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幾年,本該習慣。可不知為何,就是沒有辦法習慣。


    他聳聳肩,繼續往衙門走。


    謝崇華見時辰快到,東家那要開工了,沒等來常家夫妻,從巷子裏離開,準備回去做工。沒用午飯,腹內空空,尋了附近人家借用水井,準備打點水喝。


    井水澄清,在桶裏將頂上日頭都收了進去。正要舀水,那一圈水麵上,又映來一個倩影。他偏身看去,見了來人好不意外,「齊姑娘。」


    齊妙微微抿嘴,盯看著他,一時不知要怎麽開頭問話。眼前人衣服上沾著木屑,袖子挽起,哪怕是這個模樣,因文質彬彬的模樣,也沒有讓人覺得是個髒亂人。


    謝崇華見她瞧自己,退後一步拍拍身上因做木匠時沾上的碎屑,又問了一遍她怎麽在這。齊妙好一會才說道,「我聽說有人在保濟堂鬧事,手法跟來我們仁心堂的人一樣,心有懷疑,就過來看看。誰知道我不但瞧見你跟那人熟識,還出現在常家附近。」


    一聽這話他就知道她有誤會了,忙說道,「你千萬不要誤會。」


    「就是有誤會才來問。」齊妙咬了咬唇,雖然爹娘沒有將她養在深閨一步不許出門,可一旦說開,就等同要將她的心意擺放在他麵前。如果他知道自己歡喜他,卻隻是她一廂情願,那日後如何能再見。


    可不問個清楚,她的心結難解。


    如果真的是她一廂情願的話,如今知道了也好。


    謝崇華隱約聽出話裏的意思,見她雙目炯直,咬得唇色青白,溝壑中突起波瀾。他再怎麽隻讀書不聞窗外事,天性使然,也知曉這是什麽意思。


    無意中肯定了她的心意,謝崇華驚喜得有些懵。


    齊妙見他不答,下意識便揚手狠狠在他身上捶了一拳,淚滾雙眸,「你說話啊。」


    「齊姑娘。」謝崇華身體微晃,沒有阻攔也沒有捉她的手,「這兩件事的確有關聯,但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齊妙高懸的心放下一半,想把淚收回去,卻收不回,「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謝崇華看看四下,沒有別人盯看。這才將事情慢慢理順和她說了個明白,聽得齊妙的心又高升擺動——原來他是為了她才去做這種事的,而且還不打算讓她知道。


    因解釋得詳盡,說完這事,謝崇華才意識到去東家的時辰晚了。他又擔心沒有跟齊妙解釋清楚,「心裏還有疙瘩嗎?」


    齊妙搖頭,「沒了。」


    「那我要去做工了,這幾日都不得空,改日再見。」


    齊妙還想和他多說兩句,他卻急著去幹活,「我竟比不過你賺的銀子。」


    「跟東家商定好了時辰的。」


    齊妙恍然,替人做活,守信守時極為重要,這一想雖然心裏有點酸,倒也讚許,麵色寬和下來,「那你去吧。」


    謝崇華陪她到大路人多的地方,這才和她告辭。齊妙在屋簷下瞧看那隱沒在人群中的身影好一會,若有所思,芳心急跳。


    ☆☆☆


    衙門正門是辦公事的,偏門是辦私事的。陸正禹從偏門進去見許知縣,坐在內堂喝了一口茶。茶是好茶,撲鼻滿香,但要讓他一直喝好茶,還不如喝家裏的粗茶。


    許知縣故意要晾他一晾,沒有立刻出去相見。在房裏和小妾下了一盤棋,才問盯梢回來的下人,「那陸正禹如何了?」


    下人答道,「陸公子正在閉目休息。」


    許知縣拾棋的手一頓,「一點都沒急躁的意思?」


    「沒有。」


    妾侍笑了笑,「老爺就讓他等著吧,挫挫他的銳氣。」


    許知縣輕笑一聲,將棋子一放,黑白棋子便在棋盤上打滾旋轉,轉了許多圈,「你懂什麽,能忍的人日後定能做大事。這人是得罪不可了。」


    妾侍不敢多言,見他起身,知他要出去見那人,也一同起來,彎身給他理順衣裳上的褶子。


    陸正禹在保濟堂蹲守了一上午,被曬得頭昏眼花,現在有好茶好點心,又清靜,自然是要好好休息的,哪裏有空閑去生悶氣。真生氣了,不就中計了?


    他氣定神閑坐著,巴不得許知縣不要太早來。


    可天不如人願,門外隱隱有聲,從那下人恭敬的聲音聽來,就是許知縣了。他緩緩睜開眼,朝那邊看去,果真是他。


    許知縣進門就笑道,「讓陸秀才久等了,沒想到你來的這麽早,正好手頭有公務沒處理完,隻能先辦妥了,還請見諒啊。」


    陸正禹笑笑,這個台階他接了,「許大人心係百姓,為官就該像您這樣,別說等半個時辰,就算是等十二個時辰,也是不能有怨言的。」


    兩人將太極推了一圈,才一起坐下喝茶。茶過一盞,陸正禹才問道,「不知許大人叫在下來,所為何事?」


    許知縣順水推舟說道,「本官年初才擔任知縣一職,離老家甚遠。可不想本官的一個表舅舅竟也在這鎮上。早上表舅來尋我,說有人在他門口鬧事,我一聽這可不得了,急忙派人去瞧,誰想舅舅口中所說的人,竟是陸秀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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