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您真厲害!真會吃!


    陳冀江心裏給她鼓了鼓掌扭頭吩咐人去禦膳房傳話,而後欠身退到旁邊。


    雪梨牽起女兒的手繼續往前走,視旁邊幾步外的身影如無物。


    這件事上她隻能幫著陛下,其他人怎麽樣跟她沒關係——再說,他們自己樂意在這裏較勁,她又不能挺個大肚子過去麵對麵跪著求他們離開!


    「幹鍋雞翅幹鍋雞翅幹鍋雞翅!」謝沅拉著姐姐的手蹦蹦跳跳。


    「晚上我要吃桂花冰粉……哎!可惜錦書回家了,她也喜歡這個的!」阿杳想到錦書今天回家去了有點惋惜,雪梨當即表示等過幾天錦書回來,再給她做一回。


    夜色中,一個身影勉強地站了起來,雪梨掃了一眼而未作理會。


    待得一行人走到長階前時,那個身影也趔趔趄趄地到了附近:「阮娘子!」


    雪梨眉頭微挑,駐足回頭,微笑:「敢問哪位?」


    對方扶住長階扶手,咬咬牙:「柔嘉宮從八品承衣薛氏,見過阮娘子。」


    從九品良使到從八品承衣都屬散號,算是嬪妃,其實也就是比宮女強一些,隨在主位宮嬪身邊也是要幫著端茶倒水的,也隻有宮女出身的會封到這些位子上。


    雪梨頷首,盡量顯得和善了些:「薛娘子找我有事?」


    「阮娘子您……」薛氏跪得臉都白了,忿忿地看著她,「這般情形就在眼前,阮娘子您這個時候進去侍君,多是不合適的。」


    雪梨睇著她眉頭直跳,腦子裏就一句話。


    ——你哪來的勇氣在這兒指點江山?!


    於是她微微一笑:「我是帶阿杳阿沅來用膳的。不管是什麽情形,飯總得吃不是?再說……」她稍上前了半步,話語溫緩,「娘子您一個從八品承衣幹什麽來強出這個頭,嫌太平日子過久了麽?這個渾水不是你蹚得起的,快回去吧,別平白為旁人送死。」


    和皇帝朝夕相處了這麽久,她多少也懂了些路數。越是大事,就越容易有更多不起眼的小人物被推到前頭來送死。比如她頭回到紫宸殿來送宵夜,那就是陛下心情不好,禦前宮人才把她推進去替他們觸黴頭的,那時事小隻需要她一個而已,眼下曲家的身家性命皆要搭進去,慫恿眾人過來為他們說情實在不奇怪。


    但見她話音落時薛氏顯有一怒……


    好吧,那她也不費口舌就是了。


    雪梨撇撇嘴,帶著阿杳阿沅就接著往上去了,薛氏微凜,正要追她,魚香扭過頭來一聲低吼。


    「魚香!」雪梨稍喝了一聲,正衝薛氏呲牙的魚香轉回頭來,腳下小顛著奔上石階,還先他們一步就進了殿。


    內殿裏,皇帝被闖進來就開始打滾求摸的魚香弄得哭笑不得,隻好蹲下身來揉揉它,直到雪梨帶著孩子進來。


    阿杳阿沅後叫的那個幹鍋很快也來了,一家子落了座,而後陳冀江在皇帝耳邊附耳稟了幾句,皇帝眉心一蹙,旋即又舒展開。


    他看看雪梨:「夠壞的,明知道他們兩頓沒吃了。」


    「又不是我不讓他們吃的!」雪梨賭氣地戳戳米飯。外麵那一幫實在礙眼,不管曲家是拿什麽來說服他們這樣舍身求情的,總歸要許前程或者重金。


    ——為了這個就來幹涉旁人的家事、跪在外頭弄得陛下裏外不是人,過分!


    他夾了隻幹鍋雞翅放到她眼前的空碟裏,雪梨剛豪放地要拿起來直接啃,餘光瞄到阿沅在旁邊眼睛裏一個碩大的「饞」,默默把這個塞給他啃,自己又夾了一個來。


    幹鍋味道足又重,搭著米飯吃最合適,雪梨一邊就著吃一邊問他:「這是哪出?太後又……」


    皇帝長長地歎了口氣:「這回還真不幹母後的事。」


    太後已病得很重了,一天十二個時辰裏能有兩個時辰是清醒的就不錯。餘下的是個時辰,不是在瘋瘋癲癲便是在昏睡。七弟為這個已數日沒有好好歇息過了,前幾日易氏臨盆他才趕回府去了一趟,那日太後犯起病來旁人便都勸不住。


    是以太後是說過想見他的意思、也確是找人來請過他,但決計沒有本事鬧出這麽多事情來了。


    外麵的這些,大概是被曲家借著太後請他去見的事慫恿來的。他最近確是生了要辦曲家的念頭,他們自然要急。可換過來想,就算他去見了太後,太後為家裏說情也沒什麽用了。


    曲家顯是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出去告訴他們。」皇帝稍抬了頭告訴陳冀江,「雪梨為勸朕見他們動了胎氣了,他們若再不走,讓她腹中孩子有恙,朕要他們殉葬!」


    「諾。」陳冀江一揖,一臉從容地就出去了。


    雪梨憋笑,從幹鍋中夾了一塊肥腸到碗裏一放,又張開筷子連肥腸帶小半口米飯一起加起來送進口中,頓時滿口皆是筋道彈牙的肥腸中溢出的特有濃香。


    那日皇帝借著她的胎好歹把人打發走了,她也借著傳膳的過程好好地給那幫人添了個堵。


    但在幾天後,一家子正同在紫宸殿前的廣場上玩樂的傍晚,七王來求見了。


    他一身直裾有些淩亂,顯是有幾日沒顧得上換了。魚香一聞那股難聞的味道就竄過去擋它,露著獠牙橫在前頭不讓他過去。


    「七叔叔!」阿杳喊著他跑過去,揮揮手把魚香推開,魚香委屈地鑽進阿杳懷裏又拱又蹭,阿杳趕緊哄它,「乖啦乖啦,你沒錯!但那是七叔叔,你不可以凶他的,好不好!」


    「嗷嗚。」魚香繼續蹭阿杳,引得阿沅也過來幫姐姐哄它。


    謝晗在皇帝麵前一揖:「皇兄……」


    「你說。」皇帝笑意斂去,雪梨也看著他。


    「皇兄,您去見見母後吧。禦醫說……」謝晗鼻子一酸,「禦醫說母後可能也就是這個月的事了。」


    雪梨神色一顫,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的麵容卻沉得讓她說不出話。


    他負手站著,站在這紫宸殿的天地間,緊蹙的眉心沒有一點笑意,可眼底也尋不出半點的慌亂或者悲傷。有那麽彈指一瞬,她心底生出久違的距離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冷酷無情,隻是大齊的皇帝,離她非常遙遠。


    但也隻有那麽短短一瞬而已,她旋即就回過神來,不由自主地去握他的手:「陛下?」


    他神色未動。眼底輕輕顫著,似乎不想理會任何人。


    連雪梨都險些因為他的這副神色就退到一旁去不擾他,靜了一會兒,還是又捏了捏他的手:「謝昭……」


    謝晗眼底一震,垂眸不作聲地退開了幾步,全當沒聽見剛才那兩個字。


    謝昭看向雪梨,神情微鬆:「你想勸我去?」


    「……不。」雪梨一滯後搖搖頭,「我想知道你是怎樣想的,再看要不要勸你。」


    若他有一點想去的意思,她就勸他,否則太後走了他會抱憾終身。


    謝昭眸色微凝,俄而眼簾垂下:「母後她……因為她,死了太多人了。」


    「哦。」雪梨輕輕地給了他個回應,等了一等見再無下文,便說,「陛下若覺得不去是對的,我……我也就相信這是對的。」


    謝昭微微頷首:「多謝。」


    而後他便看向謝晗,謝晗卻隻滿目震驚地看向雪梨:「雪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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