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


    夾雜在中間的小插曲結束,環境的崩塌繼續。


    編織出幻境的因果線被重新抽離,仿佛從一個線頭開始一點點扯開一幅刺繡畫,摧枯拉朽,毫無停頓,速度越來越快,最終難以被肉眼捕捉。塔砂感到自己的身軀變得非常輕,將她拉入幻境的那股引力煙消雲散。


    驟然上浮的錯覺讓她下意識張開胳膊保持平衡,背後的翅膀激發,尖銳的邊緣劃開了後背的衣服,在空氣中刷地展開。惡魔之翼在純白的書架之間中無比醒目,塔砂拍著翅膀,猛地喘了一口氣。


    轉瞬間,她又站在真知之館當中了,像她落入環境時一樣突兀。這種不適應感好似從深潛中驀然上浮,塔砂茫然四顧,數百年的幻象還未從她心中消失。通往星界的通道還在頭頂上旋轉,箭矢蓄力的轟鳴還在耳畔嗡嗡作響,那片森林與森林中的族群活靈活現,誰能想到他們已經消失了數百年?塔砂降落下來,腳踏實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從未真正前往別處。


    殘頁在外麵的圖書館中生成,這次不是羊皮卷,而是大部頭藏書。封麵是古樸的皮革,上麵用羽毛拚貼出一隻貓頭鷹,這鳥兒警醒地睜大了眼睛,望向注視著封麵的人。


    可惜這書隻有半本。


    鑰匙隻被填充了一半,塔砂看到的答案殘缺不全,秘密在她手指縫中溜了出去。星界通道的出現是個重要信息,卻遠遠不是最終答案。


    塔砂沉吟片刻,重複道:“大德魯伊與森精靈去了哪裏?”


    鑄造過程沒有重現,那把一半翠綠一半透明的大鑰匙直接出現了,兩部分的比例與剛才一模一樣,使用的材料也是。確切地說,它就是剛才那一把。


    塔砂感受著真知之館的細微波動,意識到,用來填充這把鑰匙的材料暫時無法分解,沒辦法用於製造新的鑰匙,至少現在不行。


    用更簡單直白的地球化語言描述,真知之館這樣運行:


    塔砂收集的各種線索能增加事件的解密度,表現在肉眼可見的形式當中,便是真知之館以知識、認知為材料鑄造鑰匙;不同線索可以補完不同問題的答案,等同於不同鑰匙開啟不同門。這些線索似乎隻能單次使用,製造鑰匙後不能分解,所以提問需要謹慎。不過要是可以重複使用,像被拷貝好的錄像帶,想重播幾次都行。


    除此之外,所有事件都連在“因果線”上,“因果線”可以被解釋為“事物之間的聯係”。因此塔砂能從一個解密的事件中看到其他的相關事件,剛才能從德魯伊和精靈的場景中突然看到維克多便是因果線立功。它們像搜索引擎中的像關聯搜索一樣,可以讓你看到與你的問題有關係的事件,哪怕是你從沒想到過的那些。


    塔砂從中得到了許多關於“遠行”的新信息。


    幾乎全部森精靈曾與十六位大德魯伊在德魯伊聖樹前匯聚,在上一個德魯伊聖地當中,大德魯伊提前讓聖樹進入枯榮周期。他們將自然之心放進了年輕的橡樹守衛者(也就是後來的橡木老人)那裏,當年的橡木老人是聖樹林中距離中心最遠的一棵。許多人知道“遠行”這件事,但聖樹林中似乎無人觀禮,包括本該居住在其中的大量德魯伊和德魯伊學徒。


    埃瑞安的東大陸在此時受到了深淵的汙染,大德魯伊與森精靈因為這個才組織了“遠行”。大部分人,包括參與者,都覺得這些遠行者總有歸來的一天,甚至可能回來得很快。隻有這些自然之子可以拯救被汙染的埃瑞安,他們淨化了汙染嗎?他們割裂了被汙染的土地嗎?無論如何,現在的埃瑞安已經看不出哪裏有深淵汙染過的痕跡。


    精靈王一箭打開了主物質位麵通往星界的通道,“遠行”的去處很有可能在星界某處。塔砂竭力回憶,沒法想起星界中到底有沒有小小的影子,那裏太大了。當初她在星界的幸存完全依靠了地下城之書記載的禁咒,大惡魔的種種準備放在她一個人身上就夠嗆,塔砂難以想象,那樣一大群普通精靈要如何在星界生存。


    因果線還牽引著塔砂看到了維克多與某個深淵來客的交談,她能看到這個,說明這番對話也與“遠行”有關。


    深淵有瓜分主物質位麵的陰謀,名為拉什德嘉的大惡魔則與當時的維克多達成了其他共識,傾向於汙染主物質位麵。同時,維克多看上去並不喜歡這個主意,但別無選擇。


    按照上述線索粗略地想一下,可以得出以下判斷。


    位麵戰爭後,主物質位麵的生靈雖然驅逐了深淵,但深淵裏的大惡魔們策劃了陰謀,讓主物質位麵被汙染。埃瑞安從東大陸開始出現了各種異象,很有可能向其他地方擴散,為了拯救世界,大德魯伊與精靈不得不遠行星界。他們最終達成了目的,卻在星界中遭遇了意外,再也沒能在回來。之後的幾百年裏,魔力環境衰退,埃瑞安的各大種族打成一鍋粥,星界相關消息又慢慢從人們腦中消失,多方影響下,“遠行”的真相被掩埋。


    聽上去很有道理,交給走進埃瑞安劇組的話,這種程度已經可以對觀眾們交差,編造出可歌可泣的史詩故事來了。但是,仔細想想就可以發現,這裏有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時間線不對。


    位麵戰爭是埃瑞安宣言聯合的主物質位麵生靈與深淵、天界之間幾十年戰鬥的統稱,它由無數慘烈的戰鬥和戰役組成,若要詳細劃分,可以分割成“深淵戰爭”與“天界戰爭”。四分之一精靈梅薇斯的母親便是那段時間的親曆者,那位半精靈的父母參與了對抗深淵的位麵戰爭,關於他們的描述可以證明,“深淵戰爭”先於“天界戰爭”,兩者之間有時間差。


    東大陸的異狀發現在驅逐了天界以後,在那之前好一段時間,深淵已經被驅逐,深淵的影響已經大部分被拔除——主物質位麵生物開始對天界動手,這件事已經說明,他們驅逐了上一個敵人。


    人間的生物並非同時與交鋒。


    埃瑞安帝國的宣傳一直以深淵為靶子,惡魔們在消失幾百年以後依然擔任著廣大人民的假想敵,團結群眾的利器,而天界生物就沒這個待遇。對抗深淵的經典戰役作為絕佳的戲劇創作題材流傳至今,長盛不衰,也在軍校的教科書上作為經典案例不斷被揉碎了研究,對抗天界的戰役則少得可憐,幾乎沒有。在深淵的存在感一次次被強化的時候,與之旗鼓相當的天界,卻被刻意淡化了。


    哪怕從各式各樣被粉飾後的記載中,塔砂也能讀到一些蛛絲馬跡。


    對抗深淵的一些重大戰鬥被含糊了過去,濃墨重彩的描寫之中,這空缺便相當顯眼。在帝國禁令難以觸及的塔斯馬林州,這些年來,有史學家得出了結論:主物質位麵與深淵交戰的時候,借助了天界的力量。


    這是很保守的說法,許多研究者更傾向於,主物質位麵生物聯合天界驅逐了深淵。


    塔砂並不覺得奇怪。


    埃瑞安宣言的聯合可歌可泣,然而愛不能發電,勇氣不能當武器。此前埃瑞安被深淵和天界當棋盤那麽多年,主物質位麵生物的不團結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實力,毫無疑問也是一個決定性的問題。


    魔災中的小惡魔鋪天蓋地,源源不斷,還有地下城擔任前哨步步緊逼。維克多說過的天使大軍則令行禁止,仿佛蜂後控製的一群黃蜂,最頂尖的人類軍隊也不能望其項背。再說高端戰力,惡魔領主維克多一拳能砸碎一個傳奇武僧的腦袋,記載中神降術加持的聖子能與大惡魔的人間之軀戰個平手……主物質位麵的生物,真的有可能同時與開戰嗎?


    空有勇氣的聯盟沒辦法贏到最後,最終能以弱勝強,必然要揚長避短,用上所有能使用的手段,塔砂不認為這是需要感到羞恥的事情。天界生物崇尚秩序,哪怕偽善也會舉起善良大旗;深淵惡魔蠻不講理,大部分混亂得沒人能夠預料,兩者之間選擇先聯前者消滅後者,再正常不過了。


    說到底,都是利益同盟。先聯合利用再翻臉陰人這事並不光彩,但卻行之有效——驅逐深淵後僅僅一兩年,天界便步了宿敵後塵。而既然主物質位麵生物已經選擇了這種方式,他們更不可能在沒掃清上一個敵人的隱患時貿然對第二個敵人動手。


    既然如此,深淵汙染又是怎麽回事?


    不掃清深淵不會戰天界,驅逐天界後卻又遭遇了深淵汙染,像個駁論一樣。是哪個惡魔隱秘的後手嗎?就像維克多留下的深淵通道一樣……可要是吃過這樣的虧,當初人們就應該意識到深淵通道還沒完全切斷,那時候主物質位麵的法師還多,魔導文明鼎盛,要繼續切斷或找出維克多的後手肯定比現在方便得多。再不濟,也該留下點警示來才對。


    因果線牽扯出的維克多,雖然提供了一點點深淵汙染的信息,卻讓這件事變得更加撲朔迷離。


    問題:那個小小的幻境,出現在什麽時間點?


    維克多不記得自己“死亡”時的場景,不記得自己具體何年何月怎麽從一個惡魔領主變成了一本地下城之書,隻記得自己在殘破的地下城中與世隔絕了四五百年。他對深淵被驅逐毫無概念,他的印象中天地之戰還沒開始,主物質位麵的生物剛開始對彼此擠眉弄眼。


    幻境中的維克多依然是完好而狡詐的惡魔領主,那段對話的場景隻會發生在戰爭開始之前。盡管用詞已算溫和,維克多的那種口吻,依然像在說主物質位麵的陷落隻是時間問題,水到渠成。


    那是優勢方、侵略方的口吻。


    或許不能說得太死,塔砂依然很難完全理解對大惡魔能隨便分割的靈魂。有沒有可能維克多其實參了戰,隻是死亡的時候受重創失去了相關記憶?可能性很小,至今為止的所有資料中,沒有一個提到謊言之蛇維克多。


    法師與學者的記載有這樣的傳統:不提死去大惡魔的名字,無論是真名還是他們認可的化名。要使用各式各樣對方不承認的化名,不然那很可能成為對該惡魔領主的一次呼喚,讓它得到重返人間的機會。因此,在天地之戰這個惡魔領主曝光率很高的時期,維克多很有可能已經公認地死去了。


    在進入真知之館之前,米蘭達的調查報告還帶來了其他意外之喜。她整理出了一份《有極大可能與星界有關的法師名單》,其中收錄了所有生涯記錄中有大片不自然空白的法師,用以擔當“星界概念強行遺失”的證據之一。在這份名單當中,白色閃電索菲亞赫然在列。


    這是個空間法師,作為白塔的重要人士之一,後世之人隻知道她研究空間法術,並在晚年參與了參與了埃瑞安宣言的簽訂。白色閃電索菲亞的資料殘缺不全,她個人的研究很有可能與星界有關所以研究缺失得很厲害,最後據說因為舊疾複發死去,不算特別長壽。


    維克多那段與她撞上的記憶,也能圈定在埃瑞安宣言前後。


    可還是範圍太大了,有這麽多不確定的條件真是讓人頭疼。維克多在天地之戰中,作為惡魔領主扮演了什麽角色?他為什麽覺得不得不汙染主物質位麵或將之瓜分?


    後者的問題更加嚴重。


    維克多不是個忠誠的惡魔。


    把忠誠這個詞放在惡魔身上,聽上去是件相當搞笑的事情。然而塔砂理解到的惡魔的確懷有一點忠誠,不是對什麽個體,而是對深淵。


    它們對深淵賦予的本能忠誠,終生殺戮,侵略,為了讓深淵吞噬其他位麵戰鬥不休——它們不會喊出為了深淵而戰的口號,可最缺乏靈智的魔物都在做著一樣的事情。它們忠於深淵,忠於本能,生於破壞,為混亂而生。在這樣的典型惡魔當中,維克多幾乎是個叛逆者。


    塔砂曾進入他的靈魂,讀過他的記憶,體驗過他的心情。


    他心中一樣有著對鮮血與靈魂的無盡渴望,他曾殺人如麻,但塔砂從未見他主動在地麵上為殺而殺。維克多在主物質位麵的活動其實相當低調,和他與索菲亞他們說的一樣,他不怎麽動手。


    別的大惡魔來到地麵上血洗一個王國,維克多在地下室哼著小曲解剖靈魂;別的大惡魔欺騙國王讓他血祭一國之人,維克多給被砍手的流浪樂手十隻手來換他的靈魂……這家夥自稱是深淵勤勤懇懇的員工,但跟其他一出場就腥風血雨的大惡魔相比,他簡直是來度假的。


    不是說想驗證“維克多是好人”這種扯蛋的偽命題,但是,盡管維克多有一大堆邪惡的點子,喜歡沒事搞事,做過不少壞事還會說一堆欠揍的話,他也不是個常規的惡魔。


    對深淵與其他惡魔的認識越多,塔砂越意識到,維克多是惡魔當中的叛逆者。


    他對塔砂說過,好不容易從隻會燒殺吞噬的無腦魔物進化為現在的大惡魔,才不是為了做一樣的事。


    從這種角度說起來,深淵有一天突然發現他消極怠工,於是把他放逐了也有可能。可能也因為一點個人感情作祟也好,塔砂不認為維克多會樂於看主物質位麵變成另一個深淵。


    那麽,是什麽事讓維克多覺得“不得不”這麽幹?肯定不會是“組織上已經決定要毀滅世界了,作為惡魔領主之一,維克多同誌你要好好表現”這種程度的原因。


    在主物質位麵的生物聯合揭竿而起之前,深淵已經有了想要一舉瓜分埃瑞安的企圖。用這個來當人間生靈決心聯合的原因倒可以說通,隻是新出現的問題比前者更大:發生了什麽事,才讓深淵也受到逼迫?天界的消失是否會與之有關?


    僅存的一條線索,在另一個大惡魔身上。


    “拉什德嘉大人”,和維克多關係不好卻似乎與他準備聯手意向的另一個惡魔領主,在大惡魔中和維克多一樣以聰明著稱。怒魔賽門提到過這個名字,“無可識之物”拉什德嘉如今還沒死,維克多的遺蛻正在這位法魔領主手中。


    算是好消息嗎,幾年之後,塔砂多半就要對上它了。


    塔砂揉了揉眉頭,覺得新解開的答案大禮包拆到這兒又到了瓶頸。


    比開始問出這個問題時,她對答案的渴求更加迫切,絕不僅僅因為好奇心而已。造成過去浩劫的原因還未解開,塔砂沒有半點確信悲劇不會再現的僥幸。切斷深淵的方式與驅逐深淵失敗的原因都在過去的迷霧當中,如果不能將之解開,現在剛剛開始變得繁榮起來的埃瑞安,可沒有重蹈覆轍的本錢。


    “如何關閉深淵通道?”塔砂問。


    鏡之門毫無反應。


    要問的問題很多,能問的問題不少,但剛才那半截鑰匙還卡在她的腦海當中,如鯁在喉。塔砂沉默了一會兒,嚐試性地再一次伸出了手。


    “告訴我,”塔砂說,“我該去哪裏尋找解答‘大德魯伊與森精靈去處’的另外一半鑰匙?”


    有那麽一會兒,鏡之門依然沒有反應,塔砂幾乎以為這等取巧的問題不會有回答了。鑰匙的問題也會有鑰匙對應嗎?就再她這樣想的時候,一把鑰匙從遠處飛出。


    它從星空迷霧中前來,塔砂懷疑本身沒有這樣的虛影,隻是自己的問題出現才有了它——這樣看起來,“如何關閉深淵通道”的問題不是沒有解答,而是要鑄造它的素材不夠。新的鑰匙虛影也是翠綠的,它看起來很有趣,隻有半截,就像雙色鑰匙缺失的那一半。


    塔砂握住了它。


    沒有東西從鏡中飛出,塔砂也墜入鏡之門,當她抓住鑰匙,四條無形之線驀然升起,以她為中心,放射狀彈射向周圍。塔砂的“視線”隨之擴散,這種奇怪的視覺像被壓縮在管道當中,既狹窄又冗長。


    第一條碰到了梅薇斯,它在這位精靈後裔的頭發上繞城一個小小的環。梅薇斯的麵盤變得更圓潤,耳朵變得更尖,她母親的麵孔在此浮現。接著這張臉一點點變小,變成孩童,變成嬰兒,突然消失又突然閃現。


    那是一張男性的臉,梅薇斯的外祖父對著某個方向溫柔微笑,那張麵孔又美麗又快活。接著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人影,尖耳朵的人們在林間跳躍,德魯伊崇拜穩重寬厚的橡樹,森精靈則更喜愛自由的槲寄生。


    第二條落在瑪麗昂的脊背上,光潔的後背在無形之線的纏繞中長出一片銀白色的容貌,好似蘆花一下子抽絮。線圈中的狼女化為巨狼,這巨狼的影像睜開巨大的綠色眼睛,站起身,奔跑。


    她的體型在奔跑中變大又變小,那已經不是瑪麗昂,而是許許多多隻與她血脈相連的巨狼。男女老少代代追溯,當它停下,最初的狼神扭頭,那眼神如同荒野本身。


    第三條碰上了德魯伊,是尤金森,這位負責收集整理德魯伊知識和曆史的管理員正在伏案工作,看不見的線纏繞住他書寫目錄的手。中年人的臉變得模糊,那隻寫個不停的手邊,出現了無數個小小的影子。


    德魯伊吹起口哨,蒼鷹落在肩頭。德魯伊輕撫樹木,病樹枝繁葉茂。德魯伊跳入激流,一隻海豚逐浪而行。德魯伊揮舞手杖,晴空陰雲密布。無數個德魯伊的虛影閃現又消失,從最近前往最古,名為四季之環的大德魯伊議會繞著聖樹席地而坐。


    最後一條,連接著地下城的後院中,如今還算年幼的聖樹。


    前三條線在此交匯,它們纏繞,而後衝天而起。仿佛一支隻有塔砂能看見的畫筆,它劃破埃瑞安的上空,在某個重點畫上大大的圓。


    那是上一個德魯伊聖地所在的地方,星界通道曾開啟的具體地點。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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