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鼴鼠憨態可掬地站在原地,趴在那兩隻大的出奇的爪子上,小鼻子嗅來嗅去。它這副樣子讓塔砂想到了去年那個實習生,她做錯事時總是呆立在原地,用無辜的大眼睛直直看著麵前的人——那其實也挺可愛,然而你要是不幸身為她的上司,並指望她交出一份十萬火急的資料時,你就很容易想把她煮了。


    塔砂現在就在思考那隻鼴鼠紅燒起來是什麽滋味。


    她更餓了,全都是那隻鼴鼠的錯,召喚它不知用了什麽原理,仿佛將她僅有的能量消耗殆盡。如果說之前塔砂餓得能吃下一頭小牛犢,那麽現在她就能一並吃掉小牛的父母。要是她還有身體的話,此時她一定會抱著尖叫的胃不停地流口水,覺得自己即將眼前一黑……最後那條沒身體也可能發生,塔砂的視野像個壞掉的電燈泡,正一陣一陣地閃爍。她懷疑再不吃點東西,自己馬上就會不省人事。


    她會幸運到第二次蘇醒嗎?


    塔砂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完全不想在醒來的幾小時後死於饑餓。她死死瞪著鼴鼠,奢望看久了就能把對方收回來,填一填自己不知在何處的胃。在她快要從一個能生吃蠕蟲的貝爺進化成一隻滿腦子生肉的喪屍之前,那強烈的渴望終於突破了一個臨界點。


    鼴鼠身上散發出奇特的熒光,像個被剝開的洋蔥,暴露出層層土塊中微小的核心。在塔砂“看到”那個核心的同時,她也“鏈接”上了它。


    那種感覺十分怪異,塔砂仿佛成為了一台電腦,在這一瞬間多了一台子機。她能感覺到一種微弱的意識,好似工蟻之於蟻後,溫順地等待著她的命令。


    “給我食物?”塔砂試探著命令道。


    靜止不動的鼴鼠刷地爬了起來,它一蹦一跳地衝向了坍塌的通道。這東西抬起上半身,兩隻大爪子開始飛快地挖土,效率堪比輪著電鋸伐木。幾秒之內通道就多了一個大洞,塔砂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挖下來的土石去了哪裏:全部消失在了鼴鼠嘴裏。


    塔砂睜大了眼睛,看著那隻小小的鼴鼠吃空了一條黑黢黢的隧道。漆黑的通道一樣不對她造成困擾,她x光一樣的視線能看到土石如何在鼴鼠體內重組,讓它土元素構成的軀體變得更加凝實。這根本說不通,那個小小的身軀哪裏能裝得下這麽多土石?它的爪子是挖掘機,胖胖的軀體就是壓路機,經過的地方平整得不可思議,儼然是一條完工的地下通道。


    隧道本來所在的地方是建築物外部,根本不在塔砂的感知範圍當中。但當鼴鼠製造完這條通道,就像在迷霧中點起一盞燈,那裏突然變得可以感知了。她不知道隧道要通往哪裏,鼴鼠身上好像裝著個導航係統,一路通向它所認定的目的地。


    最後一爪子下去,挖落的不僅是土石。


    一塊有鼴鼠半截指甲大的藍色礦物從土中跌落下來,在地麵上跳了一下,發出清脆的叮當聲。它通體寶石藍,其中流動的光芒讓它看上去介於固體和液體之間。這東西相當美麗,但卻讓塔砂的饑餓感驟然升騰,好似看見天空中砰地生出一籠熱騰騰的小籠包。鼴鼠仿佛被主人的情緒感染,雙眼一亮,一口吞掉了藍礦石。


    砰!


    鼴鼠飛了出去。


    這座地下建築物的每一個角落都透露出一股陰森暴怒的氣息,能把一隻活生生的鼴鼠嚇得立斃當場。這隻鼴鼠形態的土元素生物沒遭受太大精神衝擊,但身體又是另一回事,它被卷進了一場室內龍卷風中:無形之手將之一把拽起來,拋回大廳,扔上天花板又狠狠摔下來,把地麵又砸出幾道裂口。


    好吧,至少我現在又多了個新能力。一分鍾的亂扔東西後,塔砂冷靜下來,在虛脫昏迷的邊緣苦中作樂地想。她覺得自己上一次這麽衝動還是在幼兒園,可見饑餓真是理智大敵。


    鼴鼠摔進了幹涸的石頭池子裏,它像被方才的龍卷風搖晃吐了,嘴巴一鼓,噗地吐出了那塊礦石。


    藍色的礦石直接落入池底。


    石頭池子明明是幹涸的,礦石也是固體,然而它的墜落就像一滴牛奶落入湖中。寶石藍的華光在它落地的下一刻暈開,以那個小小的點為中心,擴展到整個石池,乃至整座建築物。


    這挽救了思維即將中斷的塔砂,剛才視野中升騰的黑霧一掃而空,她無形的胃被安撫了。以往忙起來她也肖想過能直接把什麽營養液往自己胃裏灌,現在這塊礦石的效果就能和營養劑媲美,可能更好,因為它直接滲入了塔砂的每一個細胞,都不用咀嚼和消化。幾乎蒙蔽理智的饑餓退卻,她立刻意識到了這種藍礦石的效用,無師自通地再一次催動起鼴鼠來。


    藍礦石能緩解她的饑餓,但一塊顯然不夠。


    鼴鼠爬了起來,一溜煙跑向剛才挖掘過的坑道。這回塔砂牢牢鉗製住它的精神,清晰傳達了把藍礦石送回池子的意思。在監工嚴密的監視下,鼴鼠沒再私吞礦石,它將挖掘到的成果塞進自己嘴裏,一並運送回來。


    這玩意果然不是鼴鼠,鼴鼠嘴裏可沒有倉鼠那樣的頰囊。


    它一路向前挖掘,把沿途挖到的七八塊礦石都塞在頰囊中,兩頰鼓得像倆口袋,一口氣將之搬回來。隻這麽一次,方才暴走亂扔鼴鼠的消耗一下子補了回來。鼴鼠挖土的勢頭半點不減,一次一次來來回回,將挖掘現場推移到石池好幾個大廳的遠方。挖掘和來回跑動的周期越拉越長,塔砂想了想,試著將能量向大地符文推去。


    這一次不用損耗那枚懸浮的紅色核心,藍礦石中的能量代行其職。塔砂能感覺到符文中傳來的引力,指引著她調動這座建築物中流轉的能量。真是神奇,才當了這麽點時間的建築物,她漸漸開始覺得新身軀的許多部分比人類軀體還好用,人類可沒法用意念控製體內營養的走向。


    熟悉的饑餓感再次襲來,第二隻鼴鼠出現在符文上。塔砂連接上了第二隻鼴鼠,給出“挖掘藍礦石、帶回石池”的命令,新鼴鼠立刻跑了出去。


    她之前擔心過操縱兩隻鼴鼠會不會手忙腳亂,等第二隻出現,才發現她並不需要全程指手畫腳。塔砂越能掌控新身體(或者靈魂,誰知道現在這樣確切叫啥),操縱就變得越輕鬆,她隻需要下決定,鼴鼠就會完成。它們並不是寵物或者雇員,更像是帶著一點本能幹擾的自動掛機軟件。


    這簡直是收菜遊戲,收菜賣錢,用錢雇農民,讓農民更有效率地收菜,隻不過塔砂這裏雇工是鼴鼠,錢是礦石,轉化市場靠她自己。她先將自己補充到不感覺餓的程度,而後開始有計劃地製造鼴鼠:每製造一隻鼴鼠就儲備同等的能量,以免這種藍色礦石突然耗盡。


    等製造出第五隻鼴鼠,塔砂的挖礦小分隊已經構成了一條流水線。它們的運送和挖掘彼此配合,能達成最大效率,合理得勝過許多城市道路規劃。就像天生工程師的螞蟻、蜜蜂,這些鼴鼠的精神似乎有一張網絡連接,幫助它們做出最優選擇。


    塔砂驚訝的是,她一點都不為此吃驚。


    作為這些“工蟻”的主人,塔砂自然而然理解了它們的工作方式。她的腦中仿佛安裝了一個建築師模塊,作為人類的靈魂融合了這些知識,它們的本能化作她的技能,仿佛一日之間成為了建築大師。


    那些城市規劃專業的人一定很想要這種奇遇,塔砂想。但對於困在地下、除了餓和收菜外毫無想法的人……嗯,的建築物來說,這種技能有用嗎?


    數十塊藍色礦石被投入了石池,土黃色沙地如今已經泛著一層藍色。脫離了饑餓的威脅,有了一定儲備的存糧後,慢慢適應新身份的塔砂開始思考起自己的處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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