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的那個說起話來聲音軟軟甜甜的,雪梨就說「叫冰糖吧」,結果蘇子嫻在旁邊抽搐著嘴角說了句「冰糖雪梨」,她就隻好又給改成了「紅糖」。


    這一塊就算安排妥了。往外瞧瞧,雪梨又把福貴喊了進來。


    她跟他說:「那四個我交給你了哦,北邊的正屋也歸你住。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兩個你直接管著就是了,比你大的兩個你若管不住就來找我。」


    福貴應得也挺高興。宦官嘛,手底下能管幾號人說明自己混得得臉了。雪梨能把這事交給他,他還有點意外——他以為她會給楊明全的。


    宦官沒說要改名字,雪梨就問了一下他們叫什麽。兩個和福貴年紀差不多的,一個叫張隨才、一個叫戴旭永,十七八的那倆是堂兄弟,彭啟鍾和彭啟鈺。


    都安排完了差不多就能睡啦。雪梨挺開心,當了一天值她也挺累的,明天不當值,她要睡到餓醒再爬起來!


    不當值的日子就是用來頹廢的!


    結果她還做著夢呢就被晃醒了。


    雪梨感覺很意外,睡眼惺忪地睜眼一看,特別疑惑:「白嬤嬤?」


    再瞧瞧窗外,天還全黑呢,又說:「這什麽時辰啊?」


    白嬤嬤笑笑:「姑娘,寅時了,該起床了。」


    雪梨就懵了,蹙蹙眉頭,她告訴白嬤嬤她今天不當值,然後就又要栽回去睡。


    可是人家白嬤嬤說了:「姑娘,來日侍了君,這個時辰陛下起來早朝,姑娘自也要起來伺候著,不能接著睡了。快起來,免得到時候不適應。」


    雪梨恍然大悟,這才知道原來嬪妃們侍寢規矩這麽多。哭喪著臉爬起來,白嬤嬤又說了:「一早起來別苦著個臉,這會兒我知道你是因為困,到紫宸殿讓人看了,還倒你對陛下存怨呢。」


    可是可是……


    大早上的讓她傻笑不成?!


    最後雪梨也隻是不皺眉頭了,同樣早早就起了床的蜜棗和杏仁服侍她更衣盥洗,然後可算又讓她看到點光明——該吃飯了。


    這好像不是禦膳撤下來的東西了,花樣很多,把她屋裏的案桌擺得滿滿的。雪梨素來很享受吃飯的過程,她覺得餓不餓不重要、吃得多不多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吃點合口的東西心情就會好。而且事實證明這招不止在她身上管用呀,她還拿這個哄過陛下呢!


    桌上有一盤白淨淨的小饅頭,雪梨掃一眼質感和顏色就知道這是摻了牛乳和白糖的。這個味道她一直喜歡,三指寬的小饅頭吃了三個、再要拿第四個的時候……


    白嬤嬤過來了:「姑娘,吃東西沒有這麽吃的。宮裏的規矩,吃菜不過三口,差不多該換換別的了。」


    雪梨要哭了,看看手裏已經捏住的這個,淚汪汪地求她:「我就再吃一個,就一個!」


    結果白嬤嬤沒說行不行,淺笑著把袖子裏的竹板抽出來了。


    雪梨傻眼,趕緊把饅頭放下了。


    然後這不當值的一天過得太可怕了啊!雪梨覺得……這也算暗無天日了啊!


    白嬤嬤教了她一上午的規矩,還是她從前完全沒接觸過的規矩。比如怎麽鋪宣紙、怎麽研磨,在皇帝身邊坐姿如何,離席謝恩或者謝罪的時候該是怎樣的身法……


    雪梨聽得都快暈了。她已經在紫宸殿這麽長時間了,從來不知道、也沒在意過這些,這不是一直活得好好的麽?怎麽突然要她學這個了?!


    還有鋪紙研墨什麽的……


    這個活從來不用她幹啊!這是禦前宦官的活啊!


    更要命的是,這些看著簡單的規矩,她做一百遍白嬤嬤還是能給她挑出一百種不同的錯來。這就弄得她情緒特別低落,再加上不知道為什麽要學這個就委屈得想哭。


    可她又真不敢說她不要學了。


    教習嬤嬤是什麽人?比六尚女官位份還高,雖然和後宮嬪妃有主仆之別,但嬪妃們也還要敬她們三分呢。


    再說,這人是陛下給她指過來的,也就是說陛下要她學這些,她說一句不要學那就不止是跟白嬤嬤翻臉。


    雪梨咬著牙忍了,捱到吃午飯。


    午膳也是各種菜擺了一桌,這回雪梨記住了,再愛吃的也就夾三口,頂多努力每筷子多夾點。


    麵前的四個菜挨個夾過了,她看離得略遠的一道紅糖肘子也不錯,伸了筷子過去,袖上的衣褶剛被扯動得一展……


    白嬤嬤手裏的板子「啪」地一下就招呼到背上了。


    「啊」地一聲,雪梨眼淚真的要出來了,紅著眼睛問白嬤嬤自己又哪裏做錯了。白嬤嬤說:「在陛下跟前這麽吃飯實在儀態有失,就吃跟前的。不許伸胳膊夠、不許站起身夾,姑娘記住了。」


    「可是就麵前這幾道我不夠吃啊……」雪梨蹙眉道,心說難道侍君還要餓著?!


    白嬤嬤遞了眼她眼前的一道青椒炒肉:「那道菜姑娘都沒動過。」


    可她不愛吃青椒。


    下午又是好一頓折騰,白嬤嬤動板子的時候倒是不多,但每一下都真的很疼啊!


    到了晚上更衣準備就寢的時候,雪梨悄悄叫了豆沙進來幫她看看後背,豆沙看過之後說:「不青不紫,就是有點紅。」


    ——白嬤嬤真是老手啊!她到現在還能覺出沙沙的痛感呢,以為離破皮不遠了,結果居然隻是「不青不紫,就是有點紅」?!


    雪梨悶悶地讓豆沙去歇著,自己縮到它上,很痛苦地回想這一天。


    她好像懂了。「侍君」這回事,就是她的喜怒哀樂都不重要,反正要時時刻刻讓陛下看到一個儀態萬千而且笑臉相迎的她!


    大徹大悟這個之後她就更不開心了。


    都不想進紫宸殿了。


    這也太難受了。睡不夠要裝高興、吃不著愛吃的要裝高興、沒吃飽也要接著裝高興,就算是嚇壞了告罪也要告得漂漂亮亮的,這還是個人嗎?


    雪梨覺得,這就是讓她當個漂亮給人看的皮影!


    於是,她直接對「我喜歡陛下」這件事退縮了。因為白嬤嬤是陛下指過來的,她越學越琢磨陛下到底什麽意思,是對她現在的樣子並不喜歡嗎?


    是不是……她陣子哭的事讓他煩了?覺得她和麗妃一樣無理取鬧?


    可是她自己覺得不一樣啊,她是實在想想安錦的話就難過才沒扛住,而且她也沒有在他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煩他,從來都沒有過!


    他如果因為這個不喜歡她了的話……那她也不要他喜歡了!


    雪梨躺在榻上摟著枕頭撅撅嘴,不開心。


    再摸摸枕頭的質感,更不開心。


    她習慣於摟著魚香想事了,那個大獅子,體形夠大而且夠瓷實,毛也夠軟,揉在懷裏特別舒服。而且它在感覺到她不高興的時候就會主動蹭她哄她,這一點很重要!


    可是今天,魚香被白嬤嬤勒令小全子帶走了,不讓它在她房裏睡。


    不止她不樂意,魚香它也不樂意,白嬤嬤朝它板臉,它就朝白嬤嬤露獠牙,雪梨看那匍匐的姿勢真是要攻擊的樣子,隻好主動把它勸走了……


    嗚……


    雪梨縮進被子抹抹眼淚,心裏一聲哀嚎:喜歡陛下好難……


    第二天雪梨是上午去當值,原本也不用起得太早的,但還是寅時就被白嬤嬤拎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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