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的考卷發回來了,我的分數比預期中還要好。


    「果然,小諒是隻要努力就一定能辦到的孩子。」


    比起我,毋寧說伏見那方好像更為欣喜。


    我最危險的英文也躲過不及格的命運了。


    「太好了,恭喜你躲過補救教學。」


    當我拿回48分的考卷時,小若是這麽對我說的。(注9)


    「今後,也要照這樣繼續進步。」


    「懂了。」


    或許是老師一時忘了吧,也可能是她打算另外找時機對我說,總之關於誌願調查表的事小若一個字也沒提。


    緊接著,到了當天最後一堂課,也就是一整節的導師時間。


    之前向小若報告籌備會進展時,她隻是搔了搔腦袋說「好吧,反正這種事本來就很難搞定」。


    『下次整節的導師時間,還是要開籌備會。班長們,會議主持就麻煩了。』


    就像這樣,小若隻是對我們單方麵宣布而已,這次甚至到了開會時間老師也沒進教室。


    「因為老師已經事先吩咐過我們,這堂課也要開校慶的籌備會議。」


    我們一起站到黑板前,伏見首先開口說道。


    我則把上回提出的反對意見───這個企劃絕對不想做,我很討厭這個等等的項目分別列在黑板上。


    「既然如此,這次如果有『我很想做這個』的提議,就請舉手發言吧───」


    正如我的預期,大家聽到「我很想做的企劃」就不說話了。


    被問到不想做的時候,意見明明很多不是嗎?


    咳咳───伏見先清了清喉嚨,彷佛很鄭重其事地說道。


    「那麽,由我來提議可以嗎?」


    伏見這麽說完後,整間教室都對她的發言屏息以待。


    「要不要來拍一部,獨立製作的電影呢?畢竟,之前都沒人提出『不想拍電影』的意見呀。」


    我回頭確認黑板上的內容。


    「嗯,伏見說對了,上次並沒有人明確提出這樣的反對意見。」


    底下的同學們則七嘴八舌地說道。


    「拍電影啊。」


    「隻限校慶當天上映,好像還不錯。」


    「如果我被選為主角該怎麽辦啊?」


    「放心啦再怎麽樣都不會是你的。」


    原本一片死寂的教室,如今開始喧鬧起來。


    伏見走回自己的座位,伸手進抽屜拿出一個裝滿影印紙的檔案夾。


    難道說,這是她刻意製作的?


    把所有細節統整起來,讓大家能更清楚明瞭的某種資料?


    「這個,可以幫忙發下去嗎?」


    我們在教室裏發那份說明,直到最後一張才遞到我手上。


    「小諒,給你。」


    「好的,嗯。」


    上頭印著,拍電影的優點以及缺點。


    「正如這份說明上所列出的,如果我們班拍電影,到了校慶當天,隻需要少數人輪班,其他人都可以自由去玩。當然,班表是由大家公平分擔。其餘的時間,想跟男女朋友一起逛攤位,或去吃別班賣的零食都行,可以度過更多采多姿的一天。」


    相反地,缺點就是事前準備時間較長。


    然而,這並不代表需要占據同學們很長的私人時間,各項準備工作隻要一點一點慢慢累積,最後趕得上校慶就行了。


    「至於最大的優點───除了能留下在心中的回憶外,甚至可以變成一個檔案儲存下來。」


    就算是在教室擺鬼屋或咖啡廳的攤位,到了活動結束也得拆光才行。


    關於這點,如果是拍電影,大家所製作的事物就能以檔案的方式永久保存。


    整間教室,都在認真聆聽伏見的簡報。


    「既然是會流芳百世,就希望諸位都能卯足全力製作。」


    我可以感受到,大家的心都被伏見的熱情打動了。


    她像這樣一個人默默準備資料,又上台簡報,而且還為了讓全班都有參與感,細心進行安排。


    那張紙的背麵,列出了所有的角色以及每項工作所需要的大致人數。當然,人數與班上的同學數量恰好吻合。


    「怎麽樣?」


    隔了一段彷佛眾人都在思索的沉默後,有位女生高聲表示。


    「姬奈同學的這個企劃案,感覺不是很棒嗎?」


    「就這麽一次,全班大團結,好好幹一場也不賴吧。」


    「真好耶,這很青春。」


    「我們是高二啊,正好處於青春的正中央嘛。」


    「……青春啊,那我也讚成好了。」


    伏見霎時露出一臉燦爛明亮的表情,回頭望向我。


    對她的這種臉龐,我也隻能苦笑地點頭。


    「要拍哪種題材的電影呢?」


    這時有個男生這麽提問,眾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說著,拍這個好,拍那個好,我則將他們列舉出的選項一一記在黑板上。


    好好好,以宇宙為舞台的戰史───這怎麽拍得出來啊別鬧了。


    反正姑且還是寫在黑板上。


    「呃請先等等,我們能使用的預算上限是五萬……另外看小若老師的心情好壞,她好像最多可以再支援我們三萬元開銷的樣子。」


    還有預算限製喔,這個我完全不曉得。


    小若啊,最重要的事你隻吩咐伏見,這種判斷真是太正確了。


    「小若竟然要自掏腰包三萬啊。」


    「等一下等一下,還是要看那位老師的心情喔。」


    小若滿滿的男子氣概(雖然她是女的),使全班都對這可能會有的支援激動起來。


    「到底要拍一部什麽樣的電影───或許已經有人在想故事內容的問題了吧?那就是企劃跟劇本的工作了。目前這部分,鳥越同學好像有意願接手的樣子───」


    突然被台上點名,鳥越嚇得渾身顫了一下。


    「如果要隨便想一個那還可以,但假使要很認真地思考劇本,恐怕就有點困難了……」


    「靜默美人鳥越……平常總是在看書的樣子。」


    說實話她私底下也沒多安靜就是了,不過那些幾乎沒跟她來往過的同學們似乎都對她有這樣的評價。


    雖說電影劇本跟小說的性質還是有點不同,但班上像鳥越看過那麽多故事的人,大概也找不出第二個了。


    如果是動、漫畫,電影的話多少看過───班上這種人就不少了。倘若隻需要這種程度,那我也能上了。


    不過,自己親手撰寫一部作品完全是另一檔事,因此鳥越的幫手實在是很難挑選。


    有個男同學彷佛在為大家的心聲代言般這麽說道。


    「我想把這項工作,完全托付給sb鳥越。」


    拜托,別用這種縮寫啊。


    「那麽,劇本的工作,就決定是小靜囉。」


    伏見若無其事地公開用昵稱叫鳥越,害鳥越又嚇得縮起脖子。


    「小靜是?」


    「就是鳥越同學啦。」


    「因為她一直很靜默,所以才取『靜』這個字吧。」


    「原來如此啊。」


    這種解讀其實是個天大的誤會,一言不發的鳥越臉越來越紅了。


    伏見喚了我一聲小諒,我便擦擦黑板,在空白的地方寫上『劇本sb鳥越』。


    「sb是邊後衛嗎……?」有個足球隊的同學這麽咕噥了一句。


    「那麽關於主演的部分。」


    從這節導師時間開始以來,我這才第一次主動開口。


    「我認為伏見很適合。」


    彷佛很意外般,原本麵向前方的青梅竹馬聽了我這番話朝黑板轉過頭。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應該不會在課堂上毛遂自薦。


    「那我是沒意見啦……」


    某位女生這麽說道,接著便困惑地與鄰座麵麵相覷。


    「是說,連故事內容都還沒決定,先討論主演是誰好像也沒意義吧?」


    「既然有預算上限,太大規模的題材也拍不出來。考慮到戲服等等的成本,讓主角直接扮演真實世界中的身分───也就是高中生應該是最實際的選擇了。」


    我這麽表示道。好吧的確───底下有一半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不過依然無法接受的家夥也占了一半。


    「可是大家都是高中生啊,那選誰當主演不都一樣嗎?」


    有人提出這樣的看法,於是我對伏見使了個眼色。


    她似乎明白我想說什麽,露出稍微猶豫片刻的表情,最後才終於點頭同意。


    那我就不客氣囉,大膽說出來吧。


    「伏見她有在上戲劇課。關於演技的部分,我想她比班上任何人都精湛才是。」


    咦,真的假的?伏見同學想成為演員嗎?真了不起───


    當同學們紛紛掀起騷動時,我為了製止大家的嘈雜又再度發聲道。


    「況且。」


    接下來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有誰能比伏見吸引到更多觀眾嗎?」


    「隻要好好宣傳,就能拉來不少人吧。」


    「我朋友和對電影稍微有點興趣的人應該都會來吧。」


    「所以說……」


    「當他們聽說是要在教室播放電影時,又看到現場觀眾稀稀落落,甚至是根本沒人看───大家恐怕沒想像過那種情況吧?」


    除非是非常感興趣的作品,不然大多數人電影都隻會看一遍。更不必說是外行人拍的電影了,搞不好內容就隻是無聊二字而已。


    「大家都知道,伏見是位美少女。」


    「等、等一下小諒!」


    伏見的臉羞紅起來,神態也變得非常慌張。


    「就吸引觀眾這點而言,在主演的部分,我認為沒有比伏見更適合的人選了。」


    在今天的會議之前,我從來沒想過伏見會對一件事如此嚴肅認真。


    過去這麽多年來我們一直同班,她也從未像今天這樣在台上積極發言。


    因此,我之前原本還打算,今年也要在校慶裏當個可有可無的小角色,隨隨便便把這場活動混過去。


    但看來今年不能再那樣了。


    她如此強烈貫徹自己的主張,徹底超出了我的想像。


    她想擔任獨立製片主演的意誌,就是這麽強烈。


    既然她都已經如此強調她想演了,我當然要助她一臂之力。


    而且我認為隻要是她出演,就一定能勝任。


    「難得有這個機會讓大家合作拍一部電影,我希望能讓更多的觀眾欣賞到。」


    以結果而論,這番話成為了拍板定案的關鍵。


    由於已經再也沒有任何反對意見,剩下的就隻要聽本人發表感想了。


    「什、什麽美少女呀,小諒真是的……討厭。」


    伏見滿臉漲紅,害臊到完全忘了目前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你是要害羞到什麽時候啊……所以,女主角,你怎麽說?」


    「……我想當。」


    因為她隻對我回答,我以下顎比了比底下的同學那邊。


    她的心情,我早就明白了,所以她該發表的對象,應該是底下那群而不是我。


    「我隻是……稍微上過幾堂表演課,並在舞台劇裏登台過一次罷了,然而比起大家,我或許對戲劇有更多的理解。因此,請大家把主角的工作交給我吧。」


    伏見微微低下頭,台下便掀起了掌聲。


    「如果還有人吵著想當主角,恐怕又得爭論大半天了。」


    「對啊對啊,拍電影有許多細節要敲定,哪有時間吵那個。」


    「從男生的角度看,這個問題當然隻有唯一解那就是公主囉。」


    我和伏見對看了一眼,她露出嫣然一笑。


    「小諒,謝謝你。」


    「哪裏。假使一開始讓伏見自己爭取,或許就得對抗某些質疑跟反對的意見了。與其那樣,讓我打頭陣,大家也比較好說話吧。」


    一旦與伏見為敵,就會被她的粉絲們群起攻之。底下的所有同學,或多或少都明白這點,所以我原本還擔心,會不會有人因此敢怒而不敢言。


    就在這時下課鍾響了,大家紛紛從座位站起身。


    當我將今天開會的結論統整在筆記本上時。


    「小、小諒,你、你真的,那麽認為嗎?」


    「咦?認為什麽?」


    「就是,那個……」


    伏見欲言又止,最後才終於低聲說道。


    「我是位美少女……」


    「這不是我怎麽認為的問題,而是客觀的評價啊。」


    「~~~~你很討厭耶!」


    啪───我的肩膀被她打了一下。


    「偏偏這種時候,你……真是的,我無言了……」


    唉啊啊啊───伏見誇張地重重歎了口氣。


    「hina,太好了,你當上主角了。」


    「嗯,謝謝。」


    「還有,請勿在教室打情罵俏喔。」


    「誰打情罵俏了啊。」


    我的目光依然落在手邊的筆記本,頭也不抬地這麽否定道。


    「因為隻有我被形容是美少女,所以小靜不爽了嗎?」


    嗯?


    伏見出乎意料的反應讓我忍不住抬起頭,隻見那家夥彷佛背後冒出了黑色的邪氣,臉上依然掛著微笑。


    「我隻是想說,既然身為班長,主持會議時就該正經一點。」


    鳥越也以微笑回敬。


    ……這是怎麽回事。


    感覺這種狀況,就像是在火藥庫旁邊玩火一樣。


    「其實我認為用男生當主角的劇本應該也不賴。」


    「可以呀,沒差呀,反正我也能反串男生。」


    「……的確,演男生對你而言並不辛苦,畢竟你的胸部。」


    鳥越同學,鳥越同學,請你不要點燃導火線好嗎?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指演技───揣摩男生心態的部分───我一定能勝任啦!」


    慢著慢著。


    「剛才的籌備會好不容易才順利告終,拜托你們別吵架啊。」


    「「我們才沒有。」」


    為啥她們的默契會這麽好啊。


    「我想延續剛才沒討論完的話題,你覺得片長多長比較好?」


    「一小時應該夠吧。不過,我想最後一定會拖得比較久,所以先以卅分鍾為規劃好了。」


    剛才她們還火藥味十足,現在卻能心平氣和地交談……


    女人這種生物,我真是不太能理解啊。


    「上午、下午、傍晚,一共上映三場───」


    比起要拍什麽內容的電影,鳥越跟伏見對電影院要布置成什麽樣子反而更熱衷。


    隨便怎麽布置都好吧?我不經意插了這麽一句,那兩人卻突然沉默下來對我擺出臭臉,之後我隻好一直閉嘴了。不得不說這真是明智的判斷。


    到教職員辦公室把教室日誌交還給小若,那兩人一直聊到了校舍正麵樓梯口還不打算結束。


    話題從原本的電影,延伸到是否有讀過原著小說,然後又變成把哪本小說改編成電影一定會很有趣,總之就像這樣一個話題串著一個話題,根本沒完沒了。


    這段期間,我一直像個局外人。


    自己是不是該對電影、小說有多一點涉獵啊……


    我都忍不住這麽懷疑起來了,畢竟我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被排斥感。


    「我希望能跟高森同學多談談關於獨立製片的事,所以想跟你們一起回去。」


    伏見交叉雙臂做出一個打叉的手勢。


    「不行,辦不到。」


    她全力表達出抗拒之意。


    「今天一天而已應該沒關係吧。隻有hina可以一起放學真是太詐了。」


    「如果就稍微走一段路,或許沒問題───?」


    「喂,我本人的意見呢?」


    是說,鳥越回家的方向跟我們完全不同嘛。


    到了不得不分歧的地點,鳥越也隻好乖乖回去了。


    不知為何,總覺得鳥越的模樣有點寂寞。


    通過驗票閘門後,我們進入月台搭上電車。


    坐在空位上歇了口氣,但這時伏見又用她的學生便鞋輕輕踢了我的運動鞋兩下。


    「幹麽?」


    「沒事。」


    呼呼───伏見好像很開心地笑了。


    「小諒……你一定很喜歡我吧。」


    突然被她這麽一說,我的心髒猛烈跳了一下。


    「嘎!?」


    「畢竟,你都在課堂上公然那麽說了,絕對是那樣沒錯。」


    她以充滿自信的眼眸凝望我,然後又自然而然地挽起我的手臂。


    「鐵定是那樣的。話說回來,被你那麽一誇獎,我反而變得更喜歡你了……」


    ……


    「就、就說了,那是客觀的評價跟我主觀的意見無關啊……」


    「那你的主觀意見是什麽,快告訴我嘛。」


    伏見不滿地嘟起嘴唇。她端整的臉龐加上這種惹人憐愛的舉動,害幾乎看傻眼的我不得不強行把頭撇開。


    「下、下次再說吧。」


    「呼呼,害羞了,害羞了。」


    我才沒害羞哩───盡管這麽反駁,但我猜自己恐怕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注9:日本的考試及格分數不一定是六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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