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來了七八人,除了平日用的,連棒槌都跟她借,借得她好不莫名。


    沈秀和謝崇華去村裏榕樹下拜完土地公回來,見她坐在院子裏,問道,「怎麽在這坐著,不冷麽?」


    「熱。」齊妙扇扇袖子,「我來來回回跑了七八回了,那倉庫真的得清理清理那些嫁妝了,東西翻都翻不著。」


    謝崇華笑道,「翻什麽了?」


    「大到椅子凳子,小到針線盒。」


    正要將香燭放到屋裏的沈秀蹙眉問道,「針線盒就算了,椅子這些屋裏不都有麽?而且……你放哪了?」


    「借人了呀。」


    沈秀一頓,「借人?」


    齊妙笑道,「對呀,借人了。方才村裏陸續來了好多人,跟我們家借東西。我想反正是用不著,就借了。」


    話落,卻見婆婆臉色一變。原本溫和的模樣立刻刻薄可怕起來,嚇得她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麽話。


    「那些不要臉的!」沈秀氣得哆嗦,「誰跟你借了,誰?」


    齊妙被嚇了一跳,轉而看向丈夫。謝崇華臉色也不大好,輕聲,「年底跟人借東西,便是跟人借財氣。這個習俗村裏人都該懂的,可……」真是人心不古,村裏大多同姓,同宗同族,可沒想到竟趁著他們不在家,這樣坑騙新婦。


    百裏不同風,千裏不同俗。饒是一個鎮的,齊妙也不知榕樹村有這規矩,一時也跟著氣惱,「怎麽這樣壞心腸!」無怪乎方才借桌子不成,便借凳子。還跟她借針線盒,帕子也借。原來是為了借財氣。


    讓她氣憤的不是被借財氣,而是被他們這樣欺騙。


    難道他們就不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話嗎?


    沈秀咬咬牙,「不行,得去跟他們要回來。」她不怕自己窮,可她怕自家的財氣被借,影響兒子明年考試啊!那就是斷兒子前程的事,她如何能忍。


    齊妙也很是氣惱,挽了婆婆的手說道,「去跟他們要回來。」


    謝崇華也覺村裏人這回過分了,借東西無妨,但誆騙人就不對了,「走吧。」


    沈秀見他要跟來,說道,「你去做什麽,男人跟人討回東西多丟臉,快回去。」


    齊妙也覺如此,她的夫君是讀書人,這種事她才不要他去。便也推他回屋,拍拍心口,「我和娘去就好了。」


    謝崇華苦笑,轉念一想,說道,「你們說,我不插話,我去扛東西。」


    哪怕他這樣說,婆媳倆還是不讓。謝崇華暗歎,又是百無一用是書生啊……苦笑著又覺奇怪。這兩個多月來,謝崇華還是頭一回看見母親和妻子同一陣營。借出去的東西再討回來,是何等尷尬的事。可妻子竟一點也沒窘迫的模樣,氣憤滿溢臉上。真覺她們兩人像征戰沙場的戰士,讓他自愧不如。


    沈秀擺了一張臭臉,一敲開開門,村人見了她就先慫了。齊妙已是一臉委屈,「剛才借給伯父的東西,我們家要用,能不能還給我們?」


    要是單單這新媳婦來,鄰裏還有說辭,但加上沈秀,就立刻沒了話。誰也不想大過年的吵起來,隻好把剛借的東西還了。


    沈秀見東西還回,就要走,卻聽兒媳又說道,「我家碗打破了一個,不夠用,伯父借我一個吧。」


    村人臉上一垮,「不借。」


    說罷就將門關上,將她拒之門外。齊妙吐吐舌頭,她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沈秀說道,「你說這話做什麽,討人嫌。」


    「娘。」齊妙挽著她的手說道,「這些人呀,心腸壞著呢。現在都不顧顏麵跟我們借財氣,等以後二郎有出息了,他們保不準又要來借什麽。所以我跟他們借著先,如今不肯借我,往後看他們還有沒臉來跟我們借。」


    沈秀倒是沒想到這個,暗覺她這兒媳一點都不簡單,厲害著呢。


    兩人很快就將借出去的東西都收回來了,沈秀這才順心。


    快到傍晚,斜陽還未完全沉落,村裏已經悄然無聲,家家戶戶都閉門吃團年飯了。


    謝家也不例外。


    沈秀領著兒子兒媳給亡夫上了香,祈求保佑家人,這才去吃年夜飯。她苦了半輩子,覺得今年是最高興的。長子娶媳,幺兒有出息,這兒媳除了手腳不勤快花錢也厲害些,脾氣也沒什麽可挑的。明年過年時要是能抱上孫子,定會比今年更開心。想著多夾了幾筷子葷菜給她,囑她好好吃。


    一家氣氛融融,用過飯聊了半天,直聽見外麵有早早吃過飯放炮仗的孩童歡鬧聲,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


    齊妙陪沈秀洗完碗筷,越聽那鞭炮歡聲就心癢,「娘,等會還有什麽忙要幫呀?」


    沈秀知道她愛玩,想了想說道,「沒了,想去走走就去吧,別走太遠,玩太晚。」


    齊妙展顏應聲,回房去找丈夫,去鎮上看花燈猜燈謎也好。跑進裏頭見他在看書,巋然不動的模樣,真是書呆子啊。她不好打攪他用功,畢竟開春就得考試了,她知道他緊要這考試,不敢驚擾。她也拿了書看,看著看著就犯困。


    偏頭看向窗外,竟看見衝天而飛的彩色光束了,看得她心更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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