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囚大多衣衫襤褸,身子肮髒,在這關上半年,不瘋也難。走到一間囚牢前,尋了那衣著最新的,便知道是新關的,不用看臉也曉得是他要找的人,「殷翠?」


    陸大娘聽見自己的名,急忙從裏頭幾乎是以爬的方式出來,「我是,我是。」


    牢頭說道,「你可以出來了。」


    陸大娘大喜,要起身出去,衣服卻被人抓住,那女囚大聲道,「為什麽她可以走,我卻不行!」


    牢頭冷笑一聲,「你男人要是死了,你也能出去啊。」


    陸大娘猛地怔神,「你、你說什麽?」


    牢頭不耐煩道,「你以為你殺了人能安然無事出去?是你男人死了,一命抵一命。趕緊出來,這鬼地方……」


    可陸大娘已經走不動了,她傻愣愣站著,隻知道自己的丈夫死了,沒了。結發二十多年的丈夫,丟下她和四個孩子走了。


    沒了,什麽都沒了……


    一會另一個衙役來喊那牢頭,他便暫時離開同他說話。女囚那邊又開始鬧騰起來,他拿鞭子抽著柵欄,喝聲讓她們安靜。


    「哈哈哈要死人了,死人了。」


    牢頭沒搭理,隻是冷漠應聲,「死吧死吧,你們這些渣滓早就該死了。」


    「斷氣了斷氣了。」


    他依舊沒搭理,等和那人說完話,才取下腰間鑰匙圈過去開門,放那殷翠出來,早點完事好出去。可他到了牢前,卻見一圈腰帶係在高高的鐵窗上,套著一個女人的脖子,懸掛在牆……


    ☆☆☆


    許知縣頭痛欲裂,一粒米飯也吃不下去。聽見那柴家人來鬧,又氣又惱,恨不得通通塞進大牢裏去。他命人讓柴母從後門進來,將圍在前門的人通通驅散。


    柴母一見他就放聲大哭,隨即又罵道,「這事怎麽能就這麽完了,我兒子的命都沒了,陸家的兒子也要死,不能就這麽放了。」


    許知縣怒聲,「真是不知好歹,陸家死了兩個人,你死了一個兒子,你還想怎麽樣?」


    柴母沒了兒子心灰意冷,膽子也肥了,遭這一罵,也嘶聲道,「我兒子的命抵得過一千個人,一萬個人!」


    許知縣最痛恨這種悍婦,冷聲,「兩個人的命還抵不過你兒子一條命?是不是要本官把命賠給你兒子,你才知足啊?再給本官鬧事,真鬧大了,本官讓你吃不了兜著走!有空在本官這哭,還不如去族裏認個兒子給你送終!無知婦人。」


    柴母被罵得一愣一愣,又伏地哭了起來。


    許知縣眼神冷如冰霜,又附耳沉聲道,「你別以為你尋人去打砸陸家威脅別人的事本官不知,你若再敢放肆,尋人去報複陸家,鬧出事來,我就讓你死無全屍。」


    字字冷厲,聽得萬念俱灰的柴母都心有餘悸。她愕然抬頭,許知縣仍是一臉儒雅的書生模樣,並不見半分戾氣。


    ☆☆☆


    已是夜深,陸芷卻睡不著,她已經兩天沒見爹娘了,大哥也不知道去了哪裏。她和兩個小哥哥一樣,都想知道他們跑哪去了。


    這裏的床很軟,也很大,她隻在夥伴家裏見過,她想坐坐,可夥伴不給。後來她便一直想,一直想要這麽一張床。可如今夢成,卻沒有辦法安睡,一點歡喜的感覺也沒。


    她不敢吵鬧,這裏可不是她的家,唯有坐在床上抱膝發呆。


    巡夜的嬤嬤推門進來,見她坐起身,忙過去問道,「睡不著麽?」


    陸芷吸了吸鼻子,問道,「我想我爹娘了,我爹的傷好了嗎,我娘去哪了?」


    嬤嬤哪裏敢告訴她真相,隻好哄騙,「當然好了,隻是輕傷。」


    「那他們怎麽不來接我呀?」


    嬤嬤不知要如何作答,見她淚眼潺潺,生怕她哭起來。


    齊夫人在房裏睡不著,便過來看她。進門就見她紅了眼要哭,忍得鼻尖都紅了,像極了女兒小時候的模樣,看得惹人心疼。想到她年紀小小就沒了雙親,更是心疼。上前將她摟進懷裏,哄道,「你爹娘出門玩去了,過幾天就回來。他們去很遠的地方玩,怕你走不動,所以讓你在這玩。雖然不在同一處,可都是玩,那就得高高興興的對不對?」


    她輕拍著她的背,溫聲哄著。陸芷眼裏的淚這才收了回去,恍然,難怪突然住進這麽好的地方,原來是爹娘安排的。那她總是哭就不對了,「阿芷明白了。」


    齊夫人心中已歎了千回萬回,哄她睡下。瞧著漸漸入睡的小人兒,自己已要落淚——才五歲呀,什麽都不懂。她提帕拭了湧到眼眶的淚,囑咐嬤嬤好生照顧,這才離開。


    剛出房門,便見莫管家從廊道那跑過來。她忙示意噤聲,莫管家放輕腳步,到了跟前彎身低聲,「八姑爺來了,有急事尋您。老爺還沒回來。」


    齊夫人想著是為陸家的事來的,往前堂去的步子也快了。許是接連奔波兩日,一眼見著女婿,覺他瘦得厲害,看得她又感慨。這樣為朋友奔走操心的人,品性又怎會壞。


    「母親。」謝崇華疾步上前,也略了客氣話,「正禹可有來過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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