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砂相當忙碌,陸續出現新功能的地下城像個新上手的航模,要了解的東西還有很多。


    在第一次聯通地麵之後,一種被稱作“瞭望塔”的建築便解鎖了。塔砂能建造高出地麵的杆子,這種東西讓她的視野不再局限於地下。她的感知蔓延到地麵上,盡管隻在瞭望塔周圍方圓一百米的範圍內。塔樓越高能望見的部分越多,但這附近的樹就這麽點高度,再高便會被發現。


    比起瞭望塔,這種建築更像潛水艇在水麵上的潛望鏡,可以造得細長如電線杆。塔砂吞噬了一些植物和地皮,解析這些材質後,地下城能模擬出這附近平原的植被。瞭望塔看上去完全是一棵樹,普通人站在旁邊都看不出問題來,甚至用刀劃幾道都不會露出破綻。當然,要是直接砍倒了它們,這些受損嚴重又失去魔力補充的玩意便會化作黑煙消散,與任何地下城造物一樣。


    “你看,多麽方便!”維克多在她造樹的時候說,“一次吞噬,一勞永逸,再沒有什麽不可挽回的損失。”


    隻要吞噬過一次樹木,製造它們就隻消耗魔力而已,像在現實世界中無限複製黏貼。維克多的言下之意相當明了,顯然又在慫恿她對狼人少女或其他人出手,以吞噬的方式製造出一支廉價軍隊。在現階段,克#隆人大軍的確是個相當吸引人的主意,但塔砂有不同的看法。


    “這就是為什麽摧毀一個地下城如此輕易。”塔砂說,“隻要摧毀地下城核心,所有地下城造物也會煙消雲散,一個斬首行動就能毀掉一座城市。”


    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地下城裏才隻有那麽點屍骨,塔砂猜測,上一任地下城主多半是傳統地下城的擁護者,地下城裏的所有員工全是他/她/它吞噬主物質位麵生物後仿造出來的魔法生物。在地下城核心熄火報廢之後,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


    塔砂覺得這種設計相當傻,簡直像是為勇者小隊設計的弱點。你想啊,一座防禦厚重的可怕城市,一支可以無限補充的複製軍隊,一場怎麽看都無法輕易結束的漫長戰爭……隻要有若幹機動性強的小隊趁虛而入,摸進核心,對著石頭來一劍就能宣告勝利,搞笑嗎?其滑稽程度好似按個開關結束一場生化危機,把戒指扔進火山就能停止世界大戰似的。


    “可你是個巢母啊?”維克多一愣,說,“隻要有人摧毀核心,你保準死定了,還管別人是死是活?”


    “至少能讓別人在準備斬首行動前核算一下這麽做的成本,他們預計的成本越高,我的風險越小。”塔砂說,“何況,如果我必死無疑,知道仇人會馬上陪葬,對我的心情至少有點好處。”


    維克多沉默了一會兒,嗬嗬嗬地笑了起來。他說:“我現在有點喜歡你了。”


    “不了,謝謝。”塔砂禮貌地說。


    塔砂不想死,也不想永遠當一座城市。她依舊懷念進食的滋味,懷念手指梳理過寵物們柔軟蓬鬆的毛發,懷念一張柔軟的床,懷念用雙腳踩過草地,感受清風拂麵,花草芬芳。塔砂對新世界頗感興趣,她不會為變回人類或回去而付出現有的一切,但同樣,她也不會用原有的一切交換被捆綁在建築物上,與一塊石頭共存亡。


    使用簽約而非吞噬的新模式讓塔砂隱隱看到了一線曙光,她還不確定具體該如何操作,但她總會找到辦法的。


    近百活人住進來以後,地下城儲備的魔力不僅沒少,反而增加了。史萊姆像黏菌一樣好養活,它們在有食物的時候快速地分裂生長,生產的魔石比製造魔法食物需要的多上不少——奇怪的是,魔法食物倒不能直接用來喂史萊姆,大概因為處於同源?塔砂為其中讓質量守恒定律哭泣的魔法現實迷惑了一會兒,最終決定,還是別在不科學的東西上浪費腦細胞。


    如果沒有外患威脅,其實養殖主物質位麵生物就夠運行一個地下城,塔砂想。她覺得自己有點像養殖蚜蟲的螞蟻,地下城構造了一個有趣的初級生態圈。


    魔力就如同這裏的貨幣,有魔力一切都好說。塔砂在合適的位置安置了不少瞭望塔,最大程度地構造一張地麵監視網絡。知道地上哪部分可以去,地精們挖起通道來也大膽了許多。現在塔砂一共有十隻地精(不包括阿黃),不是它們挖礦效率不夠,而是現在的地下城範圍有點大,要把最東方的礦工調到最西方不太方便,不如四方都布置一些。


    稍早些時候,有地精挖出了鐵礦。


    地下城在塔砂得到第一塊鐵礦石的同時宣告鍛造室解鎖,隻是它暫時還沒法用。鍛造室的說明是這樣的:鍛造室,提供鍛造器具的場所,目前無工匠人選,無法進行鍛造。下有小字:你以為把鐵礦石扔進去房間就能變出武器來嗎?別傻了,這不魔法。


    ……憑空製造出食物的廚房就魔法了嗎?!


    算了,不要跟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計較。


    話說回來,廚房其實也能進駐廚師,目前的基礎廚房隻能製造出白麵包、烤肉和白瓜而已。客人們現在吃得感激涕零,天天吃下去總有吃膩味的那一天。


    不過,他們看上去不會住到吃膩的那一天了。


    塔砂看到狼人少女鬼鬼祟祟地回來,鬼鬼祟祟地在地下城各處亂跑,跟客人們接頭,偷偷摸摸講著如何逃離的事情。瑪麗昂真的很小心,躲避耳目的技巧也不錯,可惜她不知道整個地下城本身就是塔砂的肢體與耳目,你要如何瞞著建築物本身?塔砂隻是挑了挑眉毛,把注意力往那邊多分幾成而已。


    “瞧瞧,瞧瞧,”維克多拖長了聲音說,“忘恩負義的小狗要把肉雞們帶走了。”


    他說話的調子特別欠揍,經常的事,這家夥一看到塔砂要吃虧便要手舞足蹈起來,企圖以此證明自己才是對的。


    “是什麽讓她態度大變?哦,一定是樹精,他藏在地上某處,你甚至沒想去找他。你當初就該消化掉他,樹精都是些越老越頑固的家夥。”維克多嘖嘖搖頭,虧他能以一本書的身體做出了搖頭的動作。


    “不好意思,我長了眼睛,也長了腦子。”塔砂歎了口氣,“安靜,你吵到我了。”


    維克多哼哼唧唧地抱怨起來,塔砂隻當沒聽到。


    瑪麗昂做得不錯,但她保下的這些人行動起來差強人意。他們交頭接耳,嘰嘰喳喳,聽上去不少人都不樂意走,真看不出當初他們下來時有多不情願。一些人很害怕地上的人類,寧可藏在地下,覺得這裏很安全。一些人已經在光禿禿的房間裏布置了花朵與樹枝編製的小玩意,像一隻隻準備好造巢的鳥,聽說要走的時候磨磨蹭蹭,耷拉著臉,企圖把房間裏所有零零碎碎的小東西帶上。另一些人躡手躡腳地去了食堂,連吃帶拿,似乎覺得這裏的食物是人間美味,今後吃不到會很可惜……


    “我們留得越久,就越危險!”瑪麗昂努力說服道,“人類的軍隊隻是暫時離開,等他們重新回來包圍這裏,我們就逃不掉了!”


    “我們能帶上它嗎?它好可愛!”有人說,拖著阿黃的腿把它拉了進來。這貨被塔砂放養在地下,最近和客人們玩得挺開心,很受他們喜歡。


    瑪麗昂看上去都要急哭了。


    “這些人是怎麽回事,意大利人嗎。”塔砂喃喃自語道,可惜此處沒人聽出這個笑話。


    “役達利?我沒聽說過這個種族。”維克多說,“從他們的個頭來看,大概混血了侏儒,或者矮人,或者半身人。血統比小狗還稀薄,基本就是普通矮子。”


    侏儒,矮人,半身人?塔砂迷惑了一會兒,她還以為這三個稱謂隻是不同的翻譯呢。維克多感覺到了她的詢問之意,興致勃勃地說:“你吃掉一個唄,吃一個就知道他們是哪個種族!”


    真是簡單粗暴又沒用的建議。


    那邊廂,瑪麗昂終於成功說動了眾人。他們拖拖踏踏地放棄了大部分負重,帶上一些食物,避開四處的地精,往地麵上進發。當事人們很緊張,塔砂的視角看來卻非常滑稽,她耐心地等了好一會兒,這些人才撤離了地下城。


    “你就這麽讓他們出去?”維克多恨鐵不成鋼地說,“你不會沒考慮過保密問題吧?讓一群軟弱的、一被拷問就會招供的傻瓜跑出去,而不是把他們變成資源?還有那隻你訂了契約的小狗,我告訴過你……”


    “我也告訴過你。”塔砂打斷他,“我帶了腦子。”


    不久之後,一個身影出現在入口,是瑪麗昂。


    她抿著嘴,板著臉,視死如歸地回到了地下。狼人少女的腳步沉重卻不緩慢,塔砂看著她一步步前行,就這樣來到幽靈麵前。


    地下城的目光注視著整個地下空間,幽靈的軀體卻可以一動不動,望著墓園,仿佛與瑪麗昂分別後就再沒有動過。塔砂在原地站了很久,瑪麗昂一聲不吭地站在墓園外麵,既沒有開口也沒有離去。十多分鍾後,幽靈轉過頭,一言不發地飄到瑪麗昂麵前。


    瑪麗昂的眼睛眨動得很快,她緊張時似乎總會這樣。她率先開了口,說:“他們已經走了,感謝您的招待,您救了我們的命。”


    “是嗎?”幽靈說,“你該事先跟我說一聲。”


    “抱歉,那太興師動眾,我們已經打擾您夠多。他們已經遷徙去了大城市,不會再回來,非常感謝您。”瑪麗昂硬邦邦地說,如同背誦台詞。她小小地吸了口氣,一口氣說道:“但我會留下的,永遠留在這裏。我已經是您的了。我會、我會很努力工作來回報您的恩情,把他們的份都還清,我會非常聽話……非常聽話。”


    她以一個用力的點頭為結尾,像在加強語氣。這段話說得磕磕巴巴顛三倒四,大概這才是她的真實水準。塔砂看了她一會兒,她昂首挺胸,看起來毫不退縮,但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向後壓平在頭發上,仿佛準備好被揍似的。


    “沒關係。”塔砂說,伸出手虛摸她的頭,“你就是我最大的收獲。”


    瑪麗昂貼平的耳朵豎了起來,她呆呆地看著塔砂,好像不知道該怎麽做。維克多在塔砂耳中發出一聲牙痛似的呻#吟,“你千萬別是認真的!”他說,“她放跑了一大群肉雞,你還管她叫最大收獲?”


    塔砂就是認真的,與瑪麗昂契約打開的一切讓她受益匪淺,勝過無數資源。從解鎖的技能當中,她甚至找到了未來的出路——鑒於這一條還不確定,姑且拿到今後再說。


    何況……


    誰說,那些人能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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