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沉寂的晚膳用完之後,衛忱、七王、易氏告退,皇帝說他要看奏章,宦官也確實捧了好幾大摞奏章進來,太後可算不好再多留了。


    「恭送母後。」皇帝一揖,之後還很和氣地給太後說了個解悶的法子,「母後若想找人說說話,朕可以知會太妃們一聲。」


    「不用了。你忙你的。」太後依舊寒著張臉,沒什麽好氣地走了。


    紫宸殿上下都可算長喘了口氣!


    謝昭一回身,趕緊扶還在施大禮恭送的雪梨起來,雪梨也不知是因為一口氣懸得太久還是好久沒行過這種下拜的大禮,猛一起身,眼前一黑就要往下栽。


    「雪梨!」謝昭一用力將她扶穩,看看旁邊的阿杳,笑說,「阿杳,父皇讓宮女送你回去好不好?你娘今天辛苦了,父皇陪她待一會兒。」


    「好……」阿杳的聲音軟糯甜長,點點頭,馬上有年長的宮女過來攬著她走了。


    雪梨揉著太陽穴一邊緩神一邊等她們走遠,待得她們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聲音也聽不到了的時候,她的鼻子一下就酸了……


    這一下午真是嚇死她了!明明知道對方看她不順眼還得硬挺著,因為對方是太後!


    剛才她挺得住,是因為根本沒工夫多想「挺不住」這回事,而且大有點「為母則剛」的勁頭,覺得說什麽也不能讓阿杳覺出什麽來。現在人一走,她心裏的情緒簡直如同山石崩塌,難受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半點聲響都沒有地就往他懷裏鑽。


    「好了好了。」謝昭摟住她,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撫了好久之後懷裏才可算出了一聲:「嗚……」


    真是難為她了。


    謝昭把她緊緊環在懷裏,聲音輕輕地在她耳邊哄著說「沒事了沒事了」,她卻被他這話弄得眼淚越湧越厲害,抽噎得不能自已!


    雪梨也在心裏罵自己沒出息了。在他懷裏縮了一小會兒就掙出來,退開兩步自己悶頭抹眼淚:「我沒事。」


    「進去說。」他攬過她帶著她往裏走,在內殿未停,直接進了寢殿,轉頭吩咐陳冀江,「讓禦膳房送些吃的來,按她的口味做。」


    陳冀江領了命就去了,雪梨淚眼朦朧地望他:「我不餓……」


    「你剛才都沒怎麽吃。」謝昭眉頭微蹙,不由分說的口氣。握著她的手在榻邊坐下了,銜著笑給她擦眼淚,「行了,臉哭花了就不怕阿杳看出不對了?」


    「不給阿杳看!」雪梨自己也又抹了一把,轉身就往榻上爬,「我不走了!」


    謝昭一下子就笑出來了!


    雖則本也沒打算讓她回去,但這話從她自己嘴裏說出來那不一樣啊!


    這個呆梨子臉皮一直薄,都一個月下來了,別管他找她去還是叫她過來,她準是臉紅撲撲地見他的。


    冷不丁地聽她說了這麽句「言簡意賅」的話,謝昭笑完之後就知道她今兒是真扛得太累了。


    累得臉皮薄都顧不上了,就想跟他待著——罷了,這也挺好。


    於是宮女送宵夜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陛下和阮娘子都坐在榻上,陛下背靠著牆、雪梨倚在陛下懷裏。


    兩個宮女頭都沒敢抬,把小榻桌往床上一支,宵夜擺上去,趕緊福身退到一邊。


    過了好一會兒,聽見瓷器微響的聲音,二人才敢稍抬了抬頭。


    一瞧,阮娘子還是倚在陛下懷裏,臉上淚痕還沒幹呢,人倒是笑了。


    陛下拿瓷匙舀著碗裏的小餛飩喂她,喂完了還問:「好吃麽?」


    「嗯!」雪梨一邊吃一邊點頭,手指在他腰上戳戳,「陛下吃一個?」


    「我吃飽了。」他一笑,放下瓷匙又拿了個豆沙包給她。


    雪梨連起都懶得起來,接過豆沙包就直接靠在他懷裏吃。


    好累啊……


    不過豆沙包好香!


    她閉著眼睛啃,吃完了之後他再遞東西過來,她就不吃了:「想早點睡,吃太多直接睡要不舒服了。」


    越活越知道講究了。


    謝昭想著一哂,叫宮女服侍她盥洗去,自己先行躺下歇會兒。


    雙眼一闔,他不由自主地開始想事,細想下去,心裏居然很有點佩服她。


    還是挺有魄力的……


    對付太後這事上,他小時候一直在服軟,後來繼了位、自己慢慢強大起來了,便開始直接和太後硬頂,針尖對麥芒。


    而她今天的這個路數,是他從來沒試過、甚至也沒去想過的。


    她用她的一技之長,把太後原本打算找她麻煩的一頓晚膳變成了她自己獨占優勢的地方。


    她對膳桌上的規矩不熟,太後肯定能挑出她一大堆錯來——或者就算她熟,太後也還是能吹毛求疵地挑出錯來。


    連惠妃都沒少被這個刁難。


    但她這燜鍋一上,晚膳的風格都完全變了,成了太後對這吃法全然沒經驗,她就顯得不那麽沒底氣了。


    菜式安排上也真是小聰明用盡。


    按理說一個燜鍋沒關係,配菜的話大可以涼菜熱菜都配幾道,她全上的涼菜。


    謝昭剛開始沒覺得什麽,後來細一琢磨……


    估計是她最終也沒鬧明白「離得遠的菜不能夾」的這條規矩裏,到底是多遠的菜算「離得遠」,所以索性都配涼菜——誰閑的沒事吃一肚子涼菜啊?直接不吃倒是沒什麽大不了。


    別說,就連七弟易氏明軒君都隻盯著燜鍋吃來著,太後自己都沒怎麽動涼菜。


    這麽一來,也就沒人多管什麽「每樣菜隻能夾三筷子」的規矩了。


    就燜鍋一個熱的,隻下三筷子?母後你吃一個我看看!


    這個梨子……


    謝昭回著味哭笑不得。還真有她的,原本他都打算好了,為護她,膳桌上他免不了再跟太後硬碰硬一回。


    誰知她這麽小聰明一耍,別說太後了,整個晚膳上的規矩都順著她的心思走。她不緊不用擔心被太後挑錯,還可以自己吃得自在。


    ——至於最後還是沒怎麽吃,那主要是照顧阿杳來著,另一回事。


    雪梨沐浴回來的時候,手裏還拿著塊帕子繼續擦半濕的頭發,甫一抬頭,就看他笑看著她。


    「看什麽……」她雙頰一紅,低著頭拐彎往妝台走,坐下身,等宮女幫她梳頭。


    謝昭低一笑下了榻,徑自拿了妝台上的牛角梳子,揮手就讓旁邊的宮女退下了。


    雪梨傻眼看著他在自己身後笑意滿滿,梳齒剛一觸到頭皮她就反應過來,一個激靈之後麵紅心跳地雙手捂臉:「幹什麽啊!」


    為什麽要突然過來幫她梳頭嘛……


    還笑得這麽……溫存……


    「嘖,剛發現自己娶來的姑娘比我從前以為的還要好。」謝昭在她身後說得一本正經,雪梨剛要從臉上拿下來的手立刻又捂回去了,原本微涼的手心都被雙頰燙得發暖了!


    謝昭從鏡中笑看著她的羞赧,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史書裏的帝王專寵都是怎麽一回事。


    「專寵」這詞說來,就讓人覺得是昏君作為,鮮有人把這話跟「專情」貼上,隻會覺得做出這樣的事的皇帝不顧大局。


    但實際上……


    沒有人會主動想當「昏君」,為什麽依舊這樣一意孤行,大約隻有做出這事的帝王自己心裏明白這是什麽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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