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說的哪裏話,什麽靠山不靠山的,我聽不懂。國公府對災民的恩德,我們感念在心,少不得在佛祖麵前多為你們祈福。至於其它的話,恕我人笨舌拙,實在是不善言辭,望老太君見諒。」


    韓老太君抬著手,菊香忙把她攙起來。她坐在椅子上,雙手還在撥弄著佛珠。


    「老身不與方管事賣關子,你是七王爺的人,自然身份高於其它下人一等。但下人就是下人,就算是主子再如何看重,也不過是個奴才。」


    她的眼神露骨地打量著芳年,那其中的鄙夷毫不掩飾。心裏越看越氣,要是玉秀還在,自己哪裏會被這麽一個上不了台麵的醜婦戲弄,白白多捐二百石的米糧,還惹來一肚子的氣。


    七王爺一向眼高於頂,應該不會看上這麽一個婦人,許是菊香傳錯了話。隻不過這婦人仗著王爺,不把國公府看在眼裏,這口氣她忍不了。


    「老太君,我想你怕是哪裏弄錯了。我不是王爺的人,而是慧法大師請來的。你若不信,大可以去問大師。至於你說的奴才,我不敢認。我既沒有賣身給任何一府,也沒有依附哪個大戶,不敢背了祖宗,認下這奴才之名。」


    韓老太君接過菊香遞過來的茶水,輕輕地抿一口,心裏暗恨。此等婦人真是好笑,莫不是真的爬了王爺的床,所以妄想當主子?


    「你莫要狡辯,要不是明白知道你是王爺的人,老身也不敢請你過來。你可知道,七王爺是老身的什麽人?他的前王妃是國公府的姑娘,按輩份,他得喚老身一聲祖母。你說,老身要是今天替他教訓你這個奴才,他會不會護著你?」


    「老太君,我已經說了兩遍,我不是王府的下人。怎麽?老太君莫不是耳朵不好使,聽不懂人話?還有你說的前王妃,恕我直言,假使我真是王府的下人,我效忠的一定是現在的王妃。至於什麽前王妃,聽都沒有聽說過。」


    「你……」韓老太君怒火攻心,忽地站起來,手中的茶杯就脫飛出來。


    芳年身形一閃,那杯子砸在她原來站著的地上,四分五裂,茶水灑了一地。


    她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既然別人想教訓她,她萬沒有傻等著白挨打的道理。


    「惡奴欺人!」


    身後傳來韓老太君喘著氣的罵聲,她充耳不聞,疾步離開。心想著她這管事一職趕緊卸掉,沒得無端惹出是非。到時候牽扯上王爺,隻怕是摘不幹淨。


    迎麵碰到唐昀,唐昀正要喚她,「方……」


    「方什麽方,一個大男人,嘴巴比婦人還長。好好的世家公子,好的不學,偏愛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不知是誰教的,滿腦子男盜女娼,莫不是國公府的家風如此?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麽樣的長輩,就有什麽樣的子孫。」


    唐昀被她凶巴巴地訓了一頓,還未反應過來,她人已走遠。


    他搖著扇子,莫名奇妙呆在原地。更令他自己奇怪的是,他居然半點不生氣。


    屋子裏的菊香聽到動靜追出來,「二公子,那婦人好生無禮,怎麽可以……她以為自己是誰?不過是個不要臉的奴才!」


    「你閉嘴!」


    唐昀一腳邁進屋,看到地上的碎片水漬,眼神閃了閃。


    三兩步走到韓老太君麵前,「祖母,您這是與誰置氣?別人是什麽身份,您是什麽身份,莫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昀兒……你趕緊……祖母再也不想見到那醜婦!」


    唐昀心一沉,祖母這是動了殺意?


    他忙嗯一聲,趕緊輕語幾句。


    韓老太君臉色變了幾變,厲聲反問:「可是真的?竟然連大皇子……昀兒,我們趕緊回府。」


    她一時顧不上芳年,心道且由著那惡奴再多活幾日。忙命下人把收拾好的東西搬上馬車,扶著孫子的手坐進去,離開了孝善寺。


    唐國公府的馬車一離開孝善寺,芳年那邊就得了消息。廚房裏朱氏楊氏都在,唯有李氏,不見蹤影。


    「方管事,李嫂子說家裏有急事,以後不來廚幫灶了。」


    說話的是朱氏,芳年聞言哦了一聲。想那李氏必是已投靠國公府,與他們一起下了山。


    安排好廚房的事,她像往常一樣走回木屋。一路上,她都在想,未免再橫生枝節,看來她不宜外出走動。


    行至一處佛殿前,聽到裏麵的傳來敲擊木魚的聲音,她隨意一瞄,看到跪著誦經的明覺。


    明明是個少年,一身灰色的衲衣,盤坐著的背影哀傷而無助,像極無家可歸的燕雀。


    她不由得雙腳邁進去,明覺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


    「小師父,我特意來與你辭行。」


    「原來是方管事。」明覺念一聲阿彌陀佛,許是年紀尚小,臉上的悲痛並未完全藏住。


    「小師父可是遇到什麽難事?」


    明覺先是低頭,複抬起深吸一口氣,「讓方管事見笑了,出家人四大皆空,小僧辜負佛祖的教誨。實在是家事複雜,驚聞長兄與三弟去世,心裏難過。小僧出家為僧的初衷,一則是避開家事糾紛,二來是不想礙長兄的眼。本以為家中一切都應該是長兄繼承,誰曾想他竟……阿彌陀佛。」


    「小師父節哀。」別人的家事,芳年不了解,不知從何寬慰起。


    「方管事剛才說來和小僧辭行,可是家裏有事?」


    「嗯,這幾日,多虧了小師父。以後若是有緣,我們自會再見。」


    明覺了然,方管事本就不是尋常之人,哪裏會一直留在寺中幫忙。他雙手合十,再念一聲阿彌陀佛。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慧法大師院子的那條路,他才收回目光。抬頭望著天,神情悲愴。


    芳年徑直回了木屋,木屋中暖和如春。白色衣袍的男從坐在露台處,桌前一杯清茶,風吹布幔,飄飄欲飛。他冷漠如初見,恍若神仙。


    「王爺,我回來了。」


    他轉過頭,朝她招手。


    「王爺,寺中的事情我決定不再做。本就是多事之秋,許是我想得簡單,以為不會有人注意到我


    一個婦人。哪成想被唐國公府的老太君盯上,差點扯上王爺。我心中不安,索性寺裏一切如常,還不如安心留在這裏的好。」


    「她?你莫要理會,既然不想再做,就別做了。」


    他語氣淡淡,絲毫不以為意。唐國公府的婆媳倆,以前就不敢在他麵前擺譜,量她們也不敢動自己的人。


    「大皇子歿了,與他一起的,還有三皇子。」


    「什麽?」


    這麽快!芳年皺著眉頭,前世裏,她記得是流民舉事後,大皇子才被國師定罪賜死。


    「可是什麽原由?」


    元翼冷笑,什麽原由,全是莫須有。皇後訓斥大皇子不敬嫡母後,大皇子一氣之下服毒自盡,恰巧三皇子也在,兩兄弟一起赴死。


    芳年聽到他冷冷地說完,馬上反應過來,這是欲蓋彌彰。大皇子不可能那麽蠢,被皇後說幾句就尋死,再說還有三皇子,三皇子不可能無緣無故地與大皇子一起服毒。一定是皇後毒殺他們,編出來的理由。


    可恨的是,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借口,居然沒有人提出異議。別說是朝中眾臣,就是陛下自己,難道連半點懷疑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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