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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便是秋闈,然而謝崇華已多日沒有心思看書,幫著陸正禹一起辦了陸老爹和陸大娘的後事。齊妙在齊家照看三個小的,喪事也沒讓他們去瞧,陸正禹也不願讓他們知道。


    而今新墳已立,香燭煙霧縈繞墳頭,他燒著紙錢,麵色蒼白,有些失神。見好友遞了酒水來,他才接過,倒了茶放置墳前。


    簡單祭拜,又磕了幾個響頭,這才起身。膝頭上的泥也忘了撣淨,站了許久,才和好友一起下山。


    謝崇華默然不語,多說一句,都怕驚擾了他。倒是陸正禹先開了口,「我想帶著弟弟妹妹離開鹿州。」


    「離開鹿州?」他想過他會離開元德鎮,畢竟不知情的人,會將他們當做殺人犯的兒女,指指點點,這裏再不是能長久居住的地方。可是完全沒有想到是要離開鹿州,哪怕是臨近的縣也好。


    陸正禹點點頭,沒有應聲。他想帶著弟弟妹妹遠離這裏,讓他們不受一點影響,安然長大。還有……他已無顏麵再麵對那人。


    若可以回到五天前,他絕不會做出那種事。如果讓常家人發現,那她的下場,必然淒慘。


    她走時的模樣他仍記得,對他說的話他也仍記得——「此生,再不相見。」


    穿衣時始終背對著他,外麵的日光大片大片打入屋內,身上歡愉的痕跡很刺眼。他看著她掛著點點抹紅的背,卻突然清醒過來。聞聲入耳,恍然如夢,他沉思許久,終究沒有再反抗,應聲——「好。」


    一字落下,又是長久沉默。


    可同在一處,怎會不再見。所以離開鹿州,才能真的遠離。到底要去何處,他也不知。


    謝崇華見他心意已決,沒有多勸,隻是說道,「路費和安家錢五哥不必擔心。」


    陸正禹知他必定又是跟別人借,甚至是跟弟妹拿,那齊家想必更會介懷。正要開口,就聽他先一步說道,「安置好阿芷他們最重要,你不用在意我的處境。」


    知己知己,便是如此。


    陸正禹沒有再多言。


    陸家的房子出了人命,是賣不出去的了。隻是物是人非,陸正禹也不願再回故地。便將鑰匙交給謝崇華,日後能賣能租了,就為他打點一下。買了一輛馬車,帶上路上所需的東西,就去齊家接人了。


    陸正行年十二,陸正尚年十歲,那日見父親重傷,母親被官差抓走,哥哥又接連幾日不出現,他們隱約猜到爹娘不是去遠遊了,而是……沒了。隻是大哥不說,他們也沒有點破。隻是做不到像兄長那樣仍能強裝笑意,坐上馬車臉色沉鬱,緊緊挨在一起,悶不做聲。


    陸芷手裏還拿著齊妙給她買的糖人,坐在二哥三哥中間,遞給他們瞧,「嫂子說這是豬妖,吃掉它可以壯膽的。但是它太醜了,我決定等它化了以後,看不出模樣了再吃。哥哥你們要吃哪裏?阿芷不要吃腦袋,以後肯定會變醜的……」


    陸正禹聽見車裏頭妹妹嘀嘀咕咕的聲音,回頭說道,「阿芷,坐好,別亂動。」


    「嗯。」她挪了挪位置,乖乖坐好,總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不是要去見爹娘嗎,為什麽哥哥們不高興的模樣。她想了想,一定是因為爹娘丟下他們快十天了,所以哥哥們不開心。


    沒有聽見妹妹一直說話的聲音,陸正禹心頭泛起的酸楚,才稍微平息了些。見好友一眾人仍沒有走,低語,「我走了。」


    謝崇華叮囑道,「八月見,別忘了。」


    好友借了許多銀子給自己,去別的地方也不用擔心吃住了。陸正禹昨夜已經想通,科舉還是要考的,哪怕是借錢也得考,雖說他可以做點小生意養活一家,但那到底不是長遠之計。


    「八月見。」


    八月秋闈,九月鷹飛,重逢一日,便是在考場之中。


    謝崇華目送好友駕車離去,駐足沉默許久,直至馬車遠去,妻子在旁喚聲,才從歎息中回了神。他輕拍挽著自己胳膊的手背,目光欣慰溫和,「進去吧。」


    齊妙因有身孕,大庭廣眾之下挽著他的手也無人側目,嬤嬤還在旁提醒道,「挽緊些,別摔著。」


    說得好像懷胎十月,齊妙摸了摸肚子,也想這小人兒快點生下來,好讓他父親開心一些,不要再這樣瘦下去了。


    近日謝崇華一直在嶽丈家吃住,久沒回家,決定等會就回去,齊妙也和他一起走。


    坐上馬車到了村裏,路太顛簸,謝崇華便和她慢步往家裏走。


    回到家中,剛進家門,就有個黃色影子衝過來,吐著舌頭在兩人腳下打轉。


    齊妙俯身摸摸它的腦袋,起身對丈夫說道,「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叫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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