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嫻沒走,笑吟吟地坐下來,把食盒打開:「喏,近月樓大廚做的賽螃蟹,衛大人剛給送來,給你解饞。」


    賽螃蟹?


    雪梨目光一亮。她對著菜有所耳聞,好像是以魚肉為主,配以雞蛋,又以上湯、糖、醋、薑調味,做出來之後味道勝似螃蟹,所以叫「賽螃蟹」。


    口感上應是也差不多,魚肉選得好足夠鮮嫩就會和蟹肉很像。還有個好處就是……省得剝殼了。


    這菜說來還蠻講究的。但雪梨在宮裏確是沒吃過——宮裏年年有上好的鮮蟹吃,誰閑的沒事去嚐這「贗品」啊?


    可眼下對她來說簡直是珍寶!這東西沒有蟹肉不寒涼,她就可以吃個痛快,不然滿處蟹香彌漫真是要逼死她了……


    是以雪梨就著米飯大快朵頤,許是因為方才受了太久折磨,現下覺得這個賽螃蟹比真螃蟹還好吃。湯汁又鮮香酸甜,用來搭米飯十分合適,她足足吃了一碗半的米飯,放下碗後笑容滿麵:「好舒服!」


    蘇子嫻哭笑不得:「衛大人說陛下吩咐找近月樓的大廚做這個,因為你饞,我還不信,現下看來還是陛下知道你。不過這道菜我學會啦,回宮也可以做給你吃!」


    蘇子嫻這是偷學來著。近月樓的大廚太有魄力了,其實早在七月初,皇帝就差衛忱去請人來著,按理說衛忱堂堂的禦令衛指揮同知,奉的又是皇命,請個廚子不在話下。


    可是這近月樓的大廚就敢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說:「我這輩子隻給近月樓做菜!陛下想吃可以,從這兒叫。非要我過去,我就死在這兒!」


    ——衛忱也沒轍,為個賽螃蟹把人逼死也不至於。就隻能好言好語勸著,說等這邊叫膳了,過去勞煩他做去。


    但之前周圍沒人吃,雪梨便也沒想嘛。今天看雪梨饞得厲害,蘇子嫻才主動回話去,衛忱轉身就要走,蘇子嫻勞他帶著她,大廚又不知道她是禦膳房的人,她就在旁邊一言不發地看,看完全學會了……


    這個過程告訴雪梨之後,雪梨笑死了,直說子嫻太壞。蘇子嫻吐吐舌頭,把食盒收了,拎著拿出去。


    院門外,衛忱等得有點急,一見她出來便問:「怎麽樣?」


    「挺好挺好。」蘇子嫻笑笑,「雪梨啊,她就是饞,有了孕更饞,但要說挑嘴也沒有,給她這個味兒讓她吃著,她就舒服了!」


    衛忱鬆氣,想了想又還是好奇:「這東西味道真像螃蟹?」


    他著急就是因為這個——雞蛋和魚,怎麽想也跟螃蟹不是一回事啊,雪梨說好吃不是在哄他們?她有著孕,想吃什麽得滿足她,讓她反過來安慰他們就不對了。


    蘇子嫻扯扯嘴角:「大人您忙麽?」


    「今天?不忙,一會兒可以回去吃月餅了。」衛忱如實道。


    蘇子嫻複一笑:「那奴婢給您做個賽螃蟹嚐嚐唄。您自己嚐嚐像不像,免得再擔心她虧嘴。」


    子嫻說得挺大方,食盒塞給衛忱,擼袖子就要往膳房去。


    衛忱卻上前攔她:「蘇姑娘。」


    蘇子嫻低著頭咬咬唇,先一步道:「大人您別跟奴婢客氣……」


    「不跟你客氣。」衛忱說著,神色有點尷尬,靜了一會兒稍一咳,才又道,「我是想說,姑娘那天做的那個餛飩……挺好吃的,若是方便能不能……」


    能不能也來一碗!


    衛忱提這要求挺不好意思的,中秋佳節給人找活幹可不太好。


    蘇子嫻猛地抬頭,大有點意外,神色複雜地怔了好一會兒,拎著裙子就往廚房跑:「大人等著!奴婢馬上回來!」


    中秋之後過了五天,禦駕啟程返回洛安。


    又要走數日的水路,雪梨同樣頭一天吐得天翻地覆,然後日日跟各樣酸蘿卜酸筍酸梅相伴,倒也沒再有特難受的感覺。


    禦醫說她胎象挺好,還誇她身體委實不錯,路上這麽折騰都沒大礙。


    雪梨心說我還吃得好呢!


    近來她小腹慢慢顯形啦。於是跟來時不同,謝昭不怎麽猜是男是女的事了,轉而有了新樂趣——趴她小腹上聽動靜。


    他聽就算了,還帶著阿杳一起。阿杳那麽小懂什麽啊,趴在她肚子上聽聽,還貼著說話,帶著裏麵的弟弟妹妹念唐詩。裏麵真一有動靜,阿杳又怕了,捂著嘴特別擔心地抬頭問雪梨:「娘,我是不是吵到他了……」


    雪梨就笑。一邊覺得阿杳以後肯定是個好姐姐,一邊又覺挺對不住阿杳的——這些日子她都不再帶著阿杳睡了,因為怕阿杳夜裏會亂踢。


    雖然是為了保護肚子裏的孩子不得不這樣吧,但多多少少是委屈了阿杳的。


    雪梨心疼地摟著阿杳使勁親:「好阿杳,等他出來了,娘就接著帶著你睡!」


    阿杳還反過來安慰她呢,說自己可以摟著魚香睡,明眸裏的天真看得雪梨心酸死了,阿杳你太招人疼了……


    是以晚上躺在榻上的時候,二人聊著聊著腹中的孩子,她就免不了要說一說阿杳、說一說一定要帶孩子們都好的問題,接著自然而然地又會想起眼皮子底下因為太後不公惹起的事情,最後總是以心疼皇帝收場。


    每逢這會兒,謝昭都不知道怎麽應付。她這心情讓他挺感動挺安慰的,但是當了這麽久的皇帝,他又有點不習慣「被人心疼」,就隻能攬著她反過來寬慰:「沒事啊梨子,我也沒覺得怎麽樣。現在這樣挺好的,母後那邊我是沒辦法,但至少七弟還是個好弟弟。」


    雪梨就在他懷裏嗚嗚咽咽地抹眼淚。說實在的,這也就是他現在是個皇帝坐擁天下了,才會足夠忙碌、也有足夠的底氣不太在意這樣的問題。


    要是放在民間普通些的人家,小時候被親娘嫌棄,可能這輩子就毀了呢!見誰仇視誰什麽的都太正常了,畢竟在他很需要娘親嗬護的時候,娘親不把他當兒子看啊!


    嗚嗚嗚嗚陛下你好可憐……


    七殿下也很可憐,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嗚嗚嗚嗚太後太過分了……


    雪梨心裏的小情緒湧得像個泉眼,不濃烈但是停不住。湧一陣子過去之後她自己又暗自吐舌頭腹誹:真是孕中多思!


    就這麽一路又甜蜜有辛酸地走著。因為她有孕的關係,換到陸路上之後走得格外慢了些,原本兩天的路程走了四日,九月初,禦駕回宮。


    按規矩,惠妃要率一眾嬪妃行大禮跪迎聖駕。這個讓雪梨介意得很,她說什麽也不敢在馬車裏跟皇帝一起受這禮啊,於是她纏著皇帝打了個商量,讓她單坐個馬車,走快一點,先行走偏門趕回宮去。


    陛下您走正門,自己受禮。


    皇帝也點頭答應了,但沒讓她走快,反吩咐禦駕慢點。總之一前一後拉開時間就好,他晚點回宮無妨,能不讓她顛簸就不讓她顛簸嘛。


    是以晌午的時候,雪梨安安穩穩地回到她闊別了兩個多月的小院了。


    到了小院一看,才發現自己的住處又變了。


    原本隻是三個院子左右相連,現下,這三院之後隔了一條宮道後的另外三院也給了她——換言之,這處原本的九座院子,她已經占了六個了,四四方方的六個格子。這幾個月留守宮中的福貴笑說:「您不知道,後宮聽說之後已經不敢直呼您姓名了,隻敢說一聲‘六格院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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