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嬌娘展顏一笑,略略心安,「東西買得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吧。」


    「好。」


    兩人出了市場,又去抓了二十隻雛雞、兩隻小鵝,統統扣在竹筐裏。


    謝嬌娘還想看看有沒有小狗崽,家裏人口少,總要尋個看門的。


    趙建碩卻拉著她三拐兩拐地到了一處偏僻之地。


    方才熱鬧的市場,鮮活的人群,好像突然被一道線劃開,同這處角落開成了兩個世界。那牆角是一個個衣衫襤褸的人,頭上插了草標,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神色裏滿滿都是絕望麻木。許是聽得來人腳步聲,他們稍微把頭扭過來,望上一眼,隱約帶了三分期盼。


    謝嬌娘看得心驚,下意識停了腳步。


    趙建碩疑惑,回頭望去才明白,頓時有些後悔帶她來這裏。他在屍山血海走過,看過太多死亡和醜惡,這些人的境況他自覺已經好太多,不想還是嚇到了小嬌妻。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問幾句就回來。」


    謝嬌娘趕緊點頭,尋了一處有些陽光的牆根站了。


    趙建碩環視四周,確定沒有什麽礙眼之人,這才踱步走進去。


    他看人極準,神色冷厲,裏外轉了一圈,那些自賣為奴的人雖然有心想要尋個救命稻草,卻不敢上前糾纏。


    最後他選定了一對母女,那婦人看著不過四十歲,閨女不到十歲的模樣,兩人手裏抓了個小小的包裹,雖然神色有些惶然,但身上的衣衫比旁人幹淨許多,頭發也綰得利落。趙建碩上前低聲詢問了兩句,就帶母女倆去一邊的草棚簽死契。


    草棚是府衙臨時設立的一個攤點,半公半私,常有一些披著牙行外皮的人販子在四處轉悠,尋些好處。


    趙建碩瞧著就不是個好欺負的,交付銀錢也痛快,直接扔給那小吏一塊銀子,就順利把手續辦好了,看得那些人販子齜牙咧嘴,也不敢靠前。


    謝嬌娘等得心急,這處本就是是非之地,她一個女子站在這異常顯眼,隻站了這麽一會兒就有人在附近梭巡。好不容易盼得趙建碩高大的身影出現,她立刻迎上去,小手捉住了他的衣襟。


    趙建碩環視一周,眼底厲色一閃,抬手拍斷一塊凸出的牆磚。


    果然,那梭巡的地痞之流,連同草棚探頭出來的幾個,立刻都縮了回去。


    趙建碩冷哼一聲,手臂一伸把謝嬌娘攬在懷裏,低聲道:「走,回家,這次罷了,下次過來多喊兩個人。」


    謝嬌娘越發貼近他溫暖的胸瞠,小聲道:「下次咱們不來這裏了,不舒服。」


    他們夫妻倆在前麵邊走邊說,神色親密,令後邊跟著的母女倆看了很是安心。


    這主家夫妻倆瞧著都不是壞心人,雖然男主人有些凶狠,但也是心疼女主子,跟著這樣的主家,起碼不用擔心被外人欺負。


    婦人緊緊拉著閨女的手,極力壓低聲音囑咐,「芽兒,一會兒要聽話,千萬別惹主子生氣。」


    「娘,我知道。」


    來時馬車空蕩蕩,回去的時候裝了大半雜物,剩下的空位正好坐了母女倆。


    謝嬌娘直接坐在另一側車轅上,同趙建碩一起吹著微醺的夏風,沐浴著夕陽。


    那母女倆很是惶恐,總要下車走路,卻被謝嬌娘攔了下來。


    到村裏時,正好是各家勞力從田裏回家的時候,一路上都有人同趙建碩打著招呼。他不過是點點頭,村人卻也不覺得怠慢。


    謝家的煙囪冒了青煙,顯見謝蕙娘在做晚飯。


    謝麗娘正好在門前玩耍,見得姊姊和姊夫趕馬車經過,瘋跑過來,得了一包糖炒栗子,又歡喜的跑回去。


    謝嬌娘嘴角高高翹著,想落也落不下來,偶爾瞄趙建碩一眼,那眼波甜蜜得好似蜜糖。回到趙家大院,母女倆跟著進府,顯然沒想到趙家大院是如此之大,別說一排倒座房,就是二院的兩個耳房,與三進的兩個耳房,都隨便她們居住。


    兩人不是傻子,立刻猜到她們是這家裏的第一批奴仆,歡喜之下趕緊跪倒認主子表忠心。


    一般這樣的好事可不常見,這就如同從龍之功,隻要她們將來聽話勤快,主子再買多少奴仆,也越不過她們去。


    謝嬌娘急著做晚飯,隻簡單問了兩句,聽婦人說丈夫病死,族裏搶了房產,攆她們母女出來自謀生路,覺得很可憐,但還是存了一絲防備。


    她望向趙建碩,見他微微點頭,她徹底放心,直接要兩人選一間耳房,搬兩套舊被褥過去,又簡單安排了一下活計。


    小丫頭芽兒年紀太小,做不得大活計,平日就負責喂小雞與灑掃院子。她的娘親江嬸子負責洗衣打掃、燒火做飯。當然,謝嬌娘夫妻不在時,娘倆負責看守門戶更是本分。


    安排好這些,謝嬌娘就進了灶間,江嬸子把鋪蓋交給閨女拾掇,隨後跟了進去。


    謝嬌娘有心試試她的本事,讓她炒了一道菜,居然意外的好吃。針線也是擅長,這倒是撿了寶了,惹得她分外歡喜。


    江嬸子眼見謝嬌娘特別留了一半的飯菜給她們母女,沒有讓她們吃剩菜,心裏感激不盡,暗暗琢磨以後一定要好好伺候主家。


    何氏自從謝嬌娘出嫁就吃睡不香,一會兒想著女婿那麽健壯,萬一閨女那個倔脾氣惹惱了他,他會不會一拳頭把女兒打得半死?一會兒又想著閨女針線不好,會不會被嫌棄?


    前日謝蕙娘偷偷跑去一趟,拎了好多飯菜回來,也帶回趙家宴客的消息,她又惦記著不知道趙家底細,是不是女婿結交了什麽江洋大盜。


    昨日小閨女抱了糖炒栗子回來,說是閨女、女婿進了城,她又後悔怎麽沒到門口,遠遠看一眼也好。


    這般好不容易盼到回門這日早晨,她的眼圈黑得厲害,看上去著實嚇人。


    謝嬌娘今日為了回家,特意穿了銀紅色的綢衫和馬麵裙,用金線繡了大朵的山茶花,在陽光下極是炫目。趙建碩親手幫忙綰了個繁複的百花髻,她戴了全套的金首飾,包括那對赤金龍鳳鐲子,整個人打扮得利落又富貴,滿滿都是新婦的喜慶和紅火。


    趙建碩則穿了一件玄色長衫,巴掌寬的腰帶,掛了一隻寶藍色荷包、一塊雞心佩,頭發束起簪了黃楊木,雖然徹底露出臉上的刀疤,卻因為這般裝扮,少了三分冷肅,多了幾分尊貴。


    因為是同村,離得實在近,夫妻倆沒套車,直接步行去謝家,身後跟著抱了回門禮的江嬸子。


    一路上,有各家婦人趴在牆頭探看,眼見謝嬌娘這個模樣,真是各個都嫉妒得快把牆頭的磚給掰下來。


    不過短短三日,謝嬌娘就從沒人要的老閨女,搖身一變做了貴婦人。不看別的,隻這身衣衫首飾,就夠普通人家嫁三個閨女了。


    若知道趙家如此富庶、趙六爺如此疼媳婦,她們早就把家裏閨女或者娘家侄女送去享福了,那樣說不定自家也能跟著沾光。


    江嬸子是個精明的,早起趁著去河邊洗衣服時,慢慢引著村裏婦人說笑,已經把主子的事打聽出了大半,這會兒眼見眾人如此,越發覺得要給主子做臉麵。


    於是,但凡路上有個溝壑,她都會上前扶一把,很是恭敬又知禮,免不了又惹得眾多婦人撕碎手頭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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