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前這些人他都是看得清楚的,知道每個人是什麽習慣。比如衛忱,他掌著禦令衛這麽多年,每天都在刀尖上舔血,平日裏自是格外小心。他把使節團的事交給禦令衛也是因為這個,朝中複雜,旁人或許會一個疏漏就讓使節團慘遭毒手,弄得大齊說不清楚,但禦令衛不會。


    除非他們有心裝沒看見。


    下毒不是說下就下的,前麵一定得有交代、有安排的步驟,但凡有點苗頭,禦令衛一定會警覺。頂不濟了,也必定有一道道的查驗——若說在其中被查出來他興許就信了,但說端到桌上被衛忱看出來……


    皇帝想說,明軒君你是不是悶了太多天無聊了,自己給自己寫話本解悶呢?


    蒙誰呢啊!多糙的毒能讓人一眼看出來啊?


    所以這就是個琢磨好了的雙簧,那邊肯定是早就想給雪梨好看,但不小心露了馬腳讓陳冀江嗅著味道了。陳冀江呢,就想將計就計把這事兒辦了,做這場戲既瞞著外人、也瞞著他。


    衛忱肯定也知情,隻是光想瞞著外人、沒想瞞著他,所以在裏麵放了個大漏洞。


    皇帝一邊品這裏頭的細枝末梢,一邊心裏輕笑,對這個大是滿意!


    他此前一直在護雪梨不假,但他也擔心自己萬一哪天疏忽了還是會出岔子——她又傻傻的,雖然慢慢的有長進了吧,但畢竟不能盼著她「突飛猛進」。


    所以他每次都弄得特別心狠手辣,目的不是為了把人都鎮住,是為了讓手底下的聰明人看出個門道,跟著他一起護她,這就更周全了。


    看來辦到了嘛!


    大約是近來各樣事情壓得他心弦繃得太緊,忽見這事成了讓他心底很有點小得意。氣定神閑地抄完了手頭這頁《戰國策》,抬手叫陳冀江起來,問他:「嚇著雪梨沒有?」


    「……」陳冀江低頭悶了一會兒,「嚇著了。」


    他說完抬眼掃掃皇帝,皇帝正一臉陰沉地睇著他。


    陳冀江心裏這個冤!他覺得這事兒不怪他,是雪梨膽子忒小了啊!


    他往後縮著尷尬賠笑,皇帝強沉了一口氣:「叫她回來吧,使節團也沒什麽事了。」


    「諾……」陳冀江趕緊應話,等了會兒抬眼一掃,皇帝正蘸墨打算接著練字了,不得不又問一句,「那……那兩個宮女,還有麗妃娘娘……」


    皇帝手中的筆在硯台中一頓,好像這才想起還得決斷這個。


    他沉吟片刻,無甚心情道:「兩個宮女交給宮正司辦。麗妃……讓她去行宮服侍母後去。」


    陳冀江被後一句嚇著了。想想也活該,近來淨看麗妃上躥下跳來著,自己不長記性真怪不得別人。


    從紫宸殿告退,陳冀江望了望天邊的月牙,招呼手下上前,而後嘖了嘖嘴。


    「去行館接阮氏回來。」陳冀江道。他說罷略作思忖,掂量清楚之後又笑說,「‘不小心’跟她提一句,陛下生辰快到了。」


    陳冀江拿捏得清楚,無所謂她現在是什麽身份,反正人都寵到這份上了,她若能獻個生辰禮上來,陛下一準兒高興!


    本來就忙了一天的雪梨在備完衛忱叫的膳之後又叫下毒的事嚇了一跳,提心吊膽地等到確定跟自己沒關係,一鬆勁兒就覺得筋疲力竭。


    簡單的盥洗之後躺倒榻上想悶頭大睡,想一覺睡到大天亮。


    結果才剛入睡就被叫了起來。


    宮裏來了人,說皇帝吩咐接她回宮去,行館這邊不用她了。


    好像一直到綰好頭發,她都還沒完全清醒過來,迷迷糊糊地就跟著來接她的宦官往行館外走。到了門口碰到衛忱,衛忱笑向她說:「我跟你同去。好些日子沒覲見了,有些事要稟。」


    雪梨一臉懵地隨意應了聲「哦」。


    然後她上了馬車,有宦官馭馬,衛忱自己騎了匹馬在旁邊慢慢走。


    馬車裏還有個宦官陪著雪梨,雪梨正不知是夢是醒呢,聽見他在旁邊念叨:「陛下生辰快到了。」


    隻是「聽見」而已,基本左耳朵進右耳朵就出了,她自然沒反應。


    那宦官想想陳大人交待的事,看她沒反應就著急,偏他又不是什麽聰明人,並不太知道怎麽按陳大人所說的「不小心」跟她提。


    想了想就隻好硬著頭皮目不轉睛地睇著她,變著語調一遍又一遍道:「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陛下生辰快到了?哎……陛下生辰快到了!」


    於是雪梨在夢裏看到自己正聽說書先生說書呢,可那說書先生好煩啊,來回來去都是同一句,弄得她聽不痛快也睡不好。


    就這麽一直渾渾噩噩到進宮門。


    在宮門口下了馬車,哈欠連天一路,待得回到自己房中的時候,她多少清醒了點。


    ……啊!!!


    剛才那位宦官說什麽來著?陛下生辰快到了?!


    剛關上門的雪梨傻在了房門前。


    她不懂的事不多,但那位宦官的意思太明顯了——他若隻提了一遍她可能反應不過來,可他念叨了一路!


    這是……明顯想讓她做點什麽?想讓她備個禮?


    想到這一步的雪梨滿心躊躇、一臉為難。


    她剛才怎麽就睡得那麽迷糊呢?早點反應過來就可以追問他幾句了啊!比如到底是不是要她備禮的意思?備哪方麵的禮合適?


    想到這一步的雪梨被自己笨哭了!


    踉踉蹌蹌地走到榻邊,雪梨撲到榻上,悶了一會兒:不對。


    陛下的生辰是十月末啊!和她一樣差不多「一虛虛一年」,現在才七月底。


    ……完了完了,這會兒特意跟她提,擺明了就是要她備禮的意思了,還留了三個月的時間讓她備。


    然後她就為這事兒失眠了一夜,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是皇帝啊!他隨手賞別人點東西,容易得很,可給他備禮要怎麽備?天下都是他的,他什麽也不缺——他缺的東西她肯定也弄不到呀!


    第二天,子嫻和汀賢一回來,就被她拖住問這個了。


    她們倆也都一臉驚異加迷茫。


    三個人拽了豆沙和福貴一起商量,左思右想沒個好主意。福貴攛掇她說直接問陳大人去,陳大人肯定有辦法,子嫻卻不同意:「備個禮還要陳大人給出主意,不是顯得一點誠意都沒有了?再說,陳大人能想到的……咱也未必備得出來啊!」


    陳冀江比她們官大那麽多。真找他出了主意再不按著他的主意備,也顯得不恭不敬不是?雪梨和陳冀江又沒那麽熟絡。


    五個人大眼瞪小眼地杵著,安靜了好一會兒,豆沙悶著頭回房了。


    她走也沒打個招呼,汀賢見狀眉心一蹙,向雪梨道:「瞧這丫頭讓你慣的!」


    雪梨蔫耷耷地伏在案上沒吭聲,過了片刻,豆沙又回來了,手裏還多了摞紙。


    她把紙擱到案上,猶豫著跟雪梨說:「姐姐,我教你剪紙吧……可以稍微做複雜點的,三個月呢,慢慢做。」


    雪梨目光一亮,有點訝色地打量她半天:「你還有這絕活呢?!」


    豆沙臉上:「我家在村子裏是賣這個的,從小跟著學。」


    雪梨心裏大呼天呐豆沙你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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