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天 中午 迪歐瑞爾王國 王都 王宮


    王城迪歐瑞爾的最上層是無法進入的守備重地,一名披著黑鬥篷的少年正在那裏的貴賓室吃便當。唔嗯,看起來相當美味。


    「你終於來啦。呃,明天過後隨時可以,我們所有人都已經武裝完畢,做好徹底防備了。王宮這種地方馬上就能攻破,但還要一個個受到邀請才行?是說我已經是在王都進貨過幾十次的常客了,不用帶路也記得地下倉庫的格局,知道隱藏通道和房間的位置,可以任意進出任何地方?我是來說這件事的。」


    他是來說這件事的。的確,他在受到『究極之鎖』與近衛保護的城內,而且還是警備最森嚴的貴賓室若無其事地吃著便當。我有派出使者,但他卻在使者回來之前就出現在這裏。難怪他可以攻陷王都與王城,隨時都能殺了第二王子(庫劄琉斯維裏),連破壞王城這種事都辦得到。


    在人稱邊境之王的梅洛托薩姆希姆奧姆伊麵前,少年不僅神態正常,甚至帶著嫌麻煩的語氣說話。他就是黑發軍師,名叫遙的異國人。既是我的恩人、王國的救世主,更是締造邊境奇跡的當事人。


    「讓你久等了,貴族和來賓都已經齊聚,明天是個好時機,我去問問那邊的王。『王,可以嗎?』看來沒問題,那就明天晚上……我會派人去迎接,你們可以接受邀請嗎?呃,要擅自過來也沒關係,不過你們畢竟是受招待的客人,方便的話希望你們能夠蒞臨,不需要攻破……是說遙小弟,王城(這裏)沒有按摩椅,能不能放一個啊?長途旅行讓我腰酸背痛,被叫來這麽多次真是麻煩死了。」


    我是來和梅洛托薩姆單獨說話的,到了之後卻發現黑鬥篷的少年也在,而人稱大陸最強護衛的傳說魔劍士維茲姆雷古傑洛隻是露出笑容看著。還有這副隨意的態度,梅洛托薩姆在公開場合之外一直都是如此,然而少年知道我是王國的王,卻依然沒什麽興趣似地閑話家常。


    迷宮殺手、邊境執掌者、蘑菇傳教士、魔物森林之主、殲滅軍師、魔物殺戮者、迷宮支配者、名產店老板、貧民街的救世主、王都解放者、死之大鐮使、神出鬼沒的惡夢。向每個人打聽黑發少年的外號,都會得到不一樣的回答。軍神梅洛托薩姆希姆奧姆伊稱他為邊境的恩人,上一代的姬騎士姆莉穆爾夫人叫他悲劇的殺戮者,梅莉艾爾小姐則說他是拒斥不可能之人。


    少年人如其名,將本該毀滅王國與邊境的九處迷宮泛濫(stampede)全滅,剿滅了四到五萬的貴族軍。


    「我先前失去了意識,所以這是初次見麵吧,遙小弟。我是受你拯救的迪亞爾賽茲蒂迪歐瑞爾,職業是國王,不過是個徒具其名的無能之王。感謝你拯救了邊境與這個國家,再怎麽道謝也不夠,聽說你還救了我女兒……弟弟想必也添了麻煩。請容我以家人的身分致謝,另外愚蠢的兒子們造成了困擾,真的很抱歉。」


    或許該慶幸這裏沒有外人,有太多人認為王不該向貴族或官僚低頭。不能向應當感謝的人行禮才是錯誤的,況且對方是再感謝都不夠的恩人。無名的異邦人,就算不曉得他的名字,這座王國又有誰不知道迷宮殺手呢?哪個王都人民不認識貧民街的救世主?若是王國的傳聞真相全都源自眼前這名少年……那麽低頭道謝是理所當然之事。


    梅洛托薩姆眼裏含淚地講述,姆莉穆爾夫人以仰望山巔的模樣敘述,邊境姬梅莉艾爾小姐一臉困擾地說明,所有內容都是滿溢而出的感謝之情。大陸將一切悲劇強行封印在邊境裏,王國則是見死不救。大陸的恩人奧姆伊一家背負了所有悲劇,守護邊境至今,這就是沒有救贖的悲劇(奧姆伊)盡頭。


    若說少年帶來了幸福,讓眾人露出笑容,無法相信也是人之常情。但隻要看到王都貧民街的那些孤兒就會明白……他們已經獲得了幸福。


    沒人辦得到、不可能、已經無藥可救了、隻會白費工夫、為時已晚──所有人異口同聲說找不到解決或突破的方式,放棄挽救的命運。傳聞中的黑發美姬其中一人稱呼他「悲運的虐殺者」,別的美姬說是「不可能的破壞者」,另一個則說是「常識的天敵」。


    沒錯,邊境的壞運被殺死了,注定到來的滅亡被擊潰了,名為不可能的常識被殲滅了。所以梅洛托薩姆才說那名少年是「曆代奧姆伊的恩人」,他達成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而少年……?


    「根本不輕浮!咦,這是假貨嗎?輕浮王不輕浮的話,那輕浮就成了浮雲……他是誰啊!?」「就說這東西是王了,可以請你在別人麵前當他是王嗎?他好歹也是王國的招牌喔?」


    這東西……招牌……不管是這名少年還是奧姆伊家,雖然我是個遭人唾罵殺死也沒資格抱怨、缺乏才能的人,但這也太過分了吧!?


    「既然叫輕浮王,那就是會喊『嗨起來喂~』、『來開趴囉~』之類的那個輕浮王對吧?」「嗨起來?好啊,有必要的話就讓他喊『嗨起來喂~』吧。還有,我是在說要邀請你們來參加舞會的事喔?那東西忘掉也無所謂,不用記住他的名字,可不可以先記住我的名字啊?你都是喊梅莉或姆莉,完全沒提到梅洛。我叫做梅洛托薩姆,梅莉爸這個稱呼聽起來是很接近,但不太一樣喔。」


    那東西……而且還打算叫我說什麽嗨起來……那是異國的招呼語嗎?雖然沒聽過,但聽起來莫名令人火大?不說不行嗎?


    「對了,夏莉賽蕾絲去名產店了,你們沒有一起來嗎?希望她沒有造成你們的困擾。她從以前就是個眼中隻有戰鬥的脫韁野馬,讓我傷透腦筋。不過我清醒後久違地見到她,發現她變得相當了不起,令人刮目相看呢。那也是在邊境學的吧,我們父女承蒙關照了……還有,舍弟應該沒有做什麽蠢事吧?真讓人擔心,他個性認真又頑固,容易拘泥於外在形式,但他也是以自己的方式在努力。雖然腦袋不太靈光就是了。」「下痢?哦哦,你是說夏莉夏莉小姐?嗯,公主女有來喔,她和梅莉梅莉小姐換了衣服被吊起來,開心地叼著東西擺出萬歲姿勢,所以我把她們丟在店裏了。嗯,她們還沒起來喔?」


    我家女兒在做什麽啊?換衣服還能理解,為何會被吊起來還開心地叼著東西擺出萬歲姿勢?


    「宴會有指定人數嗎?雖說不管有沒有都沒差,我們會擅自進去,不過這裏的密道很窄,要是大塞車變成擠饅頭遊戲,就不是想著參加宴會的時候了,美妙的生命危險會把我的hp削減到個位數,柔嫩嫩的肉軟綿綿地壓迫肉多多滑溜溜造成重大塞車被限製交通禁止通行?之類的?」「幾個人都可以,那邊的人邀請了所有人參加喔。不管吃多少、大吵大鬧或破壞了什麽都不用介意,那個都會想辦法處理。」


    這就是邊境之王與迷宮殺手的對話……國王被叫成「那個」和「那邊的人」……算了,隻要有我能做的事,要我做什麽都行。我受到的恩情比這大多了,再怎麽還也還不完。在這兩個人麵前,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不可能擺出高高在上的態度。


    不管是被嘲諷揶揄還是評論都可以,原本我被殺了也都是理所當然,連被究責批評後一笑置之的餘地都沒有。既然身為國王,那麽所有責任都該歸於我。而我卻讓這兩人承擔一切,打了一場勝仗。王室隻是裝飾,而我這個王也隻是個花瓶罷了。那麽至少要盡到身為負責人的責任,獻上這條性命,因為我也隻能這麽做了。


    我終究不是會被人寫進英雄故事裏的人物,所以隻要為英雄們負起責任,當個花瓶就夠了。自從吾友繼任邊境領主之後,他的臉上總是刻著苦惱,笑容流露出疲乏的神色,如今卻能打從心底笑出來,光是看到他這副表情就值得了。


    我們王室讓他的心背負了重擔,令他獨自對抗滅亡的命運。既然少年讓他露出了笑容,那就是王室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若少年是曆代奧姆伊的恩人,那麽對於沒能回報曆代奧姆伊的王室來說,也就等於曆代王室的恩人了。讓我在他那些多到記不住的外號之中,加上「王國的恩人」之名吧。話說回來,我女兒(夏莉賽蕾絲)到底是叼著什麽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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