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什麽事?」


    她便將石修容送阿杳回來的始末如實說了,連魚香呲牙咧嘴地唬人一環都沒落下,說完一歎,蹙眉:「我也說不準她是不是動了歪心思,就是覺得心裏不安。但仔細想想吧……好像除了說我有了兒子就沒工夫照顧阿杳那句有些刺耳以外,其他也沒什麽了。」


    仔細想來,石修容總共沒跟她說幾句話,第一句是說了找到阿杳的過程、第二句就是這句,第三句是要她常帶阿杳去悅和宮看看……


    平心而論,第三句話當時說得她後脊發涼來著。但回了屋靜下心想想,又真覺得是自己多心——石修容好歹養過阿杳那麽久,如今想見見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再說,石修容也沒說一定要、甚至沒越過她直接跟阿杳說「你常來悅和宮玩」這種明顯對她這個當娘的表示輕視和挑釁的話,雪梨認真想來,覺得是自己緊張太過。


    「可能因為我從前和她有糾葛吧……現在確實橫豎都看她不順眼。」她說著又歎氣,苦笑承認,「今天這事倒真是多虧她。若不然,萬一阿杳自己玩著出點什麽事,我必是受不住的。」


    就像石修容說的,後宮有湖有假山。阿杳一個三歲多的孩子,要出點意外太容易了。


    「怪害怕的……」雪梨心有餘悸。


    謝昭聽她說著,把拌了豆腐的這幾口粥吃完,麵色微沉地叫來陳冀江:「今天隨帝姬出去的人,一概杖二十,打完之後挪到後院去,別嚇著帝姬。」


    雪梨不免一愣。


    雖然知道說了石修容的事就免不了牽連身邊的人,但他這麽一說,罰的人可有點多……


    她以為也就是罰一罰祁氏的。


    但謝昭說:「別說隻是祁氏帶她出去玩的時候看丟了。身邊這麽多人就是為了護她周全,出了這樣的事,怎麽也是她們不會辦事,就不能多兩個跟著?」


    雪梨想想也是,驀地一悚,又說:「烏梅也跟去了,她還不到六歲……」


    這事怪到同樣是小孩的身上可有點過,再說,杖二十,對她來說那叫「杖斃」。


    謝昭一哂,又把陳冀江叫住了:「那個小的算了。隻跟她說沒她的事,讓她別告訴帝姬。」


    陳冀江應一聲「諾」,退下去辦,雪梨目不轉睛地盯著謝昭:「那修容娘娘那邊……」


    她的重點在於石修容啊!現在他把阿杳身邊的人都罰了一遍雖然在情在理,但最要緊的部分他不能不提啊!


    可謝昭沒說話,雪梨再仔細看看,也暫且不追問了。


    ——臉陰得好可怕!!!


    她有日子沒見他麵色這麽難看了,上一回還是南巡時囚禁七王那天。看來他為這個特別生氣,比她還生氣……


    於是雪梨就自動化作了一尊石像,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看她吃。過一會兒聽到阿沅在哭,她就趁機溜走哄阿沅去了,讓他自己靜神。


    謝昭斜眼一睇她小跑著離開的背影,不覺間淡一笑,暗說不跟她計較。轉而情緒又沉了回去,怒意壓心。


    她能覺得是不是自己多心,但他並不這麽覺得。


    不許石氏再見阿杳這話,他下旨讓她遷去柔嘉宮的時候就說過。


    後來是惠妃替她說情,說石氏畢竟還有修容的位份、且把一個主位擱在她宮裏,她在禮數上也不太方便,他才又許她回了悅和宮。


    ——但他可沒順帶著補一句以後她也可以再見阿杳了。


    惠妃和石修容原都是太後教出來的,禮數上的事情兩個人一樣清楚,今天這出若按禮數來說,石修容完全可以托身邊的人把阿杳送回來,自己不出麵。


    是以這一點上,石修容絕對不是「忘了」或者「沒注意」——有敢說忘了聖旨的嗎?她隻能是存了心故意為之,想著自己送了阿杳回來好歹算做了個好事,若被過問起來,解釋為心係帝姬一時疏忽,他也不好追究什麽。


    明白這一層,謝昭自然比雪梨火更大。抗旨不尊加揣測君心,這兩條擱一起怎麽也夠石修容死一回的了!


    但偏生他現在真的不敢要她的命,不是不能,是不敢。


    他一直在等太後對皇長子降生的反應,眼下足足一百天過去了,行宮半點動靜都沒有。這或多或少地說明了太後的厭惡,也許並不是針對皇長子,但肯定是針對雪梨。


    這會兒他再殺了太後教出來的人,就是給太後遞機會踩雪梨了,無論怎樣太後都會怪到雪梨頭上。即便他能擋住,這一道波折帶來的傷害也還是難免。阿沅還那麽小,六格院裏半點動蕩都不能有!


    謝昭悶悶地又吃了幾口粥,強忍下一口氣,下榻往外去。


    正在側邊的廂房裏哄著阿沅的雪梨抬眼看到的就是皇帝風風火火地出去了,幾個禦前宮人在後麵頭也不敢抬地疾步隨著,看得她再一次感慨:他真的特別生氣啊……


    片刻之後,雪梨看見宦官們扶著剛領完罰的祁氏、陳氏、清夕、聽菡回來了,廢話半句沒有地直接送去後院,那是新撥來的宮女宦官住的地方,他們位份低,八個人隻占了兩間房,餘下的房間都空著,倒不必擔心這幾個不能好好養傷。


    又過了片刻,雪梨聽說……這三更半夜的,皇帝從尚儀局把兩個資曆最深的教習嬤嬤喊去了,讓二人明天一早就到悅和宮去「教導」石氏——再詳細點,一個管訓斥,一個管教導。


    另外,雪梨聽說這事的時候,芝麻對石氏的稱呼已經是「石才人娘子了」。


    雪梨屈指一數頓時一臉驚悚:「這都正六品了?!」


    「是……」芝麻也難掩詫異。


    二人都還沒見過降位份降得這麽狠的,且又是兩個教習嬤嬤去管著,石氏要接著動心思她們攔不住,但想有什麽實際的動作是肯定沒戲了,身邊的宮人有沒有被杖斃的都還另說,可位份降了這麽多,少說也得遣散大半……


    陛下這是真氣得不輕啊!


    雪梨都有點懵了,繼而多少想到單為自己方才那幾句拿不準的詢問大抵不至於這樣。那是有別的原因?嗯!他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但他不主動說她就不問,雪梨在他處理事情的原因上一貫是這個態度。心裏稍安了些就回屋盥洗上榻準備睡了,乍聞外麵一陣匆忙的問安聲,睜眼一瞧……他居然又回來了!


    臉色還是很不好看,服侍他盥洗的禦前宮人都不敢吭聲。雪梨乖乖地蹭到床榻裏側把外麵讓出來給他,謝昭更衣之後上了榻,一睇她這一臉忐忑,舒氣:「沒事了,睡吧。」


    「哦……」雪梨點點頭,立即閉眼。閉了會兒之後實在沒睡意,又偷偷地眯了條縫瞧他……


    然後看他已經睡了,她就放心大膽地又把眼睛睜開了!


    幹什麽那麽生氣嘛……


    她是真的有點好奇。她可以忍著不問,但是忍不住好奇的心思蔓生。她的目光就在他麵上劃來劃去,又小心地不敢惹出什麽動靜怕擾他休息。


    可是這麽幹躺久了之後就會特別想動,雪梨痛苦得直咬被邊:她現在就好想蹬蹬腿啊……


    不行!忍著!他還要上早朝呢!這都睡不了三個時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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