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天氣。”


    哨兵沃倫往地上啐了一口,劣質煙讓他嘴裏一股怪味。但要是不抽上一點,他可沒法在這種破天氣裏提起勁兒來。


    開始下雪了。


    幾天前早晨的厚厚一層寒霜宣告了秋去冬來,氣溫一天低過一天,到了今日,落下的雨水終於凝結成了雪。元旦前後落雪是件吉利的事情,然而前提是雪在屋外你人在裏麵。往年,這根本不是個問題,最吝嗇的雇主也會在新年夜到來前給雇工們放假,否則明年運氣會變壞——關於運氣的傳說最能打動各個階層的所有人,事情向來如此。


    但當兵的不一樣。


    自從衛國戰爭以來,不,可能從埃瑞安建國開始,軍人就同時享有更高的地位和更高的風險。而當麵對的敵人跟異種掛鉤,別說讓你在本該放假的日子執勤,就是讓你去跳火山口,你也別想有任何怨言。沃倫就是今天的倒黴鬼,他輪值到了新年夜的一班,今晚都別想回去了。


    位於瑞貝湖以北不到一百公裏,曾經是通往塔斯馬林州東南角的唯一要道上,這條新建的防線已經挺立了幾個月之久,將近半年了吧。這兒晝夜駐守的邊防軍開始有一支中隊,後來削減成小隊,再到現在的六個人,沃倫懷疑六個人對上異種能頂個屁用,發個信號彈嗎?可是上頭要他們繼續監視,他們就得繼續站崗,士兵不問問題,士兵隻服從命令。


    “別急著抱怨,還沒輪到我們呢。”另一個倒黴哨兵丹尼斯說。


    六個人分了兩班,目前站崗的還是另外一組的人,沃倫和丹尼斯現在還能溜到避風處抽上一支煙。他們躲在哨所後麵,聽著周圍的風呼呼地吹,雪片在風中跌跌撞撞、翻騰不斷,啪地糊到被風吹到的任何地方。一想到待會兒要站在哨卡那兒任由雪片糊臉,沃倫的肩膀都垮了下來。


    “狗#日的上頭。”沃倫抱怨,後兩個字被咬在叼煙的嘴裏,聽上去模糊不清。他又吸了一口嗆人的煙卷,眯著眼睛看向遠方,防線的那一頭一樣籠罩在風雪之中,模模糊糊看不分明。他從腰間拿出裝著熱薑酒的酒囊,往自己嘴裏抿了一小口,沒忍住,又開始抱怨。


    “這活兒什麽時候才能結束?”他說,“我是說,我們把小半年都扔這兒,開始挖挖溝造造路障,還有人對來的人射了幾箭,再那以後就沒了?一個秋天根本沒來過人,連鳥都不見一隻,他們講咱們的人轟了整片森林,還斷了商路,那我們還在防什麽?我聽人說,南邊那些個城鎮本來就是建來防荒原和林子裏的異種的,物資要靠我們這邊運過去。那都關小半年了啊!我看那邊要死早死光……你怎麽了?”


    沃倫停下來,注意到同伴一直神遊天外,手上的煙良久沒吸一口,幾乎掉到地上。


    “南麵有個縣城呐。”丹尼斯低聲說,“那可是好多人啊……”


    沃倫聳了聳肩,說:“打仗嘛。”


    士兵不問問題,但士兵長了腦子和耳朵。更早的時候他們就聽說這回要對付森林裏的異種,再然後逃竄回來的人描述了樹木如何長出腳,披著女人外皮的怪物怎麽大殺四方。那些逃回來的士兵嚇破了膽子,但他們終究還算幸運兒。不幸跑向南邊的殘兵被收攏進之後一次行動的隊伍裏,遭遇了更可怕的敵人,最終留在了東南角。


    上頭說那是個會操縱瘟疫的亡靈法師,任何一個東南角的人都可能是潛在感染者,放他們通過防線等於引狼入室。早些時候討論這事會受到嚴厲的懲罰,也就過了小半年,士兵們才能在私下說上幾句。


    現在沒有需要表忠心的外人在,沃倫不必說什麽“要為了那些妄死者勇猛精進抗擊異種”的場麵話。他隻是了然地瞥了魂不守舍的同伴一眼,說:“那裏有你認識的人?”


    “我有個遠房表哥在那裏。”丹尼斯猶豫了一下,承認道,“他前年剛剛結婚,前段時間還寫信來說他老婆懷孕了……算算時間上個月小孩應該出生了。”


    “……”


    “他小時候挺照顧我,我以前就是個傻逼,虧得他照顧我。”丹尼斯說,沒滋沒味地又抽了一口,“他老婆人蠻好,老讓我想起老媽,我老媽死了十多年了……我有段時間沒去看過他們,我去年真該去看看的。”


    “哦。”沃倫說。


    他還能怎麽說呢?但願他們沒死在死靈法師的襲擊下?倘若沒被變成活死人,他們就很有可能死於封鎖導致的饑寒交迫,他們這些哨兵也是幫凶。但願他們死得又快又沒痛苦?要是死得早,那個肚子裏的孩子就沒機會出生,沒能與父母見到彼此,沒能看上一眼這個世界長成什麽模樣。要是死得晚些,那個嬰兒一樣會夭折,沃倫知道期待的孩子早夭會多麽讓父母心碎。


    “倒不是說他們真變成敵人我會猶豫。”丹尼斯掩飾地補充道,“要是看到他們衝關,我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別跟別人說這個,好吧?”


    “當然。”沃倫說,拍了拍丹尼斯的肩膀。


    哨兵都是異鄉人,在選擇駐守部隊時,上頭篩選掉了有親人留在東南角的那些。在那以後,被篩選掉的士兵都處於一種很尷尬的位置,同僚和上司疑神疑鬼地注意著他們,他們必須努力表現出對這個決定的全力支持,否則就會被質疑對埃瑞安的忠誠。丹尼斯一定憋了很久,他今天說漏嘴,得怪新年夜的魔力。


    其實說真的,沒有親友在那裏也不代表對封鎖沒有一點想法。


    紅桉縣的酒館裏有最棒的果子酒,沃倫不太好意思在瑞貝湖酒館裏點這個,怕被同僚發現他喜歡這種果汁似的飲料,因此每次隻能趁假期去沒人認識他的南邊打酒解饞。他幫酒館的老板扔過幾個醉成一灘的酒鬼,老板給他打過折。


    他也曾去過安加索森林的邊緣,鹿角鎮有個獵人教過他打獵。他一隻兔子都沒打到,隻能花幾個錢跟獵人買野味解解饞。獵人用一柄很漂亮的刀子剝掉獵物的皮,一邊跟他吹牛打屁,討論有錢佬都是傻逼這個共同話題。那個獵人會哼一支好聽卻聽不出詞兒的歌,那時候沃倫就該讓他教自己,而不是礙於麵子,想著下次再說。


    沃倫吐掉了煙卷不能抽的部分,拍了拍丹尼斯的肩膀,跟他說該回去了。


    他們換班後沒多久,一輛馬車來到了哨卡前。


    從馬車上下來的人是本森中校,哨兵們連忙立正敬禮。中校回禮,讓人從車上拿下一隻奇怪的鳥。


    那是怎樣一隻鳥啊,它展開雙翼像成年人張開雙臂那麽大,身上粘著灰色的羽毛,但羽毛的接縫中卻沒露出皮肉,不如說有種塗了漆的質感。它兩隻翅膀上各自長了一對翅膀,腦袋和尾巴上各自也長了一對。它的腦袋扁平怪異,讓人想起紅色獵犬。正在這麽想著的時候,那鳥兒的眼珠便刷地亮了起來,窺視著它的哨兵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被幾個人舉起的怪鳥飛了起來。


    展開的雙翼一動不動,是翅膀上、頭上、尾巴上的副翼卻轉了起來——不是上下拍打,而是旋轉,看得哨兵們目瞪口呆。他們看著眼前的怪鳥平穩地上升,一直到變成一個黑點,在這種距離下它看起來很像一隻普通鳥了。


    鳥兒穿越了防線,一路飛向南方,直到天色擦黑才回來。它穩穩地落到馬車蓬頂,雙眼中鮮亮的紅光變得更加明亮。所有哨兵都注意到本森中校刷地沉下來的臉,他不知從鳥身上看出了什麽,臉色極差,黑得要滴水。


    好麽,沃倫偷偷地想,新年夜誰也過不好,公平實在。


    ——————————


    東南角的新年夜十分熱鬧。


    從幾天前開始,新年的氣氛已經讓人們變得不安分起來,大部分人都變成了期待寒暑假的中學生。“馬上要到元旦了!”“新年還有三天!”“兩天!”“明天就是啦!”人們在碰頭的前幾句寒暄裏迫不及待地說道,閑談總是幾句話就要拐到新年。


    “你們也慶祝新年嗎?”地上的居民問。


    “誰不過新年!”地下城的居民回答。


    然後他們就開始聊起來了,講著自己這邊過新年的習俗,聽著對方過年的活動。塔砂在一邊旁聽,為智慧生物的共性莞爾一笑。新年嘛,讓我們穿新衣服,吃好東西,吵吵鬧鬧,吃飽了肚子玩呀!全世界的人,異世界的人和非人,骨子裏好像都期待著節日,塔砂懷疑這些人交流的結果,便是把彼此的新年習俗都用上,好以此為借口吃更多,玩更好。


    萬幸,過節要用錢,許多囊中羞澀的人在為攢過年的錢努力工作,爭取獲得額外的獎金。因為這個,東南角的總體工作效率不降反增。


    每天的交易所都熙熙攘攘,主婦們像魚鷹一樣注視著異族的案板,隻等今天的食材拿出來就開足馬力擁上。後來不等今日菜單拿出來,長長的隊伍已經可以環繞廣場,人們恨不得什麽都買,多多益善,弄得塔砂不得不限定每人能購買的數量。


    亞馬遜人缺乏服務業的耐心,匠矮人缺少經濟方麵的神經,如今在地下城對外貿易窗口上工作的是受塔砂雇傭的人類。塔砂享受著壟斷企業老板的待遇,挖起有用的雇員和資源來不費吹灰之力,董事會還隻有她一個人,所有權力歸她所有,實在相當爽快。


    終於,今晚便是新年夜了。


    所有商店都掛起了停業牌,公務員們封筆,雇員們歡歡喜喜地回家。小孩子在空曠的地方亂跑,在鋪了一層薄雪的地方踩出一片腳印,因為這些沒耐心的搗蛋鬼,那片地方一時半會兒沒法積起雪來。父母滿世界逮這些小兔崽子們,要往他們大拇指上畫一個笑臉,寓意新的一年百病不侵,笑口常開——因為畫畫的染料是一種糖漿和果汁的混合物,無論爸媽怎麽三令五申,拇指笑臉多半也會在新年夜到來前進了孩子們的肚子。


    地下城的鍛造室裏,匠矮人將火爐燒得格外明亮。他們有著“將爐火燒過年祝福來年紅火興旺”的習俗,以前還要計算一下一晚上要稍好的燃料,現在有了魔法火焰,他們別提有多高興了。燒!從大早上開始燒!族長霍根興奮地把鐵砧打得叮咚響,他的胡子在人類木梳的照顧下顯得格外順滑,編成好幾個小辮,活像下巴上掛著個中國結。


    家家戶戶的主婦從一大早就開始準備晚餐,冷盤可以最早做,燉菜和高湯早早就要燒上,今年還有許多新菜色可以試一試。尖耳朵的廚娘做菜從不避人,在發現了主婦們探尋的目光後還開放了每周一次的烹飪小課堂。現在,他們有了從交易所換來的食材,有老師的教導和新配方,今年的新年晚餐注定要比往年豐盛,完全感覺不到此地正被圍困。


    可能隻有一個人不太高興。


    撒羅聖子塞繆爾今天也穿著他的禮裝,他孜孜不倦地撬開每一扇門,向大家宣揚撒羅的齋日。和世俗之人不同,撒羅教派主張在新年夜禁食禁火,以潔淨之身迎來新年的第一縷陽光。塞繆爾的傳教工作遭遇了第一次重大打擊,往日願意聽他傳道的人這回一個都沒被說動。


    埃瑞安的人們認為,新年夜的櫃子裏倘若沒有塞滿了酒和美食,孩子們的口袋裏倘若不能塞滿糖,那來年肯定過得不好——何況大家充滿期待的嘴巴和胃不同意呢!不客氣的人直接關門,也有人吃吃笑著往他懷裏塞吃的。塞繆爾隻好試著去說服孩子,孩子們咯咯笑著跑遠了,做鬼臉,舔拇指,吃糖果,把亮晶晶的糖紙撒到牧師頭上。


    亞馬遜人在森林中準備著篝火晚會的場所,如今大半森林已被清理出來,更喜歡居住在地麵上的亞馬遜人重新在森林中建造家園,盡管附近依然一片空曠。上尉的軍隊收到了他們的邀請,這並非塔砂授意,而是亞馬遜人的自發行為。


    自從平民承擔了大部分森林清理工作,亞馬遜人和士兵們就恢複了訓練與安保的工作,兩者時常共同訓練切磋。盡管大部分士兵經常被壓著打,他們的關係還是改善了不少,冷戰正在變成拳打腳踢間的良性競爭。


    夜幕降臨,所有不能回家的士兵應邀而來。


    巨大的篝火染紅了半邊天空,架起烤肉在烤架上滴油,切開的水果與可以生吃的蔬菜放在盤子中,隨便拿別客氣。美酒裝滿了酒杯,四分之一精靈釀造的甜酒孩子都能入口,而另一種白酒則能放倒老練的戰士。亞馬遜人的歌聲飄向天邊,他們沒有使用樂器的傳統,而剛好有士兵帶上了口琴。


    士兵們驚訝地發現幾個打起架來相當凶殘的母老虎有著甜美的歌喉,亞馬遜人發現一些不起眼的士兵會吹複雜的曲子,會跳精彩的踢踏舞。後來他們開始輪流表演,當人們合唱起關於戰鬥和家鄉的古老歌謠,無法回去的士兵與失去親人的亞馬遜人偷偷哭泣。


    “來吧!”亞馬遜女王霍然站了起來,拿起一支火把,“我們去找金鈴鐺!”


    就像亞馬遜人在新年夜尋找鹿群祈福的傳統一樣,埃瑞安的人們會在新年夜結伴拿著火把出行,去附近的森林找“金鈴鐺”。這種酷似金色鈴鐺的果實在初冬生長,隱藏在白雪和枯枝當中,人們說找到它代表著極大的幸運。但是,森林還未長回來,能去找什麽呢?


    盡管如此,上尉還是笑著點頭了。士兵與亞馬遜人都站了起來,拿上火把,郊遊般邁開腳步,不少人臉上都帶著神秘的笑容。他們穿過黑漆漆的曠野,走過對方在一旁的碎石和枯枝,最後終於來到了森林外還有樹木的地方。


    “看!”有人驚叫起來。


    樹木間有金色的閃光。


    一陣大風吹了起來,枝葉在風中發出清脆的鳴響。不對,響起來的不是樹枝,而是樹枝之間金色的鈴鐺。幾天之前,匠矮人打造了這些金鈴,今天淩晨,亞馬遜人把它們掛在樹上。


    “看起來你們都很幸運。”亞馬遜女王笑道。


    士兵中爆發了大叫和口哨聲,上尉愣怔了一下,大笑起來。


    就在差不多的時候,一陣蹄聲向他們靠近,有一群鹿跑向了這裏。哎呀,靠近一些便能看出破綻了,那些“鹿”的角被韁繩固定在腦門上,個頭大小不對,仔細看還能在屁股上瞧見戰馬的記號。這群“鹿”訓練有素地向他們走來,停了一停,又邁著小碎步跑走了。亞馬遜人反應過來,歡呼和笑聲在人群中響起。


    “瞧,你們也很幸運。”上尉說。


    塔砂在紅桉縣的鍾樓頂上俯視著新年夜的縣城。


    這座鍾樓借著重修的幌子被替換成了地下城的瞭望塔,有了這座瞭望塔,塔砂能將整個縣城置於自己眼下。她在風雪中抓著鍾樓外牆爬到頂上,坐到邊緣上。維克多問:“你來這裏幹嘛?”


    地下城能借著鍾樓的存在俯瞰全局,沒必要用狼首的身體爬上來看風景。塔砂並非來登高望遠,不如說訓練的成分還大一點。這幾個月來她的訓練一直沒停下,箭術依舊平平,身手卻有了極大長進,至少能從鍾樓外圍一口氣爬到頂上了。


    “你想家嗎?”塔砂問。


    “深淵那破地方有什麽好想的。”維克多沒好氣地說,“你想家了?哈,一個想家的地下城,你都沒見過深淵。”


    塔砂的家當然不是深淵,而是另一個世界。節日的氣氛讓她稍微有些感慨,但隻是一點感觸,並沒有多沉重的鄉愁。


    過去的已經過去,未來有無盡可能。在她野心勃勃的藍圖當中,沒有傷春悲秋的位置。


    身後傳來風聲,塔砂並不回頭,隻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說:“到這兒來。”


    戴著兜帽的獸耳少女在塔砂身邊坐下,她的表情相當糾結,不用竊聽塔砂也能猜出她在想什麽。


    “我不想下去了。”瑪麗昂終於憋出話來,“我討厭他們看我。”


    塔砂要求匠矮人和亞馬遜人定期去人類城鎮交易,也要求瑪麗昂去。她服從了,隻是每一次都非常焦躁。在這個新年夜,塔砂建議瑪麗昂別悶在地下城裏——對這個聽話的少女來說,建議和命令的效果一樣。


    “為什麽呢?”塔砂問,“瑪麗昂這麽可愛。”


    瑪麗昂臉頰上浮出兩團紅暈,皮膚看上去又深了一個色號。她摸了摸鼻子,恨恨地說:“才不要他們看,他們沒安好心!”


    混血獸人比精靈常見得多,情況更糟,因為人們已經習慣把這些長著獸耳或尾巴的異族蔑稱為半獸,把他們當做奴隸看待。一雙獸耳經常會招致惡意的目光,瑪麗昂一直討厭人類盯著她的耳朵看,單純的注視也會讓她神經過敏。


    “你想回地下嗎?”塔砂問。


    瑪麗昂點點頭。


    “可是,明明是別人粗魯無禮,憑什麽反而是要你躲起來?”塔砂又說。


    瑪麗昂圓睜著眼睛,顯然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你是什麽見不得人的存在嗎?不,我覺得瑪麗昂非常美麗。”塔砂說著,摘掉瑪麗昂的兜帽,“你也是這片大陸的子女,狼的後裔,你父母的孩子,你配挺胸抬頭在在任何地方,沒有什麽必須隱藏。如果他們看你,那便讓他們看,就如你看著他們;如果他們無禮,那便讓他們學會禮貌,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我會給予你‘公正’。”


    瑪麗昂在微微發抖,盡管她說不出自己在激動什麽。


    “瑪麗昂,你覺得我為什麽要讓你走進人類的城鎮?”塔砂又說。


    狼人少女勉強動起腦子,說:“您……想讓他們習慣我的存在?”


    “我不是在展示你。”塔砂笑起來,“這是一場演練,一場注定要放到更廣闊地域的演練。瑪麗昂,看看下麵。”


    家家戶戶燈火通明,食物的香味和歡聲笑語飄散在大街小巷。撒羅的牧師依舊打扮得像隻盛裝白兔——那頂帽子已經戴對了,然而那個綽號已經拿不下來了——他的禁食勸解引起一片噓聲,但至少沒人上去抓他,隻有吃糖的孩子跟他較勁。遠方森林中有篝火和火把的光亮,塔砂與瑪麗昂共享視野,她們看見亞馬遜人與士兵齊聲歌唱。當鍾樓敲響十二點的鍾聲,所有人互相祝福。有個喝醉的士兵抱著樹大喊“新年快樂”,被抱著的橡樹剛巧結束了漫長的沉睡,它睜開一隻眼睛,說:“也祝你新年快樂。”


    “哇哦,我好像真的喝醉了。”士兵嘀咕著,嗬嗬傻笑,“新年好哇木頭!”


    那是一副……無法歸納的熱鬧場景。


    瑪麗昂似乎明白了什麽,又似乎仍然一竅不通。她轉回頭,對上白骨眼窩中閃爍的火。


    “總有一天,我會讓這發生在埃瑞安的每個角落。”她的主人這樣說,“終有一天,瑪麗昂,你能在埃瑞安的每座城市中昂首闊步,不用畏懼任何人的目光。”


    那會是怎樣一副光景呢?狼人少女想象不出來,她沒辦法看那麽遠,但是沒關係。


    沒關係,瑪麗昂想,隻要知道一件事就可以了——


    這位大人所能看到的未來,一定、一定是個極其美麗的新世界。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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