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上前接過,不安到呼吸都滯了,咬著嘴唇壯了半天膽量才抬了下眼皮,去看紙上都寫了什麽。


    一共六行字。字跡很漂亮,龍飛鳳舞的。


    紅豆飯、排骨山藥湯、泡椒鳳爪、糟溜魚片、糖醋櫻桃肉、豆沙酥餅。


    還好,沒什麽太罕見的。


    「我們會盡快做好送去。」鄒氏像張康頷首道。


    張康拱手一揖表示放心,又添了句:「記得務必讓她去送。」


    而後張康便離開了。房裏,鄒氏坐著、崔婉與雪梨站著,都還有點懵。


    須臾,鄒氏籲了口氣,囑咐崔婉:「你和阿芹挑幾個人一並做了,讓她去送便是。」


    「諾。」崔婉福身,想了想,又替雪梨討了個機會,「奴婢讓她學著?」


    這個節骨眼上,誰都想讓自己人多個機會學本事,若是身邊的人都沒能留下,做女史的臉上也不好看。


    雪梨一陣驚喜,看向鄒氏,鄒氏還真點了頭:「學這也好,去吧。」


    二人一同告退。崔婉去找了薛芹,又叫了幾個廚藝不差的選侍、常侍來,分了分工,著手備膳。


    「排骨山藥湯的山藥要切滾刀塊。」崔婉一壁說著,手中一壁落刀。每切一刀轉一下山藥,已去了皮的白淨山藥很快就成了數塊。


    她拿了一塊遞給雪梨看:「每塊半寸長。」


    她說完便去取砂鍋。甫拿起一看,眉心便是一蹙。


    砂鍋狠放在案上,崔婉冷臉沉道:「把昨日洗碗的小宮女,都叫出來。」


    「諾。」一常侍應了話,大氣都不敢出地就去找人了。


    崔婉又拿了兩段山藥給雪梨:「你練著,我馬上回。」


    這冷淡的神色……


    雪梨肩頭緊了緊,連連點頭,偷眼目送崔婉離開。


    雪梨拎著食盒走出膳間的時候,就看到二十幾個新來的小宮女正在牆邊挨罰呢。


    七八歲的小女孩們比她還要矮將近一頭,頭都不敢抬地站了一排,一雙雙小手展平了伸出來,緊咬著牙關等著一尺寬的竹板落下來。


    雪梨硬著頭皮走過去,耳邊輕叫聲不斷。


    終於又到了那條最淒清的宮道上。


    好在這回正值晌午,日頭很足,便沒有上次那樣的陰冷森意。


    雪梨一壁往前走著,一壁心下暗忖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去趟太醫院,向醫女討兩副治創傷的藥來給那些新來的小宮女。


    竹板打在手心上也很疼啊,不比日後藤條抽在小臂上舒服多少!


    驀地有人擋在了身前。


    「呀」地一叫,雪梨忙停住腳,抬頭一看忙向後退,屈膝福身:「衛大人。」


    衛忱抱著一大桶箭,低頭笑看著她:「又去浣衣局?」


    「嗯。」雪梨點點頭。


    上回進紫宸殿送宵夜,衛忱護了她一道,經此之後她已不那麽怕他了。


    食盒放地上,她蹲下身,把裏麵那碟豆沙酥餅拿出來端給他:「謝謝大人在紫宸殿幫奴婢說話!」


    知恩圖報。她今天備了六樣吃的,拿出一樣來也沒關係。


    衛忱不禁一笑,看看她托著的點心,又看看手裏沉甸甸的箭筒:「可方便幫我端過去?」


    雪梨稍稍一怵。


    不太想再見那個拿飛鏢嚇人的指揮使,但眼下這樣,是她先說了道謝,又不好再收回來。


    她就將點心放回食盒裏一同拎著,悶頭跟著衛忱去了,一路都走在衛忱的正後方,這樣指揮使就不能拿飛鏢扔她了……


    走到院門前,衛忱迅速騰出手一推,雪梨剛看了一眼,就被院中的陣勢嚇住了!


    午間明媚的陽光下,十餘男子一樣的銀灰曳撒,站作整齊一排搭弓控弦,聽得門聲齊望過來……


    因為排得太齊,她從這微斜的角度看過去,一時還道是自己眼花看到了重影。


    那十餘人看到衛忱身後探出頭來的小丫頭,眉頭一蹙。


    「明軒君。」指揮使在廊下負手而立,清淡一笑,「明軒君遲了就算了,怎麽還帶個姑娘?」


    話音初落目光微轉:「放。」


    那十餘人瞬間轉回頭對靶,頃刻間羽箭齊出,刺進靶上的聲音很重。


    雪梨一看那靶,又是一震。


    靶上畫了隻老虎。十餘隻箭無一例外皆射在虎頸上……


    方才那麽快的速度,她完全不知他們是如何瞄準的!


    衛忱輕鬆一笑,彎腰把箭筒放在門邊。似是察覺到雪梨的緊張,他伸手在她背上輕一拍,帶著她一同走了進去。


    一邊走著一邊朝指揮使解釋:「走到銀漢門恰遇到她,有個謝禮給我,就讓她直接拿過來了。」


    雪梨好想逃走……


    悶不吭聲地隨著他一同走到指揮使麵前,當中隻隔了一道供人小坐的圍欄。


    雪梨將食盒放在圍欄上,取出那碟點心擱下。衛忱探手取了塊來吃,笑說:「不錯。」


    雪梨勉強一笑,餘光小心地瞥著,指揮使竟也主動拿了一塊來吃。


    「太甜了。」他卻這樣說。好在一塊酥餅不過兩口的量,蹙眉間順手把剩下的丟進口中,也湊合著吃了。


    衛忱的視線落在她還未蓋上的食盒裏,目光微凝,俄而短促一笑:「泡椒鳳爪?」


    「嗯!」她一點頭。


    衛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雪梨不知他在思量什麽,水眸目不轉睛地盯著。


    須臾,他右手往袖中一探,拿出時指間多了一小塊碎銀:「買你這道菜。」


    雪梨聽言傻住。


    「大人……」她低下頭踟躕著,又抬眸望望他,「這菜奴婢是要送去浣衣局的。」


    「不是還有好幾道?」衛忱輕鬆笑道,手再探入袖中,又添了一塊碎銀出來。


    雪梨看了看,心中想繼續拒絕,手上卻不由自主地把那碟泡椒鳳爪拿出來遞了過去。她的神色不禁悲憤,嘟囔道:「大人請……」


    衛忱滿意地結接過,雪梨暗地裏撇撇嘴,陡聞身後一聲弓弦彈出的異響,同時一聲悶叫入耳。


    扭過頭去,一禦令衛正甩著胳膊緩勁,邊甩邊吸冷氣。


    衛忱皺眉,放下剛拿起的一截泡椒鳳爪,一個白瓷瓶扔過去:「怎麽還出這種錯?」


    「我不善射箭!」那人懊惱地解釋一句,挽起衣袖便將瓷瓶裏的藥倒上去。


    雪梨明眸一眨,回過身喚衛忱:「大人!」


    突然清亮的聲音讓衛忱覺得正咽下去的豆沙一噎,垂眸看她:「嗯?」


    「我買大人的藥!」她伸手就把衛忱剛給她的碎銀塞了回去。


    禦令衛這麽要緊的地方,能用的藥肯定比給宮女用的好嘛!


    衛忱一愣:「你要這藥幹什麽?」


    「新來的小宮女不懂事,都是要‘立規矩’的。」雪梨吐吐舌頭,「今天就是頭一回,碗沒洗幹淨,二十多個人被打手心,打腫為止。」


    她一番解釋說完,衛忱顯有點意外和好奇,打量她一番,道:「新進宮的,豈不是比你還小?」


    「是,七八歲吧。」雪梨道。見衛忱訝異不減,又說,「但都有這麽一遭嘛,我進宮那時也有。這會兒不先長記性,日後在大事上犯了錯才糟糕呢。」


    大齊朝的宮女都是良家人子,自幼沒見過什麽嚴苛的事。家境差些的,覺得不就是幹活麽?自己在家也會,便易對宮裏的規矩不上心;家境好些的則眼界高,覺得自己有主見便愛自作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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