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天 午後 獸人國加美雷恩共和國 王城


    氣氛沉重──在各種因素疊加下,我已經做好氣氛會很沉重的心理準備了。


    雖然最近有點鬆懈,不過我隻要表現出身為王國公主的禮節就行了。將心力放在之後的教國問題上,獸人國隻是來打個招呼……我原本是這麽想的,但現場氣氛卻沉重得教人難受!


    班長小姐等人圍著遙先生苦口婆心地不停嘮叨拜托,為我做了一件不色情的禮服。即便動用王室的財力也買不起的天上服飾,遙先生以不到半天收入的同學(夥伴)優惠價賣給我……他認同我是夥伴了。


    我本來隻是表麵上為了征討邊境而挑戰假迷宮,打算在那裏殉死的廢物公主罷了。


    隻有劍術足以自豪,隻有武力可以依靠。父親倒下後,王族陷入混亂,我下定決心為了阻止邊境與王國的戰爭而犧牲,並在那一天死去──然後重獲新生。不是公主也不是姬騎士,不是將軍也不是軍人,僅僅是名為夏莉賽蕾絲的女孩子。大家把我當作朋友,過著夢幻般的日子。梅莉艾爾小姐也一起成了沒有身分與世俗之別、一同笑鬧的重要夥伴。真心露出笑容、瞭解何謂幸福的這段日子,是我最珍惜的寶物。


    不容許自由、邁向滅亡的王國牢籠,先祖的崇高之誌逐漸崩潰的憂慮,隻能為人民賣命、戰鬥至死的命運,這些全都被殺死了……哀傷的今天死絕,悲傷的明天被殺光,隻有幸福留下來的大屠殺。


    所以這次輪到我作為公主守護大家。身穿夥伴價的禮服保護夥伴,明明這份決心沒有改變……但氣氛卻如此沉重。


    獸人國發自內心的歡迎,以及獸人特有的敬畏強者之心,還有對迪歐瑞爾王室的友愛之情。獸人表裏如一,直率又好懂,看得出來是真心歡迎……但也因此凸顯出他們對遙先生的輕蔑。


    這就是獸人國的lv至上主義,對能力值的信仰。追求強大的實力,這種信念由於獸人遭到迫害的曆史而變得更加深刻,因此產生了對於弱者的輕蔑。作為守護者的時候相當溫柔,但立場對等時就會瞬間轉變為輕蔑。還有對於卑鄙小人的激烈厭惡。


    對於這種情況的擔憂,大家已經理解了。雖然能理解但無法容忍,對我們來說更是難以忍受。


    獸人國那邊努力克製自己並以禮相待,這對他們來說想必是屈辱的行為,是因為把我們當成恩人才有辦法忍耐吧。


    沒錯,他們不知道誰才是真正的恩人,也不知道那位恩人是多麽強大且脆弱……因此氣氛極為沉重!理解狀況的梅洛托薩姆大人顯得十分淡然……但他在生氣,內心絕對氣炸了。不過他也理解獸人的想法與努力。


    沒錯,更可怕的是班長小姐她們。所以氣氛刺得人發痛。大廳充斥著殺氣,獸人也察覺到氣息而畏怯。她們露出燦爛的社交笑容,但眼神毫無笑意,非常恐怖!事情一牽涉到遙先生,大家就同時像是變了個人。因為瞭解真相而無法容忍,因為明白內情而難以忍受。這股心情將氣氛變成利劍,此處已經化為戰場。


    而我也明白。我看到了遙先生那殘酷的強大與悲慘的脆弱。比任何人更強、溫柔又高貴的他,承受著比任何人更大的苦痛,身體徹底毀壞。像在作夢般脫胎換骨的邊境與王國,其幸福的代價全都以遙同學的痛苦來償還。受到劇痛與辛苦折磨,比地獄更殘酷的懲罰就是這份代價。他好幾次渾身浴血地倒下,卻依然露出笑容。


    男生們乍看之下沒什麽反應,不過他們眼中浮現了挑釁的神色──既然強到瞧不起別人那就放馬過來,喜歡強大的實力就讓你們瞧瞧。他們散發出根本不想進行社交或外交的壓迫感,讓大廳裏混沌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重。


    比獸人更危險的野獸氣息滲透空氣,無形的死亡氣息逐漸加深。


    然而當事人自己卻不看氣氛,對大家的想法毫無興趣,也不在乎輕蔑──隻是一臉不爽。他那略顯厭煩加上睥睨的視線正是混亂的原因,造成惡性循環……氣氛愈來愈沉重。他並沒有生氣,而是不爽加上看不起對方。我瞭解那種眼神。


    漫長的致詞與問候結束,來到相互介紹與自助式餐會的環節。氣氛沉重到極點,壓抑到讓人覺得幹脆打一架還比較暢快,各式各樣的思緒統整起來就是──「再來隻需燃燒和排氣呢」圖書委員小姐笑著說道,然而她的眼神極為可怕。不知不覺間,女生們已經在歡談中擺出了鶴翼陣形。我所在的左翼是防守並切斷退路,攻擊手向右邊布陣……啊啊,雖然不想知道,但我心裏很清楚,這是不讓對方逃跑的殲滅陣形。


    「久仰大名啊,軍師大人,我是獸人國加美雷恩共和國之王法克瓦克加美雷恩。我國與你的生意往來,還請多多關照。另外……謝謝你對獸人國的救助與援助,感激不盡。」「哦,援助(那個)是還沒來的遲到四人組擅自做的,你去向那些家夥道謝吧,跟我無關喔?嗯,我以毛茸茸主義者之名發誓,我真的很想被獸耳和毛茸茸感謝,也想打好關係,但獸人國這個國家無所謂喔?呃,期待王(譯注:法克瓦克與日文的興奮期待發音相近。)?不過大叔應該沒人要吧?是說這裏隻有大叔?」


    不行,戰鬥已經一觸即發了。獸人國(加美雷恩)方瞪著出言不遜叫王為大叔的遙先生,擺出攻擊姿態並散發出威壓與怒氣……他們的背後已經被占據了。


    獸人族包圍遙先生,而眼神毫無笑意的班長小姐等人則完成了包圍陣形。嗚哇,我的位置是從背後攻擊法克瓦克王的第二陣,這是精密的必殺配置耶!?


    所有人都動彈不得──要是隨便動一下或是說句話,就會打破這個危險平衡。連大廳都緊張得微微震顫。這時梅洛托薩姆大人帶著輕鬆打招呼般的社交態度,以毫無破綻的優雅步伐走向法克瓦克王,介入兩人的對話。


    「我之前就在想了,為什麽遙小弟會莫名討厭獸人國?你對獸人完全沒有表現出忌諱,反而是一副很想見到的樣子,為何一提到獸人國就變得不高興了呢?從王國的角度來說,獸人國是合作建國並封住邊境魔物的夥伴……雖然因為教會歧視獸人,導致他們處境悲慘,討厭人類,但他們本性大方勇猛又有榮譽感喔。可以的話希望你能提供協助,也有件事想拜托你……但你好像在生氣,讓人很難開口呢。」「哦,我隻是覺得不爽而已。現在還隻是不爽,要是扯上關係就會認真點燃怒火,火大到忍不住燒了獸王之類的?」「別燒啊!不可以因為莫名其妙的不爽就燒獸王啦!」「放、放肆……簡直無禮至極!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我等麵前侮辱王!」「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決鬥吧!」「「「揍他!刺他!殺了他!破壞吧!!」」」


    暴怒的獸人國氏族族長們緊緊圍住遙先生和梅洛托薩姆大人……不知道自己也已經被徹底包圍了,一旦動手就會從背後被輕易擊殺,集團變得更密集。下一步就無路可逃了,隻要逼近就……啊,贏了?呃,不可以贏啦!得阻止才行!!


    「是什麽讓你一直覺得不爽,你是第一次見到對方吧?但似乎很早就對獸人國,應該說獸人國的國政或政治話題生氣。說來慚愧又丟人,我覺得王國之前的情況更慘不忍睹又混亂不堪。然而你沒對邊境或王國生氣,遠比王國更團結一心的獸人國(加美雷恩)反倒讓你氣成這樣,可以告訴我,你拯救我們(王國)、討厭獸人國(加美雷恩)的理由嗎?」「啊啊,是因為城堡(這裏)喔?嗯,所以我才不爽到想燒掉它,超火大的?受不了,我明明有把爆裂物交給宅宅們,他們不爆破就算了,竟然還大遲到……嗯,如果那些家夥是因為和獸耳娘拉近關係了,就將他們連同城堡一起爆破?」


    這不隻是火上加油,根本是用火將油充分加熱後,仔細攪拌再加水。不是燃燒而是想爆破──不過獸人國的族長們盡管怒不可遏,卻不會攻擊梅洛托薩姆大人。


    過去獸人國被教會主導的多國聯軍以討伐的名義進攻時,率領王國軍相助的人是當時擔任第一師團長的梅洛托薩姆大人,以及帶領近衛師團的上一代姬騎士姆莉穆爾大人。對獸人國而言,他是等同於王的大恩人。再說擁有軍神之名、人稱「王國之劍」的梅洛托薩姆大人,以快攻突擊後的機動戰鬥聞名,是眾人忌憚的對象。所以我本來以為不用擔心……但他在挑釁對方!


    「獸王陛下幸會,請容我打斷並為身邊人的無禮致歉。呃,遙同學,城堡為什麽會讓你生氣?先不說邊境,宏偉豪華的王宮也沒讓你生氣吧?這是為什麽?」


    班長小姐擋在雙方中間,接著獸人國那方變得無法動彈,因為所有人都沒能對剛才的問候做出反應。那是彬彬有禮的威嚇,微笑表示自己有能力殺掉對方的威脅。現場最不該惹的人就是班長小姐,她看起來非常生氣!?


    「啊啊,王國是無話可說的笨蛋,所以我連氣都氣不起來。默默發揮作用的愚蠢城堡會被我當成笨蛋,但不會讓人不爽啊?」「什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我們王族代代相傳的無謂堅持和傻勁受到認可了。想必這是王室史上第一次被讚譽為笨蛋。愚蠢也能受到讚賞……所以王室的我、父親和叔父都得救了。


    「還記得我們離開魔物之森後,第一眼看到的城鎮模樣嗎?嗯,那個無名的寒酸城鎮?」「嗯,你是指城牆和領主宅邸對吧,現在也是那樣喔?」


    軍神鬧起了別扭耶?他含淚坐下抱著膝蓋。這種時候不可以一下子理解,老實回答會害邊境王受到致命傷的喔?


    「對對對,要說是邊境的城堡也有點怪,那個寒酸的建築物……是麵向魔物之森的喔。看起來快被魔物之森包圍,在平原上孤立的樣子。嗯,不覺得很笨嗎?指揮官在最前線生活唉?然後,你還記得王宮的位置嗎?」「嗯,我懂了……王都是在國境邊緣的運河前麵,那裏是通往王國的入口對吧。」


    王國一直被別國在背地裏嘲笑,把王宮放在最容易被攻陷的地方實在愚不可及。但那裏是初代國王宣誓要保護王國的最前線堡壘,所以才會成為我們王族的居城。這是笨蛋王室與愚蠢王國貴族的堅持。就算危險又毫無意義也不能後退,因為背後居住著王國人民,這就是我們受到的教育與出生成長的地方。


    從初代延續至今的愚蠢心思獲得了認同與理解。我們因為這份認同而得救,因為王宮就在最前線(那裏)。


    「嗯,最強的氏族當上王,強者成為貴族率領獸人,一群躲在最深處的膽小鬼大叔真的無關緊要喔?嗯,我是來取得醬油和味噌的販售許可,肌肉獸人大叔的集會根本不重要。是說來到獸人國卻隻見到大叔!正常的高中男生都會生氣吧!會對這種畫麵嘿嘿笑的家夥根本是有著『啊──』興趣的野獸前輩吧!我才不想看呢?」


    蓋在獸人國森林最深處的岩石堡壘加美雷恩城。雖然是固若金湯的堅固城堡,但後方什麽都沒有。這是離最前線遙遠無比的堅城。王城一旦陷落,國家就完了,軍隊的後備部隊如果消失,軍隊便無法戰鬥。因此王城建在最深處是正確的慣例,可是……這樣的城堡無法為人民擋住敵人。


    「……為了報答迪歐瑞爾王室的大恩,別的侮辱和輕視我都可以接受,不管是恥辱還是屈辱我都願意吞下去。但若愚弄我等先祖代代相傳的心意,我身為王可不能退讓。這種時候退讓就無法帶領國家,王既然統率國家,就有不可退讓的底線。小子,你跨過了那條底線,踐踏獸人國引以為傲的領域……梅洛托薩姆卿,抱歉。事情了結後帶著我的頭顱回去,替我向迪歐瑞爾王道歉──決鬥吧!」


    對方發怒了。嗯,這種事我早就知道了。因為我忍了下來……而獸人(對方)無可退讓吧。既然越過了底線,那麽生氣也是合情合理。


    可是我方都忍耐了,他卻提出決鬥?現在狀況已經從包圍變成單方麵輾壓,我們瞬間就能殺光對方。還說得這麽好聽……用不著特地交出首級,我也可以在眨眼間帶走。


    「身為王室成員,這個決鬥就由我夏莉賽蕾絲蒂迪歐瑞爾代表迪歐瑞爾王接下了。若要對我們的貴客兼恩人刀刃相向,我迪歐瑞爾王室將賭上家族的名譽奔赴任何戰場。以王交給我保管的這把王劍迪歐瑞爾發誓。」


    受領重獲新生的王劍迪歐瑞爾時,整個家族對這把劍立下了誓言。


    始祖托付給王室並繼承下來的隻有王國與這把劍,還有據說是過去的貴族們合力贈送的王座。那些東西全都已經崩解腐朽了。王國陷入混亂,被貴族們的腐敗拖累,連王室也發生內亂。本應保護邊境與人民的國家反而折磨邊境,邁向滅亡並落入地獄深淵。軟弱無力的王坐在磨損到快壞掉的王座上,還有王劍迪歐瑞爾這淒慘的象征。守護王室的寶劍千瘡百孔,一觸即潰,就像王國一樣……如今這把劍作為王國象征恢複了神聖的光輝,再度交到我手上。沒能守護國家的我等王室,一並收到了未來充滿可能性的王國。另外,王座變得豪華又漂亮,還附帶按摩功能!


    因此王室成員全家做了個決定,我等迪歐瑞爾會為了遙先生揮舞王劍迪歐瑞爾。就像過去始祖為了戰女神大人而立下的誓言──以家族而非王室的名義,發誓獻上絕對的忠誠。


    相較於我們所受的大恩,我們更相信他的誌向。這把劍的劍鞘上刻著兩句話,表麵是「王室是為人民而存在」,背麵為「將此劍獻給吾等相信之人」。那是始祖一輩子的悔恨,永遠沒有達成的誓言。始祖沒能跟著戰女神大人並肩作戰,也保護不了她,自己活了下來,沒有遵守誓約。


    戰女神大人過去被稱作大陸的滅魔者,我們相信遙先生是繼承其誌之人,再次立下新的誓言。過去沒能保護戰女神大人,家族永遠無法完成的誓言,如今重新繼承。這把重獲新生的劍是遙先生的劍,我等將成為守護他的劍。當然,重獲新生的按摩王座也是很棒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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