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嫻馬上行大禮謝恩,嘴裏說著「謝陛下」,心裏想著「您還是趕緊回去陪雪梨吧」!


    把雪梨要的吃的安排妥當之後,皇帝再回到正院,側耳一聽,喊聲竟是不如剛才厲害了。


    謝昭心裏一懸,當即衝進去看,禦醫稟說阮娘子有些氣力不足,已經喂了參湯了。


    皇帝僵硬地點點頭,看向被幾位產婆和醫女圍著的雪梨,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這麽緊張過。


    現下在那方榻上的,都是對他最要緊的人,萬一出了什麽岔子……


    謝昭覺得一切思緒都凝固住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邊,又似乎什麽都沒看進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唯一會有的念頭,是在雪梨喊得厲害的時候他會想擠過去陪著她,可又不得不把這想法克製住。


    總不能過去添亂。


    又一個多時辰過去了,寅時的鍾聲漸次入耳,陳冀江上前小聲詢問:「陛下,今天的早朝……」


    「免朝。」皇帝答得擲地有聲,一邊聽命的小宦官都用不著師父再多說話,立刻去傳旨。


    這都快三個時辰了……


    謝昭強沉了一口氣,聽著雪梨帶著哭腔的喊聲,簡直覺得自己若是個禦醫就好了!


    又過一刻,一聲嬰兒的啼哭刺入眾人耳中。


    「出來了出來了!」產婆的聲音帶著喜意,稚嫩的哭聲洪亮無比地在房中回蕩著,隻消得片刻,已在繈褓中裹好的孩子被抱到皇帝跟前,「陛下您瞧,皇次子康健著呢!」


    他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情緒,掃見孩子的刹那,隻覺得自己的心「蹬蹬蹬」地狠跳了三聲,然後又舉目看向雪梨。


    雪梨拽著被子,嗚嗚咽咽地哭了。


    果然……果然還有一個!


    她感覺的出來,知道這是還沒生完,腹中的疼痛還在繼續湧,身上也並沒有覺得輕鬆。


    「陛、陛下……」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向他,「我不行了!我生不動了!啊——」


    真的疼瘋了啊!!!


    她覺得周身都在冒汗,冒了一層又一層,心跳也早已由不得自己控製了,強要靜下來些便又激出一層汗來。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快不行了,每一瞬間都覺得下一瞬自己就要氣絕而亡。偏生產婆還在旁邊跟她說:「娘子、娘子您別胡說啊,您和孩子都好著呢!好著呢!」


    哪裏好了!!!


    雪梨雙手緊攥著褥子,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滿嘴的腥甜味。


    「陛下……謝昭!」她痛得意識模糊,頭一回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喊他的名字。


    謝昭後脊一涼,未及多思就拽了個產婆過來喝問:「這孩子不要了行不行?!」


    ……啥?!


    產婆傻眼。


    皇帝努力定了定神,籲了口氣,平靜了點:「這孩子若不要了,對她會不會好些?她、她現在……」


    他從來沒有聽過旁人這樣慘叫,而且叫了這麽久。她說她覺得自己不行了他完全相信!


    幾個產婆詫異滿目地望著皇帝。少頃,被他拎在手裏的那個回說:「陛、陛下?陛下您別……別急!阮娘子現在境況尚可,連難產都算不上。再、再者……就是不要這孩子了,您也得……也得讓這孩子出來啊?!」


    萬一難產了保大人是可以的,那也得讓死胎出來啊?留在肚子裏大人還能活?


    「噝……」謝昭倒吸冷氣扶著額頭意識到自己也是急糊塗了,鬆開產婆擺擺手讓她回去,自己到一邊扶住柱子緩神。


    身後的慘呼聲又厲害了,若不是知道這是她在生孩子,說是誰在被上重刑嚴審他都信。


    原來女人生孩子當真痛成這樣……


    謝昭隻覺先前想象一萬次都不如親眼見一回來得觸目驚心。她生阿沅時他不在,他想不到她遭受了這樣的折磨。


    這呆梨子可是平常吃點小醋都能委屈哭的,讓她經曆這個……


    謝昭迫著自己再度扭過頭去看她,她的頭發散亂一片,有的淩亂成團、有的被汗水浸濕打了綹,麵容是他沒見過的慘白猙獰,卻讓他怎麽看都挪不開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又一聲啼哭在房中驀地騰起,緊隨而來的是一片鬆氣聲。


    「龍鳳胎!龍鳳胎啊!」產婆的聲音驚喜不已,而後幾人一同像他道賀,「恭喜陛下添了一兒一女,皇子帝姬都好著呢!阮娘子也平安!」


    「……哦。」謝昭如夢初醒地應了一聲,稍抬起頭看了看,才知自己已在立柱上伏了好久,額上的冷汗都把柱子上浸濕了一大塊了。


    雪梨虛弱得好像渾身上下都隻剩了一絲力氣,她向他伸伸手:「陛下……」


    帶血的床褥還未換,宮女想上前攔上一攔,反被他揮手擋開。


    他往榻邊一坐,雪梨立刻挪挪身子伏到他腿上,臉一邊在他身上蹭一邊又不好意思:「嚇到你了……是不是特別可怕?」


    「沒有。」他答了這麽兩個字,她立刻就哭開了。


    本來是真擔心他被她那個樣子嚇到來著,但既然他說沒有……那她就肆意地發泄委屈啦!


    「可痛了,到最後我真的沒力氣了。」她說得聲音虛虛的,除了嘴唇在動以外,哪裏都懶得再動上一動。


    謝昭手撫著她的肩頭,寬慰的話到嘴邊又說不出,覺得她剛才疼成那樣,他現在說什麽好聽的都叫「站著說話不要疼」。


    雪梨抽抽搭搭地抬頭望他:「我們已經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了。」


    「嗯。」謝昭點頭,她便又道:「以後、以後我不再生了,行不行?讓禦醫給我開副藥吧,好不好?」


    他稍稍一怔,她睇著他的神色旋即改口:「……算了!再多幾個孩子也挺好的,就兩個皇子大抵是不夠。」


    天下都壓在他和他的兒子身上,想著這個她挺懂他有多需要皇子。但心裏又止不住地委屈,畢竟每一回生孩子於她而言都是去鬼門關前轉個圈啊……


    剛才他情急之下直接拎過產婆說不要第二個孩子了,她當真又震驚又感動。是以現下心情可矛盾了,一邊覺得自己該多體諒他一些、自覺為他多添幾個孩子,一邊又真的很怕再來一回!


    雪梨手指頭在他衣裾上劃拉著,自己瞎糾結個不停,劃拉了一會兒,臉上突然落了一點熱,有順著臉頰往下滑。


    「……」她微愣,驀地抬頭一看,他也正仰頭躲。


    ……怎麽他也哭了?


    雪梨滿是詫異,謝昭輕咳一聲,再低頭看她時已經恢複如常:「不生了,咱不生了,兩個皇子足夠了。」


    他不想再看她那樣疼一回了。疼成那樣,說不傷身他都不信!


    此後坐月子什麽的一切如常,雪梨的口味終於不再怪了,但好像還是和懷孕時一樣能吃。


    早膳時能吃兩碗麵,午膳各種小炒湯羹一概不忌,到了晚膳的時候她不得不控製著點食欲,若不然就要胖得沒邊了。


    等出了月子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經從「六格院娘子」變成「九格院娘子」了——西邊這最後三處院子也歸她了。


    是以住處的安排又變了一變,最前頭的正院仍是她的,但北邊原撥給福貴他們住的那一處已經完全整修過,給了阿杳和阿沅。南邊這側原是給宮女們、正屋就是她的產房,白嬤嬤說她出了月子挪回正遠去之後,這邊也要重新大修一番,修好後給新生的兩個孩子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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