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天 早上 旅店 白色怪人


    在我的加護(技能)『元素精靈的耳語』作用下,元素精靈們整晚都在親切仔細地向我傾訴。


    沒錯,無數元素精靈竊竊私語,同時紛紛落下。然而它們依然被猛烈的魔力波動吸引聚集,窺視後再度墜落。這裏是魔素濃厚、充滿元素精靈的邊境,大量元素精靈接連墜落、相互堆疊,形成元素精靈堆積如山的大災難。


    激烈的喜悅與歡愉的狂騷化為漩渦般的魔力波動,元素精靈們似乎每天晚上都會被吸引至此墜落……好像已經習慣了?


    「傳聞中的『迷宮殺手』說不定是真的。做出如此驚人之舉,那玩意兒變成那副模樣,如果是那麽了不起的東西……就連迷宮王也擋不住呀!?」


    這反倒令我好奇,他們是用什麽方式打倒迷宮王的。那種高純度的魔力品質異乎尋常,更何況每天晚上都會反覆發生。


    「話說回來,元素精靈們接連不斷地墜落,它們是每天晚上都會來看嗎?」


    整個晚上流轉不止、妖異的魔力濁流。以及嗡嗡低語後紛紛落下、告訴我狀況再倒下的元素精靈們……對方讓我留宿確實令人感激,可是那個猛烈到害人睡不著,元素精靈們還會钜細靡遺地實況轉播那個情景……看來邊境果然是魔境!什麽觸手叢林、百頭淫蛇、狂亂之宴……(啪噠。)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是早上了,然而濃烈的夜之氣息害我睡眠不足。我被大家叫去餐桌吃飯,下廚的人正是那位當事人。


    那位名叫遙先生的神秘男子。邊境伯爵帶著敬愛與感謝之情,敬畏地稱他為「災厄」。鎮上的人們隨意地向他打招呼,眼中充滿超越崇拜的情感。孩子們一看到他便抱上去玩耍,圍繞在身旁的同伴們麵帶溫柔的笑容看著這幅畫麵。然而他一點也沒有耍威嚴,表現得就像個極其普通的人。


    在邊境的眾多傳聞中,位於中心的當事者(神秘人物)。與戲劇中出現的「黑發軍師」大相逕庭,截然相反的為人。別說率領黑發美姬,他根本是被拖著走,一大早就在為大家做飯。傳說中有如惡鬼般肌肉糾結的大漢「迷宮殺手」,實際上卻瘦得弱不禁風。但又與周圍配置大量護衛、搶奪並支配邊境的「黑發大商人」傳聞不同,他會一個人到處閑晃。


    身為那些毫無共通之處的傳聞當事人,卻又與每一件傳聞都沾不上邊。我作為神之使徒、教會的一員,至今走過許許多多的地方,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遭遇過各個人種與職業。然而,唯有這個人與眾不同。完全想像不到他是做什麽的,無論是氣質、態度或言行舉止,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人。所以他與眾不同。他在想什麽無從得知,連他要做什麽都無法預測,不可思議的人。


    要是傳聞有百分之一是真的,一般人應該會害怕他才對。然而每個人都親切地向他搭話,臉上帶著邊境獨有、難以形容的燦爛笑容。


    沒錯,那是毫無虛假、自然而真心的笑容。沒有偽善與輕蔑,也不是客套或諂媚。不含邪念與惡意,連試探的氛圍都沒有,邊境人民特有的笑臉。強悍自豪,心中滿溢著溫柔體貼的笑容。那個人正是有著這樣的笑容。


    他對邊境而言明明是異邦人,卻莫名最有邊境的風範。像是從完全不同的地方過來,即將離開此處前往別的地方……不管待在哪裏都彷佛理所當然,又像是在哪都格格不入,眼神似是在眺望遠方的人。走在鎮上便會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而他獨自看著遠方。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那雙宛如窺探過地獄深淵的眼眸,彷佛能看穿我的靈魂深處,連我的意識都被他的視線奪走。但他並沒有生氣或怒罵,就像對待平凡無奇的女孩子那樣對我。不過他好像記不住我的名字。


    「呃,所以你叫亞莉亞莉會做不可告人的事一麵唉唉叫的修女?」「「「是亞莉安娜小姐!為什麽綽號前麵會這麽長呀!到底要怎麽聽才會聽成那種像是別有含意的可疑名字!?」」」「遙大人,我叫亞莉安娜,已經說過大概五十次了,還請您多多指教。」


    明明眼神比誰都恐怖銳利,卻又溫柔到誰也無法模仿。那雙宛如夜空般漆黑的瞳孔之中,究竟映照著什麽樣的世界呢?


    「對對對,亞莉亞莉還發生過那種事呀曆山大的修女現在就在這裏?算了,關於早餐,孤兒院那邊點的是禦好燒。雖然不知為何孤兒院的早餐會有一群女高中生加入,但在意就輸了,總之想吃的話就嚐嚐我精心煎出來的禦好燒吧?之類的?話說有沒有什麽宗教上不能吃的東西?像是老頭或禿頭或胡子?」「「「就算沒有宗教上的問題也不要把老頭或禿頭或胡子摻進餐點裏!是說那個老頭不可以做成料理給教會的人吃啦!」」」「還有,亞莉安娜小姐的名字裏沒有包含發生什麽事的回憶橋段!」「身為教會的人,對別人提供的食物全都要心懷感恩,沒有用餐上的規定。但我希望能避免太過豪華的餐點,昨天晚上不知道該說豪華還是奢侈,總之感謝您提供如此美味的料理,我隻要和孤兒院吃一樣的東西就行了,不需要特別款待我們。」「「「昨天和今天吃的都和孤兒院一樣呀。」」」「……孤、孤兒院每餐都吃得到那麽豪華的料理嗎!」「咦?孤兒院那邊肉比較多,所以他們更豪華……我被狠瞪了!不是啦,他們正值發育期,你們則是發育過頭會很困擾,每次都引發騷動(哇哇大叫)讓狀況變得更複雜(再來一組)。以量來說是這邊比較多,但比例上是那邊比較豪華?是說他們都是一個人喝一杯冰沙的乖孩子,你們則是全種類稱霸,擅自舉辦飲料吧喝到飽派對耶?為什麽大家都撇開視線吹起了口哨!還有全員合奏艾爾加的《威風凜凜》進行曲,原來這是事先開會練習好的口哨課題嗎!?從選曲來看,你們根本沒在反省吧!!」


    對方招待的禦好燒非常美味,據說是異國的庶民料理。好吃到令人難以置信,能隨便吃到這種驚人料理的國家真的存在嗎?我問了之後……他們說這的確是廉價的庶民食物,讓我不禁呆愣地享用完早餐。


    待在這裏,感覺常識會崩潰。這種豪華大餐是廉價的庶民食物,會讓人忘記清貧的心。可是詢問材料後,除了蛋以外都是些便宜又普通的食材。而且邊境有大規模的養雞產業,獲取的蛋遠比其他地方便宜,這些極為美味的調味料也全都是自己做的樣子。


    「如此美味的食物,花費的金額竟然比教會以清貧為宗旨的粗茶淡飯更低廉!」「不,就算再便宜,吃太多的話金額和腹部就會有無限大的可能……沒事,我什麽都沒說!」


    大家送我們到領主宅邸之後,接著前往迷宮。臉上還殘留著稚氣、平凡無奇的少年少女們理所當然般地走向魔物群聚的迷宮。


    富饒、和平與美麗的景象,讓人差點忘記這裏是邊境。被無限增長的魔物之森所包圍,日夜受到迷宮侵蝕的殘酷之地。直到剛才還一起笑鬧的人們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主動被世界盡頭的地獄吞沒。這裏可是惡夢之地。


    他們是一群漂亮又溫柔,親切又歡樂的人。早上與孤兒們玩耍進食……然後身披鋼鐵甲胄,背著刀劍全副武裝地出門。剛才和平又幸福的景象彷佛是假的一樣,然而他們的身影正如英雄傳說中的英雄一般勇敢莊嚴。


    一定是為了不讓這份和平與幸福變成謊言,才會連年輕的少年少女都在與魔物戰鬥。受到教國軍恐懼,光是清理魔物都會造成大量傷亡的非人魔境,他們卻每天都潛入這樣的迷宮。這些無比溫柔、歡樂又美麗的人,為了邊境的幸福不斷賭命對抗迷宮。並非粗暴的流氓,也不是不學無術的暴力分子,隻是一群開開心心的女孩與溫柔的男孩。這樣的人不得不每天賭上性命,在魔物的領土守護眾人。


    「邊境伯爵大人,那些人為何如此溫柔,卻又置身於殘酷的戰鬥呢?隻要他們活著,不曉得能令多少人獲得幸福……但他們選擇了最危險的生存方式。」「就是因為不明白,大家才會感到困惑。這些異國人既沒有必須守護邊境的理由,也與我們毫無瓜葛,為何願意如此盡心盡力呢?他們不驕傲不蠻橫,不求感謝、名譽、權力與財富,就像街坊鄰居一樣住在這裏。無論是邊境或王國,這些少年少女擁有的力量與財富足以支配整個國家,卻毫無所求地開辟邊境的魔物之森,到處殺死迷宮。我們所有人都感到困惑,要是他們幹脆要求崇敬或錢財,大家很樂意敬拜並獻上財物。然而他們表示不想太高調,也沒有什麽想要的東西,自己做生意並進入迷宮賺取龐大的利益,過著平凡的生活……」


    不索取報酬,也不尋求讚賞與榮譽,一切全憑自己的能力獲取並給予。這是古老聖典上記載的行為。這群人彷佛體現出神所要求的生活方式,卻被稱作教會之敵,甚至危及性命。他們在公告上被當成大罪人、神之敵,成為討伐的對象。


    迪歐瑞爾王國的賢王迪亞爾賽茲陛下堅持拒絕懲處與引渡的黑發黑眼反叛者,實際上比任何人都更遵循神在古代所指示的生活方式。


    「我聽說教會正計畫著處刑遙大人等人,借此從這次的失態上轉移教徒們的注意。盡管他們已被認定為大罪人與神之敵,向王國與邊境施加政治壓力依然是不爭的事實。要是我等有足夠的力量,便能阻止如此愚行,但現在頂多隻能傳遞情報。我也聽聞教國……教會為了遮掩失態以及維護自己的權力,正在策畫新一輪的出兵。」「無論教會的謀劃為何,王(迪亞爾賽茲)和我都不會容許。我們不打算承認教會的聲明,而且也毫無意義。假設王和我聽從了教會,誰會向那些迷宮殺手降下了不起的神罰呢?直接向神祈願恐怕並不會有神罰,就算神真的降臨……屆時倒楣的是哪邊還不知道呢。教會代代相傳的神之奇跡,以及連大迷宮都能殺死的邊境幸福之災厄,對方是想試試看孰強孰弱嗎?而這都建立在讓神降臨的前提上,若教會強大到能呼喚神……那又何必找王國麻煩,直接向神抱怨不就得了嗎?」


    雖然邊境伯爵大人笑了,但這個話題似乎觸碰到了他的逆鱗。表麵上是幽默地開玩笑,話裏隱含的意思卻是如果教會要倚仗神的名義,那就將神帶來。這豈止不敬,更是表明即使成為神之敵也不惜一戰的決心。如果對遙大人他們出手,就算是神也敢反抗奮戰。雙方若互不退讓,結果自然會發生爭鬥,然而我們沒有能力阻止任何一方,光靠言語什麽都無法改變。


    「教會……很可能會觸犯古老的禁忌。據說愚蠢的他們帶出受到神禁止並封印的武具,甚至試圖染指被稱為教會之暗的禁忌……正因人類無法負荷,才會讓被封印的災厄將得到解放,連黑曆史都能揭露的古代之力或許會被他們收入手中。要是不阻止的話,恐怕會有災厄來臨。」「我們已經習慣災厄了,生於邊境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在與無數災厄打交道,可以說是災厄的專家。而邊境人民異口同聲地斷言『莫名其妙』的幸福災厄,要是有比他更糟糕的災厄,還請務必在邊境滅亡前讓我見識一下。」


    即使滅亡也不退讓,人民也不會認可,他們已經做好說這種話的覺悟了。當然,錯在教會這邊,要求邊境與王國讓步這種厚顏無恥的話我說不出口。但若不製止教會失控就會引發災厄,受害的將是無辜的兩國人民。


    「你所擔心的事大概不會發生。不管預想中的事態有多糟,事情都會被更糟的方法破壞。就算設想了各式各樣的受害,更加嚴峻的損害都會經過限定與壓縮,再降臨到加害者頭上。我不知道教會與信徒會有什麽下場,那才是你應該擔心的事吧。隻要保護好邊境與王國,受害的必定會是作為加害國的教國。你怎麽會認為連迷宮都能攻破的少年們不會攻破教國呢?要是教國擁有比迷宮殺手更強的力量,那教國自己去攻略迷宮不就行了?這樣就能得到魔石甚至是信仰。隻要想想他們為何不這麽做,那就絕對不會與我們為敵才是。」


    教國派出的使節團已經要求迪歐瑞爾王謝罪,甚至強迫定罪並加上高壓的條件。從引渡大祭司到王國的謝罪與賠償、邊境魔石的利益讓渡、各種權益的轉讓、教會對王室的幹涉權力……以及黑發軍師與黑發美姬們的引渡。這是以異端審問為名的拷問與淩辱。在神的名義下做出此等暴行,是一種屈辱與恥辱,更重要的是不能讓那些人受到這種對待。然而教會的高層已經犯下無可挽回的失態,正在失去權力。為了維護自己的權力,他們想必會不擇手段,死命掙紮並波及四周,使世界陷入混沌之中。


    我必須說出來才行。就算對我親切的那些人會生氣地痛罵,拳打腳踢並討厭我,也得報告教會的實情……被如此溫柔的人們討厭,會令我悲傷欲絕。但若那些人對此一無所知地陷入危機,我會無法原諒自己。作為教會的一分子……我得說清楚才行,那個教會有多危險,以及其墮落與腐敗的真實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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