莫名其妙早逝。」
「什麽莫名其妙，早逝的原因不難猜吧？這種人一定會同時招惹到好幾個心術不正的貴族。」
凱特小姐有點傻眼地說完，就聳了聳肩，露出諷刺笑容。
「嗯，我也覺得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樣。所以現在找不到專門處理借貸的專家，不過還是有專門調停各種貴族紛爭的專家，找他們幫忙應該……有機會解決吧。」
畢竟還是要看借貸契約文件的內容而定，我不敢保證一定可以解決問題。
「而且就算找專家幫忙，也要等上很長一段時間才能等到調停結果，你們可能還是要馬上還錢。就算之後錢會退回來也一樣。」
借據的效力會一直持續到調停結果出來，萬一吾豔從男爵在那之前就先依據契約內容對洛采家的領地下手，也不能抱怨什麽。
錢或許晚點會退回來，可是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就無法挽回了。
「也就是說，我們還是一樣需要錢吧。」
「如果金額再少一點，是還可以考慮動員家裏所有人出外賺錢來籌錢……」
卡特莉娜女士像是受到歎氣的艾莉絲小姐影響，跟著憂鬱說道。
嗯，他們的借款的金額確沒有小到派幾個人賺錢就湊得到。
而且至少要賺個好幾年，才能多少還上一點。
「對了，艾莉絲小姐，你們家裏總共有幾個人可以幫忙賺錢……？」
「唔……」
我這麽一問，不隻是艾莉絲小姐，連厄德巴特先生他們都一起尷尬地撇開了視線。
「我們家族的陪臣，呃……隻有史塔文家。」
「而且成年人隻有我們夫婦、艾莉絲、史塔文夫婦跟凱特。」
「這……這樣啊……」
呃，所以，意思是──總共隻有六個成年人，而且這六個人裏麵現在不在場的，就隻有艾莉絲小姐的母親跟凱特小姐的父親。
這怎麽可能賺得到。
再怎麽努力賺錢，都不可能靠一般的工作賺到這麽大的數目。
至少短期內是不可能。
「我跟凱特也有妹妹跟弟弟，可是他們年紀都還小。」
艾莉絲小姐有兩個妹妹，凱特則是有一個弟弟。
而且前者未滿十歲，後者才剛斷奶。
完全無法期待他們能幫忙賺錢。
「你們應該也不知道還有誰願意……借你們錢吧？」
「嗯。說來丟臉，我剛才給珊樂莎閣下的錢，已經是四處拜托別人借錢之後才勉強籌出來的金額了。」
我想也是。有人願意借的話，他們就不會這麽傷腦筋了。
「看來也得把返還爵位列入考慮了……」
「爸爸！這怎麽行……」
艾莉絲小姐語氣著急地大喊，厄德巴特先生隻是緩緩搖了搖頭。
「會落到這步田地，也是出於我能力不夠。既然沒有其他辦法，也隻能把這當作我們未來的選擇之一了。」
「爸爸……」
「「厄德巴特大人……」」
啊，呃～這是什麽悲情戲碼嗎？
我跟艾莉絲小姐她們的交情並沒有淡到可以讓我說出「是啊。您就是沒有能力籌出這筆錢的貴族，還能怎麽辦呢」這種狠話。
「可是，就算返還爵位，你們的債務還是不會消失啊。情況反倒會惡化。」
隻擁有兩座小村莊的小貴族收入還是比平民高，再加上借貸方麵的限製也是貴族才有的特權。
拋棄貴族身分就不再適用那些規定，無法借由調停解決這次的借貸問題。
他們現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借著貴族的權力向領民強製征稅。
而如果還不出這筆錢，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跟她們的弟妹，都不可能會有什麽好下場。
「唔……那我們到底該怎麽辦才好……」
艾莉絲小姐看到厄德巴特先生煩惱得一臉愁容，先是偷偷看了我一眼，又接著看往厄德巴特先生的表情。隨後，她提心吊膽地說：
「店長閣下，這種事情其實很難以啟齒，不過，有沒有辦法……跟店長閣下的師父借錢？」
「師父嗎？唔～～」
「珊樂莎閣下的師父？可就算是煉金術師，也很難拿出……這麽一大筆錢吧？」
「厄德巴特大人，其實店長小姐的師父是大師級的煉金術師喔。」
「什麽！」
我雙手環胸，開始思考。
師父的現金的確很可能隨便都超過這筆數目。
而且光是有一定能耐，手邊還留著很多現金的煉金術師，就不至於拿不出這筆錢。實力不需要到師父那種等級。
當然，現在的我沒有能力弄到那麽多現金。
「去拜托師父的話，她或許會幫忙，可是……」
我如果去跟師父哭訴「我欠了一屁股債！」，她應該會一邊挖苦我，一邊二話不說地先幫我還清，再把我帶回王都的店裏做白工，做到還完她幫我出的錢。
畢竟她好像也承認我是她的徒弟。
可是，如果是幫我認識的人還債……好像就很難說了？
「我保證一定會還清這筆錢。雖然已經欠你很多錢了，還要再麻煩你先墊錢也是很過意不去，但是……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幫我們這個忙！求求你！」
「店長小姐，求求你了！」
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把頭壓低到額頭都碰到桌子了。
一旁的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似乎很猶豫，顯得不知道該不該跟著拜托我。
這也難怪，他們兩個今天跟我是第一次見麵。
我們沒有熟到可以求我借錢，再加上要借的金額也很大。
而且他們兩個大人應該也很難拉下臉拜托年紀比自己女兒小的我。尤其不是要跟我本人借錢，是拜托我去跟師父借錢。
我自己也是很想幫他們這個忙啦……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我這份遲疑，先是搖了搖頭，才對艾莉絲小姐她們說：
「艾莉絲、凱特。你們這樣會造成珊樂莎閣下的困擾。抬起頭來。」
「可是，爸爸，我們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拜托了……」
「畢竟我們都不認識有錢人。因為洛采家隻跟經濟狀況差不了多少的貴族往來。」
讚同艾莉絲小姐意見的卡特莉娜女士忽然說出毫不客氣的這番話，使厄德巴特先生額頭上的皺紋又皺得更深了。
「唔。」
「媽媽……」
這下傷腦筋了。
我努力跟師父求情的話，說不定是可以借到這筆錢，可是金額真的太過龐大，我實在不好意思隻是純粹跟她借錢。
至少也要像冰牙蝙蝠牙齒那時候一樣，請她收購一般情況下賣不完的材料，幫忙換成現金。
而最有效率的賺錢方法，就是透過本業賺錢，而不是逼自己去做不熟悉的事情……好！
「或許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們不需要跟師父借錢喔。」
「真的嗎？是什麽方法？」
我對立刻回應的艾莉絲小姐點點頭，講出自己的想法。
「艾莉絲小姐。我是煉金術師，你們是采集家。平常的工作內容是什麽？」
「──收集煉金材料，是嗎？呃，可是，賣材料也湊不到這麽大一筆錢……雖然熔岩蜥蜴材料的賣價是比原本預料的還高。」
「可是，艾莉絲，請媽媽跟厄德巴特大人……還有爸爸一起來收集煉金材料，搞不好──」
「隻收集普通的煉金材料應該還是湊不到這麽多錢。除非你們可以弄到很珍貴的材料。你們還記得什麽東西的材料會很珍貴嗎？」
「珍貴的材料……？」
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本來還困惑地眨了眨眼，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但凱特小姐很快就察覺到我想說什麽，用半信半疑的表情戰戰兢兢地說：
「……店長小姐，你說的該不會是火蜥蜴吧？」
「沒錯！弄到它的材料，就可以籌出還清負債的錢。其實有誰願意買也是個問題，但應該拜托師父幫忙找買家，就能解決了。」
雖然這樣又得仰賴師父幫忙，可是單純的「請你借我錢」跟「請幫忙收購很難賣的材料」相較之下，明顯是後者比較好開口。
而且師父也叫我送些珍貴的材料給她，火蜥蜴的材料應該夠符合她的期待了。
如果她不願意收購，再故意跟她哭訴吧。說「我明明照你說的送珍貴材料給你了耶～」。
「可是，店長小姐，你不是說火蜥蜴危險到我們不可能打得過嗎？」
「是啊。連我都知道火蜥蜴有多危險。就算真的很急著籌錢，籌到連命都沒了也沒意義。我反對去狩獵火蜥蜴。」
「是啊，要凱特去那麽危險的地方……我也很不放心。」
眾人眉頭深鎖，厄德巴特先生話中也聽得出他很擔心艾莉絲小姐她們的安危，卡特莉娜女士則是一臉不安。我馬上搖搖頭說：
「我當然不會隻讓她們兩個去打火蜥蜴。畢竟那幾乎等於是去自殺。」
「那……該不會店長閣下要自己去吧？難道店長閣下可以輕鬆打倒火蜥蜴……？」
艾莉絲小姐用期待的眼光看著我──
「不，我自己一個人也打不倒它。不過，我有類似……大絕招的東西，有人願意幫我的話，說不定打得倒？我會先問問看師父可不可行。」
問過確定可行的話，就很值得一試。
雖然厄德巴特先生也已經不打算讓艾莉絲小姐跟野仕窩德結婚了，可是我也不希望艾莉絲小姐家就這麽麵臨破產的命運。
我想盡我所能幫她的忙。
畢竟我們有這個緣分當上朋友嘛。
「嗯，煉金術師的大絕招啊。珊樂莎閣下用那樣的大絕招不會受傷嗎？我是很高興你願意幫我們，可是……」
「不會。隻是用完這招以後會有一段時間不能動，我需要有人可以平安帶我回來，而且最好還要可以在獵火蜥蜴時支援我。隻有一個人陪我去也不是不行，但人多一點還是比較安全。」
「店長小姐，你說不能動，是像地獄焰灰熊那時候那樣嗎？」
凱特小姐大概是想起我當時有好幾天都無法動彈，神色顯得很不安。我搖頭表示不會有一樣的問題。
「不，會比那一次好很多。這次隻要稍微休息一下就能動，隻要有人在我不能動的時候保護我就好。」
上次好幾天不能動真的很麻煩。
因為我甚至沒辦法自己去廁所，就會產生不少問題……算了，還是忘記這件事吧。
我們所有人都不該記得那段時期的事情。
「我去也無妨嗎？你們順利打倒火蜥蜴之後，應該也需要人手把材料帶回來吧？」
「那我也要參加。這次的事攸關洛采家的存亡，隻交給珊樂莎小姐處理就太不負責任了。」
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立刻自告奮勇，但是──
「我想拜托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來幫忙。可以嗎？」
「那當然，我怎麽可能拒絕！這個忙我一定幫！」
「我當然也沒問題。雖然我不知道能幫上店長小姐多少……」
艾莉絲小姐她們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可是厄德巴特先生跟卡特莉娜女士或許是很擔心自己的孩子，臉上顯露些許不滿。
「為什麽是找她們去？我是有點年紀了，但我的實力也不輸艾莉絲。」
「是啊。找我幫忙會比找凱特更可靠吧？」
厄德巴特先生看起來的確有鍛煉過身體，卡特莉娜女士也是教凱特小姐弓術的老師。
「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你們覺得呢？」
「嗯。爸爸對自己身為騎士很自豪，我的實力遠遠比不上他。」
「說起來其實很不甘心，我的弓術應該還不及媽媽……」
哇喔。先不論艾莉絲小姐，凱特小姐的弓術是真的厲害到出神入化。
那卡特莉娜女士的弓術不就強到難以想像？
我訝異地看向他們兩個，就發現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很高興被自己的孩子誇獎，可以看到兩人即使表情平靜，卻也得意地微微揚起嘴角。
不過──
「唔～這樣啊。可是，這次我還是希望由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來幫忙。」
厄德巴特先生看我聽到她們這麽說，也沒有改變想法，又開始顯得不太開心。這時，艾莉絲小姐稍稍鬆了口氣，說：
「爸爸。你也知道在戰場上很需要信任自己的戰友吧？我跟店長閣下之間存在這種信任。」
「唔。我跟珊樂莎閣下的確是今天才認識。論信任這一點，我確實是站不住腳。」
厄德巴特先生有點心不甘情不願地接受艾莉絲小姐的說法。我是不太想在她得意洋洋地挺著胸膛的時候潑冷水啦……
「不，這次跟信不信任無關。」
我直截了當的一句話，讓艾莉絲小姐臉上的得意神情瞬間變為對我的錯愕。
「居……居然無關！那我跟店長閣下之間的信任呢？難不成隻是我自己的幻想嗎？」
「啊，我當然很信任你們。隻是這次是出於別的理由，才會比較想找你們。」
我一邊安撫艾莉絲小姐的情緒，一邊說明為什麽不能找厄德巴特先生幫忙。
「要跟火蜥蜴對打，就需要可以防噴火跟高溫的防具，但是我沒有太多材料可以做。」
我前幾天才處理完本來要當成隔熱材料賣給師父或雷奧諾拉小姐的熔岩蜥蜴皮革。
那些皮革可以做成用來對抗火蜥蜴的最低標準裝備。
但上次隻獵到四隻熔岩蜥蜴。
如果要做鞋子、手套跟外衣，頂多幫比較嬌小的我、艾莉絲小姐跟凱特小姐各做一套。
最多讓卡特莉娜女士代替她們兩個人其中之一去狩獵，體格明顯很魁梧的厄德巴特先生就完全沒辦法了。
「就算用上我這邊隻處理到一半的材料，也要花一個月才能做好。我們沒有時間再去狩獵熔岩蜥蜴……你們還債的期限剩沒多久了吧？」
他們應該是真的束手無策，才會想來帶艾莉絲小姐回去。
厄德巴特先生果然皺起了眉頭，低聲沉吟。
「唔唔唔，的確剩沒多久……我們隻剩兩個月……不對，最多應該能延到三個月？」
「那就沒辦法了。假設我們真的順利打倒火蜥蜴，也還需要一點時間把它的材料賣掉，換成現金。」
一般材料隻要拿去煉金術師的店裏給對方收購，就能馬上換到現金，可是我就是負責收購的那個煉金術師。我手邊沒有足夠現金當場（？）買下這些材料。再說，我真有這麽多現金，就不需要去獵火蜥蜴了。
就算想拿去其他店給其他煉金術師收購，也要找到跟師父差不多等級的煉金術師，才能賣到它應有的價格。
不過，要讓材料的品質不在搬運到很遠的煉金術店路上劣化，也是件很困難的事情。
……啊，說得也是。搬運。這也是一個瓶頸。
「那個，厄德巴特先生，卡特莉娜女士。兩位不介意的話，可以麻煩你們幫忙搬東西嗎？」
「為什麽？」
「因為就算能打倒火蜥蜴，也很難隻靠我們三個人搬回來……」
「原來如此。論力氣是我比較厲害。交給我吧。」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很高興自己能幫上忙，喜形於色地答應了。
「我們也可以帶村子裏的采集家去，可是那樣就要分配酬勞給他們了。我其實很不好意思讓身為貴族的厄德巴特先生做這種雜事……」
「沒關係，你不需要擔心這個。反正我也隻是個微不足道的貴族。真要說的話，艾莉絲不也一樣姑且算是貴族千金嗎？」
「爸爸，你說『姑且算是』也太過分了吧！」
「這不是事實嗎？畢竟你還沒學好貴族禮儀，就跑去學劍術了。」
厄德巴特先生搖搖頭，對艾莉絲小姐投以覺得很傻眼，卻也放棄多說什麽的眼光。不過，現場還有另一道覺得很傻眼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是來自卡特莉娜女士。
「厄德巴特大人。當初興衝衝教艾莉絲大人劍術的，不就是您自己嗎？您聽到她說想變得跟爸爸一樣厲害，就高興得不得了。」
「……嗯？哪有這回事？」
厄德巴特先生講得像是不記得發生過這件事，可是他撇向一旁的視線徹底透露出了真相。
「有。您不隻沒有製止揮舞樹枝的艾莉絲大人，還很開心地看著她。夫人當時還問我該怎麽辦呢。」
「我也記得。我會開始練弓術也是因為那件事。」
凱特小姐比艾莉絲小姐年長。
艾莉絲小姐有能力自己揮舞樹枝的時候，凱特小姐一定也已經懂事了。
「因為艾莉絲大人長大成人以後會需要有人在旁邊輔佐。假如艾莉絲大人的喜好跟一般貴族千金一樣，我本來也打算教凱特貴族禮儀……」
卡特莉娜女士看向艾莉絲小姐，深深歎了口氣。
「唔，抱歉，凱特。害你得跟我一起學武。」
「我不在意。反正我也覺得練弓術比逼我去學貴族禮儀有趣多了。而且我也剛好有弓術才能，不是嗎？」
艾莉絲小姐有點過意不去地道歉，凱特小姐則是麵帶笑容搖了搖頭。
隻要看過凱特小姐的弓術技巧，就知道她這番話並不是在說謊。
厄德巴特先生不知道是不是認為繼續聊下去會對自己不利，突然清了清喉嚨，重新拉回正題。
「那麽，珊樂莎閣下，大概什麽時候能出發？」
「我想想，我接下來得先準備需要用到的煉器……一個月。我們一個月後出發吧。」
「好。那我們也需要先回去一趟。畢竟要派人去延長還款期限，也要跟他們說明詳情。」
「的確──但我認為沃爾特知道的話，應該會想一起來。」
「這可不行。他還有管家的工作。」
據說沃爾特先生是文武雙全，甚至連外貌都相當俊美的英才。也難怪他明明是人類，卻能擄獲身為精靈的卡特莉娜女士的芳心。
雖然簽借貸契約的時候似乎不小心疏忽了，但他依然擁有足夠能力代替領主厄德巴特先生掌管大小事，也是洛采家的支柱。
反過來說，就是隻要他一離開，洛采家就會陷入空轉，甚至沒有人能幫忙談借款的還款期限。他就是這麽重要的一個人物。
「……嗯？請沃爾特先生代替厄德巴特先生來，不是比較好嗎？」
他們這次上門拜訪原本是要帶艾莉絲小姐回去，而且事態緊急，厄德巴特先生又是一家之主兼艾莉絲小姐的父親，本來就有必要想辦法騰出時間過來。
可是下次呢？
下次來就隻是單純幫忙搬東西。
既然要回去一趟，下次就不需要洛采家的當家厄德巴特先生親自過來了吧？
我這份理所當然的疑問，使洛采家的所有人都同時陷入沉默。
「「「…………」」」
「咦？」
我說錯話了嗎？艾莉絲小姐對感到疑惑的我露出尷尬的笑容，語氣含糊地說：
「啊～店長閣下。這話其實很難以啟齒……沃爾特可以代替父親處理各種事務，可是反過來就……」
我偷偷瞥了厄德巴特先生一眼，發現他雙手環胸，臉色不太好看。還閉起了眼睛，就像在躲避我的視線。
哦，看來好像是不該問的事情？
他大概是不太擅長處理書麵工作吧。畢竟是艾莉絲小姐的爸爸。
──沒關係，我很會看氣氛的。
我點點頭。
「那……那麽！我們來討論詳細行程吧！」
看是會看，但我沒說我可以化解尷尬。
我有點強硬地轉移話題，跟大家討論該怎麽安排之後的行程。
（插圖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