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心氣不順,聽了兒媳的話仍覺不順,「這買賣虧大發了。自古哪家縣令是要自己倒貼錢的呀,我們盧嵩縣的許大人,連我們逢年過節送去的雞鴨都收,從不見回禮啊。怎麽自己做了官,卻窩囊起來,還得給人家錢了。科舉考得那麽辛苦,到頭來還是窮人家,那做官有什麽意思?」


    她是不能懂了,總覺憋氣,虧她還跟族裏人保證,等明年祖祠要修繕,定會出大頭的錢。而今看來,根本沒臉回老家了。


    齊妙見婆婆又想不通,解釋了一番,就是解釋不過來。沈秀見下人還在幫著包裹,伸手捋了一些過來,「有些是她們說送我的,我的不用回了。」


    刑嬤嬤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看向齊妙。齊妙稍稍擺手,「那就依婆婆。」說罷,便指揮下人將東西搬上馬車,上了馬車才探頭說道,「去一趟八寶齋。」


    婆婆不讓回禮,但一定是要回的。齊妙知道婆婆重錢財,扭不過彎來,多說隻會招嫌,幹脆明著順她的意思,背著用其他東西填上。


    此時衙門門口已經站滿了人,都是來瞧洪家熱鬧的。熙熙攘攘,將門口擠得水泄不通,如此一出大戲,怎能不來瞧看。


    衙門「荒廢」已久,如今有了人氣,倒讓一眾衙役很是陌生。不知不覺那散漫姿勢已消失,站得筆挺,手中拿著水火棍,神色威嚴。


    洪康被逼跪下,回頭看去,看見父親束手無策站在那,心覺糟糕,正要說話,就聞堂上聲音威儀——「太平縣人氏洪康,市井淫徒,恃勢妄為,敗人名節,奪其清白,乃禽獸所為。其罪難赦,其人當誅,為縣除凶!」


    洪康狠盯謝崇華,怒聲,「你頭上的烏紗帽還要不要了?!」


    謝崇華瞧他一眼,說道,「烏紗帽是聖上所賜,官是聖上所封,你自比聖上,罪加一等。」


    洪康差點沒背過氣去。


    「等等。」洪老爺推開守門衙役,踉踉蹌蹌跑進來,跪身說道,「大人,我兒罪不至死,那些女子都是自願入我家門,絕非我兒逼迫。請再細查兩日。」


    謝崇華麵色冷淡,細查不過是為了拖延時日,等那杜大人來搭救吧,「證據確鑿,無需多言,來人,將犯人洪康押入大牢,明日午時問斬!」


    洪康臉色頓時慘白,抱了父親便不肯鬆手,哭得撕心,「爹救我,爹救我。」


    洪老爺驚得哆嗦,「你、你竟真的敢斬我的兒子?!你知不知道那都轉運使杜大人是我的女婿,你怎敢這麽做?」


    謝崇華神情更是淡冷,「以私情幹擾律法,罪又加一等,來人,將他拉下,關入大牢反省十日。」


    洪老爺怒氣衝上天靈蓋,兩眼一翻,暈死過去。洪康自覺大勢已去,跳氣身怒罵,千般詛咒,萬句惡言。直到被戴上鐵索,才痛哭求情,悔不當初。


    可謝崇華已決意治他死罪,無論是惡言亦或哭求,都不改初衷。


    那洪康被押下去時,衙門寂靜無聲,驚得百姓也忘了議論。趙押司記下最後一筆,和慕師爺相看一眼,會心一笑。


    ——這賭你輸了。


    ——輸了,卻輸得痛快。


    如今已是八月,洪康的案子已經遞交三司,等待發落。因正逢每年三司複核的月份,案子很快就判定,十月問斬。


    仍在獄中的洪康得知這消息,驚嚇過度,又因謝崇華嚴令不許外人探視,洪康吃喝不慣牢飯,沒幾日,就在驚恐中心悸而死。


    洪康離世那日,洪老爺還被關在牢中,洪家親眷避之不及,下人也怕牽連,偷了自己的賣身契就跑了。洪夫人早已過世,家中無人掌權,更無人去為洪康收屍。等過了一日,謝崇華見沒人過來,念及洪老爺喪子,便放了他出來。


    洪老爺添了半頭銀發,看見兒子慘死,又暈死過去。最後還是慕師爺和衙役一起將洪老爺送回洪家,又將洪康送到義莊,往後的事不便插手,送了人去就回來了。


    回來途中日頭高照,秋時日光,總是顯得愜意的。饒是剛從義莊出來,慕師爺也覺身上幹幹淨淨。一旁的衙役聲音很是擔憂,「那謝大人鐵麵無私,往後我們兄弟可要怎麽活。」


    慕師爺說道,「安分守己,就能久活。」


    衙役歎道,「小人是指撈不了油水了,隻能死拿俸祿,怎麽能吃得起大魚大肉。」


    慕師爺輕笑一聲,「那你是要項上人頭,還是大魚大肉?」


    眾衙役隻覺後頸一冷,想到那要被關押三年的戴衙役,訕笑,「當然是腦袋重要。」


    「這不就簡單了。」


    「這倒也是……」眾人歎氣,卻無可奈何。一任三年,這可得三年才能回到以前吃喝不愁的日子,著實不痛快。


    因謝崇華將洪家惡子嚴懲,眾人之前所送的錢財又都被加倍送回,一時威懾衙門,豪紳礙其威儀,有所收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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