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結束後的星期一,導師馬上指示我們要繳交校外教學的心得報告。


    盡管我對「報告」這個不太熟悉的詞匯感到困惑,但結果好像就是類似感想文之類的作業吧,先前那份簡介以及所拍攝的照片和相簿應該能派上用場了。


    我跟伏見這兩個班長,被吩咐要負責收同學們的報告,小若說得在這周結束前把全班的份收齊。


    我將一直放在書包裏的旅遊簡介拿出來,快速翻閱著。


    大概是旅行時的解放感太強了吧,總覺得校外教學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小諒,你的報告上要寫什麽。」


    一到午休時間,伏見馬上對我這麽問。


    「應該是以第二天的行程為主吧。」


    「那天真的很開心呢,小諒也玩得很愉快真是太好了。」


    「你說我嗎?」


    「你剛才看簡介的眼神很溫柔,就好像大象的眼睛一樣,所以我想你那天應該玩得很盡興吧。」


    大象的眼睛是哪種眼睛啊。


    「你還在這裏等什麽,趕快過去啊。」


    姬嶋拿著書包從座位站起身,並一邊催促我。


    過去?去哪啊?


    「靜香同學好像已經先走了,難道要別人一直等你喔。」


    「姬嶋也要去物理教室嗎?」


    「會妨礙到你嗎?」


    「不。」


    鳥越跟姬嶋的交情好像也不錯,所以姬嶋去應該不要緊吧。


    當我準備好並起身時,伏見似乎非常依依不舍地目送著我們。


    「姬奈不去嗎?」


    「好像有人會來找她一起吃吧。」


    「有人會來找她?喂,那是誰啊?」


    「哈你就別追問了。」


    姬嶋跟伏見的性格剛好完全相反。對伏見來說「雖然不想陪那些人,但還是要避免關係破裂」,這是她不招惹別人的八方玲瓏生存之道,然而姬嶋對此想必覺得難以理解吧。


    不論是善意或惡意,姬嶋對自己的內心想法是毫不掩飾的。


    隻要她想做就會全力以赴,然而她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不了她。姬嶋的個性就是如此明快單純。


    來到物理教室後,我確認鳥越已經坐在固定的位置,於是我也在每次習慣的地方就座。


    「我從以前就想問了,為什麽你們要離這麽遠?」


    「有什麽關係嘛,離遠一點大家都比較自在。」


    是這樣嗎?姬嶋好像難以苟同的樣子,用眼神來回掃過一遍我跟鳥越間的這數公尺距離。


    「高森同學,我猜hina晚一點就會過來,到時候再討論吧。」


    「討論?關於報告嗎?」


    「不是,是校慶的電影,我們要討論究竟要拍什麽片。」


    對喔,這件事都還沒完全敲定。


    「若田部老師跟我說過了,你們之前好像開會決定,要在校慶播放自己拍攝的電影。」


    「對。但因為預算限製,應該隻能拍以普通高中生為主角的現代劇──是說目前討論好的也隻到這部分而已,後續的細節都還擱著。」


    「欸,原來是這樣啊。」


    姬嶋一瞬間露出了自信滿滿的笑容。


    啊──看她這種表情,感覺等下跟伏見又會有一場腥風血雨了。


    「姬嶋同學,你有想擔任的角色嗎?目前暫定由我寫劇本,高森同學則是導演。」


    「如果想讓電影成功,不派我上場是絕對辦不到的。」


    姬嶋充滿自信地說道。


    誇下海口的姬嶋。


    真不愧是前偶像,說話的氣勢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那麽說是沒錯啦,但目前已經暫定由伏見當主角了,不過還有其他角色,你有意願嗎?」


    「讓姬奈反串男主角,我當女主角不就行了嗎?」


    雖然繞了一大圈,但依然可以感受到姬嶋厚臉皮毛遂自薦的強烈欲望。任何人都無法阻擋她前進的道路──這就是她光明正大的主張。


    「鳥越,劇本方麵這樣可行嗎?」


    「好像也不是辦不到。」


    「我覺得姬奈很適合,因為她平胸又完全沒有女性魅力。」


    我要這樣,要那樣,大家都要聽我的!姬嶋就像個小朋友一樣,強行推動自己的主張。


    我突然感受到一股惡寒不禁渾身顫抖,轉頭一看,是伏見正在那邊發出黑色的氣場,她隔著門板上的小窗,就像恐怖電影一樣狠狠地盯著教室裏。


    「我覺得伏見也很想當女主角,所以你們……」


    正當我試圖打圓場時,或許是再也無法按捺了吧,伏見直接闖入教室內。


    「我已經先說要擔任了,小藍,你還是演其他角色吧。」


    「其他角色,是主角嗎?」


    空氣頓時凝結起來。


    我就知道會這樣。遇到這兩人吵架,除了放著不管也沒其他辦法了吧。


    我望了鳥越一眼,她的嘴唇抿成倒v字形,好像在憋笑的樣子。


    想必在校外教學時,這兩人也經常在旅館房間內發生類似的小爭執吧。


    「小藍,既然這樣我們就一決勝負吧。」


    「一決勝負?」


    「比賽演技!這你應該能接受吧。」


    「很好,正如我所願。」


    話題轉往了意外的方向。


    由於以前曾待過演藝圈,姬嶋或許較占上風。例如心情明明不好還得擺出笑容,為了唱歌而練習過聲樂(?)之類的。


    但伏見也在上戲劇課,感覺這兩人應該會上演一場精采的對決。


    「由我們擔任評審,不過隻有兩個裁判好像太少了……」


    「假使你們可以接受出口我就去叫他來。」


    「就那麽辦吧。」


    於是我便把出口找來了。


    這當中,她們討論了等下比賽要演什麽,最後決定重現鳥越手邊某本漫畫裏的一幕場景。


    鳥越為大家說明場景的設定與情境。


    「要請你們扮演主角的朋友。你們在社團要參加大賽的前夕受傷住院,這時主角們來病房探望你們,然後你們一開口就說『真對不起還麻煩大家跑一趟』,就從這個部分開始演起。」


    原來如此啊。


    「那我也給一個建議好了,你們表麵上說這句話的時候很開朗,但內心卻懊悔萬分想哭得要命──」


    (插圖014)


    認真聽說明的那兩人都「呼嗯呼嗯」地一個勁點頭。


    「小靜,要扮演的那個朋友本來就是性格開朗的人嗎?」


    「嗯,沒錯,就是那樣的人物。雖然非常拚命努力練習,但卻不小心受傷了──就是這種劇情。」


    好吧,在青春熱血運動作品中,要說這是常見的一幕也不為過。


    「哈囉──找我有啥事?」


    這時出口也抵達教室了,我為他解釋現在的情況,並請他一起擔任評審的工作。


    「唔哇,感覺超有趣的──那麽誰先開始呢?」


    兩人猜拳決定,由伏見先攻,姬嶋則是後攻。


    「我一拍手,就算是正式上場囉。」


    「嗯,瞭解。」


    於是我們站到遠處,讓伏見坐在椅子上。等她用眼神示意已經準備好了,我就喊著「預備……」接著用力擊掌。


    她隻不過是坐著而已,看起來就很沒精神的樣子。然後她好像是突然察覺到什麽般,開始說台詞。


    「──真對不起還麻煩大家跑一趟。」


    用開朗的聲音跟表情,伏見迎接來探病的主角們。


    「不過既然大家要來探望我,還不如帶一些更精致的點心之類。」


    感覺很自然。


    然而,就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伏見在台詞之間會驀然浮現陰鬱的表情……至少我看起來是這樣。


    最後主角們終於探病結束離開病房,伏見笑著揮手,但當手放下來後立刻恢複真正的表情。


    她無言地用力抿著嘴唇,死命緊握雙拳。


    由於到這邊就算結束了,我再度拍了一下手。


    「卡。」


    「伏、伏見同學太厲害了,我感覺漫畫的那一幕就在我眼前直接上演。」


    「不不不,哪裏哪裏。」


    欸嘿嘿──伏見似乎很害臊地搔著臉頰,返回我們這邊。


    「小諒,你覺得怎樣?」


    「不就是正常水準?」


    「誇獎人家一下嘛。」


    我安撫氣得鼓起臉頰的伏見,而鳥越則在催促姬嶋準備登場。


    「下一位,姬嶋同學。」


    「來了。」


    姬嶋就定位,看起來應該是準備好了,於是我下令開始。


    「──真對不起麻煩大家。」


    喔,台詞跟剛才有點不一樣。


    而且話說回來,這是……


    「不過既然要來,不如帶一些更好吃的點心。」


    這些台詞也不算多吧,姬嶋竟然沒法完整記住喔!


    哎呀?下一句台詞是什麽,糟糕──隻見姬嶋露出這種表情……語氣則像是在朗讀教科書。全場幾乎都是這種感覺。


    她簡直是上來秀爛演技的。


    「姬嶋,已經夠了。」


    「咦?才演到一半耶……好吧,這就代表我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吧。」


    真是自信滿滿。


    就算剛才在台上出醜,自信依然毫不動搖。


    這家夥,的確是大人物……


    壓倒性的勝利嗎?是啊,沒錯,她說對了。


    評審們彼此對看一眼,看來大家的意見都是一致的。因為雙方的差距太明顯,裁判根本沒什麽好苦惱。


    三位評審要分別站在自己覺得比較好的那個人前麵,結果伏見前方並排了三個人。


    「怎麽會這樣,你們眼瞎了嗎!」


    你那種蹩腳的演技還有臉生氣喔。


    「姬嶋,既然輸了就不要有怨言。還有,就算是從外行人的角度,也能一下就看出你的演技真是差勁透了。」


    「咦?」


    姬嶋訝異地瞪大雙眼。


    「怎、怎麽會這樣……」


    「『如果想讓電影成功,不派我上場是絕對辦不到的』──虧你剛才還這麽誇下海口。」


    「別、別說了!」


    姬嶋滿臉通紅、似乎感到很羞愧。


    至於伏見則是春風滿麵,得意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小藍。」


    「幹、幹麽?」


    「這就是實力的差距,要麵對現實唷。」


    「唔!」


    別挑釁啦,伏見。


    這兩人的確是為此起了爭執,不過最後並沒有改變原始的計畫,也算萬幸吧。


    「……結果我們班到底要拍什麽啊?」


    當伏見跟姬嶋以火花四射的眼神鬥來鬥去時,出口言歸正傳地這麽問道。


    「因預算限製,隻能拍以高中生為主角的現代劇,大概就是三十分鍾以內的短片吧。」


    我這麽答道,並為了確認而朝鳥越使個眼色,她點頭表示附和。


    「目前隻討論到這邊而已,出口同學,你有什麽提議嗎?」


    「沒。」


    他花了零秒回答。


    「我覺得,大家能享受同心協力拍出作品的過程,這才是最重要的。」


    怎麽樣我很會說話吧?出口彷佛在臉上這麽寫著。


    「喂喂,高森同學,剛才好像有個熱血青年說了什麽?」


    「那個喔,不就是場麵話嗎?」


    「沒錯。」


    我跟鳥越這兩個朋友都很少的雙人組取得了一致的意見。


    「喂喂喂,別在本人麵前說他的壞話好嗎!」


    剛才盡管吐槽出口,但他的意見也不是沒道理。


    「同心協力的感覺,是嗎?如果背景也選在學校,那就不太需要額外準備道具了……」


    「舞台裝置應該是最耗費人力跟時間的部分,不過因為預算有限,在最節省的情況下,就算隻有我們五個人製作也不是不可能完成喔。」


    但話說回來,當初要用製作道具讓全班都有參與感的打算呢?由我們五人全部包辦就本末倒置了吧。


    「鳥越,你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唔……是有一點啦。」


    鳥越操作手機,在螢幕上列出好幾個應該是她記錄下的點子。


    戀愛、社團、友情、青春──嗯,大致就是這些關鍵字吧。


    由於我們能拍攝的範圍很有限,會變成這樣也沒辦法。


    「伏見覺得怎麽樣?」


    氣得毛發倒豎、與姬嶋正進行激烈對峙的伏見,這下終於回來參加會議了。


    「我覺得愛情主題比較好。」


    鳥越聽了露出有點複雜的表情。雖說她列的點子裏麵也有戀愛,但這不該憑個人喜好挑選。


    「我知道小靜為何會露出那種表情啦。其實我也覺得,用戀愛這個題材好像有點微妙。」


    「既然這樣為何還要選那個?姬奈,你明知如此也要霸王硬上弓?」


    「那的確是我現在最關心的主題沒錯,所以我猜其他人應該也會對愛情很感興趣吧。」


    這麽說也沒錯,畢竟我們這個年紀的女生恰好就是少女漫畫的目標客群。


    「也就是說,要拍love story囉?」


    出口的英文發音太標準反而讓人聽起來很不爽。是說這件事剛才不就敲定了嗎?


    「如果完全照我的喜好,劇情恐怕會融入一些黑暗的設定跟橋段唷。」


    「我也是。」


    鳥越亦有同感。這兩人關於創作方麵的喜好還真是相當接近。


    「聽起來好像還不賴嘛。」


    令人意外的是姬嶋也附和了。


    「根本沒必要勉強去拍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拍這種戀愛主題的影片也不是不行啦。


    「小高,我們來拍一部讓人感動落淚的淒美名作吧。」


    「被出口這麽一說,感覺就充滿疑慮啊?難不成隻有我這麽認為?」


    「你也稍微信任我一下吧。」


    咳咳──伏見這時故意乾咳了幾聲。


    「我們合宿吧。」


    「合宿?為了什麽?」


    「為了企劃會議呀。」


    「不錯耶。」


    「嗯,好主意。」


    「如果我也可以去的話我就讚成。」


    有必要搞這個?


    總覺得放學後大家聚在一起討論就夠了。


    「那就這麽說定囉!」


    「等一下等一下,不要擅作主張啊。」


    「小高,能跟女生一起過夜的經驗,這可是你人生最後一次囉?應該要心懷感激主動參與才對。」


    這家夥說話的時候怎麽老是愛岔題到那邊去啊。


    「諒,我們這幾個人恐怕很少有去別人家過夜的經驗,你該不會是怕了吧?」


    別說得一副你好像很懂的樣子……


    好吧其實她沒說錯。


    不知道其他人以前有沒有合宿過,我用眼神予以確認,結果伏見跟鳥越都沒講話。


    看來那兩人也毫無經驗。


    所以才會充滿興致吧。


    「我明白了,那接著來討論要在哪裏舉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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