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謝氏徑自脫了衣服,進帳休息,對一直坐在椅子上盯著她看的男人視若無睹。


    「我知道你不信我。」良久之後,程敬榮走到床前,隔著紗帳看裏麵的妻子,「現在我怎麽解釋你都不會信,那我跟你保證,解決那兩個孽.種之前,我一根手指頭都不碰你。」


    謝氏可以不信他,但程敬榮很清楚,他當初確確實實給前麵兩個兒子下了斷絕子嗣的藥,所以楚菡的孩子是孽.種,吳素梅的同樣來曆不明,否則吳素梅的孩子不會早不來晚不來,偏在楚菡懷孕不久後來,分明是嫉妒弟妹假裝懷孕或在哪兒偷了人。既然是孽.種,那便沒有活下來的必要。


    謝氏能感覺到男人因為不被信任而憤怒注視她的目光,她怕程敬榮,怕程敬榮生氣,怕他生氣時不聽她的哀求,使出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但此時此刻,謝氏一點都不怕了。


    當她無法相信他,無法告訴自己她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會有回報時,她活著死著幾乎就沒什麽差別了,唯一放不下的,還讓她流戀不願主動放棄性命的,是她的一雙兒女。謝氏舍不得,她想給他們最好的,她也想繼續努力為他們爭取,可是,她好像真的沒有力氣了……


    床邊的男人遲遲不走,謝氏的腦海裏便一片麻木,直到聽見他轉身,謝氏才記起兒女的模樣。


    「王爺,我信你。」謝氏平平靜靜地道。


    最後一次了,這是她能為孩子們堅持的最後一次,如果程敬榮再次騙了她,她真的無力走下去。


    清晨醒來,程鈺側身,看著熟睡的妻子,看著她寧靜柔美的臉龐,心裏也變得平靜下來。


    他喜歡跟她在一起,喜歡她身上溫馨靜謐的味道,喜歡無論進京後遇到什麽險惡,她始終還是江南小院裏那個美麗卻普通的姑娘,認認真真地過自己的日子,遇到麻煩就跟丈夫商量,丈夫心煩她也會輕聲細語開解,是最溫柔的解語花。


    他貪戀含珠身上的這份寧靜,也想不再煩惱那些與他無關的,可他自出生便是程家人,是王府子弟,有些事,不是他不想摻合就可以躲開的。


    兄長身體有疾,他請來葛乘風便是他唯一能做的事,兄長一直恢複不了,他雖遺憾,不必自責。但現在長嫂有孕,他明知程敬榮極有可能對付這個孩子還袖手旁觀,一旦孩子出事,他良心上過不去。


    既然兄長的病已經恢複了,他此時道出實情,兄長心裏就算有些猜忌,關係也不大。他自己問心無愧,兄長選擇相信他,他繼續視其為兄長,兄長提防猜忌,他從此不再與其走動便是。


    恰逢次日休沐,程鈺請程鐸去郊外跑馬。含珠知道他要去提醒程鐸,隻囑咐他早點回來,楚傾從女兒口中得知是程鐸主動請女婿的,也沒有多想,正好安心照顧女兒。


    郊外,程鐸遠遠瞧見同父異母的兄弟站在兄弟跑馬的老地方,也就是他第一次帶程鈺跑馬累了休息時的那顆老槐樹下,心裏有些奇怪。程鈺成親後,兩人再也沒有單獨出來過,妻子才有喜程鈺便主動約他,莫非與妻子有孕相關?


    「二弟來的好早。」程鐸快馬趕了過去,朗聲喊道。


    他穿了一身深色圓領長袍,眉目俊秀,逆風而行意氣風發。程鈺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兄長熟練地翻身下馬,笑著道:「我也剛到不久。先恭喜大哥了,大嫂有喜,前天表妹得到消息就央我帶她去看望大嫂,我沒應,一是她這幾日不大舒服,我怕她坐馬車顛簸傷身,二來也是有些別的顧忌。」


    提出顧忌卻不言明,程鐸心中一動,「二弟叫我出來,難道就是為了此事?」


    程鈺點點頭,環視一周,目光再次落到兄長身上,「就是不知大哥會不會信我。」


    他如此直接,程鐸微微吃驚,想了想,他拍拍程鈺肩膀,引他走到槐樹旁邊,然後看著程鈺敲了敲樹幹,低聲笑問,「二弟還記不記得,她進門那一年,我在這裏跟你說的話?」


    程鈺笑了,仰頭望這棵比小時候不知粗了幾圈的茂盛槐樹,「記得,大哥說,你我雖非一母同胞,卻是同命相憐的親兄弟,你長我幾歲,我若有什麽煩惱,都可以找你說,你定會竭力幫我。」


    程鐸頷首,仰望樹頂,再看看程鈺,麵上閃過一抹遺憾,「二弟從小懂事,長大了更是比我有出息,我枉為兄長,竟沒能幫過二弟什麽。」


    他這個二弟,冷漠寡言,除了大周氏剛死那年程鈺生病在他懷裏哭過一次,除了小時候不善掩飾看到父王寵愛謝氏寵愛妹妹流露出羨慕苦澀外,長大後再也沒喜形於色過,也從未與他吐露過心聲,深沉的像山。


    眼看程鈺想要反駁他自認無能的話,程鐸擺擺手,笑道:「二弟有話就說吧,你大嫂這會兒嬌貴的很,我出來時她再三囑咐我早點回去的。」


    他笑得無奈又幸福,想到他的含珠也在盼著他早點回去,程鈺點點頭,與程鐸肩並肩靠在樹上,望著遠處的藍天道:「大哥,你還記得那年咱們撞見下人廝混,你送了我一本春.宮冊嗎?」


    程鐸怔住,困惑地看著程鈺,不懂他為何要問這個。


    程鈺自嘲地笑,「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我不行。大哥,你曾經說我好像一直都心事重重,這便是我最大的秘密,今年之前,我都有不舉之症,還險些因此自卑不敢娶表妹,是我中箭時表妹說她不在乎,我才敢娶。」


    「元宵前我與表妹去山莊住,偶遇葛乘風葛神醫……我一直沒有多想,直到表妹求神醫替大嫂看看,神醫說也可能是大哥的問題,我才如雷霆轟頂,懷疑到你我都中了毒……」


    程鐸臉色十分難看,打斷道:「他是你故意安排給我的?」


    程鈺坦然承認,隨即解釋了他先前隱瞞的理由,「事後我又求了葛先生一次,他說他確實隻有那一張方子,我便放他走了。我知道大哥會生氣,也可能誤會我有別的心思,所以打算大哥的病一日不好,我便隱瞞一日。現在大哥恢複了,大嫂有孕,咱們兄弟再沒有利害關係,那為了提醒大哥提防他護好大嫂,我必須據實相告。」


    他平平靜靜,沒有過多辯解自己不得不隱瞞的無奈,也沒有求程鐸一定要信他,仿佛他隻是做了他必須做的事,其他的都與他無關了。


    程鐸木然地站在那兒,不想相信他喊了二十多年的父王會這樣對他,可他的身體就是最大的證據。不想相信程鈺也曾有病,但以前程鈺對他關於妾室通房的打趣反應確實冷淡不似男人。不想相信程鈺對爵位沒有覬覦,程鈺又是如此坦蕩……


    因為程敬榮下藥時他年長程鈺年幼,所以藥性起了變化?


    果真如此,程鈺比他命苦的是前麵幾年,連男人都做不成,比他命好的是程鈺治好了,他的根沒有問題。而他,程鈺以為他治好了,卻不知道他依然沒有起色,還做了一件任何一個有骨氣的男人都寧死也不會做的事,親手將妻子……


    「所以你們搬到雲陽侯府,是為了躲他?」不知沉默了多久,程鐸終於理清了這一切,也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聲音。


    見程鈺點頭,程鐸又問:「那你總不能一輩子都不回來,你就不怕他以後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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