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天 迪歐瑞爾王國 道路


    終於向自稱「邊境地平定軍」、由第一王子率領的軍隊派出使者,取得了聯係。我方的說法是,違抗教會與貴族的罪應該歸咎於小子而非邊境。我方以交出小子與迷宮王的寶物為條件,換取對方收手不對付邊境,已經來到簽訂協議的階段了。


    終於,終於來到了這一步……不。


    「現在才開始,接下來才是談判(戰爭)。」


    對方大概是打算讓我以代理國王的身分,將王權讓渡給第一王子,但我可不會讓他們得逞。再說王都正被謀反的第二王子占據,無法進行正式手續。我要以此要求第一王子解放王都,並加上可靠的人攝政,限製其權限,讓教會或大侯爵家無法把他當成傀儡。隻有這個辦法了。


    一旦讓對方收兵,一般士兵就不會再將兵刃對著王室或王族,更別說是公主(夏莉賽蕾絲)了。然後我就趁此機會解散、重組軍隊,重新建立王軍,讓他們與貴族一起再次向王室宣誓忠誠。


    自從王兄臥病在床,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所以至少要讓事態恢複原狀,不然沒臉向王兄交代。雖然我看那小子不順眼,但他畢竟是異國的年輕人,更是梅洛托薩姆卿另眼相待的對象,而我卻要把他交出去──等事情了結,就以我這條無能的性命來償還吧。


    我知道,像我這種無能代理國王的人頭根本沒人想要。而既非代理國王也不是王族的我,頭顱毫無價值,但我沒有別的東西能償還了。


    無力、無能、無才,隻不過是出生於王室的我,能獻上的事物隻剩自己的頭顱了。我不會請求原諒,就算撕裂了嘴也說不出來,遭受憎恨謾罵貶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即使如此,要拯救王國就必須交出那個小子的性命。雖然我不會乞求原諒,但之後會以我的性命謝罪。」


    小子茫然地呆立原地,簡直像搞不清楚狀況一樣。


    畢竟他隻是個好運獲得富裕生活與身分、無禮又令人火大的囂張小子。那個秘寶害得王國陷入混亂、分裂與受難。這個小子才是礙事的災厄。


    不過梅洛托薩姆卿說的話是對的,這也是事實。明明無罪卻不得不死,這是無能的我該負的罪業。雖然這小子令人不爽,但他的死該怪罪於我的無能。


    他旁邊放著一件奢華的白銀甲胄,那就是迷宮王的秘寶,這場紛爭的原因。雖然要將其交給教會有些可惜,但我不能讓王國的人民、讓邊境流血。


    我靠著這份信念來到這裏,終於來到這一步了。然而──一切都是徒勞。一交出小子與甲胄,我們就被包圍了。交涉與簽訂協議都是假的,我們被埋伏的士兵包圍,一網打盡。


    「卑鄙。」


    「是王叔太愚蠢了,真是一點也沒變。」


    也就是說,對方打從一開始就不打算交涉。麵對區區數十兵力,對方大張旗鼓地派了數百……不,上千士兵。他們突然出現了,是依靠教會的魔道具隱藏了身影和氣息嗎?


    就算知道這點也毫無意義。一切從最初就為時已晚,捅了王國最後一刀的小醜原來是我自己。不僅直到最後一刻都毫無意義,還因無能害得被害擴大,恩將仇報白白死去,醜態畢露……真是適合無能代理國王的喜劇(笑話)。


    「小子!快逃……對不起。」


    我不顧梅洛托薩姆卿的反對,帶著小子來到這裏,還以為這下子終於站上談判桌(起跑點)了。然而王子檢查完小子與美麗的白銀甲胄後,隻回了一句「把他們殺了」。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談判(起點),我隻是個遲鈍地跑來赴死(終點)的愚者,隻不過是笑話罷了。還帶了梅洛托薩姆卿視為恩人的小子作為伴手禮,特地來把迷宮王的武具交給敵人,真是蠢笨的愚者。第一王子古瓦迪露出輕蔑的神情俯視著我……你不也是無能又長得像豬的廢物王子嗎!


    「快走!」


    生於王室卻毫無才能是個悲劇。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獲得完善的教育場域、接受最好的指導與教育,使我明白自己有多缺乏才能,既無能又無力。因此我希望至少要成為王兄的道具,就算當不成優秀的道具,作為方便好用的道具也行。除了這點小事,我什麽忙都幫不上,所以隻能宣誓忠誠、貫徹忠義,認真地完成工作,至少不愧對王室成員的身分,就這樣活到今日。


    然而第一王子古瓦迪仗著母方的大侯爵家威勢,對自己的無能毫無所覺地渴求著權力。


    「哼,連王室的榮譽都不具備嗎?」


    但到頭來我才是無能的人,暴露醜態害王的權威蒙上了汙點。因為無能而不加思索地照做,因為無才所以什麽都沒做,認為那是多餘的事。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當代理國王的料,痛切地明白這一點……但我依然想掙紮到王兄恢複為止,結果卻弄巧成拙,一頭撞上了最壞的結局。


    是我的愚蠢終結了王國嗎……就算傀儡王國還留著,不過要是讓這個豬王子當上王,王室的榮譽就完蛋了。他不可能勤政愛民。


    「王室受到臣民支撐、為了人民而設立的悠久傳統,要因為我的無能而終結了嗎──」


    受到人民支持、家臣相助的王室恩將仇報,一切都完了,被最後的愚王毀滅了。就連悔恨都顯得愚蠢,但讓我在無謂又毫無意義的最後,做點沒用的抵抗吧。


    「快逃。抱歉,我的身體當不成有用的盾牌。」


    身為王國最後的愚王,最後的愚行是成為狂妄無禮的小鬼的肉盾。若不是我帶這小子過來,他也不會死。雖然已經不可能得救了,但至少讓我作為肉盾先死,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我沒有使劍的才能,也沒取得多少技能,是個廢物騎士。連區區lv21的小子都保護不了,我這個徒具名號的軟弱騎士大概連爭取時間都辦不到。就算是這樣,我也不能死在他後麵。呃,喂!?


    「呃,代理大叔王先生?不對,就算沒代理,你也已經夠大叔了,應該叫大叔的代理大叔的大叔?是說大叔別礙事喔?嗯,既然已經把我交出去就太遲了。因為已經宅配交貨完畢,不接受退貨,費用(性命)是貨到付款,所以我要以討費用的名義坑他們一筆?之類的?」


    小子走到前麵,他說既然交出去就太遲了。被罵也是應該的,我找不出話語向他謝罪。事到如今,就算當肉盾先死也不可能讓他得救。


    救不了王國也救不了王國人民,還把毫無關聯的異國小子卷進來白白送死,被痛罵怨恨也是理所當然的。但為何他要走到前麵!


    「也太笨了吧?嗯,明明是襲擊非武裝的使者,竟然還傻傻地準備重裝步兵,連大槍都裝備了?為何不提前派斥侯確認地形呢?嗯,這一帶可沒有平地喔?真是的,連地圖都不帶就想打仗,簡直笨到受不了!」


    敵軍射出的箭矢落下,那個小子像在玩耍一般回轉木棒,彈開了箭矢。


    「總覺得,至今努力做的準備到底算什麽啊?敵人笨到這種程度,而且王子還是豬?呃,為什麽要把豬當成王子啊!?不過之前也有把歐克當成領主的例子,難道人才缺乏到連王子都要找豬來當?等等,連歐克都找不到嗎!嗯,畢竟是人型,至少比豬好……總覺得兩種都沒差了?大概是這樣?」


    「把那個眼神凶惡的小鬼大卸八塊!砍掉他的手腳,竟敢用豬稱呼我這個即將成為王的高貴之人,別讓他死得太輕鬆。給我淩遲折磨他,直到他哭著說『請給我個痛快』為止!」


    小子到最後都對王室如此無禮,不過對那頭豬(吉瓦迪)來說正好,可以原諒!


    「說得好!豬還算好聽的了。」


    為王室蒙羞這點彼此彼此,但若是心中連王室的榮譽都沒有,那叫他一聲豬就夠了。隻是我不能讓那個小子經曆這種痛苦,由我先來當你們的對手……對手?對手跑去哪了──在下麵,他們逐漸陷進地下,就像溺水一樣……這是怎麽回事?


    「嘎啊啊啊啊,救、救命……」「救、救、救救我啊……」「咕哇啊啊,出不去!我出不去了!」「把我拉上去!我要沉下去了!快點……」


    身上披了好幾層重甲胄、全副武裝的重裝步兵們,束手無策地沉陷於泥沼之中,並發出慘叫聲。


    「嘎啊啊!我不能呼吸啦啊啊啊!」「誰、誰來救救我!可惡,別扯我啊!」「為什麽會這樣!剛才明明沒有沼澤……」「鎧甲脫不下來!快幫我脫掉,求求你!救我……」「啊、啊啊、嘎啊、咕喔咕喔噗哇……」


    引以為傲的重裝甲反而成了負擔,讓他們脫不下來也逃不掉,就這樣被掩埋。直到剛才還是大地的交涉場所,突然化為泥濘的沼地,而沼地……對重裝備的士兵們而言就是地獄。


    「救命?你們有救過人嗎?軍隊的職責是救助人民,被你們襲擊的村民說『救命』時,你們救了嗎?」


    隻有我這邊沒有崩塌,不過剛才站在上麵的大地之下是一片泥沼。沒錯,仔細想想這裏原本就是沼地,沒有平地才對。


    「嗯,你們沒救了,不隻沒救還殺了人,這樣的你們難道真心認為喊喊救命就能得救?身為軍人,你們已經墮落到跟盜賊沒兩樣,那就順便沉下去吧。省下了掩埋的工夫,大家都會很開心喔?你們該不會覺得有人會為自己的死亡而難過吧?隻要殺了人,就算被殘忍地殺死也不可以有怨言喔。不想這樣的話好好當個軍人就好,但已經太遲了……嗯,沒救囉?」


    小子如此說道,但已經沒人在聽他說話,也沒人回答。沒有這種餘裕,所有人都在發出悲痛的慘叫,悲慘地被大地掩埋──逐漸沉溺於其中。


    士兵們被泥濘吞沒,身體漸漸下沉遭到掩埋。他們一麵恐懼地哭叫亂動,一麵下沉,連戰鬥都做不到。原本引以為傲的重裝甲,其重量讓他們無法逃離,隻能沉沒消失。


    「怎麽回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做了什麽,你這家夥做了什麽啊啊啊啊!咕啊啊!」


    軍隊全都沉入地下,隻剩穿著黑鬥篷的小子茫然地站在沼地上。就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從一開始就以同樣的姿勢站在那裏。


    「呃,這裏原本就是沼地喔?隻是表麵加固了而已,穿著重裝甲衝到沼地上,多半會沉下去喔?嗯,我已經沒在加固了,所以愈掙紮就沉得愈快,就算不掙紮也會沉。就算不沉,我也會把你沉下去?總之會沉就對了,應該說……給我沉下去。」


    寂靜降臨現場,悲鳴與慘叫都消失了,靜謐的沼地上隻剩下我們和第一王子。「豬(王子)受不了恐懼暈過去了,目前隻有脖子以下埋在泥沼裏……這東西有用嗎?」


    小子正在燒埋在泥裏的第一王子的頭。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做了什麽、怎麽會變成這樣……隻知道我活了下來、第一王子被抓…………還有梅洛托薩姆卿說過的那段話有什麽含意。


    他最後對我說:「如果您無論如何都要帶他過去,請謹記一點。真正的恐怖是未知,能辦到讓人無法理解的事,這才是最恐怖的。單純的強度可以估量,但真正的強大唯有恐怖而已,而無法估量的恐怖就在於未知。請您小心,祝好運。」這就是梅洛托薩姆卿在出發前對我說的話。


    當時的我不明白,現在也搞不懂──但我知道自己一無所知。還有,這就是讓軍神為之恐懼的恐怖之物。不過這個小子很危險,甚至可能會殺死整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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