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天 傍晚 教國 城鎮


    感覺好像離開很久了,甚至令人覺得懷念,但不久前我才在這裏召集有誌之士前往邊境。聽聞教會軍隊攻入邊境的消息後,我馬上準備前往魔物橫行的世界盡頭,在這座城鎮道別並啟程。


    如今那就像是遙遠的往事一般。我在馬車上不斷搖晃,轉乘船隻,在迪歐瑞爾王國獲得迪歐瑞爾王親發的前往邊境許可,再次搭乘搖晃的馬車一路抵達邊境,真是漫長的旅途……然而回程卻很快,三天兩夜就回來了。去程那漫長的舟車勞頓到底算什麽?


    抵達被稱為魔物住處、汙穢之地而遭人輕視的盡頭邊境時,我過往相信的世界崩毀,驚歎於親眼所見的真實,整個人清醒了。盡管在王都也被阻止過,我依然穿著教會的裝束來到邊境,結果投向我們的不是怒罵也不是石頭,而是感謝的話語。教會貶低邊境並以淨化的名義發動侵略,然而就連邊境伯爵大人都跪下來向我們這些教會人士道謝。


    他感謝我們來到教會公開聲明絕不會踏入的邊境,帶著治愈師來治療戰亂的受害者。我本以為會受人憎恨怒罵,來了才發現這裏如此和平,沒有人需要治療。別說汙穢,根本是一座人們溫柔美麗又開朗,整潔而富饒的城鎮。


    所以教會才會發動侵略,想要獲得這份富饒以及作為財富源頭的魔石。接著我遇到了黑發軍師與美姬……他們與我聽說的事跡截然不同,是一群不可思議又強大的人。


    和平、幸福、富饒,這些人沒有向神祈求,而是自己創造這一切。狩獵魔物、照顧孤兒、將商品批發給鎮上的商店,所有人都對他們露出笑容,稱其為邊境的奇跡。


    這些經曆彷佛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當初那個懼怕魔物、無力反抗軍隊,隻會向神祈禱、治愈與侍奉的我……已經一去不複返。


    一回到城鎮,教會便派出一隊人馬包圍,想把我們抓起來。他們想憑武力逼軟弱無力的修士與修女就範……沒錯,我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們了。過去溫柔穩重的修士們大喊「呀哈啊啊啊!」襲擊蹂躪教會軍的士兵們。他們似乎和獸人們很合得來,宛如野獸的表現讓前來迎接的鎮民們一臉驚恐。


    原本溫柔到被說太過乖巧、膽小又排斥暴力的修士們,如今儼然是暴力的信奉者,僅憑五個人擊潰將近四十個士兵,揍倒逃竄的士兵再把人拖回來。他們的眼神充滿前所未見的活力,露出真心的笑容並舔著小刀。鎮民們已經快嚇死了!


    「歡、歡、歡迎回來,亞莉安娜大人,很高興您平安無事……可是這座城鎮有很多士兵要抓捕您……雖然現在被擊潰了,但還有更多士兵……堆成了一座小山?這些陌生的修女為何要把士兵拖過來疊在一起呢?還有,各位的服裝似乎變得相當性感……感覺像是變了個人!?」「謝謝你來迎接我們,薩巴薩先生。大家在邊境變強了……應該說被強製變強。我們在迷宮被人滾動揮舞,如果不想用這種方式鍛煉就要殺死魔物。想守護別人的話就要變強,雖然精神有點崩潰,但平常不用擔心……另外他們偶爾會舔小刀,請別介意,不時發出怪聲也是正常現象。」「這樣真的不用擔心嗎!?」


    在教堂高塔上俯瞰城鎮的遙大人,用手比出神秘又奇異的信號之後……教會軍的士兵便接連遭到狩獵,逐漸堆積起來。這些lv不高又缺乏技術,隻會依賴裝備的士兵,如今不僅不可怕,看起來甚至讓人覺得可憐。他們用來耀武揚威的劍何其破爛,虛張聲勢的高壓態度何其脆弱,現在看來一切都顯得空虛又悲哀。


    在邊境連小孩子都會保護彼此,將襲來的魔物擊退、追擊、虐殺並殲滅,比這種隻是拿著劍的丟臉大人勇猛多了。而守護小孩子的鎮上太太們……比魔物更恐怖!


    「辛苦了,在鎮上的士兵全部堆起來了?精靈妹妹有用探測感情找出隱藏的士兵和斥侯,應該沒了吧?另外,跑出城鎮傳信的探子和通信兵之類的,全都被馬撞了,我把他們堆在一起喔?嗯,所有人都是大叔,搬起來一點也不好玩!可惡,原本期待會發生高中男生的不幸意外,手滑伸進去的美妙事件(搓揉),結果都是大叔就不會手滑啦!倒是炎獄忍不住滑掉,差點燒起來……好想燒喔?」「「「為什麽炎獄會滑掉啦!根本沒聽過很滑的炎獄好嗎!」」」


    士兵來的時候,女性與小孩躲在地下。有幾名男性被毆打受了輕微挫傷,不過大家都平安無事。然而對方搜索房子搶走了財物,鎮上的糧食也不夠。這個國家正在荒廢──決定信仰神、與神同在的國家。


    我們讓終於能從地下出來的女性與小孩們去洗澡用餐。一如往常、理所當然……不過這是邊境那個奇跡之鎮的理所當然。教堂裏準備了溫暖的澡堂與漂亮的衣物,不曾嚐過的大餐讓孩子們哭了出來。由於木柴相當珍貴,他們不常洗澡,新衣服更是奢侈品。沒錯,在我們的清貧教育下成長的孩子們哭了。


    他們神情怯懦,困惑地詢問「不會被神明罵嗎?」、「不用捐獻嗎?」然後對著接連端上桌的大餐笑逐顏開。不過,這是我們在邊境每天都會看到的日常。


    所以我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一直以來被教導清貧之心與捐獻的重要性,在戒律中成長的孩子們真正的笑容。就算向神祈禱也得不到的幸福感,讓孩子們露出微笑……這是和邊境的孩子一樣的笑容。


    對外來者抱持強烈戒心的鎮民們笑著圍在遙大人他們身邊。這些貧窮又認真、向神祈禱了一輩子的人,為他們帶來笑容的並不是神。


    「這是亞莉安娜小姐他們和邊境的壞魔物們戰鬥賺來的喔。」「「「安姊姊好厲害~!」」」「大家盡量吃,食物多到肚子吃撐都吃不完喔。」「「「謝謝姊姊。」」」「「「真的是亞莉安娜大人他們打的!?」」」「你們沒看到剛才的戰鬥嗎?他們為了邊境而努力,也為了大家而奮戰喔。」「「「好厲害啊──!!」」」


    我們並沒有收下在迷宮獲得的魔石。因為那是為了讓我們有能力保護自己,請遙大人他們進行的指導。我們連學費都付不起,也沒錢付平日的生活費,每天卻能得到餐點,甚至準備了衣服與裝備,陪礙手礙腳的我們練習對戰……然而那些魔石全都作為我們的份保留起來了。接著上桌的是禦好燒,我們也吃過,但加上在獸人國入手的柴魚與海苔粉之後,口中彷佛奏響了味覺的魅惑交響曲,又燙又好吃。不是章魚的某種難以名狀食材燒烤也非常美味,容易入口,大人小孩都喜歡。女生們似乎非常介意不是章魚的某種東西,不過熱度與美味的交響樂團令所有人都露出了笑容。


    清貧到底是什麽呢?讓大家經曆貧困,同時為了讚頌神而建造豪華的聖堂競爭炫耀。讓大家餓著肚子,不事生產的人卻享受美味的食物與漂亮的衣服,這種事真的是神要求的嗎?真正的清貧應該是──大家彼此分享,開心地相視而笑,努力工作之後還能繼續歡笑。奪走大家的笑容,隻有不事生產的人在笑,這樣的世界一定有問題。雖然這裏是貧瘠的教堂,但現在聚集了鎮上人們的笑容,這是鎮上第一次大家都在笑。


    等狀況終於穩定下來,我們向鎮上的人打聽局勢。正如跟蹤女小姐等人提供的報告,教會已經徹底被教皇派閥以及迎合他們的教派占據,許多教會人士被捕入獄。反對者不是被抓,就是逃到外圍區域召集兵力,但分散的小派閥並沒有統整。明明還有國王派在進行遊擊戰,國內治安大亂,教皇派卻編製軍隊出兵獸人國與王國……果然是要打仗,而他們的目標是邊境。


    王宮目前依然受到包圍,持續進行圍城戰。在封鎖狀態下,糧食供給也快要斷絕……然而裏麵的人卻像是要炫耀給包圍的士兵看一般,吃起了bbq……為什麽教國會有bbq?


    「「「遙同學,你到底做了什麽!為什麽會在教國王宮舉辦bbq派對!!」」」「呃,在圍城戰裏,攻擊糧草是基本戰術喔?嗯,沒有食物吃就會肚子餓,節食減肥不健康會被比利隊長罵,所以我讓跟蹤女一族送慰勞品過去了?嗯,裏麵還有美味的烤肉組合,不過再來一組這種事要自己負責,bbq是無辜的……包圍他們的人很可憐喔,尤其是聞到烤肉香氣的話?」「還以為是在援助王室成員,結果是找包圍的教會軍麻煩!?」「「「嗯,那很痛苦呢!!」」」


    看來家人都平安無事,而且還過得很好。一向遵循清貧宗旨的他們,想必是第一次在王宮嚐到bbq吧。那真的很好吃!


    「我有請跟蹤女一族送慰問品到王宮,可以保證一段時間有東西吃。要去王宮參加bbq派對,還是在這座城鎮一麵吃禦好燒一麵防守,有很多事可以做,不管怎麽選都會成功,所以任君挑選?」「「「為什麽不管怎麽選都會成功?還有,為什麽每個選項看起來都好好吃!!」」」


    每個選項都有利有弊,最重要的是……這是內戰。


    「呃,因為我們可以隨時逃跑,人數少所以補給輕鬆?隻要一直打到贏……對手就會滅亡喔。對方是大軍,補給需求相當龐大,隻要把糧食通通撿光,士兵就會餓肚子動不了。再說我有事要去大聖堂看看,要是發現地上有好東西就會撿起來。糧食是會耗盡的喔?」「遙大人……我認為自己不是作為大祭司亞莉安娜,而是必須以公主亞莉耶爾安艾琉卡的身分改變這個國家。我們教會打著神卡納提亞的名義,卻忘了原本的教義。明明邊境才是神所指示的道路,教會卻貶低邊境並帶來痛苦。為了向教會的意義提出質疑,我必須以承認教會的王族,而不是大祭司的身分叩問真實。拜托您,請帶我去王宮吧!」


    我已經知曉、已經看到了──奪走孩子們笑容的教義,根本毫無意義。


    「雖然不知道是有可能(亞莉耶爾)還是不可能(亞莉安娜),但我瞭解你想去吃bbq的心情了。不過得先保護這座城鎮才行喔?畢竟有很多小隻的在這裏?哎呀,小狸貓又混在裏麵了,為什麽要和小毛頭搶禦好燒……真幼稚……唉,該說是光滑平坦無長胸,還是比小孩子更平的垂直……咦,為什麽會從那個距離瞪我?她一定沒聽到吧?嗯,糟了!?」


    如果我沒去邊境的話,肯定會始終一無所知。既不曉得也不會懷疑。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安靜的孩子,一直以為大家是虔誠內斂的大人。我不知道──原來這座城鎮的人們會露出如此開心的笑容。至於原本以為安靜又虔誠的修士們……到底要舔小刀舔到什麽時候啊?會生鏽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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