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天 中午 名產店 孤兒院分店


    商國終於收手了。商業聯盟尚未傳來通知,但消息靈通的商國商人們大舉逃離王都,還有幾個人已經被捕了。


    「雖然抓住了幾名商人,不過部分貴族也逃離了王都。」


    根據抓到的商國商人提供的情報,據說並非商國主動收手,而是商船接連沉沒的緣故。總而言之,這下子就不會再有從商國運往王都的補給了。


    「要盯緊王子的動向。」「是!」


    如此一來,王都隻能開門籌措糧食。也就是說,第二王子的謀反失敗,至少會被剝奪王位繼承權,不會再於明麵上出現了吧。區區一間名產店就從牢牢掌握控製權的商國手中收複了王都。


    然而城門仍未開啟──是因為他還在等待商國的救援,還是單純接受不了事實呢?


    「若能確保王的安危,我還想親手掐死他呢。」


    對方還想難看地掙紮,對於被迫觀看鬧劇的我們來說還真是麻煩。而且偏偏是下令從名產店接收糧食,我很清楚他腦子不好,看來也不懂得適時放棄。


    「要是搶奪那間名產店,今後王都會永遠失去能從外部輸入糧食的人喔。難道您以為被搶的名產店還會為王都進貨嗎?」「唔……那以緊急稅的名義徵收不就好了!」


    他隻看得見眼前的事,所以想抓住最後這條救命繩索,然而那條救命繩索其實是用來對貴族們施以絞刑的繩子。


    「我們不是稅務官,更何況那裏已經被認可為邊境領地的特別自治區,無法課徵王都的稅。而我們第二師團不管有什麽樣的指示,都不會對民眾出手。若您加害人民……契約就會作廢,我們會將您抓起來。契約內容就是這樣對吧。」


    我已經收到情報,在他要求我們第二師團搶奪名產店的糧食之前,憲兵隊早就發動過襲擊了。結果……所有人都消失了,這件事眾所皆知。


    「那該怎麽辦啊!」「隻要打開城門,王國就有糧食喔。」


    保護第二王子派與商國派貴族的憲兵隊早已接近崩潰。到了這個地步仍然不知道自己已經一敗塗地的貴族們,腦子裏到底裝了什麽啊……應該打開來確認一下比較好。


    「開什麽玩笑,我才不會允許開門!」


    之前造訪軍營的少年曾對貴族們下過如此評論:「他們的腦袋裏裝滿了夢想與希望,閉著眼沉浸在空想與妄想之中,所以不管對他們做什麽、說什麽都沒用喔?因為他們不願正視自己討厭的事實與現實。嗯,隻要對話就能明白事理的人,就算不說他們也會懂喔。不是出自誤解或誤會,這群大叔不承認真相,腦中隻有對自己有利的夢想與希望。不管對他們說什麽都沒用,應該說因為是大叔所以沒用?」


    他們不正視現實,還在做奪取王國的美夢嗎?不肯承認事實,頑固地抓著與商國之間的密約──這種空口無憑的希望不放。直到現在也毫無作為,隻會在夢裏到處尋找對自己有利的未來。


    「一旦配給中止,王都的民眾就會打開城門喔。現在隻有自己開門或是繼續由名產店進貨再向都民配給這兩條路可走了。」


    欺淩人民、不斷從人民身上榨取財富的貴族們,為了向人民提供配給,不得不吐出積累的財富。要是不拋售私人財物,大門就會被打開,自己將被定下死罪,因此他們拚命獻媚。這真是精采、狡猾又惡毒的陷阱,讓貴族們在自己的脖子上綁繩索,然後絞死自己。


    原本在王都封鎖並實行配給製後,人民的不滿便水漲船高。要是名產店沒有來開業,王都內應該會發生小型衝突吧。結果直到最後都沒有人流血,隻有商國的財富與貴族的私產被榨乾,謀反將在兵不血刃的狀況下結束。如今連憲兵隊也沒了,除了身分以外一無所有的貴族還能做什麽呢?


    他們連最後的掙紮都魯莽到極點,僅憑幾千名連軍人都不是的憲兵,不可能打下那間名產店。那裏連我們第二師團都打不下來,攻入那座貧民街必定會敗北。就算抵達那裏,麵對與劍之公主相同層級的數十名美姬,不可能攻陷她們守護的名產店。


    而這正是少年所做的宣言,令我們第二師團絕對不會背叛他。如今連貧民街的民眾都武裝了起來,打算賭上性命保護名產店。住在貧民街的人們全都從毫無救贖的貧困中受到拯救,還聽得見孩子們的笑聲。他們將成為盾牌,不惜戰鬥也要保護造成這一切的名產店。


    但我絕對不會讓貴族們出手,我們要賭上性命守護人民,更不可能將劍刃指向王國的恩人們。


    「關鍵時刻到了。」


    因為我們第二師團是為了守護人民的王而存在的盾牌。受命防衛、獲得盾之紋章的我們若對人民施暴,就等於舍棄曆代第二師團的榮譽,也代表王國與王室失去了意義。


    「情況如何?」


    我有指派老練的士兵去名產店負責警備,或許沒什麽作用,但至少我們有守望的資格。


    「正常營業,孩子與婦人的笑聲不絕於耳,是一間熱鬧的商店。我們的目標與想守護的事物全都在那裏。」


    人民過著幸福的生活,國家負責守護。僅為了這個理由而建立的王國沒能辦到的事、差點失去的事物,全都在那間店裏。


    更何況那間店是以為我們犧牲、戰鬥、保護至今的邊境為名。會進攻那裏的家夥既非貴族也不是軍人,而是強盜。軍中不需要看到這片光景還不想保護那間店的人,至少我們第二師團不需要。


    「竟然如此漂亮地……連一滴血都沒流、沒有民眾犧牲,就讓一國的王都陷落了。」「而且不用正麵對抗商國就給予其重大打擊,損失大到無法對王國出手……實在太可怕了。」


    沒錯,靠軍隊是打不贏的,這是比軍事或政治更高一層的戰鬥。然而貴重的時間依然在無謂地流逝,不懂其中價值的貴族們還在難看地掙紮。


    「可是……我們是得救了,但邊境……又要犧牲邊境……」


    盡管第一王子被抓,貴族軍卻沒有停下腳步。第一王子不過是裝飾品,實際領頭的是教會派的貴族軍。而邊境的兵力和王國軍都在這座王都,王都雖然得救了,但毫無防備的邊境將會犧牲。第三師團的士兵脫離了貴族軍,擔任高層與中堅的貴族子弟卻還留著。地方的貴族軍也認為這是一場必勝的戰爭,一起加入了他們。


    「時間寶貴。我知道來不及,但在邊境受到襲擊的時候,竟然讓奧姆伊大人配合這出鬧劇……乾脆把第二王子的頭……」


    「快報!城門開了。夏莉賽蕾絲將軍與麾下的近衛師團,以及邊境伯爵奧姆伊大人的邊境軍進入王都了。」「馬上出動,注意貴族與憲兵殘黨的動向。」


    是王都的人民打開城門的嗎?那也太早了,配給應該還沒到停滯的地步。


    「是名產店王都前店!他們載著大量糧食、衣物與生活用品,在王都門前舉行低價特賣會。都民似乎因此打開了大門。」


    「嗬……連最後的結局都是這麽回事嗎?結果王都從頭到尾都被名產店鎮壓了嗎?」


    隻能笑了,層級實在差太多,演員截然不同,看來沒有我們王都之盾出場的餘地。


    「去迎接夏莉賽蕾絲大人和奧姆伊大人吧,所有人整隊待命,別讓人家等太久。」「遵命!」


    演員在舞台上齊聚一堂,隻剩下鬧劇(收尾)了。在名產店籌備的舞台上,這出醜惡大戲終於與笑聲一同迎來終幕。明明是超乎預期的精彩結局,真的要完結時反倒讓人覺得有點可惜,以後看不到那名少年寫下的幸福劇本了嗎?


    所謂最棒的劇本,就是能讓人打從心底暢快大笑的故事。貴族們被貧民街俯視、扔擲垃圾,發出怒吼並口吐白沫、紛紛倒地。那些貴族的財富被榨光,破產後到處流浪,僅剩的財富也因為配給被發給自己壓榨至今的人民,變得身無分文。於是他們成了自己欺淩唾罵的貧民,就這樣迎來終幕。


    身兼公主與將軍名號的夏莉賽蕾絲殿下,帶著王國精銳的近衛師團進入城中。接著王國活生生的傳說、邊境伯爵奧姆伊大人,率領王國最強的邊境軍進入王都。熱烈的喝采彷佛要震破王都,人們不斷高喊兩人的名字。


    演員完全不同。和人民的最愛、真正高貴的兩人相比,第二王子(猴子)與貴族(笨蛋)根本不值一提,也沒有可比性。


    王都陷入歡騰,人們說是英雄解放了王都。


    所有人放下了劍,無論是敵是友,沒有人能對近衛與邊境軍兵刃相向,隻能在不流血的前提下投降。


    「歡迎回來,夏莉賽蕾絲公主殿下,請讓我帶您前往王宮。奧姆伊大人,這次實在是感激不盡。」


    再怎麽向奧姆伊大人謝罪都不夠,因為我們容許了謀反,才會害邊境……最該受到拯救的邊境人民……


    「好久不見了,特裏賽爾。笑吧,民眾在看著呢。不必露出悲痛的表情,笑吧。我並不擔心邊境,當然也沒有放棄。這是那名少年為我們準備的表現機會,所以笑吧。少年說了會想辦法,那我們隻需要笑就行了──所以笑吧。」


    整個王國的兵力都在王都與國境,剩下的隻有成為敵人的貴族軍。邊境已經沒有兵力了。


    我硬擠出笑容前往王宮。已經沒有人能對抗、阻止貴族軍了。


    「帶我們到王的身邊。」


    邊境已經無力回天了。就算少年安排了多麽神機妙算的戰略,也沒有能戰鬥的士兵。然而,聽說他沒帶任何隨從,赤手空拳地獨自前往邊境了。即使如此……我也隻能露出笑容。如果這就是少年給予我的職責,那我就算咬碎牙齒、咬破嘴唇也要展現笑容。


    接下來就隻是單純的戲碼。第二王子和貴族們低頭跪地,夏莉賽蕾絲公主與奧姆伊伯爵英姿颯爽地穿過其中,前往王的身邊,接著恭敬地獻上在邊境取得的秘藥。於是王瞬間恢複健康並取回意識,無人注意到其存在的王弟歸還了國璽與代理國王之名。


    這是大團圓結局,眾望所歸的王返回王位。


    王子與貴族們在王的命令下被捕,公告後王都的人民發出喝采,令王都的氣氛更加熱烈。


    在王與奧姆伊大人的名義下,大量的餐點與美酒免費招待,讓王都沉浸於慶典的騷動中。這是刻意營造的王國複活慶典,國王與公主在王宮的露台上揮著手。奧姆伊大人和誠惶誠恐的我也被叫過去,麵帶笑容向民眾揮手。


    演員齊聚在舞台上,王都人民將氣氛炒至最高潮。


    妨礙演出的人們已經先行退場,留下王與真正的貴族站在舞台上。據說那些埋沒於市井之間的貴族(王國之劍),握著僅剩的所有財產去名產店買劍。沒落的貴族們全都在一句「這是附贈的」之下,得到劍、甲胄以及漂亮的禮服。


    過去他們因為試圖拯救貧民街而與大貴族們反目,遭到流放,最後淪為徒具名號的貴族,這些人才是受到少年認可、能站在這裏的真正貴族。


    就像是在上演英雄傳說的戲碼一般,站在台上的國王、公主與奧姆伊大人受到永不停息的喝采,王都被熱烈的氣氛所包圍。這是英雄們受到祝賀的舞台,其中沒有黑發黑眼的少年身影。


    沸騰的歡呼聲撼動著王都,群眾以歌舞慶祝著。終於結束了。


    「特裏賽爾,給你添麻煩了。還有,你替我守護了王都,我要向你道謝。」


    「吾王……這是我的榮幸……」


    然而,真正該在這裏接受道謝的人不在,最值得接受民眾讚賞的少年等人不在這裏。那群人啟程前往邊境,而真正解放王都的人早已獨自去守護邊境了。


    「王啊,我也要回邊境了。這裏是王所治理的地方,我在領地還有事要處理。」


    「抱歉,梅洛托薩姆,到頭來我迪歐瑞爾家依然要靠奧姆伊幫助、拯救,還造成了困擾。本想在我這代畫下句點,卻落得這樣的下場。對不起,梅洛托薩姆。」


    王低頭謝罪,若非在民眾麵前,他甚至可能會下跪,其中包含了對於家臣、對於友人百感交集的歉意。邊境的領主麵臨邊境的危機,離開邊境來拯救王,王咀嚼著其中的含意、低頭致歉。


    「別低頭,迪亞爾。你可是王國的王,抬起頭為了人民而笑吧。就算是王,我也不準你玷汙這個舞台。因為他準備了大家露出笑容、可喜可賀的結局,連舞台都做好了,所以笑吧。」


    奧姆伊大人麵露極具壓迫感的笑容,揮手回應民眾。比任何人更想盡快趕回邊境的他,裝出笑容回應著王都人民的喝采。


    所以像我這種拙劣的演員也隻能笑了,扮演好舞台上被賦予的角色,裝出笑容。然而大家的心都不在此處,而是奔向遙遠的邊境之地。


    遙想著在那裏孤身一人麵對數萬敵軍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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