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累。」


    「瞧你也是個讀書人,怎麽卷起褲管跑這來了,不怕人笑話麽?」漢子見他氣質彬彬,和那些做粗活的全然不同,便這麽打趣他。


    謝崇華笑道,「靠自己的手腳賺錢,有什麽可笑的。」


    漢子被堵得沒話,笑笑沒再打趣。


    盧嵩縣百裏之外十餘州縣鬧旱災,災民一路南下,進了盧嵩縣。城裏商會一商討,便在城隍廟前施粥一日。下午那義診的大夫也會過來,這倒是謝崇華不知道的。


    午時休息吃飯時,他還想齊妙不知會不會來。不過這種災民多,對富人來說髒亂的地方,她該不會來吧。


    想著,將那碗筷放去大盆子裏讓老嬤嬤洗時,又拿出荷包看了看。看多幾眼都怕看壞了,又放了回去,剛抬眼,就瞧見前麵一行人衣著光鮮,往這邊搭起的棚架子走來。


    那在十餘人中走著的玲瓏姑娘,不正是齊妙。


    齊妙此時正挽著齊夫人的手,四處看著,並沒有瞧見謝崇華。倒是齊夫人瞧見了他,那白淨的臉和挺拔的身材在一群光膀大漢中十分顯眼。低眉一想,這人她見過的,不就是昨日在永安寺見到的年輕人。方才他放懷裏的荷包,怎麽那麽像自己女兒的?


    她微微蹙眉,再抬眼看去,那年輕人竟避開了她的視線,倒真是奇怪。


    齊妙瞧向那草棚子時,謝崇華已經彎身下去,沒有露臉,生怕她看見上來相認。


    「妙妙。」齊夫人溫聲問道,「你的錢袋可帶了,給這些災民分發些吧,親自做做善事。」


    「嗯。」


    等她拿出錢袋,齊夫人問道,「你平日常用的那個呢?」


    齊妙稍稍語塞,要是讓母親知道自己贈與了男子,定會挨罵的,幹脆扯謊說道,「昨天丟了,定是讓偷兒偷去了吧。」


    齊夫人了然,目光又移向方才謝崇華消失的地方,那人果真有鬼,定是他將自己女兒的東西偷了。如今竟在這碰見,也算是他倒黴了。冷淡收回視線,附耳同旁邊的嬤嬤說話,末了說道,「辦穩妥些,不要驚擾了城隍爺。」


    「奴婢明白。」


    齊妙見嬤嬤領著幾個下人疾步離去,好奇問道,「娘讓他們做什麽去?」


    不想女兒受到驚嚇的齊夫人笑道:「去搭把手。」


    齊妙沒有多想,拿了錢袋去發善財。


    日落西山,斜陽傾照,映得大地橙紅,餘熱不散。


    謝崇華得了一日工錢,小心放入已經空蕩蕩的錢袋中。裏頭的銀兩早上拜托順路的同鄉送去在寧安鎮念書的弟弟了,如今隻剩一個空錢袋,回去洗淨放好,待裏頭裝足了錢,就還給齊家姑娘。


    正想得入神,忽聞後頭有人叫喊,回頭看去,便見一柄長棍敲來,落在他腦袋上,疼得他踉蹌一步,差點摔倒,未瞧清楚人,又有棍擊,忙抬手擋住,手骨好似要被敲裂。隻見人多勢眾,心下想是搶錢的,犯不著和他們拚個你死我活,如此未免不值當。便兩眼一閉,躺倒裝死。


    哪知對方沒搜身,反倒是罩來一個麻袋,將他抬上不知是馬車還是牛車,便往一處趕去。


    謝崇華被擊中兩棍,腦袋昏昏脹脹,到後來也不是裝死,而是真的差點暈死過去了。


    齊家下人捉了他押進大廳,將麻袋丟在地上,可嚇了齊夫人一跳,問道:「這是什麽?」


    那嬤嬤說道,「就是那偷八姑娘錢袋的賊人。」


    齊夫人擰眉說道,「不是讓你直接送官府去,帶回家來不是髒了地麽?也真是,生得眉清目秀,卻有顆做賊的心。窮人家果真是出不了好苗子。」


    嬤嬤一心想邀功,賠笑道,「這麽送進官府去,豈不是太便宜他了,奴婢想讓夫人出出氣來著。」


    剛進後院的齊妙聽見管家帶著家丁捉了個賊人回來,問道,「是什麽賊呀?」


    杏兒答道,「可不就是偷姑娘荷包的那人,今日夫人在城隍廟瞧見他了,便讓人悄悄跟著,剛捉到,等會就送官府了。」


    齊妙差點兩腿一軟癱在地上,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自己可算是闖禍了。她腦袋瓜子嗡嗡地叫著,想衝到大廳去,一想母親素來愛麵子,眾目睽睽之下說她弄錯了,母親一生氣,就不聽了。她咬了咬唇,便往齊老爺那跑,追得杏兒氣喘籲籲。


    齊老爺正在房中下棋,正要解開殘局,門卻被撞開,驚得他手一抖,十餘個黑白棋子散在棋盤上,殘局便亂了。見是最疼愛的女兒,不好發火,隻是痛心道,「妙妙啊……」


    「爹。」齊妙撲到他腳下,隻差沒跪下,急得直晃他的手,「娘抓了個人回來,說他是賊,可他不是,那錢袋是女兒給他的,他沒偷。你去偷偷跟娘說,讓她放了那人吧。」


    齊老爺被咋咋呼呼的她一晃,又暈了。齊妙無瑕和他多做解釋,推著他往外走,急聲,「爹爹先救下那人吧,不要被送去官府了。」


    「行行行。」齊老爺暈乎乎地被推到大廳,見妻子命人將那一團麻袋送去官府,沒有吭聲。等管家扛著人一走,就追出去,讓管家將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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