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天 中午 納洛吉鎮


    軍神敬畏的黑發少年。有著眾多傳聞,每一件都是荒唐的無稽之談,令人懷疑是否為同一人的少年。盡管夏莉賽蕾絲公主對這名低lv少年的實力抱持疑問,卻不知為何打從心底信賴他的樣子。


    明明就算能信任,也絕對不可信賴他。


    不過他無疑很強,這點我親身體會過。在完全遮蔽氣息的狀態下,以『影顰』進入影子裏再使出必殺攻擊『霸威』,而且是以毒劍從下方死角往最難閃避的腰部突刺。沒有人能躲過這招,然而劍卻消失了。


    當我回過神來,劍已經被他奪走了。是在必殺攻擊『霸威』的發動之中被奪走的,這是無庸置疑的怪物強度。


    接著他救了我一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我無法信賴他,軍神梅洛托薩姆大人畏懼的怪物,自然是恐怖至極。就連在魔物之森戰鬥過的邊境軍最強隊長,都理所當然似地向他低頭讓道,絕對不能依靠這種人。


    因為這名少年實在太隨興、太任性、太過違背常識了。而且這名少年(怪物)是自由的,不會被任何事束縛、困住,隻會任性自由又隨心所欲地活著。沒有係上鎖鏈的怪物自由前往想去的地方,擅自做著喜歡做的事,卻沒人思考其中的意義,這才是危險之處。


    更別說沒有人會對lv20的少年抱有戒心,也不會多看一眼。不曉得他其實是怪物,這名少年就是迷宮殺手,隨他進出任何地方。對於以護衛為業的人來說,這是最可怕的怪物。並非刺客,卻在進城的那一刻就會攻陷整座城,根本無從防備。


    他的確是個溫柔的少年,對所有人溫柔而不驕傲,個性大方甚至親切。但他並不善良,是距離安全最遠的人。身上感受不到絲毫惡意,邪念也……邪念(色欲)是很多沒錯,但並沒有惡念。當時隻要他想,就可以隨意擺布我的身體,甚至能用來威脅公主做交易。然而他卻若無其事地笑了,因為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差點被殺,對那名少年來說,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


    假設……有人真的讓那名少年憤怒發狂了,他會怎麽做?奧姆伊大人說,反正自己本來就注定滅亡了,結局沒什麽不同。要是因此而毀滅,就把這一切當成邊境在邁向死亡前最後做的幸福之夢。對於希望一無所知的邊境能獲得幸福,光是這樣就已經是足夠的報酬了──也就是說,就連邊境之王也接受了滅亡。


    那名少年帶著難以想像的幸福與恐懼,現在是給予人民幸福,為魔物帶來恐懼。若是有朝一日反過來,王國便會毀滅。


    我是為了夏莉賽蕾絲殿下而生,並決定為她去死的影子。從小就為此進行修練,聽從她的命令。因此少年令我害怕得不得了,那份純真正是可怕之處。


    而與少年有說有笑的自己也很可怕。平常的我根本不敢說著「去去去」,拿劍將他從公主殿下身邊趕走,卻自然而然地這麽做了,這讓我對自己感到畏懼不已。原本要與公主殿下兩人去赴死,在那名少年的身旁卻正常地笑了出來,這也教人害怕。下定決心僅憑兩人麵對王國軍的我們,變成三個人的時候卻在不知不覺間放下心來,露出了笑容。


    無論是哭是笑,死亡都順理成章地來臨,它派來了死神達吉馬卡姆。王國口耳相傳的恐怖傳說,本人就出現在眼前。擁有每一代最凶惡的殺手都會繼承的死神名號,名叫達吉馬卡姆的異鄉人。從小便隻接受殺人教育成長至今的刺客們,在這些人之中奪得唯一的最強之名的異邦人。


    習得所有斬殺技巧,總是以最適切的方式殺人,隻為殺戮而存在的殺人魔。無論是被他盯上或是盯上他的人,全都平等地斬殺至今,純粹的殺手。看穿人類的動作與想法,隻學會殺人技巧,專門對付人類的最強劍士。被他發現的那一刻就完了,隻能犧牲自己讓公主殿下逃命。


    然而少年卻來到了麵前──看似什麽都沒在想、毫無覺悟地邁步向前。我決定趁少年被殺時,潛入達吉馬卡姆的影子……雖然殘酷,但對方是不可能戰勝的。然而戰鬥根本沒發生,死神被輕易地打倒在地,少年隻揮一棒就將他打趴了。


    連王族都心生畏懼,必須仔細清查接近自己的人,以免死神靠近,他卻毫無還手之力地被打倒。那名死神可是君臨殺手頂點、活生生的恐怖傳說,少年卻不當一回事地打倒了他。那名少年究竟是什麽人,比殺手死神更危險的某種存在嗎?


    然而,悠然消滅死神身軀的那道背影──卻是如此無力,脆弱得就像麵對死亡而陷入絕望的小孩。他轉身朝我們露出哭泣般的笑容,又若無其事地向前邁步,再也沒有回頭。


    化為影子,懷疑除了公主以外的一切,除了公主以外全都當成敵人的我,忍不住想抱緊那名露出軟弱背影的少年(怪物)。那道背影脆弱而虛幻,彷佛不抱住就會消失一般,宛如夢幻泡影。


    我害怕我自己。我被那名少年逗笑了幾次?除了在公主麵前,抹殺一切感情的我;曾將生命、身軀以及這輩子的一切都獻給公主的我,視線卻在不知不覺間追著他跑。


    接著我發現到,每個人的目光都會下意識地追逐他的身影。光是看到他,大家臉上便會露出笑容。從遠方來到此處,隻是個過客的少年。隨心所欲、自由奔放、任意妄為,卻受到所有人仰慕的神秘少年。掀起無數流言,宛如惡魔般拯救邊境,有如天使般屠殺魔物,莫名其妙的少年。


    在街上打聽,人們會說他是放蕩又勤勞的人;向商店老板打聽,會斷定他是擁有無限智慧的笨蛋;在村子打聽,村民會說他無欲地奪走了一切;在鎮上詢問,大家都將他當作最強最凶惡的救世主崇敬。


    在店裏問他是誰,會說是搶走所有現金、跟鬼一樣的好少年;向小孩詢問,得到的回答是會給點心並摸頭的有錢人;在公會詢問,會說是比任何人更偷偷摸摸又大搖大擺的少年,老人們默默無言地畏懼並崇拜他。連一個可靠的證言都無法取得,充滿謎團的少年。然而每個人都露出了笑容。


    所有的一切都莫名其妙,這點最為恐怖。就連魑魅魍魎徘徊、惡鬼羅剎橫行、陰謀與策略湧動的王都,都沒有如此恐怖的存在。無論是思想、目的還是追求都搞不懂,愈是調查就愈不明白。讓人覺得一切都隱含意義,一切又都毫無意義。每個人都在抱怨他,卻又對他露出笑容。自由地放著意義不明的凶惡存在不管,所有人都知道這很危險,卻還是理所當然般地笑對彼此,簡直是種瘋狂。


    然而我的眼睛又追著他跑了。並非不由自主地受到吸引,而是主動追逐。所以我才害怕我自己。明明是最令我害怕的──但他在我眼中隻是個正在哭泣的無力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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