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卻搖頭:「但是宮女和奶娘不一樣。」


    她有點心虛,便把綠豆涼糕也推到他麵前:「陛下您想,如果陳氏跟她說的那些挑撥離間的話是酸梅說的,她會信嗎?我覺得不會。是清夕聽菡說的她也未必會,或者她會將信將疑地來問我。因為清夕聽菡平常除了聽吩咐照顧她,從來不會跟她多說什麽、或者教她什麽,她根本不覺得自己該聽她們的話。」


    雪梨告訴皇帝,有幾次阿杳正和魚香玩得高興,清夕聽菡想哄她回去睡覺,她小臉一揚就回了句「我不!」,清夕聽菡就隻好來找她這當娘的,她一叫就管用。


    「可是在阿杳心裏,奶娘是跟我差不多的。都是她的長輩,她們的話她同樣很聽、一點都不會懷疑。」雪梨稍稍一喟,「所以我就覺得沒必要嘛。真要教她什麽,還是隻有一個人做主為好。很多時候多一個人就會多一個主意,就算陳氏這樣的事不再出,這麽下去也未必就好。」


    謝昭邊吃涼糕邊聽她說,瓷匙在碗中跟過多的紅糖較著勁也沒影響他掂量這事。


    雪梨覷覷他的神色,又道:「再說她慢慢長大了,該知道自己是個帝姬才好,如今身邊壓著她的人比她能管的人都多,這麽下去我怕她越活越沒底氣。」


    俗話說「柿子撿軟的捏」,雖然帶著帝姬這身份,應是一輩子都沒什麽人敢欺負,但如果太軟,總難免有吃虧的時候。如今她這樣奶娘說什麽是什麽,誰知道下嫁之後會不會任由婆家拿捏也不敢吭聲?


    ——婆家敢欺負帝姬可以滿門問罪,但如果帝姬自己都不讓宮裏知道,那就什麽辦法也沒有啊!


    雪梨就覺得阿杳現在太軟了,乖乖的一個小女孩,一提起「平安帝姬」誰都誇可愛,但對她這帝姬身份心存敬畏的……可能一個都沒有。


    雪梨說完就等著皇帝的答複,皇帝又想了一會兒,抿著軟滑的涼糕說:「不留奶娘是不合規矩。但你這想法也不錯,要不這樣……」


    他語中微頓:「如今她的奶娘還剩三個,送兩個走。你挑一個留在皇城裏住著,奶娘該領的俸祿照領。日後阿杳大了、自己能做主了之後,若想在身邊添個人撐腰,可以把她召回來。公主出嫁多是要一個奶娘隨著的,跟到府裏算是個嬤嬤,好歹是自己人。」


    「也好也好!」見他不反對,雪梨就輕鬆起來,誰去誰留也立刻有了主意,「那留著祁姐姐,簡氏和鄭氏就讓她們回去。我跟祁姐姐更近,阿杳也和她親,她最合適。」


    「你拿主意就好。」謝昭微笑,舒了口氣就讓宮人到南屋備水沐浴。雪梨早先沐浴過了,便隻讓豆沙杏仁端水來讓她簡單盥洗。


    而後她坐到鏡子前讓蜜棗給她梳頭發,才梳了二三十下,蜜棗忽地擱下梳子就退到旁邊去了。


    雪梨甫一抬頭,就從鏡中望見他已在背後。他二話不說就摟她起來,一吻直接落在頸上。


    雪梨:「……」心裏很清楚這預示著什麽呢。


    她羞怯而笑地躲他:「頭發還沒梳完呢!」


    「明天再梳。」他俯身一抱她就往床榻走,板著張臉神色恭肅,「鹿肉確實上火。」


    ……呸!少怪到鹿肉身上!


    晚膳就算隻上苦瓜也是一樣的!


    片刻後,雪梨趴在榻上緊抓著枕頭淚盈於睫,懷疑鹿肉也許確是起了點推波助瀾的作用。


    決定打發奶娘走時還不到十一月中旬,但雪梨適當地拖了一拖,到了十二月下旬才告訴她們:「帝姬大了,這幾年辛苦幾位。這趟回家過年吧,然後便不必再回來操勞了,這些銀子是陛下賞的,一人一百兩,日後有緣再見。」


    這麽拖了一個多月倒沒別的意思。主要是陳氏那事上,為了殺一儆百,動的刑挺讓人心驚膽寒。緊接著再請奶娘們走,她們難免往那上麵想,免不了擔驚受怕——雖然過一陣子自然能明白沒事,但這不是沒必要嗎?能好聚好散就還是好聚好散。


    果然,這麽一安排,三人都還挺平靜的。隻是共處了這麽久突然要離開有點依依不舍,但見陛下賜的銀子都送來了,知道跟雪梨磨也沒用,便分別跟阿杳親熱了會兒,然後收拾東西道別。


    雪梨當著三人的麵也沒多說什麽。事後才私底下拉著祁氏告訴她,她還可以繼續留在皇城裏。


    「等阿杳大一些,我再請祁姐姐回來。平常逢年過節,祁姐姐想進來坐坐也是可以的。」雪梨微笑著說得和氣。


    祁氏笑一喟:「也好,其實你這麽安排我也懂。人嘛,都有自己的心思,連我自己都不敢打包票說若有朝一日後宮哪一位花大價錢收買我,我一定不動心……你這麽做是為帝姬好,日後你也多保重。」


    「嗯,還多謝祁姐姐肯體諒。」雪梨朝她一福,二人又閑說幾句,她便不擾祁氏收拾東西了。


    晚上時送了銀子給尚食局,勞尚食局好好地備了四桌色香味俱全的宴席過來,前院後院一起用了個膳,算是給奶娘們踐行。


    奶娘們走後,雪梨也沒新要人過來,隻將去年撥來的四個宮女給了阿杳。這幾個畢竟讓豆沙教了一年多了,雖然沒到近前做過事,但也知根知底,比外頭來的人強。


    至於貼身服侍的活可能做得不到位什麽的……這個雪梨倒不擔心,反正總要有個適應的過程,何況還有清夕聽菡帶著她們呢。


    四個人都是十四歲上下,進了堂屋後報了豆沙先前給她們改的名字:金桔、石榴、楊桃、葡萄。


    四個名字都是鮮水果,跟雪梨身邊要麽原料要麽幹果要麽蜜餞的宮女顯然不一樣。她再想想酸梅烏梅……直覺得這一屋子人叫起來口舌生津啊!


    接下來便和當時見清夕聽菡時一樣,雪梨把阿杳往椅子上一放,自己站到一邊:「以後你們就跟著帝姬了,來給帝姬磕個頭吧。」


    這一道多少是管點用的,會讓她們記得誰在上誰在下,免得這幾個也想替阿杳拿主意。


    謝昭走進來時就看見四人正對阿杳叩首道「帝姬萬福」,他也沒打擾,站在門邊等她們施完這禮。


    結果四人見完禮後退著往外走,到了門邊猛一抬眼嚇得夠嗆,嘩啦啦就又跪下去了:「陛下聖安!」


    「都退下吧。」他微一點頭便走向雪梨,向聽菡遞了個眼色,示意聽菡把阿杳帶出去。


    雪梨可沒料到他這會兒會來。未時,年前的未時,一般都可忙了。各樣過年的事宜呈交紫宸殿,她近來都是晚膳後才能見到他了。


    於是小心的訝異之後,雪梨腦子一抽帕子一甩:「哎喲這位爺,今兒怎麽這會兒就來了啊……」


    謝昭一臉驚悚:「……」


    渾身酥了陣之後他額上青筋直跳,挑眉睇了她半天之後忍不住一聲歎,雖則很不想打擊她這積極性,還是得實話實說:「行了呆梨,你沒那妖嬈的潛質,咱裝個別的。」


    ……太不給麵子了吧?!?!


    雪梨立刻扭頭,遙遙地看房中妝台上的銅鏡,心裏頗是不服:我就那麽不妖嬈嗎?裝都裝不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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